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周凤强解围

　　八十六、周凤强解围
　　钟梦祖按照阳光教的办法，决心和这个“鬼”斗上一斗。
　　上午，钟梦祖还是像往常那样，到村里人多的地方听村民们讲“新闻”。中午吃完饭之后躺在床上睡觉，一直睡到傍晚，晚饭后看了一会书就拉息电灯。
　　他在床上不出声息地坐着，两耳聆听着窗外的动静，一直坐到半夜十分。按时间估算“鬼”应该快来了，他起身穿好衣服悄悄拉开房门。白天他在房门的门轴处抹上了油，现在开启房门再也不会发出“警报声”。他蹑手蹑脚来到院子里，一闪身就躲进东厢屋。
　　东厢屋两间相通，中间没有隔墙，门框上没有门扇，窗户上也没安装玻璃。钟梦祖坐在东厢屋的最里边，一手拉着电灯开关拉线，一手拉着一条粗绳子，眼睛通过没有玻璃的窗户朝黑糊糊的院子里看着。
　　只坐了不大一会，钟梦祖就被冻得浑身直打哆嗦。他已经做好挨冻的准备，出来时脚上穿上棉鞋，身上又加了一件棉大衣，但是坐在冰窖般的东厢屋里，还是像没穿衣服一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钟梦祖有些坚持不住，他想回屋里再加一件衣服，又怕惊动了那个“鬼”，只好坐在那里继续挨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钟梦祖忽然听到“悉悉嗦嗦”的声音。他赶紧抬头向外看去，只见西边和庄家相隔的矮墙上，忽然露出一个黑色人影！黑影慢慢爬到墙上，轻轻一跳就跳进钟梦祖的院子里。黑影落地后先是奔了院门，走到院门前轻轻打开门闩，把门拉开一条门缝，然后一直朝东厢屋走来。
　　东厢屋里的钟梦祖屏住呼吸，两眼紧盯着那个黑影。等黑影进屋后走到中间位置，钟梦祖一把拉开电灯！
　　钟梦祖白天就把东厢屋的电灯换成100W的灯泡，电灯一打开立刻发出刺眼的光芒。明晃晃的灯光下，钟梦祖昨天隔着玻璃看见的“鬼”正站在屋子中间！
　　这次钟梦祖没有害怕，那个“鬼”反而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吓了一跳。当她看见站起身的钟梦祖时，扭头就往外跑！
　　钟梦祖猛地拉紧手中的粗绳子，被拉紧的绳子像一条绊马索横在屋门口。慌慌张张往外跑的“鬼”没想到屋门口会拦起一道绳索，一下拌在腿上，只听“妈呀”一声叫喊，那个“鬼”被重重摔出门口！
　　看来“鬼”被摔得不清，往上爬了几下也没有起来。戴在头上的鬼脸被摔出老远，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脑后。
　　钟梦祖拿手电朝那个“鬼”的脸上照过去，他又被吓了一跳，电光下那张脸竟然是已经死去的庄红艳！
　　钟梦祖定一下神再仔细看，才看清原来是庄红艳的母亲小白鞋。小白鞋人老心不老，总是模仿年轻人的打扮，整天描眉画鬓抹口红，还喜欢穿女儿庄红艳的衣服。再加上母女俩长得又很相像，村里人经常开玩笑说她们母女像姊妹俩。黑夜里光线不好，很可能就把小白鞋看成她的女儿庄红艳，二傻子那天夜间看见的也一定是小白鞋。
　　正在这时，倒在地上的小白鞋已经爬起身，她突然哭叫着向钟梦祖扑过来！
　　“钟梦祖，你吓死我的女儿，我和你拼了！”
　　小白鞋声嘶力竭地喊叫，一下一下往钟梦祖的身上扑！这可是钟梦祖没有预料到的，他只好一边抵挡一边后退。看来小白鞋装鬼被抓住挂不住面皮，只好拿出泼妇滚车沟的本领。钟梦祖有些慌乱。活到这个年龄，他没少看见泼妇撒泼，只是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一次。看见小白鞋不依不饶的样子，除了往后退他还真没了办法。
