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章
　　
　　一年一度的全县职工篮球赛又开始了。
　　这一年夏季，A县总工会组织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全县职工篮球赛，A县县医院也准备派队参加。
　　当天下午，由孙院长、医务股参加的全院动员会准时进行，工会主席阮主任亲自带队，挑选了十名精兵强将组建医院临时篮球队，任命了篮球中锋匡衡为篮球队队长。
　　“篮球先生”接到任命后十分高兴，火急火燎地找到平房的几位弟兄，商量着这次比赛的训练。
　　每天下午，医院篮球场可热闹啦，天天能看到他们篮球比赛。工会组织的医院篮球集训有声有色，每天训练二个多小时，医院还专门派了一名医生作为医疗保障任务。
　　这次为期一周的篮球集训，还邀请了兄弟单位代表队进行两场赛前热身赛。
　　县总工会要求挑选一名业务能力过硬的人参与这次全县职工篮球赛的保障任务，医院办公会开会想到田娜娜。
　　田娜娜在医院行政呆过，临床经验丰富，医院想到她是最合适的人选。那天张股长急匆匆地到内科办室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参加这次全县职工篮球赛的保健任务。她开始并不愿意，她嫌比赛时间太长，这一个星期晒在外面，有点难色，正值夏季天气最热的时候，如果近一两天还可考虑。张股长悄悄地把她叫到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低声告诉她，医院对这次比赛的保健相当重视，每天补助二十块钱，小半月工资呢，办公会已经决定啦。田娜娜这才动心，正好可以看看比赛，放松一下心情。
　　接到任务后，田娜娜爽快地去张股长办公室把平时闲置的下乡卫生箱拿了过来，凭着张股长开具的药单，找了药房主任。常用的药膏、碘伏、红汞、创口贴、酒精及纱布棉球一起备齐。
　　田娜娜做事还是十分细致周到的，一个卫生箱被装得满满的，这才放心离去。
　　
　　比赛将在A县的老体育馆举行，老体育场位于人民西路通往三岔口的交汇处，临近A县电影院。这里一个倘大的露天体育馆，每天早上都有很多老人到这里锻炼。夏季，白杨随风婆娑，舞动着优雅的身姿，抬眼望着蓝天与白云，视野相当开阔，心境也跟着敞亮起来。老体育馆室外有四个连着的篮球场，用蓝色的铁丝栅栏分别搁开。这个室外篮球场面向全县老百姓开放的，不收门票，有时周末“篮球先生”也会过来打打篮球。
　　正式开始比赛那天，这里可热闹啦，篮球场早已挤满了人，一片嘈杂声喧嚣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一开始，四个篮球场同时进行十六支队伍的比赛，然后进行淘汰。第四天，A县县医院竟然由八强首次进入四强，出乎大家预料。最后还取得晋级冠亚军争夺战的资格，工会主席还买了西瓜和汽水犒劳运动员。
　　周五下午的决赛安排在室内篮球场举行，医院孙院长与医务股张股长也来到现场，一下吸引了全县各家单位近千人助威观赛，看台上座无虚席，各队都派了啦啦队，吹喇叭的啦啦队红队和白队分别坐在南北相对的坐位上，泾渭分明，十分壮观，两队对垒的架势相当明显。那天医院工会喊来四五十人前来助阵呐喊，这一排排穿白大衣的啦啦队就是A县县医院的医护人员，现场气氛相当热烈。
　　比赛一开始双方就进入激烈的攻防，各有进球，几度打成平手，比分一直咬得很紧，一度县医院反而落后，到第四局决胜局阶段，工会主席叮嘱几名后分球递给“篮球先生”，比分从56分对55分，69分对67分，70对72分一直紧咬不放，一度被让对方队员反超。台下的医护人员喝破嗓子，也无济无事，纷纷叹息。在这关键时刻，对方死死地盯着最强得分手队长“篮球先生”，盯住医院的死穴。“篮球先生”接连摆脱几名中锋后卫的围堵与纠缠，突然猛地发力，一个箭身三分篮，却被对方犯规连人带球给撞飞，“篮球先生”被撞到护栏外面。
