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鬼追到城里

　　五十五、鬼追到城里
　　钟梦祖的儿子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儿媳妇在大学教书，小两口儿对钟梦祖夫妇都非常孝顺。
　　儿子怕钟梦祖在家里寂寞，给他买了一张乘车的月票，让他没事时去城里各处转转。儿媳妇除了每天晚上教他摆弄电脑，还给他买了一部手机。
　　钟梦祖不明白城里人要这么多电话有什么用。儿子家里本来装有固定电话，儿子和媳妇身上都带着手机，老伴儿也很时髦地把手机挂在脖子上，那是儿子淘汰下来给她的。就连小豆豆都有一台玩具手机，现在加上钟梦祖手里这一部，家里正好每人一部手机。
　　钟梦祖看着手机苦笑。他想不起来能找到谁，像儿子媳妇那样拿着手机聊上半天，也不知道谁会给自己来个电话。他的手机只能和小豆豆的一样，拿在手里当个玩具。
　　儿媳妇非常乖巧，她看得出公公的苦衷，上班时经常往钟梦祖的手机上打电话。儿媳妇的电话无非是问问小豆豆哭没哭，中午吃什么饭等等，这让钟梦祖的手机多少有了一点活气。还有一些推销商品、推销服务的人也经常给钟梦祖打电话，这些想方设法掏你腰包的电话也让他的手机少了一些寂寞。
　　一天深夜，老伴儿和小豆豆都睡着了。钟梦祖躺在床上睡不着，还是想着在细柳村最后这些日子里遇到的种种怪事。正在这时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儿子和媳妇在他们自己的卧室里睡觉，外人又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他寻思肯定又是那些推销商品的电话，看也没看就按了停止键。但是打电话的人不屈不挠，刚了一会，电话铃声又响起来。钟梦祖只好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他正要开口呵斥对方深更半夜还推销商品打搅人休息，对方却先说起话来。
　　“喂，锺离，是你吗？”
　　只这一句话，就让钟梦祖的头“嗡”地一下！因为他清楚，在以前交往过的人中，只有一个人喜欢叫他“锺离”，而那个人据说已经死去！
　　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难道鬼又追过来了？
　　他顾不得多想，紧张地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对方在电话里好像愣了一下，接着就传来一阵钟梦祖十分熟悉的清脆笑声！笑完后他说：“我当然是鬼喽，怎么样，你敢不敢见见我这个‘鬼’？”
　　五十六、大学同学阳光
　　深夜来电话的是钟梦祖大学时的同学阳光。
　　当年钟梦祖在临河镇中学先是替父亲代课，后来又转成民办教师。当时民办教师不发工资，只在生产队记工分分口粮。为了让儿子能吃上商品粮变成真正的人民教师，钟老先生想尽一切办法。后来大学开始招收“工农兵”大学生，钟老先生又是请客又是送礼，好不容易给钟梦祖争取到一个名额。钟梦祖来到省城师范大学成了一名“工农兵”学员。
　　阳光就是钟梦祖上师范大学时的同班同学，而且还住在同一间宿舍。那时候学员之间的年龄差距很大，阳光比钟梦祖小好几岁，他上大学时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大孩子。
　　阳光出身于一个军人世家，爷爷、爸爸、妈妈都是军人。他自小就在军队大院长大，养成天不怕地不怕而又十分调皮的性格。他的家传武功非常好，每天大清早都要去操场练功，钟梦祖一些关于武术的知识，就是那时候听他讲的。
