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隐姓埋名

　　八十三、隐姓埋名
　　雷淳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家的热炕上，一个健壮的山村女孩儿正给他往嘴里喂热米汤。温热的米汤像小虫子一样顺着喉咙往肚子里爬，那味道简直就是天下最美味的人间甘露。饿到极点的雷淳庆顾不了许多，他翻身坐起，抢过女孩儿手中的饭碗，一口气把那碗米汤全灌进肚子。
　　那个女孩儿看着他急迫的样子，“嗤嗤”地笑起来。笑完后问他：“你是挖煤的吗？”
　　雷淳庆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由于来时在运煤车上滚了一天，再加上这些日子风里雨里到处乱跑，身上那套绿军装早已变成黑褐色，所以女孩儿才把他当成了挖煤的。
　　听了女孩儿的问话，他一边用眼睛巡视着四周还有没有可吃的食物，一边随意地点点头。
　　“爸，他是个挖煤的！”女孩儿朝外屋喊了一声。
　　“管吃管住，秋后分红，问他干不干？”外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原来他流浪的这个山区地下到处都是煤炭，很浅的地方就能挖出煤来。社员们平时做饭取暖都用煤，哪个村都有自采自用的小煤窑。虽然煤层很浅，但是由于开采设备简陋，下井挖煤是个又脏又累又危险的活，社员们都不愿意干。一般的村子都是让地主富农五类分子下井挖煤，村里没有地主富农的就找些流浪汉，平时管吃饭记工分儿，秋后和社员们一块分红。
　　雷淳庆东躲西藏每天为添饱肚子发愁，听说有管饭的地方正求之不得，也不问干些什么活，马上点头答应下来。和别的流浪汉一样，他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干上挖煤的活计。他不敢说出真实姓名，给自己起了个很土的名字叫“田作旺”。
　　雷淳庆开始了艰辛的挖煤生活。每天早晨四五点钟就要起身下井，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才能爬上来吃上一天中的第二顿饭，饭后是留给他们晒太阳的时间。干活的一共有三个人，他们从矿洞中把煤用镐头从煤层上刨下来，然后运到井口，再用辘轳把煤摇上地面。他们要在一个夏季里把全村人冬季取暖做饭的煤全部挖上来，冬季大雪封山后无法下井挖煤。
　　救他的这家人姓李，男主人是这个小山村的革委会主任。李主任五十多岁的年纪，没有儿子，只有五个女儿。喂他米汤的是大女儿李招弟。大概由于是主任的女儿，李招弟不参加地里劳动，只负责给他们三个挖煤的做饭。时间不长，雷淳庆就和李招弟混熟了。
　　和李招弟混熟之后雷淳庆开始经常往她家里跑。李家有一份全村唯一的报纸，虽然一个星期才送一次，但是雷淳庆要靠这张报纸来窥探外边的消息。他不敢直接说去看报纸，每次去都是装作帮她们家干些什么活，慢慢又和李家全家人都混熟了。山里人好打听事，没几天就把雷淳庆的底细问个遍。他们知道了这个体格健壮的南方小伙子是工人家庭出身，家里有兄弟八人，总是吃不饱肚子。因为和父母吵架，一堵气跑出来，并且发誓永远不再回家。山里人实在，这些由雷淳庆嘴里杜撰出来的故事他们全都相信，李家人逐渐喜欢上这个手脚勤快的年轻人。
　　三个挖煤的流浪汉只有雷淳庆一个人坚持到秋收以后，那两个人都在中途给累跑了。雷淳庆拿到村里分红给他的几十块钱，正发愁自己到哪里去的时候，革委会李主任把他叫到家里。
　　八十四、两人住到一起
　　山里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李主任张口就问雷淳庆，愿不愿意做他家的上门女婿。李招弟红着脸就坐在父亲身边。
　　李主任有他自己的打算。他和老伴儿经过半生努力也没能生出一个儿子，看起来后半生只能依靠女儿来养老送终，最好的办法就是招个上门女婿。山里的后生憨傻，李主任和女儿招弟都看不上眼，山外的后生嫌山里穷，又不愿意到山里来。他们对雷淳庆这个挖煤的流浪汉观察了多半年，发现这个年轻人不但长相英俊手脚勤快，据说家里兄弟多又不用惦记自己的父母，是个理想的上门女婿。李主任征求了女儿和老伴儿的意见，找来这个就要离开的流浪汉。
　　亡命天涯的雷淳庆正在走投无路，现在有人收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知道青梅竹马的恋人虞荻霏已经不在人世，所以毫无顾虑地答应下来。
　　雷淳庆在这个小山村成了叫“田作旺”的社员，山村姑娘李招弟成了他的妻子。不几年时间，他们就和李招弟的父母一样，接连生了四个女儿。岳父岳母对他们总生女孩儿很不高兴，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生个儿子。其他方面，岳父岳母对这个勤快而又头脑灵活的女婿还是相当满意，老岳父想办法给雷淳庆在村里上了户口，没多长时间就让自己的乘龙快婿当上生产队长。
　　雷淳庆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他从报纸上看到，城里的红卫兵都成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对象，即使原来没事，他现在也应该去农村“战天斗地”，而且肯定不如现在生活得滋润。他认为自己是杀过人的罪犯，所以从来不敢给家里或者以前的同学写信。那个红卫兵头头的雷淳庆已经死去，活在世界上的只有农村社员“田作旺”，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认为这是真的。