　　只听“篮球先生”“哎呀”一声，台下一阵唏嘘，知道不好了。“完了……”田娜娜快速扭动着自己的小蛮腰，拎着药箱直奔“篮球先生”。“篮球先生”摔倒地上，捂着双膝，疼得脸都变形了，痛苦的表情让田娜娜心疼。田娜娜简单问了他几句，“篮球先生”咬着牙还说没事。田娜娜检查他受伤的膝关节，发现并无大碍，简单上了红药水，喷药冷敷，“篮球先生”直起身子又继续上场比赛。裁判判罚对方犯规，罚球二分，双方再一次战成平手。田娜娜站在场外不停地呼喊着“篮球先生”，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加油！加油”。场面上一片喇叭声呼喊声震撼人心。突然“篮球先生”一个远投三分球锁定最后的胜局。
　　
　　晚上医院举办了盛大的庆功晚宴，孙院长举杯向载誉归来的篮球队员们表示祝贺。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满心欢喜。“篮球先生”捧着奖杯激动得泪流满面，他亲吻着奖杯，向前来祝贺的同事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篮球先生”的组织能力以及赛场上顽强拼搏精神都给田娜娜留下极深的印象。后来，田娜娜发现自己对“篮球先生”越来越依赖，怀疑自已是否真的爱上他，一时还说不清。那时，院长家小梅隔三岔五给“篮球先生”送来煨好的鸡汤，明眼人一看小梅正对“篮球先生”进行疯狂地进攻，只是匡衡还没接受罢了。
　　田娜娜不敢向“篮球先生”表白，她不知道匡衡是否对他也有意思，她担心自己的感情再次受挫。但一天见不到“篮球先生”又像丢了魂似的，整天恍恍惚惚，闷闷不乐，不自主地陷入一种相思的苦痛。有时梦中还呼喊着“匡衡”的名字，一觉醒来，还是孤身一人，有时自已都觉得好笑。
　　田娜娜借故找“篮球先生”，实际上想与他多一些接触的机会。可匡衡并没有进一步进展的意思，因为这事还引起院长家女儿小梅莫名其妙的嫉妒和不满。
　　
　　一天晚上，田娜娜手持两张电影票兴高采烈地邀请“篮球先生”一道看电影。那个冬天，正值A县县城上演一部《罗马的假日》的电影。《罗马的假日》是一部十分浪漫的电影，安妮公主在罗马游荡时，遇到同样在罗马做记者的美国人乔，开始一段浪漫的旅程。这部电影刚在全国放映，风靡一时，听说一票难求，不知田娜娜从哪里弄到两张票的。田娜娜邀请“篮球先生”一道去看，也是有寓意的。
　　田娜娜刚刚走到匡衡宿舍门口，迟疑了一会。迎面碰上院长家女儿小梅送晚饭过来。小梅一见田娜娜打扮得花枝招展，像醋坛子打翻，瞪着双目，死死地把田娜娜堵在门口，破口大骂田娜娜一个狐狸精，勾引她的男朋友，一个劲的撒泼哭闹。这下惊动了住在大院的院长夫人。
　　一个大嗓门的院长夫人，全院出了名，她的骂声像唱山歌，骂得更加难听，说田娜娜：“真的不要脸，还送匡衡什么围巾。”这下田娜娜可没话说了，吃了哑巴亏，满脸是嘴也说不清，这有鼻有眼落下的证据，哪里去说呀，一下围观了很多人，开始指指点点。
　　整个平房像地震似的，仿佛田娜娜成了众矢之的。院长夫人看到人多，想抢上前去羞辱她一顿，惩罚给她女儿带来的伤害，让她也尝尝偷人的代价。骂还不过瘾，捋起袖子要动手打人，被身旁一群看热闹的人劝开。田娜娜从没见过这种架势，脸都吓白了，羞得无地自容，掩面哭着跑了回去。
　　
　　田娜娜的事真闹大了，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这事还惊动了院部的领导。田娜娜一人整天闷闷不乐，护士长担心她这样下去会得抑郁症的，让王主任开导开导她。科室王主任悄悄地把田娜娜叫到办公室，问问事情原委。
　　田娜娜委屈地哭诉着：“王主任，冤枉啊，我和匡衡什么事也没发生……”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
　　她从王主任办公室出来，眼泡肿肿的。田娜娜平时说话犀利，遇到这事也是没辙了。坊间传出田娜娜与“篮球先生”搞到一起的绯闻，这让田娜娜的心境一下跌入谷底。
