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请神仙捉鬼

　　四十九、请神仙捉鬼
　　周凤强每次从镇里开会回来都会睡不着觉，他下定决心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现状。
　　好在他继承了他爹周保多的灵活头脑，很快就想出了办法。
　　他联系在外打工时认识的朋友，开始往外跑买卖，每年都要外出多次。细柳村的人不知道他捣腾些什么东西，只看到他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富裕，也没人好意思问他在外干些什么。
　　周凤强没有儿子，两个女儿都已出嫁，家里只剩下老两口。早早当上老岳父的周凤强这几年反而变得很爱打扮，出来进去总是西装革履，大背头梳得锃亮，身上还不时飘出香水味。他请来工匠，把他爹留下的大瓦房按城里流行的式样进行装修，骑上了崭新的摩托车，跨上了新潮的手机，俨然一副大款派头。最近听说还要买小汽车。
　　俗话说“有钱的王八大三辈”。周凤强发了财，在村里挺起腰杆，终于找回他爹当年在细柳村的风光，就是在临河镇的村干部中也能谈笑风生了。
　　周凤强在细柳村当村长比他爹当年还要圆滑。他知道村里的老百姓已经不是那个时代的社员，他爹的那套治村手段已经不灵了。要想把这个村长长期干下去，首先在村里要有个好的村民关系。这种关系越广泛越好，就是那些窝窝囊囊的人家也不可小看，因为他们手里也有选举时的一票。他把村里的一些事尽量办得公平圆满，见到人不管是谁都是客客气气，有些难办的事尽量采用一些软办法。
　　比如一些人家不想交粮交款，他就会跑到这些人家“大叔、大娘”地叫上一气，然后说：“您的那份粮款我已经替您交了，不是我家有多富裕，上边催得紧，您也得体谅我这个当干部的难处。您要是宽余呢就把粮款还给我，您要是真有难处，这点粮款就算是我孝敬您了。”农村的邻里之间最讲“情面”二字，再有难处也不愿让别人替自己交粮交款。他这样堆着面子一说，不想交粮款户都是赶紧把粮款送到他家。他是既又有了待人的情分，又完成了上级的任务，自己还没受到损失。
　　细柳村谁家有了婚丧嫁娶的事情，周凤强会主动地跑前跑后，谁家有了不好解决的困难他也主动去出主意帮忙。所以在细柳村村民的心目中，周凤强还是一个不错的村长。
　　至于这几年他生活上的变化，细柳村的人只有羡慕却没人眼红。因为必定是人家自己跑买卖挣回来的，不像他爹那样在细柳村刮地皮。
　　北窑岗闹鬼之后，周凤强一直上边下边忙前跑后，刑警队的警察他要应付，死人家的事他还要帮忙。派出所要他找两个人在村里夜间巡逻，由派出所发给工资，他一口应承下来。他觉得找别人不放心，干脆自己兼职，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当然也要开两个人的工资。派出所要他注意钟梦祖，他也满口答应。钟梦祖和县公安局吴局长的关系他一清二楚，知道公安局最后不会把钟梦祖怎么样，赶紧想办法转弯抹角把这件事告诉钟梦祖，借这个机会两面当好人。
　　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解决北窑岗闹鬼事件的办法，只是感到时机还没有最后成熟。
　　这次他外出做生意回来，听说了常婷婷走失和村民们的反映。他回来后很多村民都来找他，请他想办法解决这个关系到细柳村人生死的大问题，他感到是时候了。
　　他带着几个村民代表找到临河镇政府，提出村民们的想法，请求在北窑岗修庙镇鬼。镇政府当然不会支持这种迷信活动，把他们好批了一顿，几个人垂头丧气地回到细柳村。
　　庙不能修，周凤强提出请个神仙捉鬼，立刻得到村民们的赞同。周凤强说这次不要让镇政府知道，将来挨批评由他顶着，但是请神仙的钱要由大家来出。
　　如果出面组织村民按户摊派钱款请神仙捉鬼，这件事万一让上边知道，将会关系到头上的乌纱，这种傻事他周凤强不会干。捉鬼的钱不能按家摊派，由大家自由捐款，来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大家自由捐款请捉鬼的神仙，说明是村民们自愿搞的。现在上边对老百姓自愿办的事只要不违反法律，尽量是挣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有一天上边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把他这个村长怎么样。
　　至于捉鬼的神仙，他在这次出门时就托人联系好了，只等大家捐够了款，马上就可以把神仙请回来。当然，这件事上他不会吃亏，现在是金钱时代，给神仙的钱也他娘的回扣照拿。
