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贡品

　　连铭回到开封，将胡运安排到一家驿站住下，然后去见王世恩，把自己进川一个月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到现在还没查到尉迟炯的丁点消息，连铭没想到，还被王世恩夸了几句。
　　连铭不知道，王承恩当初让他去四川，其实是一箭双雕：查明尉迟炯失踪的情况最好，退一步讲，只要连铭能在四川站稳脚跟，便是他在川中打入的一个楔子。
　　如今才刚刚一个月，连铭就能取得四川两大富商的信任，看来自己还真是选对人了。
　　在皇帝身边待着，和朝廷重臣打交道，王承恩深谙识人之道：
　　有的人表面对你笑着，背后冷不防就冲你捅你刀子；
　　有的人表面对你唯唯诺诺，说不定背后骂你祖宗八代；
　　有的人则生就是个杠精，找个对手抬杠其实就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其实这种人也没啥球本事------
　　连铭不一样，他这个人属于不会来事的那种。对谁都一样，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可能有时话不好听，让人接受不了。
　　可偏偏就是这种人，在官场上没有背后算计人的心机，思想纯得如同一张白纸，他的心计全部用在自己的本职上！放在任何时候，这种人你可以不喜欢他，却偏偏离不开他！
　　所以，王世恩可以对别人吆五喝六，但对连铭却永远是一种融洽的关系，尽管有时候，那是他不得不装出来的。
　　“川茶真的有你说得那么好？”王世恩忽然问。
　　“样品就放在外边，大总管是茶道高手，要不要品一下？”连铭不失时机地建议。
　　“今日正好有空闲，就品一下！”
　　王承恩忽然来了兴致，叫人取来样品，开始炮制起来。
　　还未饮用，屋子里已经是微香四溢。
　　王世恩用细白的手指取了一盏，放在鼻尖处嗅嗅，慢慢酌了一口，大声称赞道：“果然好茶！其味道不比江浙茶差，应该说是各有千秋！”
　　接着又问：“此茶何名？”
　　连铭答道：“当地人称凤羽茶！”
　　“凤——羽——茶——好名字！”王世恩口中轻声念了一遍，突然一拍连铭肩头：“你且去歇了，我这就带着茶进宫！”
　　连铭出了皇城司，来找钱同。
　　钱同上来就是一通埋怨：“失踪了这么久，去哪了也不打个招呼，兄弟们担心死了！”
　　连铭有些不好意思：“走得匆忙，弟弟见谅！”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小木桶茶叶来：“今日，请兄弟品茶，算是赔礼！”
　　钱同不再说话，拉了连铭坐下，开始泡制茶叶。
　　片刻，茶好。
　　钱同端起一盏，一饮而尽，回味了几秒钟，口中大声说：“这茶不赖！”
　　连铭笑了：“别人都是品茶，唯有你是真的喝茶！”
　　钱同却说：“品的是一点，喝的是全部；品不过是那些文人骚客的所谓雅致，喝才是我等凡夫俗子的目的。其结果最后还不是一样？”
　　连铭仔细想了想，还真是，此话虽然过于直白，但似乎还有些道理。
　　“此茶如果在茶楼里，能否和江、浙、福建的茶有一比？”连铭问。
　　钱同一楼开着当铺，二楼经营着茶室，对茶多少还有些研究。
　　他回答道：“口味么，还可以，只能说各有千秋，但此茶名不见经传，倒是它的短项！”
　　“如果价格低至其他的三成，如何？”
　　“那自然可以！不过，有这等好事吗?”
　　连铭看着钱同不相信的样子，不由笑了，接着，就把自己在四川的经历讲了一遍。
　　最后说：“我开始时，是为了掩护身份，不料介入此中后发现，还真有赚钱的门路，就先来和你商议。”
　　钱同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最后下了决心：“这的确是划算的买卖，可本钱太大。这样，你先别走，容我差人，叫来几个好兄弟商量一下。”
　　中午时分，张耆、郑林、周员外、张大户等八九个人到齐了。
　　张耆没想到在这里看见张大户，这让他十分意外。
　　倒是张大户好像忘了那茬事，冲他打了个哈哈：“想不到张指挥使也来了。”
　　张耆想起，当初自己出面，硬逼着人家不再骚扰刘娥，感到挺不好意思，连忙回了礼。
　　一抬头，看见连铭坐在里面，也打了招呼。
　　钱同就在茶社安排了一桌好菜，等众人落座，泡上了连铭带回来的茶，让大家品着，这才把自己的意思说了。
　　钱同说：“我感觉是个门路，如今茶叶这玩意谁也离不了，乡下喝不起好茶，家里也要买些大叶子，客人来了倒一碗。
　　但先期投资需要上万两银子，我一时拿不出来，这才把大家找来商议，咱们按照出钱多少分成，不感兴趣的不勉强。”
　　来的人要么是钱同的发小，像张耆、郑林；要么是他的朋友，像连铭；其余的都是他多年的生意伙伴，像张大户、周员外等人。