　　钟梦祖不敢往屋里退，他知道如果退到屋里局面将更难收拾。如果小白鞋在屋里诬陷他心有歹意，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这个不要脸的娘儿们什么事都办得出来，进了屋说不定敢扒下裤子！他只好一面抵挡着一面往院门口退，直到院门被人打开。
　　“秦士兰，你要干什么？再闹我要报警了！”
　　推开门大声呵斥小白鞋的是村长周凤强。他一边用手电筒照着撒泼的小白鞋，一边往门外拉她。借着周凤强的手电光，钟梦祖看见门外已经围上不少看热闹的村民。庄再昌也站在村民中间，手里拿着一根粗大木棒，用仇视的目光看着钟梦祖。
　　八十七、给村长面子
　　周凤强轰走了门外看热闹的村民，闩好院门，拉着钟梦祖回到屋里。
　　进屋后他又是给钟梦祖让座又是倒水，好像他成了这里的主人。看到钟梦祖还是一脸怒容喘着粗气，他坐下来点燃一只烟，慢慢地劝慰钟梦祖。
　　他说小白鞋这种女人是全细柳村谁都知道的烂货，钟梦祖是文化人，不必和这种女人一般见识。再说钟家和庄家祖辈上就是恩恩怨怨，这在细柳村尽人皆知，小白鞋死了女儿无处送冤，诬赖一下钟梦祖也在情理之中。好在群众的眼光是亮的，小白鞋闹了半天是越闹越没理，钟梦祖反而更让人尊敬。
　　周凤强罗里罗嗦说了半天，见钟梦祖还是满面怒容不说话，就说一些别的事情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他问起钟梦祖这些日子在城里的生活，又问他儿子在那个房地产开发公司上班，还问他的小孙子乖不乖等等。这下钟梦祖不能不说话，只好搭讪着应付周凤强。周凤强并不理会钟梦祖的心情，依然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他好像无意问钟梦祖：“听说您家里来客人了，怎么没见出来？”
　　周凤强这句问话引起钟梦祖的警觉，他反问周凤强是听谁说的。周凤强说有的村民看见他家半夜里来过汽车。钟梦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否认，会引起别人更大怀疑。他编个谎话告诉周凤强，前几天他一个搞创作的同学想在细柳村体验农村生活，住了两天嫌家里太冷，昨天晚上回去了。
　　见钟梦祖终于开口说话，周凤强又把话转入正题。
　　他说小白鞋不是东西，而且事情做得太过份，但是想想她刚死了女儿思女心切，做出一些愚蠢的过头事也可以理解。都是多年喝细柳河水的乡亲，人不亲水亲，他劝钟梦祖能够原谅她这一回，不要去报警，由他这个村长在村里处理。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要召开全体村民大会，狠狠批判小白鞋，让她给钟梦祖赔礼道歉。
　　钟梦祖多年前就从村民口中听说，耐不住寂寞的小白鞋早就和周凤强勾搭上了。周凤强虽然知道小白鞋是个万人骑的烂货，但是抱着大鱼大肉吃腻了土豆也能换换口味的想法，接受了这个送到嘴边的烂土豆，两个人的事在细柳村早已尽人皆知。钟梦祖看出来，周凤强今夜的主要目的是来给老情人说情，免得老情人受到惩罚。看周凤强的架势，是准备不达目的不罢休，钟梦祖如果不答应，他会一直说下去。
　　钟梦祖不能不给这个父母官面子，只好点头答应。周凤强见自己目的已经达到，又和钟梦祖说一会闲话就告辞了。
　　八十八、白房子
　　和雷淳庆见面从省城回来后，虞荻霏发生了一些变化。她依然是沉默寡言，脸上却少了许多阴郁，变得比以前更加平静。
　　从省城回来她很快就怀孕，十个月之后生下女儿常婷婷。从那之后二十多年间，她再也没和雷淳庆有过联系，雷淳庆在她心中真正死去了。
　　以后给虞荻霏娘家落实政策时她得到一大笔钱。后来在国外的父亲临死前惦念这个从没见过面的女儿，又给她留下一大笔遗产，她的生活一下变得富裕起来。