　　五十、有些面熟的老道
　　在请神仙捉鬼这件事上，钟梦祖也捐了款。本来钟梦祖一家的户口没在细柳村，村里的收粮收款都没他的事。然而在这种也算是“公益”的事情上，钟梦祖每次都会主动拿钱，何况这次事情和他也有关系。
　　细柳村差不多家家都捐了款，只有一家没拿钱，就是死了女儿的“神汉”周保明老汉。
　　捉鬼的现场就设在北窑岗，钟梦祖也和村民们一块去看热闹。
　　北窑岗南坡靠下一点的地方搭了一个做法事的彩棚。说是彩棚，不过是用蓝白相间的塑料苫布围住三面的小棚子。棚顶上插着不少三角彩旗，圈着黄色牙边的旗帜在初冬的西北风里猎猎作响。彩棚前面正对着那片古墓，中间一块地方已经把干枯的蒿草铲光，清理出一片空空的场地，有点象跑江湖打把式卖艺的在街头的“场子”。
　　细柳村的村民和很多外村的村民把那块场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都伸长脖子往彩棚里看。钟梦祖站在人群当中，也朝彩棚里看去。
　　只见彩棚内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四周围了一圈明黄色的围布，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很大的香炉，香炉里燃烧着整股的香。香炉左边放着一把桃木宝剑，右边放着一柄白色尘拂，香炉后边是一沓画着乱七八糟符号的黄色符纸。八仙桌后边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老道，在香烟缭绕中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看来是正在念“捉鬼真经”。
　　钟梦祖细看那个老道。只见他身穿一领银灰色道袍，脚蹬黑色双脸撒鞋，白色布袜一直穿到膝盖。老道的满头银发在头顶上绾了一个发髻，稀疏的白胡须一直垂到胸前。他的面孔显得很年轻，白净的瓜子脸上微微泛着红色，几乎看不到几条皱纹。就像人们常说的，这个老道真还真有些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气派。
　　据说这个老道还是大学教授。
　　钟梦祖从没有相信过这套骗人把戏。他想像不出这个老道在大学里教些什么课程，不过骗人能骗到大学里，想来一定是有些手段。尽管现在的大学为了创收，敢设立一些稀奇古怪的学科，怎么也不至于设立一个“捉鬼”的学科吧？
　　钟梦祖看这个老道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面。在他半生的交往中，还从没有接触过“捉鬼”的“老道”。
　　正当钟梦祖苦苦思索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老道的时候，在彩棚中的老道停止了念经。他站起身来，拿起那把桃木剑，走到那片清理好的场地中间舞动起来。
　　钟梦祖虽然不会武功，却见过会武术的人练功，也听人讲过一些舞剑的路数。他见那个老道舞剑动作十分娴熟，看来武功还真的不错。
　　只见老道在那片场地中间舞动起木剑，上窜下跳，指东打西，一对红色的剑穗飘在剑后，一点都不拖泥带水。钟梦祖听人说过，光是把剑穗耍圆了就非常不容易，他不由在心里暗暗叫好。
　　老道的剑越舞越快，一片剑光和剑穗的红光把老道罩在中间，围观的人纷纷鼓起掌来。老道舞到彩棚附近，只见剑光一闪，桌上的黄色符纸被他用剑挑起一张。那张符纸在空中随风飘动，慢慢落在地上。在符纸落地的霎那间，老道手中飞出一道暗器，直奔落地的符纸，一下就把符纸钉在地上！老道这个精彩的表演赢得了更大的掌声，连钟梦祖也不由得鼓起掌来。往地上的符纸看去，钉在符纸上的原来是一颗桃木楔。
　　老道一剑接一剑挑起桌上的符纸，那木剑就好像长着眼睛，每次只从一沓符纸中挑起一张。待符纸落地，他手中的桃木楔跟着就钉上去。只是一会功夫，桌上的符纸就被他挑完，古墓的地面上到处钉满了黄色符纸。
　　钟梦祖又跟着大家一起鼓掌。且不说老道是否能够捉鬼，光是他的剑术就令钟梦祖十分佩服。就在钟梦祖起劲鼓掌的时候，老道舞动着木剑来到他面前，冷不防一剑朝他脸上刺来！钟梦祖吓得赶紧往旁边一闪，木剑擦着他的头发停住，老道就势收住身子，给钟梦祖一揖到地：“贫道这里有礼了！”
　　还没等钟梦祖反应过来，老道面带微笑接着说：“我看施主面带鬼气，好象是恶鬼缠身，是否有兴趣让贫道替施主捉鬼？”
　　老道说完，还没等钟梦祖说话，又走回彩棚跟前。
　　老道走到一口早已准备好的小油锅跟前，点燃锅下的木柴，熊熊的火苗立刻在锅底下燃烧起来。他又走到那些被钉在地上的符纸跟前，每掀开一张符纸就伸手在符纸下抓一把，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等把符纸全部抓过一遍，他的双手里好像已经抓满看不见的物体，然后又来到油锅跟前。
