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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饭后，郝丽丽拖着一只崴脚，艰难回到住处，其他女生早已回来。看见郝丽丽一瘸一拐，张一心说郝丽丽还没上战场就负伤，是个聪明至极的战士，免得一死。郝丽丽苦着脸，张一心问她是不是生病，郝丽丽摇头不语，一瘸一拐走进屋里，想把心中的不悦说出来，话到嘴边又收回去。郝丽丽一瘸一拐，感觉有损自己的形象，她脱下鞋袜，看见脚腕肿胀，张一心用手摸摸肿胀部位，问疼不疼，郝丽丽泪花闪闪。张一心以为很疼，问她要不要热水敷一下，郝丽丽摇头，于千千连忙说要用冷水敷。
　　于千千从房东水缸里打来一盆凉水，让郝丽丽敷脚。郝丽丽看着冰冷的水，不敢把脚伸进水里。于千千说别那么娇气，要想好得快，就得吃点苦。郝丽丽犹豫一会儿，把脚慢慢伸进冷水里，脸上现出一副痛苦神情。
　　晚上生产队召开社员会议，会议地点在大队部。大队部在一个宽敞的大院子里，院子里堆着一些秸秆。曲召带着同学们按时参加社员会，会议室有几间房子大，摆着一些粗糙的木凳子。村支书是一个中年人，他早早来到会议室，坐在一盏昏黄的电灯下不停地抽烟。社员陆续走进会议室，看见村支书抽烟等人，也掏出烟袋抽烟。会议室烟雾缭绕，张一心咳着，郝丽丽忍着。社员不停地抽烟，不停地说闲话。许久，社员坐满了屋子，村支书代表全村农民，向来村学农的大学生表示热烈欢迎，称这是教育革命的新生事物，是村里的光荣。接着村支书先安排生产，然后吩咐社员和学生一起办墙报。
　　社员会议结束后，曲召带着同学回到住地，要求同学们积极配合村里的文化活动，积极写稿，把村里的文化活动推向新高潮。曲召还要求同学们积极参加劳动，跟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展示新时代大学生的风采。
　　辛勇爬上炕，打开铺盖，躺在褥子上，享受被褥的舒坦。郑二水看着舒展着身子的辛勇，笑着说：“你为什么主动为郝丽丽背行李，是不是——”
　　辛勇看出郑二水在讽刺自己，说：“你以为我愿意吃苦受累吗？”
　　龚月生追问：“到底什么原因？”
　　辛勇说：“如果我不主动背，你们不是要吃苦吗？感谢我吧。我不仅帮了女生，也帮了你们。”
　　张耒说：“你不光为人，难道不为己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辛勇做好事，不仅没得到好处，还遭到调侃和质疑，心里不平。其实辛勇帮助郝丽丽并非没有缘由。系支部讨论郝丽丽是否列为党员重点培养对象，有人对郝丽丽有非议，辛勇很同情郝丽丽，因此用行动鼓励她继续努力。
　　对于曲召布置给大家的任务，郑二水提议龚月生和张耒写墙报稿，自己抄写墙报稿。对于郑二水的提议，龚月生和张耒痛快答应，辛勇乐得清闲，拿起一本《古文观止》背起来。
　　第二天，曲召向同学们提出要求，除郝丽丽外，其他同学必须参加劳动。早饭后同学们扛着锄头到大队部集合。生产队长告诉大家，今天的任务是和社员一起锄麦地里的草。曲召看见郝丽丽肩上扛着一把锄头，一瘸一拐走进大队部。
　　曲召说：“不是让你在家休息吗？”
　　郝丽丽笑着说：“一点轻伤下火线，我岂不太软弱了吗？别看我是一个女生，我很坚强，经得起艰难困苦的考验。再说锄地不是走路，比较轻松，我干得了，别阻拦我。”
　　曲召皱着眉头，说：“我劝你休息，别把脚弄坏了。”
　　郝丽丽咯咯笑起来，说：“我会那么脆弱吗？”