　　在班上和宿舍里阳光和钟梦祖最要好，俩人整天出出进进在一起。阳光还是孩子脾气，闲暇时就缠着钟梦祖给他讲故事。阳光没有在农村生活过，对农村流传的一些鬼故事特别着迷，他让钟梦祖专门讲些鬼的传说。
　　离开了细柳村，钟梦祖没有了许多顾忌，就把他知道的一些农村传说给阳光。时间一长，他肚子里的“鬼”都让阳光给掏了出去，还是满足不了阳光的好奇心。他只好搜肠刮肚，给阳光讲一些自己的家族史。
　　钟梦祖原来并不姓“钟”，他们家的真正姓氏是“锺离”，当年爷爷给他起的名字是“锺离梦祖”。他父亲在临河镇中学教书时，人家嫌叫“锺离老师”麻烦，就叫他“钟老师”。等到钟梦祖进了临河镇中学以后，刚开始大家都叫他“小钟老师”，以示和他父亲的区别。后来一些不明就里的人在写他名字时就给写成了“钟梦祖”。钟梦祖对这些事并不在意，名字不过是一个人的符号，只要大家叫着顺口，姓“钟”就姓“钟”吧。以后他的名字就由“锺离梦祖”变成了“钟梦祖”。
　　钟梦祖给阳光讲完他名字的来历，阳光认为“锺离”这个姓叫起来非常悦耳，以后见面就喊他“锺离”。所以钟梦祖在电话里刚听见“锺离”两个字,马上就知道是阳光。
　　阳光本来也不叫“阳光”，他根本就不姓“阳”，原来的名字叫“杨伟光”。后来他总叫钟梦祖“锺离”，钟梦祖就喊他“杨伟”，这一叫引起同学们的哈哈大笑。阳光不干了，他宣布改名字，而且为了让名字更有魅力，干脆连姓都改了，改成叫“阳光”。
　　这些年轻时的趣事，现在想起来还令钟梦祖唏嘘不止。
　　那时候大学没有什么正规课程，所谓的上课不过是写写心得，写写大批判稿之类。
　　工农兵大学生不但年龄差距大，学历水平差距更大。学校布置的作业对已经当过几年语文教师的钟梦祖来说是小菜一碟，但是有些人就不行了。阳光最触头的就是这些作业。
　　每逢这种时候，阳光就会涎着脸央求钟梦祖，让钟梦祖替他完成作业。如果钟梦祖答应了，他会调皮地抬手给钟梦祖敬个军礼：“谢谢你，送你一顶军帽！”
　　那时候年轻人中正流行戴军帽，很多人把军帽看成宝贝一样。阳光出身军人世家，手里自然不会缺少军帽，于是钟梦祖就有了一顶又一顶军帽，都是阳光送给他的。
　　其实阳光并不想上师范大学，他的理想是像他们家长辈一样，去当一名军人。果然，他上了二年大学之后就去参军。
　　阳光刚到部队的时候，和钟梦祖还有书信来往。钟梦祖毕业后回到临河镇中学继续当老师，阳光在部队几经调动，最后他们失去了联系。
　　钟梦祖后来在丰岛县城碰到一个当年和阳光同一部队的复员军人，他告诉钟梦祖，阳光在自卫反击战的时候是他们部队的侦察排长，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光荣牺牲。钟梦祖这才知道原来与阳光已经阴阳两隔。
　　钟梦祖时常怀念年轻时这位要好的同学，时常回忆起和阳光在一起时的种种快乐。今夜突然接到这位已故同学的电话，难道他也加入了摧残自己的鬼魅行列？
　　五十七、鬼学教授
　　阳光没有变成鬼，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两个失去联系近三十年的老同学见了面，那种高兴简直无法形容。虽然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两个人还是不由得泪流满面。
　　阳光一点也不显老。他的脸上几乎看不见皱纹，红扑扑的闪着年轻人的光泽，身体也没见发胖，还保持着年轻时的细高身材，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一种军人的干练。