　　这个周末田娜娜独自去C中学培训上课，课堂上却没见“篮球先生”的身影。田娜娜像丢了魂似，二小时课程也没好好听讲，好不容易熬过下课的铃声响了。突然窗外一片漆黑，一会电闪雷鸣，天地混沌，马上下大暴雨了。
　　霓红灯下一道道闪电裂开漆黑的天幕，田娜娜心里不禁一阵颤栗。心想只能等暴雨停了再走。她下楼来到C中学下面的一家小吃部，要了一碗馄饨、一块葱油饼。以往都是她与“篮球先生”一起谈天说地，吃着葱油饼，说着笑话。想着想着，眼睛也红了。
　　田娜娜从晚上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匆匆吃完葱油饼，准备回去。她正犹豫着，是回A县县城，还是直接去姐姐的教育学院。姐姐的学校有点远，还要爬一段山路，这黑天下雨还真有点担心。
　　一会儿雨停了，田娜娜索性乘公交汽车直奔南站去了，也许还能乘上末班最后的大巴回去。
　　
　　后来“篮球先生”真的病了。
　　这次生病与上次明显不同，他被确诊为“结核性胸膜炎”，再次住进医院。
　　“篮球先生”病了对他的人生挫折不小，所有的梦想将会破灭，化为泡影，他陷入无比的痛苦之中。好在有院长一家帮他安排，他住进一间特需病房，可以好好静养休息。
　　这段日子幸亏小梅和院长夫人的精心照顾，原先不可能的感情渐渐也变成现实，她们像一家人一样。
　　一天下午，黄昏来临，夜色渐渐暗淡起来，“篮球先生”所在特需病房的院落也被这浑沌的夜色所笼罩着。
　　田娜娜心情不安地手捧着一朵鲜花，来到“篮球先生”的特需病房门口，轻轻地叩开病房门，开门是院长的女儿小梅。
　　“篮球先生”病了，这段时间幸亏小梅和院长夫人的精心照料。“篮球先生”的情绪十分低落，一下暴瘦许多，像变了人似的，眼眶也深陷下去，瘦削的脸颊胡髭也没来得及刮过，人也比过去消沉许多。
　　见到田娜娜过来，“篮球先生”忙起身招呼她坐下。
　　田娜娜把鲜花放在茶几桌头柜上，鲜花上插着“祝您早日康复”的字样，并走上前去安慰几句。“篮球先生”连声说“谢谢！”
　　田娜娜说:“您可要安心养病，病会很快好的，这病需要静养。”说完田娜娜眼角红红的，毕竟小梅在身边。
　　“篮球先生”唉声叹气，说话时不时地咳嗽，一阵剧咳过后，额头上沁出几颗冷汗。有时剧烈咳嗽还伴有胸痛，蛮令人担心的。小梅不停地给他拍拍后背，安慰他快躺下，还端来一碗百合汤让他喝上。“篮球先生”感到有些不安，又把百合放回原处。小梅见了不敢说话。一会，他让小梅把窗帘关上，不让外面的喧嚣影响他休息。
　　田娜娜望着他的眼神，又想安慰几句，但欲说又止，不便久留，她便匆匆告辞。
　　回来后，田娜娜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心中高高大大的白马王子终于倒下，这让她心中筑起的美丽城堡瞬间土崩瓦解。人的心灵就是这样，经不住风雨的考验和诘问。她多么希望他能坚强起来，点燃自己的人生梦想，祝他早日康复。
　　田娜娜内心在默默地为他祈祷，希望他早点强大起来，康复起来，用自己强大的内心去战胜自已。病魔并不可怕，它只会侵蚀你的躯体，并不能侵蚀你的灵魂。一个伟大的人同样也是一个内心坚强的人。
　　
　　一月后“篮球先生”康复出院。
　　后来他与小梅步入婚姻的殿堂，田娜娜送去她的祝福。
　　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这样凋谢了。
　　
　　
　　第二十一章
　　
　　田娜娜再次陷入进退两难的感情泥沼，“篮球先生”已经结婚了，还是与院长女儿小梅结的婚，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对田娜娜来说有一种挫败感不言而喻，自信的田娜娜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感情的失意多少令她有些恍惚，一时难以释怀。