　　龚月生说：“郝丽丽的革命意志坚强，给她经受考验的机会吧。”
　　张一心和于千千走到郝丽丽跟前，劝她别硬撑，硬撑对脚伤不利。郝丽丽不依，跟着大伙去锄地。过去曲召对郝丽丽有看法，认为她身上沾染着严重的小资产阶级思想。此时看见郝丽丽不顾大家的劝阻，毅然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心里为之一震。
　　一行行翠绿的麦苗铺在地上，让寒冷干燥的大地充满生机。顽强的麦苗将严酷的隆冬踩在脚下，昂首挺胸，向大自然高唱生命之歌。华耳赞美麦苗的坚强，洪玉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麦苗，一股清凉沁入心脾。
　　郑二水说：“这是韭菜。”
　　洪玉是城里人，抬头看着郑二水，说：“这不是麦苗吗？”
　　郑二水一脸坏笑，引得农民笑起来。
　　下地回家，郝丽丽的脚更疼了，赶紧脱下鞋袜，脚腕肿得更厉害了。于千千建议买点药水涂一涂，郝丽丽说自己没有那么娇嫩，过几天自然会好。第二天，张一心劝郝丽丽别下地，免得加重脚伤，郝丽丽答应留在家里。龚月生发现郝丽丽没来干活，悄声问张一心，张一心说：“女生的一只脚，至于如此关心吗？多管闲事。”
　　龚月生讨个没趣，怨自己多嘴多舌。辛勇和郑二水朝着龚月生哈哈大笑，龚月生无地自容。龚月生估计郝丽丽的脚伤一定严重了，否则不会待在家里。收工后，龚月生推说有事，随着张一心等人来到女生住地，看见郝丽丽坐在炕上垂头丧气。
　　张一心连忙说：“这么啦，你？”
　　郝丽丽依旧垂头不吭声。张一心再三追问，郝丽丽始终不吭声。龚月生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郝丽丽的情绪不会如此低落。郝丽丽情绪不好，龚月生不便多问，只问了一下脚伤便走了。龚月生回到住地，把郝丽丽的情形告诉辛勇等人，辛勇和张耒疑惑不解，郑二水却说：“此事不难解，少女怀春。”
　　辛勇和张耒大笑不止，龚月生气愤地说：“亵渎！”
　　曲召躺在炕上，想把郝丽丽的事告诉华耳，又担心别人听见，对郝丽丽造成不良影响。曲召没想到聪明伶俐的郝丽丽会做出如此傻事，哭笑不得。晚上，郝丽丽躺在炕上，淌着泪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20
　　
　　耿心水和曹央央等人到了农村，男女生住在紧挨着的两个院子里，两院之间隔着一堵土墙，只要抬头就可以越过土墙看见另一个院子里的人，这为男女同学集体行动提供了方便。林木木和仇子月总喜欢隔着墙跟女生说话，惹得耿心水心里不高兴，又不值得发作。曹央央也喜欢隔着墙跟男生说话，这让耿心水心里更不高兴。忍无可忍，耿心水劝林木木少隔墙说话，以免造成不良影响。林木木和仇子月识趣，一改往日习惯，只跟吴山和李一文等人说话。看见林木木和仇子月很少隔墙说话，曹央央有点奇怪，仔细一想，估计是耿心水从中作梗，怨恨耿心水多管闲事。在曹央央看来，虽然男女有别，但彼此之间说几句闲话很正常，不值得大惊小怪。少了说话的男生，曹央央便和女生聊天。在农村比在学校轻松多了，大家乐意放松心情。曹央央带了两本外国小说和两本散文，没带本学期开设课程方面的书。离校前老师没有布置要看的书，同学们只好按照自己的喜好看书，因此手中的书五花八门。曹央央躺在炕上看小说，刘心女坐在炕上看一本修辞。叶子看了一会儿书，坐在炕上织手套。屋里静悄悄的，偶尔有翻书的声音。叶子想跟人说闲话，看见别人都在看书，便默默地织手套。叶子发现时候不早了，提醒大家早点休息。刘心女放下手中的书，抬头一看，叶子已经织好了一只手套。刘心女惊讶地喊了一声，曹央央等人赶紧抬头，惊讶地看着叶子。叶子奇怪，说：“为什么大惊小怪？”
