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被监视
作品名称:古乐惊魂 作者:秀针河 发布时间:2023-09-17 18:01:48 字数:4507
四十六、被监视
钟梦祖跑回里屋,喘了半天才止住心跳。
刚才他把头伸进东厢屋的一霎那,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见屋里边站着一个几乎和屋顶一样高的黑影!
平静一下之后,钟梦祖想还是不能这样躲在屋里。自己已经活了五十多岁,就是死了也不算短命,既然鬼不肯放过自己,干脆就和它拼了!想到这里他胆子一下又壮起来,再次走出屋门,不过这次没有忘记拿手电筒。
他来到东厢屋门前,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他用手电筒朝那黑影上一照,自己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那是他夏天穿的雨衣,被老伴儿悬挂在房梁上,看来自己真有点风声鹤唳了。
他回到院子里,想起刚才隔着窗户看见东厢屋飘出的黑影,那决不是自己眼花。想到这里他走向院门,奇怪,院门竟然半敞着。睡前检查门户是祖上留下来的传统,每天晚上他都要亲自把院门闩好。明明记得睡觉前已经把院门闩得死死的,怎么现在会敞开呢?
他来到街上,刚用手电筒朝四外照去,另外一条电光向他照来。
“是钟老师吗?现在还没睡?”
从声音上听出,这是村长周凤强。
钟梦祖把周凤强让到屋里,忙着给他找烟倒水。
周凤强身穿一身深蓝色西装,扎着一条花格领带,外边披着草绿色马裤呢军大衣。脚上的黑皮鞋虽然很亮,鞋边却沾上不少泥土,看样子是刚从外边做生意回来。
周凤强点燃钟梦祖递过来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一边站在屋里四下打量,一边搭讪着对钟梦祖说:“看来钟老师收拾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走啊?”
钟梦祖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他胡乱回答两句,就问起周凤强为何到现在也没睡觉?
周凤强好象无可奈何地说:“没办法。我出门刚回来派出所就找到我,说咱们细柳村这阵子不太平,让村里安排人夜间巡逻。咱们村的经济状况您也清楚,找人巡逻拿什么给人家发工资?我就只能自己尽义务喽!”
接着他又用讨好的语调说:“派出所还特殊关照,要重点保护您钟老师,所以刚才我听到这边好像有什么动静就赶紧跑过来。唉,真没办法,派出所的指示咱不敢不执行是不是?”
周凤强说话的语调让钟梦祖一下敏感起来,他不客气地问道:“怕不是让你监视我吧?”
周凤强见自己的话已经达到目的,就故意挑明了说:“他们怀疑您真是没有道理,咱们乡里乡亲的这么多年谁还不了解谁?说您办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打死我也不相信。庄红艳被吓死可以怀疑您,这次常婷婷不见了总不能又怀疑您吧?细柳村谁不知道您和常老二两家的关系,您不可能去害常婷婷吧?再说就凭您和公安局吴局长的关系,也不能怀疑到您的头上。我把这些话对警察们都讲了,但是他们是六亲不认,还是让我继续监视您。我看您也别生气,及早搬到城里,躲开这是非之地,再发生什么事和您也就没有关系了。”
周凤强的话让钟梦祖真有些生气。本来自己也是鬼的受害者,好在自己的年龄大胆子壮没被吓坏,如果胆小的话,恐怕早就和庄红艳一样被吓死了!本来是好心好意地想捉鬼,没想到却被别人怀疑是自己在搞鬼,真正是遇到了恶鬼缠身!这些鬼不但黑夜里吓唬他,还迷惑别人来怀疑他,看起来鬼的本事还真是不小哇!
钟梦祖用自嘲的口吻对周凤强说:“既然派出所的同志派你监视我,那你就认真负责地把我监视好,免得我这个老鬼再去搞破坏活动!”