　　第二天是周期天，正好休息，下午3点田娜娜起床弄点吃的，拿着游泳衣到县城体育场的游泳池游了几个来回，她想通过体育让自己的心情变得开朗一些。可没游多会，她觉得没有兴趣，又从游泳池里爬了上来。
　　
　　田娜娜家住三河镇水码头，从小就熟悉水性，有时，她独自会抽出时间到县体育馆的游泳池，游个几圈。一来消除工作中的疲乏；二来可以锻炼身体，保持体型；然后爽爽快快的冲个澡，还可增加食欲。
　　出了体育馆，已近傍晚，感觉也饿了。
　　田娜娜走到路边摊，想找点吃的，正要坐下，遇见南方也在这里吃饭。
　　“这么巧啊？”她冲着南方问着。
　　“下午路过这里，就吃个饭了。”南方说。
　　“我们一起吃吧，我再喊一份。”
　　“再来一份鸭血粉丝，四个锅贴饺”
　　“好呐。”
　　她们很少像这样在路边店遇到，她们吃着聊着。
　　很快她们吃过晚饭，田娜娜问南方：“你晚上没事吧，没事一起逛逛。”两人一路走着，很快到了A县新华书店里逛了一圈。那时书店里正好上了一批民国时期的新书，如鲁迅、胡适、丁铃、郁达夫、徐志摩、林徽音、朱自清等人的作品，一股清新的气息让人耳目一新。一时间聚集了很多热爱读书的热血青年，一直到晚上九点新华书店熄灯的铃声响起，她们才怏怏而回，离开不舍的书店。
　　
　　周一天下着雨，例行交班过后，南方大夫一直关注着田娜娜。
　　只见她一人孤独地望着窗外，盯得发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窗外正下着秋雨，淅淅沥沥，雨滴滴落玻璃窗上，让人愁绪，仿佛欧阳修的《秋声赋》，她盯着窗外的雨花溅落的迷雾，沉默不语。一会，突然见她掏出花手帕，一旁擦拭眼泪。
　　见到南方朝她这边过来，她又强作欢颜，语音却很低很低，她仅问了一句:“你快去把病历车推来，我们查房去吧。”
　　查房时，南方大夫见田大夫心情不好，汇报病史时特别小心谨慎，生怕哪里出错惹田大夫不高兴。田大夫却异常温和，没有往常的尖锐刻薄。她仔细查看了每个危重病人，分析病情。一会查完房过后，她独自又回到值班室去了，直到吃午饭时都没见她出来。
　　南方大夫输完医嘱后，也没敢过去打搅她，多问几句。
　　
　　女人的感情有时很特别。俗话说：漂亮的女人不愁嫁。可是，田娜娜一个大美人却为嫁人犯愁。
　　南方大夫私下边纳闷，也许田大夫真的缘分未到。如同一只高跟鞋陷入泥潭中，另一只仍在岸上。女人对感情的认知过于感性，往往也有些片面，有点后知后觉。
　　有一天，南方大夫从食堂吃完早饭回来，碰见田娜娜骑着单车，停放医院的自行车车棚底下，看见几辆自行车倒地，她慌忙扶起。看上去她脸色暗淡，一脸倦怠，好像没有睡好，可能又失眠了？
　　南方大夫停下脚步，故意避开让她先行。不料她却突然折回头，好像把什么东西忘在车篮里，见她又来来回回，犹犹豫豫。南方大夫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硬着头皮前去与她打招呼：“田姐，早上好！”
　　田娜娜却无精打采，抬起慵懒的眼皮，应了一声：“早上好!怎么来这么早呀。”
　　南方不知如何回答，声色未动。
　　
　　其实不早了，太阳已落到树梢上了。南方用余光瞟了一眼，看上去她真的很倦怠，眼泡肿肿的，眼角还留有血丝，好像夜间哭过。
　　南方大夫印象中田娜娜十分坚强，不轻易流泪，心想:“田姐肯定遇到伤心事，昨晚肯定又失眠了。”
　　南方微笑着，关心地问了一句:“田姐，怎么眼泡红肿的，像桃子似的。”
　　田娜娜苦笑着：“不是吗？昨晚半夜一只猫打翻了东西，吵醒我好几回，没能睡好。”
　　南方心想，恐怕不是猫吧，是人吧，是被一个叫“篮球先生”的人闹的吧。
　　
　　前几天“篮球先生”与小梅结婚，在县招待所举办了非常隆重的结婚典礼。南方大夫也接到请柬，一看全院的职工可能都被邀请。南方扫视了一下婚宴现场，摆了几十桌，唯独田娜娜没有参加，她仅随了礼，可能独自躲到哪里难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