　　刘心女说：“一会儿工夫你就织好了一只手套，能不惊讶吗？我看看你的手套。”
　　叶子把手套递给刘心女，曹央央也凑过来。曹央央发现这只手套用三四种毛线编织，手心和手背部分都织有漂亮的图案，心里佩服叶子的手艺。刘心女笑着说：“你的手真巧，将来一定是个好媳妇。我要有你这一手就好了，也给自己织一副手套。”
　　叶子笑了，说：“我是农家孩子，从小就做各种各样的事，编织只是其中之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像你们城里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曹央央说：“叶子将来嫁个城里人，让你的孩子享福。”
　　叶子说：“我妈说，婚姻之事是缘分，由不得自己，听天由命吧。你们大城市出身的女生，一定看不上农村出身的男生，对不对？”
　　刘心女咯咯笑，不愿说心里话。曹央央看见刘心女不说话，说：“正像你所言，要看缘分，鬼知道将来找个什么样的人，听天由命。”
　　叶子说：“我看得出来，大城市出身的几位女生看不上班里的男生，似乎男生对你们也不感兴趣，好像高攀不上你们。你们是空中的天鹅，他们是地上的蛤蟆，不敢打你们的主意。”
　　刘心女说：“你倒观察得很仔细，我们都没看出来。人们都说农村姑娘笨，我看你比我们都灵。”
　　叶子说：“农村的姑娘也长一双明亮的眼，有时也能看出人的心思，只是没你们看得透彻。我只是随便说说，谁知你们心里怎么想，不妨说说你们的心思。”
　　刘心女说：“我哪有什么心思？刚脱离苦海，还没缓过劲来，现在正喘气，顾不上想那么多，也许曹央央有心思。”
　　曹央央说：“我不像你们隐晦，说到心思，说没有也有，说有也没有，毕竟二十几岁的人了，不会没有一点心思。”
　　刘心女劝大家别胡思乱想，说到时候每个女生屁股后面一定会跟着个男人，谁都能嫁出去。曹央央等人哈哈大笑。
　　耿心水躺在炕上思考如何带好这个小组。系里要求同学们跟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上午耿心水带领大家去麦地锄草，下午参观了大队部的展览，晚上林木木隔着墙通知女生政治学习。曹央央一肚子不痛快，认为白天折腾了一天，晚上连看书的时间都不给，噘着嘴。刘心女劝曹央央别动气，政治学习是时势要求，谁都不能对抗。女生来到男生屋里，耿心水宣布学习内容为某喉舌报纸社论。耿心水要求曹央央读社论，曹央央认为耿心水有意跟自己过不去，赌气说：“我的嗓子疼，没法读。”
　　当着众人的面抗拒耿心水，耿心水很难堪，两眼透过厚厚的近视镜片看着曹央央，认为曹央央有意推辞。耿心水转而让刘心女读社论，刘心女不愿让耿心水难堪，于是痛快答应。耿心水感觉曹央央嫉恨自己，认为她心胸狭小，应该好好接受教育。刘心女读完社论，耿心水让大家谈读后感，以加深对社论的理解。大家都谈了自己的读后感，唯有曹央央一言不发。耿心水两眼盯着曹央央，希望她发言。曹央央看见大家都在等着自己发言，便说：“我赞成社论的观点，唯社论是从。”
　　曹央央一句话结束了自己的发言，林木木和仇子月笑了，耿心水脸色铁青，显然对曹央央的发言极不满意。耿心水说政治学习是来农村学习的任务之一，不能敷衍了事，要端正态度。耿心水旁敲侧击，曹央央明白耿心水的意思，心里气鼓鼓的，甩头走出门。耿心水要求每人写一篇政治文章作墙报之用，刘心女把耿心水的话转告曹央央，劝她积极写稿，否则对自己不利。曹央央赌气不写。叶子再三劝说，曹央央才勉强答应。第二天上午，大家把稿子交给林木木，林木木仔细审稿，居然相中了曹央央的稿子。林木木隔着墙喊曹央央，曹央央看见林木木咧嘴笑，说：“什么事？”