周凤强见钟梦祖真有些动气,赶紧解释说:“您也别生气,就算派出所安排监视您,我还能当真哪?我不过是怕您孤身一人真出点事情,所以刚才一听见这边有动静就赶紧往这边跑。您刚才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钟梦祖原本想把刚才家里听到哭声的事告诉周凤强,听说自己已经被监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只说自己睡梦中听到院门响,出来后发现风把院门刮开,自己是来关院门的。
周凤强见钟梦祖不愿说刚才的事就转了话题,问起常老二打捞女儿的事。钟梦祖简单地给他介绍一下,周凤强说:“我看婷婷就是真的掉到河里也不好捞上来。人掉到河里后都要挣扎,挣扎就象是游泳,自己不往前游,水流也会把你冲着往前走。常婷婷掉下河以后,从自己挣扎到最后淹死,不定会被水冲出去多远,在石桥附近怎么能捞得到?我看经过这一冬天,怕是要被水冲到大海中去,很难找啦!”
见钟梦祖不愿再说话,周凤强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又突然站住,很认真地对钟梦祖说:“这几天村里很多人都找我,有的想在北窑岗修庙,有的想找大仙捉鬼,您在细柳村德高望重,您看这事怎么办才好?”
四十七、官宦世家
周凤强家在细柳村也算是官宦世家。
他父亲周保多在文化大革命中当上细柳村的革委会主任,一直在这个位子上干到改革开放,那些年细柳村的大权一直执掌在他们家。
周保多自幼生长在细柳村,深湛农村的治村之道。
一些对村里有好处的事,比如上级发个救济粮救济款,他会拼命去争,总是比别的村要来得多。这样,在村民的心目中,他算是一个有能力的干部。一些老百姓有反感的政策,他执行起来挣一眼闭一眼,这在村民们的眼中他又显得很“亲民”。
刚实行计划生育的时候,上级给各村制订妇女做绝育手术的人数指标。他让自己快六十岁的老婆带头,动员细柳村几个五六十岁的女人完成了上级的任务。看到哪家女人的肚子鼓了,他先悄悄告诉人家赶快躲起来,然后在广播中对那户人家严厉警告,让他们赶紧把女人找回来去做人流。大家心照不宣,等女人生下孩子,他罚上一笔款了事。
丰岛县早就实行了火葬制度,然而细柳村死了人照样还是埋在北窑岗。村里谁家死了人,他就提前告诉人家,找几个人在夜里悄悄埋了,别穿孝请吹鼓手大操大办,这样做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结果外村以为细柳村殡葬改革得很彻底,其实直到今天他们村死人还是照样土葬。
他当干部掌握两个原则:对上的原则是在临河镇管辖的各村中,不能最好也不能最坏,长期保持中游。对下的原则是村里不要发生什么大事,有了事能自己解决尽量不张扬,不要引起上级领导的注意。这样的干部才能干得长久。
村里那些三脚踹不出屁的老实窝囊人家是周保多整治的对象。只要有了难执行的政策,就拿这些人家开刀,骑在人家脖子上拉屎不算,还要再加上两个臭屁。对那些明里暗里不好惹的人家,他尽量不去招惹,恭而敬之,敬而远之。比如对交游很广,在外边又有些势力的钟家,他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对常老二这种贫下中农出身,光棍一人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把他们拉到身边,给他们都安排个小干部干干。
细柳村的村民也不都是服服帖帖,也有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人,对付这种人他也自有办法。他悄悄地告诉公检法,找个理由先把不服管教的人抓起来。被抓人的家属慌了神,一定会找到他想办法。他再去公检法把人要出来,被抓的人自然感激不尽,以后村里这些难整治的人都成了他的死党。
靠着这些妙招,周保多把细柳村治理得服服帖帖。那时候周保多全家没有一个人到生产队参加劳动,工分却比谁家都多。一家人穿戴得齐齐整整,一天到晚轻轻松松,每年分的粮食却是足吃足喝。周保多每天被东家请西家叫,喝完酒醉醺醺地喊喇叭,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只可惜太阳不总是在正午,上级有了分田到户联产承包的政策。眼看别的村搞得轰轰烈烈,周保多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是也只能照章执行。他看得出来,今后就要全凭在地里卖力气吃饭,全家再想过悠哉游哉的生活是不可能了。他不甘心就这样变成普通农户,要想办法挽回自己的损失。他想到了细柳村这些年积累的集体财产,这时候不下山抓它一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于是村里的拖拉机、电动机、水泵等等,连同路边的大树,二年多的时间让他给卖个一干二净。他自己家盖起几间高大的新瓦房,买了小拖拉机,俨然又成了细柳村的首富。
细柳村的村民自然不服气,就有那些好事的到上边去告状。这事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拿过广播喇叭对村民就是一顿教训:“上级号召发家致富,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你们说,应该是哪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肯定是让我们这部分人先富起来!为什么这样说?你们没听见镇里每次开会都是号召干部要带头致富,我是干部,我先富起来有什么过错?我这是响应上级号召,你们不要看着眼红!”