　　众人议论纷纷，张大户先开了腔：“我家的境况大家都知道，不在乎多挣几个钱，但这是钱同小兄弟要干的事，那我得大力支持。
　　这样吧，我出三千两银子当本金，具体怎样干，我不管，一切听钱同兄弟的！”
　　他的话音刚落地，周员外就急着接了话说：“张老兄说得对！我也出三千两银子，任凭钱同兄弟使用！”
　　郑林插话说：“我是小本生意，没法和两位前辈比，我出五百两吧！”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各出五百两。
　　钱同站起身，笑着说：“多谢弟兄们捧场，差多差少剩下的我都担了！连铭哥哥给咱们提供了一个好机会，他就不要拿钱了，到时自然有他的一份；　张指挥使前些日子家中出了点事，他那五百两由我垫付，大家可有意见？”
　　众人说：“一切你看着安排！”
　　张耆此时却站了起来：“哪有共同做生意，不出本钱的？明日中午之前，我拿五百两过来！”
　　众人纷纷鼓掌。
　　大家心里有事，匆匆吃了饭，各自散去。
　　
　　屋里只剩下连铭和钱同两个人。
　　连铭问：“你说张指挥使不久前出了什么事？”
　　钱同叹了口气：“说起来窝囊。他那个结婚不到两年的混家周氏，勾搭上了原来的情人，卷走了全部家产，只剩下房子无法带走，要不然他就真成了无家可归了！”
　　连铭一震：“张指挥使不像是这等软弱之人呀”
　　钱同摇了摇头：“他不愿多说，我也不便多问，但看得出，他心里似乎藏着难言的苦处！
　　也难怪，他平时的薪俸从未动过，都老老实实交给了周氏，谁想到人家给他来个一锅端！”
　　连铭忽然想起，周氏和陈平偷情的一幕，顺口说道：“分了好！早分比晚分好？”
　　钱同不解：“你咋这样说？”
　　连铭赶紧圆场：“顺口说说！”
　　
　　郑林和张耆一起出了当铺，郑林小心地问：“哥哥，家里出了什么事?你的那份钱我替你出吧！”
　　张耆微笑了一下：“没啥！钱的事不劳兄弟，我自己想办法！”
　　回到王府，忙完了差事，张耆独自一人站在花园里想心事。
　　王世忠看张耆眉头紧皱，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知道他遇到了为难事，悄悄走近说：“有啥难事不能和兄弟们说?一个人作难有啥用？”
　　张耆叹了口气，把筹钱的事说了。
　　“这有何难？明天上午你等着，我去老丈人那里给你拿五百两银票！要不是给襄王办差，都买了铁引，我给你多拿点。反正他也没有啥开支，放在家里也不能下崽子！”
　　张耆本以为，襄王给朝廷办理军务，大家都把钱拿完了，没想到王世忠竟然还有老丈人做后援。
　　“这可使不得！我自己再想办法！”
　　“你这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就这样说定了！”
　　张耆刚要开口说些感谢的话，王世忠忙摆着手说：“自家兄弟，就不要客气了！况且，我还欠着你一个人情呢!”
　　王世忠说得是，张耆在汴河边救美女张黎的事，没想到王世忠对她一见钟情，执意要讨她做小。
　　
　　等连铭再回到察子营，正好遇见从宫里回来的王世恩。
　　王世恩兴冲冲地向他一摆手：“跟咱家到屋里来！”
　　周围的几名察子悄声说：“这大总管也就是见着连指挥使给个笑脸！”
　　连铭进了屋，王世恩脱了外衣，连铭赶紧接了，挂在衣挂上。
　　王世恩有些卖弄地说：“咱家估摸着差不多，万岁爷多少会给我个面子，还真让我猜着了：
　　从明日起，这风羽茶就成了贡品，不用经过盐茶司，我这里有万岁口谕，着你负责采办茶叶，从此以后，你就有了公开的护身符！”
　　连铭心里乐开了花，赶紧拱手说：“都是托王总管的洪福！”
　　王世恩落了座，说：“可不咋得？我敢说，整个朝廷，也就是我，能把这事给办成了！还办得如此周全！”
　　呷了口龙井茶，他接着说：“先定每年五千担，按照其他省份贡茶价格，款项从我这里走，三成的差价我就直接扣下了。　你要赚钱，有的是门路，你自己去想，我不管！但你得赶紧把那件事给我查清楚！”
　　连铭说：“大总管请放宽心，连铭一定不负所望！”
　　次日中午，昨日的几个人，依旧在钱同这里见面，纷纷交齐了银票。
　　钱同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大声向众人宣布：“大好消息！咱的茶，昨日已经被皇上定为贡茶！
　　你们明白是什么意思吧?那就是说，从今后，风羽茶就是一鸣惊人，价格上涨，咱们这桩买卖做对了。只要茶一到，往这里一摆，大家就情等着分钱吧！”
　　屋里一阵欢呼。
　　钱同看了看几人的表情，接着说：“还有个好上加好的消息：我连铭哥哥深受皇命，负责操办此事！”
　　见大家疑惑，连铭站起身来说：“钱老弟所言句句属实，只是连某有命在身，不能细说，还请大家见谅！”
　　大家点头：“理解！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