　　后来，上边对文革时期红卫兵造反时的犯罪不再追究，雷淳庆试着给家里写过两封信，但是都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他的家已经不知道搬到什么地方，他与家人失去了联系。他也想过回家看看，然而一种负罪感让他不敢下这个决心，只好默默地等待机会。
　　八十年代初期，乡镇企业象雨后春笋一般从中国大地上冒了出来。雷淳庆所在的小山村也靠山吃山，把原来只供社员们取暖做饭的小煤窑开发成对外销售的煤矿。雷淳庆的老岳父由革委会主任变成村长，雷淳庆也由生产队长变成了矿长。当上矿长之后，外出的机会多了，正当他想办法准备回家乡一次的时候，他出差来到这个省城。正好是清明时节，他不由得想起细柳村，想起死在北窑岗的虞荻霏和当年的红卫兵战友。他从省城赶过来，祭奠死在这里的战友亡灵。
　　雷淳庆在临河镇下车之后买了好多纸钱，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给死去的同学和战友致歉。来到北窑岗，他想找到当年埋葬虞荻霏的古墓，但是在密密麻麻的坟头中，他已经辨认不出那个有坟洞的坟头。他在北窑岗转了一圈，发现有一片坟墓前立着一座石碑，石碑上刻着“红卫兵战友之墓”几个大字。原来当年在武斗中死去的红卫兵就埋在这里，不知是那位好心人给立了墓碑。
　　雷淳庆跪在墓碑前，默默地烧着那捆纸钱。看着一张张纸钱被大火吞噬，又变成一片片黑色的纸灰飘荡起来，他感觉就像在烧毁自己的青春！
　　随着一声尖叫，雷淳庆抬起头来，他一下也愣在那里！
　　两个都以为对方已经死去的人，在“埋葬”他们的北窑岗又见面了！
　　没有任何犹豫，他们只说上几句话就坐车去了省城，在一块一住就是半个多月。
　　八十五、窗外鬼影
　　钟梦祖真像阳光开玩笑说的那样，被恶鬼缠身而且缠得不轻。那天夜里阳光前脚刚走，钟梦祖跟着又遇见了鬼！
　　阳光走后，钟梦祖感到屋子里越发寒冷。虽然点着电暖气，但是在这间四处透风的老屋里，那点热气早被透进屋里的冷风冲跑了。两个人的时候还没觉出什么，现在只剩钟梦祖一人，屋里显得更加寒气逼人。他拉过被子躺倒在床上，被窝里必定要比外边暖和一些。
　　刚要睡着的时候，突然一阵轻微的哭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一下翻身坐起来，支起耳朵向窗外细听，发现哭声又是从东厢屋里传出来的！
　　他接受上次的教训，没有把电灯拉开，坐在床上不动声色地听着。听了一会，哭声停止了。钟梦祖正考虑是否开门出去看看的时候，突然又听见窗玻璃在“吱吱”作响！
　　那声音非常刺耳，就像一把刀子在玻璃上刮出来的声音！
　　钟梦祖的床铺紧靠着窗子。他在床上轻轻把身子挪到窗前，把窗帘慢慢拉开一条逢，刚把脸贴到玻璃上往外看——，只听“啊”的一声大叫，钟梦祖被吓得一下仰倒在床上！
　　他在窗玻璃上看到的是一张恐怖的“鬼”脸！
　　窗外的“鬼”是一张闪着白森森荧光的大脸，两个眼睛是很大的黑洞，血红的大嘴几乎咧到耳根，嘴里满是尖利的牙齿！
　　那张脸正贴在玻璃上朝屋里看，钟梦祖把脸贴近玻璃时，正好和“鬼脸”打个照面。如果不是有玻璃隔着，他的鼻子几乎能碰到“鬼脸”上！
　　钟梦祖被鬼吓过多次，都没有这次被吓得厉害。以往都是心理上的恐惧，没有真的和鬼打过照面，只有这次，鬼竟然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他的心脏跳得连自己都能听见响声，手脚发麻浑身发软，几乎不会动弹，只能张着嘴像拉风箱一样喘气！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钟梦祖才能够活动身体。他现在算是有了切身体会，明白了为什么极度恐惧能把人吓死。
　　又过了一会，剧烈的心跳才平静一些，他起身穿好衣服，拿着手电走出门外。他先到东厢屋打开电灯看了一下，屋里的东西早在去城里以前就收拾干净，现在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又走到院门跟前，发现院门虚掩着，并没有闩死。今夜他记得特别清楚，送走阳光之后，他闩上院门时还又仔细检查一遍，看来是有人把门打开了。
　　钟梦祖来到街上，用手电左右照射几下。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影，手电的晃动立刻引来一阵狗叫声。钟梦祖忽然想起，刚才送阳光的时候，由于汽车响声，村里的狗叫声曾连成一片，阳光听到狗叫一个劲地皱眉头。各户的狗在夜间都很警惕，街道上有一点动静就会叫起来。他的院门被人打开，说明有人从他家里走进走出，为什么没有引起狗叫声？这个人是怎么进到院子里打开门的？难道真是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
　　钟梦祖回到屋里，立刻给阳光打电话。阳光刚回到城里的办公室，听完钟梦祖的讲述，他没有象往常那样哈哈大笑。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一会，然后教给钟梦祖一个捉鬼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