不管周保多有多少理由,最后还是被细柳村的村民们给哄下台,周家到底成了细柳村普普通通一家农户。
又过了些年,周保多夫妇相继去世,周家的日子由周保多的儿子周凤强挑了起来。
四十八、子承父业
周凤强从小时候起就是细柳村的干部子弟,父亲死后,他第一次感到农村过日子的艰难。虽说家里还有父亲留下的几间瓦房和一点钱财,然而今天交这个税明天交那个费,买种子买化肥女儿们交学费,几年的时间就把他爹留下的一点积蓄全部花干。周凤强没有办法,只好和别人一样,到外边去打工。
那是周凤强活得最艰难的几年。
打工受苦受累且不说,单是干活时受的窝囊气,他自小到大就从来没受过。工头每天对干活的工人象吆喝牲口一样呼来呵去,看着稍不顺眼张嘴就骂,再不服气就扣工资。受些累受些气也就罢了,辛辛苦苦干上一年,工头把钱卷起来一跑,工资一分钱拿不到手,一年的苦累算是白受。
周凤强在建筑工地当过小工,跟运输队当过装卸工,还到煤矿下煤窑挖过煤。每年春节前拖着破旧的行李卷,带着满身油污回到细柳村的时候,他都是一脸的沮丧。想想年轻时的日子,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一种世态炎凉的感觉油然而生。
后来他经过观察,发现在农村还是当干部活得风光。你看那些每天骑着摩托车或者坐着小车来来往往的村干部,“身披绿大衣,腰跨BB机,张口妈那X”,依然还是人五人六的角色。
他下决心要在细柳村当上干部,把他爹当年的威风找回来。
这些年农村实行村民自治,村干部由村民民主选举。细柳村选举村委会干部的时候,他从打工的地方赶回来参加竞选。
让他没想到的是,细柳村竟然没人和他竞争,让他顺顺利利当上村民委员会主任——细柳村的村长。
他当上村长以后,才明白为什么细柳村没人跟他竞争。原来今非昔比,细柳村已经不是他爹当干部时的情况。
村里当年积攒下的一点集体财产,自从他爹周保多开始变卖,差不多都已经卖光了。现在细柳村的集体财产除去土地,只剩下细柳河边的细柳树。也有人曾经打过细柳树的主意,只是细柳树除去细细的枝条就是被蛀成空洞的树干,长在那里还像一道风景,砍倒后没有任何用途。细柳村里已经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不光是没有油水可捞,现在的村干部也不比从前。他爹周保多当干部的年代,上级下达的任务大部分是学习文件,开“讲用会”一类的事,用现在的话讲都是些“软指标”。现在镇里给村里的主要任务是收粮收款,不但都是些硬邦邦的数字,还要用摸上去“岗岗的”人民币实际兑现,否则连村干部的一点工资都发不出去。
有了在外打工的艰难经历,再难周凤强也要把村长当下去。
细柳村太穷,除去那几百亩好地分给各户作为口粮田,剩下的都是些只长芦苇不长粮食的盐碱滩。这几年实行土地转包,好多外地人到临河镇一带承包土地种蔬菜,周凤强也想过这个办法。只是人家一看细柳村的盐碱土地,都是摇头而去。除去常老二承包的那块西瓜地,细柳村没有任何对外承包土地的收入。卖地也是解决村里财政困难的一种办法,但是细柳村与公路隔了一条细柳河,是临河镇管辖中最偏僻的村庄,没人愿意到这种闭塞的地方来发展。
周凤强当上村长以后,想尽一切办法也没找到生财之道。每当他到临河镇开会,看见人家别村的村干部一个个西服革履,坐着轿车或者吉普,最次也要骑辆摩托车。只有他骑着那辆他爹留下的破自行车,穿着打工时的那套烂衣服。到了中午,别村的干部都去饭店里七荤八素胡吃海喝,他只能找个小饭摊吃上一碗拉面。这些事情看得时间长了,把周凤强的眼球都看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