　　她按照小时候家里那所房子的样子，在常家的老宅基上盖起一所大房子。房子室内完全按照原来的样子装修，家具式样也和当年的相同，并且买了她小时候喜欢的钢琴。新修的院子除了高高的围墙，其他地方和当年那座大花园一摸一样，就连花草都是模仿当年的品种栽种。站在这所大院子里，她仿佛又回到童年时光，院子里只是没有了母亲和“小八哥”，陪伴她的变成仆人一样的丈夫常老二。
　　到了退休年龄她就退了休。退休后她每天或是流连在和当年那所大花园相似的院子中，或是在屋里看看小时候爱看的书，寂寞时就弹弹钢琴。她整天满脑子都是童年的回忆和幻想，就象生活在往昔的梦境中。
　　她心静如水，没有了任何欲望和追求，只想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一直到她生命结束。
　　但是女儿却打破了她二十多年的宁静。
　　八十九、幸福一家
　　常婷婷从小到大比她母亲不知要幸福多少倍。和母亲小时候一样，她有一个疼爱她教育她的妈妈，要比母亲幸福的是，她还有一个宠她娇惯她的爸爸。
　　常老二自打常婷婷生下之后，就把女儿看成自己的生命一样宝贵。虞荻霏除去给女儿喂奶，常老二几乎担负了女儿的全部抚育工作。虞荻霏休完产假上班，常老二就把婷婷不离身地带着。孩子哭了哄不好，他拿起竹管吹曲子。婷婷也真怪，只要听见爸爸吹的曲子声，立刻会停止哭闹，瞪着一双大眼睛认真听爸爸的吹奏。
　　那几年细柳村的街道上，人们经常可以听到从常家院子里传出竹管的呜咽声。
　　春天，常老二脖子上架着女儿下地，折一支细柳枝做成柳笛让女儿吹；夏天，他从细柳河中折下荷叶让女儿顶在头上遮挡太阳；秋天他在地里给女儿寻找成熟的野果；冬天他总是让女儿花生、瓜子一类零食不离嘴。小时候的婷婷，就像膏药一样整天贴在常老二身上。
　　以后婷婷长大了，他们家出现了和别人家不一样的奇怪现象。别家的女孩儿有了隐私的知心话都要说给妈妈，婷婷却喜欢把自己的私房话说给爸爸。从同学之间的小矛盾，到自己喜欢的流行歌曲，她喜欢嘀嘀咕咕说给爸爸听。虽然常老二越来越听不懂女儿说得是什么，但是他还是认真地去听，就像平时听钟梦祖说话一样。他咧开厚厚的嘴唇，满脸笑容，听女儿讲那些小女孩儿的天真话。常婷婷也知道爸爸不会给自己出多少主意，然而她习惯了和爸爸讲这些内心的小秘密，说出来就会感到心里舒服。
　　常婷婷同样也喜欢同母亲交流。别看母女俩在外边都不爱说话，回到家里母女之间的话却很多。小时候，婷婷让妈妈童话故事，长大后母女俩又经常讨论文学典故，只是很少说私房话。婷婷长大后的性格很像母亲虞荻霏，在外人眼里，她显得很孤僻。
　　虞荻霏小时候本来性格活泼，只是长大后由于环境恶劣才逐渐忧郁起来。婷婷自幼生活环境优裕，妈妈年轻时的遭遇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她的孤僻性格一是受父母都不善于交往的影响，二是常老二从小舍不得放手造成的。不过她不是像母亲那样，不想和别人交往而故意把自己封闭起来，她只是不知道怎样和别人交往，其实内心里还是个很现代的阳光女孩儿。从这点看，她的性格更像父亲常老二，尤其是犯了犟脾气的时候。
　　只有一点常婷婷和她母亲一样，长大后再也不会哭，她的眼泪也莫名其妙地干枯了。
　　婷婷从上小学开始就是个品学间优的好学生，家里墙上贴满奖状，老师们都喜欢这个不爱说不爱笑的女孩儿。她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很顺利，除去那次在北窑岗被庄红艳和周小翠打过一顿，几乎没和任何人吵过架。高中毕业后她考上省城里一所重点大学，暑假过后开始上大三，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需要父母再替她操心。
　　就在这个暑假，回家度假的常婷婷却在家里引起一次不小的风波，打破了家里生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