　　他解开衣服，让钟梦祖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原来在自卫反击战的时候，已经是侦察排长的阳光带领五个战友去境外执行任务。完成任务后刚回到国境线这边，就遭遇到一次意外爆炸！五个战友当场牺牲，阳光受了重伤，开始也被认为是牺牲了。后来在给他整理“遗容”时，人们发现他还有一丝体温，就赶忙把他送到医院。经过几个月的治疗，阳光又奇迹般活过来。阳光外出执行任务时，按规定身上没带任何证件，当时人们在匆忙中把他送到兄弟部队医院。他在病床上昏迷了一个多月，医院无法查清他的部队番号。等他伤好后回到部队，人家把追悼会都给他开完了。
　　这就是阳光牺牲传闻的由来。
　　“亏我改成这个名字。阎王爷见到我之后把小鬼骂了一顿：‘我们阴曹地府全靠阴森可怖唬人，见不得阳光，你们把他弄来，不是想让咱们原形毕露吗？还不赶快送回去！’就这样，我又活过来了，哈哈哈”
　　阳光说话还是年轻时那样诙谐，哪里有了他哪里就充满了笑声。
　　以后阳光又接着在部队干了几年，后来转业到了公安局。他在公安局刑警队里摸爬滚打，破获过不少稀奇古怪的案件，后来又被调到公安大学教书，现在已经是一名教授。
　　至于他的专业，阳光调皮地眨着眼睛告诉钟梦祖，他现在研究的是“鬼学”。
　　看到钟梦祖一脸惊奇的样子，阳光这才用比较正式口吻告诉他，所谓的“鬼学”，就是研究一些牵扯到鬼神的神秘案件，找到侦破这类案件的方法。
　　钟梦祖这才恍然大悟。那个小警察曾告诉过他，公安大学里有个教授专门研究“鬼学”，这个教授大概就是阳光。
　　“锺离，我的这些年说完了，该你讲了，不然不公平。”阳光眨着眼睛，用一种好似吃了亏的神情看着钟梦祖。这个阳光，当了教授说话还是满嘴孩子气。
　　钟梦祖用几十年给学生讲课练就的平稳语调，把这些年自己的经历、生活、家庭情况从头说起，说得娓娓动听，又像是当年在学校给阳光讲故事。阳光非常认真地听着钟梦祖的讲述，脸上的表情随着钟梦祖的讲述而变化，他又变成了当年的“阳光”少年。
　　钟梦祖讲完后，两个人一阵沉默。看着茶馆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阳光忽然问道：“按你的年龄算来，离退休还有好几年的时间，怎么提前退休了？是不是身体有了什么病？”
　　听到阳光问到这件事，又引起钟梦祖心中的感慨。他把自己如何被人从学校里顶下来，不得不提前退休的事详细说了一遍。这件事钟梦祖本来不轻易对人讲，只有面对阳光这个多年没见面的要好同学，他才肯一吐为快。
　　钟梦祖把话讲完，好像吐出了压在心中已久的块垒，心里一阵轻松。阳光沉默了好一阵，突然问起一个令钟梦祖意想不到的问题：“那个把你顶出学校的庄红艳现在学校干什么工作？”
　　钟梦祖只好又把庄红艳第一天上班就被吓死在北窑岗的事讲了一遍。阳光越听越兴奋，连声说：“精彩！接着讲，把你听说的眼见的所有关于北窑岗的鬼故事全讲出来！”
　　钟梦祖看着阳光的表情，又是在学校时缠他讲故事的那种神态。他了解这个家伙在这种时候的心情，他不把你缠到底是不会放过你的。看来阳光年轻时喜欢听鬼故事的毛病至今未改，连他研究的专业都和鬼离不开。
　　钟梦祖不愿对别人讲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原本有种种顾虑。现在遇到多年不见的要好同学，而且又是专门研究鬼，对鬼故事非常感兴趣的人。他索性从头说起，把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和细柳村发生的种种怪事详详细细讲述一遍。
　　钟梦祖讲完之后朝茶馆的窗外一看，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
　　阳光还是那种猴急脾气。钟梦祖讲完之后，他说现在就和钟梦祖回家，把钟梦祖对事情整个过程的详细纪录和那盘录音带拿去研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