　　老道先是用手试了一下锅里的油温，从他的动作上看，油似乎已经很烫。只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一下把双手按进油锅之中，油锅里的油“哗”地一下就翻起了油花！老道把双手紧紧按在锅底，脸上是很用力的表情，好像在锅底按住了什么东西。过了一会，老道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轻松，慢慢从滚开的油锅中拿出双手。老道接过别人递过来的毛巾，把手上和胳膊上的油擦去，举起双手让围在四周的观众们看。
　　双手和胳膊竟然完好如初！
　　围在四周的村民开始见老道把双手伸进滚开的油锅，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等到看见他的手和胳膊并没有受伤，立刻更热烈地鼓起掌来。
　　钟梦祖这次没有跟大伙一块鼓掌。他在心里暗暗发笑，老道最后这一手把骗人的伎俩全露馅了。
　　五十一、二秃子承包西瓜地
　　周凤强请神仙捉完鬼，细柳村的村民情绪有了一些稳定，他开始布置村里的工作。
　　这个季节村里没什么重要事情，周凤强要落实的是常老二那块西瓜地的转包问题。
　　事先他找过常老二，说听见村里有一些风言风语，常老二明年不想再继续承包那块西瓜地，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常老二这几天正为找不到女儿的事发愁，哪有心思再考虑什么西瓜地。当时就对周凤强说，明年的确不想再种西瓜，让周凤强赶快另行按排。
　　周凤强找村委会的委员们和村民代表开会，最后决定那块西瓜地用竞标的方式另行承包。他让委员们和村民代表到村里宣传一下，三天之后开全体村民大会，进行西瓜地转包的竞标。
　　开村民大会的时候，周凤强首先在大会上表态：“大家都清楚，常平泰辛辛苦苦把北窑岗那块荒地开垦出来，这几年种西瓜收获不少。现在他家遇到难事，没法再顾及种地的事，所以他要求退地。按说他和村里签订了十年合同，退地要包赔村里的损失。但是大家乡里乡亲住了一辈子，谁还没有个困难的时候？村委会研究决定，就不再让他包赔损失。
　　“那块地是咱们细柳村的集体财产，不能让它重新荒废。经过村委会和村民代表共同研究，决定采用竞标的方式，谁给的钱多那块地就承包给谁。竞标没有底价，大家可以随便给出价钱。”
　　周凤强讲完话，坐在下面的村民哑口无声，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想承包那块土地。
　　其实村民们心里都明白，常老二是村里胆子最大的人，就是这次不闹鬼，夜间有几个敢去北窑岗看西瓜？不长时间里细柳村就在北窑岗死了两个、丢了一个女孩儿，现在胆子小的人白天都不敢从附近走，谁还敢去种西瓜自找倒霉？
　　接连开了三次村民大会也没人竞标，最后周凤强只好拿出自己的方案：“我知道大家没人承包是怕北窑岗有鬼。这也难怪，大家都是拉家带口，谁不怕自己的孩子出闪失？但是那块地也不能撂荒，我看这样吧，干脆由村委会指定承包人。算来算去，咱细柳村的人家都是有老有小，只有周保安光棍一人，我看就让他去承包那块地怎么样？以后他赚了钱呢，盖几间房子说个媳妇，就算是细柳村的父老乡亲们帮他成家立业。再说难听一点，要是他真出了什么事，光棍一人损失也不会太大，大家看怎么样？”
　　快到冬天了，二秃子还是光着脚穿拖鞋。他正坐在那里低头摆弄脚趾头，忽然听见周凤强让自己承包西瓜地，马上跳起来。
　　“不行不行，细柳村的好事论不到我，倒霉的事却都摊到我头上！你们大家都怕死，欺负我是光棍，做个圈套让我去和鬼打交道！我也不想死，我还要好好活着等着看共产主义呢！”
　　“别再胡说，让你承包就得承包，如果不承包西瓜地，你的电工也别干了！”
　　周凤强从来不给这位“叔叔”面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敢训斥长辈。二秃子一见周凤强发火，态度立刻软下来，但是依然小声嘟囔：“让我承包，我没钱交承包费！”
　　见二秃子软了，周凤强也放松语气：“大家也都知道你困难。我看这样吧，三年之内村里不要你的承包费，就算细柳村的乡亲帮你盖房娶媳妇，大家看怎么样？”
　　周凤强把话说得天衣无缝，况且对这块西瓜地又没人感兴趣，大家落得顺水推舟做个人情，都纷纷举手赞成。
　　就这样，二秃子没拿一分钱，白白地得到那块西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