　　林木木说：“你的稿子写得好，不愧是班里的一支笔，下午你跟我一起出墙报，怎么样？”
　　林木木赏识曹央央，曹央央心里高兴，痛快答应了林木木的请求。林木木回到屋里，对耿心水说：“你比不上我，你指挥不动曹央央，我让曹央央干什么干什么，人和人没法比。”
　　林木木有意调侃耿心水，耿心水苦笑，佩服林木木的本事。林木木洋洋得意，仇子月在一旁赞扬林木木的本事。第二天上午，同学们到麦田锄草，下午林木木隔墙喊了一声曹央央，曹央央会意，跟着林木木和仇子月去出墙报。曹央央抄写自己的稿子，居然不看稿子，凭着记忆抄。林木木惊奇，不相信曹央央的本事，于是拿着稿子跟墙报内容对照，居然没有丝毫差别。仇子月赞扬曹央央的记忆力，曹央央称不足为奇。耿心水来看墙报，见曹央央不看稿子抄写，认为曹央央不认真抄写。耿心水一脸愠色，仇子月忙向耿心水夸奖曹央央的记忆力。曹央央说一点小本事，算不了什么。林木木说曹央央还有比这更大的本事，不妨让她展示一下。林木木拿来一篇稿子，让曹央央看了一遍稿子，然后让曹央央抄写。曹央央凭着记忆抄写稿子，林木木、仇子月和耿心水一起对照稿子，居然一字不差。林木木拍手称赞，仇子月欢欣鼓舞，耿心水直愣愣地看着曹央央。曹央央对着耿心水冷笑：“你行吗？”
　　来农村半个月没课上，大家感觉很轻松，偶尔去参加一次劳动，其余时间在屋里看书。叶子和刘心女期盼老师来上课，但没有一个老师来上课，也看不到系领导。叶子有点惆怅，因为日日看书，头昏脑胀，想换换脑子。刘心女埋怨系领导不派老师来上课，心里失落。曹央央也有点头昏脑胀，于是构思小说。曹央央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边走边思考。隔壁院里的吴山和李一文也受不了看书的折磨，坐在院子里闲聊。耿心水、林木木和仇子月也走出门。虽是冬天，蓝天白日，院子里不冷。几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林木木提出到村外走一趟，欣赏田园景色，于是几个男生向村外走去。村里有一条宽阔的街道，几人顺着街道走出村外，眼前一片开阔。西风扫去了杨树上的叶子，树枝在蓝天下懒洋洋地沐浴着日光。田野一片寂静，满眼都是绿色的麦苗。西风把麦苗装扮成深绿色，麦苗用深绿色外衣抵抗寒冷的袭击。耿心水看着眼前的景色，称赞村里的景色美。林木木诗兴大发，提议大家即景赋诗取乐。耿心水说哪会吟诗，不如引用古人的诗句凑趣，李一文和仇子月认为此法好，省得费脑筋。
　　林木木率先吟道：“寒天催日短，风浪与云平。”
　　耿心水说好诗句，李一文说眼前无风浪，不切合眼前的景物，林木木说青青麦浪似海浪。
　　耿心水道：“冬尽今宵促，年开明日长。”
　　李一文道：“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仇子月说眼前无雪，李一文说眼前无雪心中有雪。
　　仇子月道：“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
　　吴山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不觉天色暗了，几人一起跑回住地，发现女生早已吃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