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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第十五章

作品名称:南方      作者:辛禾      发布时间:2023-09-14 10:25:02      字数:7110

  第十四章
  
  傍晚过了五点,医院的医生护士陆陆续续地开始下班。秋老虎的余威依然没退,密密匝匝的梧桐树的棱线闪闪烁烁,仿佛叶片上镶着一层层黄昏余辉一般。
  田娜娜拿着两份吃饭饭缸,急匆匆地走下楼。
  “等一等,田大夫。”突然后面有人在喊。一位十八九岁的年轻女护士跟在后面,喊着田娜娜。
  这位漂亮的女护士还是去年刚进科室,她细声细语的喊着田大夫走慢一点,等一等她。
  田娜娜转过身,放慢脚步,抚弄着额头上的一溜秀发,像翠鸟扬了一下脖子,然后攒眉笑道:“妹妹,也去食堂打饭呀。”
  “是的,田姐。”漂亮护士跑着小步跟了上来。
  两位美女挤到一起,肩挨着肩,说着笑着,交头接耳地说着女人的悄悄话,脸都快贴到一起去了。田娜娜问:“妹妹哪一年来的?”“田姐忘啦,去年来的,联欢晚会我还介绍自己呢,贵人忘事。”
  “哦,是卫校毕业过来的,记住了。”田娜娜笑着。
  “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还没有呢,有合适的田姐帮我给介绍介绍。”说完一旁咯咯地直笑。
  “我可不喜欢给人介绍朋友,介绍不好我也变成仇人啦,哈哈。”田娜娜一本正经的。“你要什么样的男朋友?”说完轻轻地拧了小护士一下。小护士笑着躲到一旁:“田姐介绍的一定不会差的……”
  
  职工食堂不大,晚上灯光昏黄暗淡,几张餐桌上摆放着塑料方格桌布,放着几盏塑料纸花。晚上一般职工都下班回家,留下用餐的也没几个单身职工,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百无聊赖说着闲话。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大声喧哗,有的却默不作声,有的低着头看着当天的报纸,独自用餐,遇见熟人打个招呼。正巧最近一部谢晋导演的《芙蓉镇》电影在A县上映,刘晓庆大幅剧照印在报纸头版,特别显眼,有人转脸瞄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这时,田娜娜与小护士高高兴兴地走了进来,一前一后来到食堂。田娜娜依然一身浅黄色连衣裙,笑吟吟的,手里提着白色饭缸,她往哪里一站都马上成为一种磁场,仿佛有种魅力似的特别晃眼。工友师傅见到田娜娜,纷纷张开笑脸,探出头与她打着招呼
  “田大夫来食堂打饭,今晚值夜班啊。”
  “是的呀。”田大夫嗲声嗲气地答应。
  “很少能见你来食堂啊,真的稀客啊。”
  “哟哟,是的吗?我不觉得。”
  田娜娜平时是不大来食堂,觉得十分稀罕。
  平时田娜娜一下班就往家里赶,她住在郊区,如不堵车骑车也很快,半个小时就能到家。她很麻利,动作又快,一到家下厨房很快饭就做好了,一碗番茄鸡蛋面就可以打发。田大夫生活其实很简单,她从不挑剔,即便值班也都自带饭菜,养成多年好的习惯。有人讥笑田大夫有“洁癖”,没人愿意娶她,这是对她的污蔑,她听到这些却不以为然。
  平时没见她去食堂打过饭,这倒是真的,南方大夫相信,大家都相信。
  田娜娜去食堂打饭确实有点怪怪的,这大姑娘坐轿头一回,让人有些疑惑起来。工友师傅开着玩笑,田大夫却笑而不语。她一直盯着小黑板上今晚菜谱,爽快地点了卤鹅、红烧肉、百叶卷、青菜,可都要的双份,还要了两份冬瓜汤和米饭。工友师傅客气还多打了一些,问她够不够,她说太多了,吃不完。
  田娜娜要了两份饭菜,真的奇了怪,显然是替别人多带了一份,更觉得稀奇了。
  食堂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围坐着吃饭,他们叽叽喳喳,交头接耳望着田娜娜。一位熟悉的男同事见了田大夫,忙脱下白大衣跑了过来,陪着笑脸与她打招呼,显然有讨好的嫌疑。田大夫转脸淡淡地一笑,寒暄几句不疼不痒的话,显然对他不感兴趣。她说要先走,提着饭缸转身朝医院的篮球场走去。
  
  远处的山门渐渐关上最后一丝余韵,一抹酡红弥漫着西边的天际,夏风也跟着醉了。
  傍晚下班过后,平房的几位男生纷纷往篮球场跑去,篮球场只剩一个篮球架,另一只早已风雨飘摇变成古董。一下班年轻人热火朝天打半场篮球场,穿着运动背心和运动短裤穿梭在篮球场上,一个个兴高采烈展示着青春的活力和朝气。漂亮的姑娘们组成啦啦队站在球场边上,一旁看热闹,有的来回攒动、大大咧咧地替自已喜欢的男生呐喊助威。
  帅气的“篮球先生”每一个三分球上篮,立即赢来女孩们尖叫,传到远处知道又进起了。一向不大喜欢看篮球的田娜娜也跑过来凑热闹,大家都觉得很奇怪。胖子见了田娜娜马上热情起来,忙凑到她的身旁闹近乎。田娜娜不理他,故意躲开了,头昂得高高的。南方第一次看到胖子气急败坏,连球也不看气冲冲地就走了。
  田娜娜看篮球是假的,她是专门奔匡衡大夫而来的。后来胖子因赌气不高兴,故意埋汰田娜娜。
  “篮球先生”迈着矫健的步伐,晃过好几人,有人喊着“快点盖帽,快点快点……”,话音未落,“篮球先生”一个纵身,一个远投三分球又中了,“哇塞”女孩子一片喝彩声,个个都笑得乐开了花。
  田娜娜盯着“篮球先生”眼都盯直了,望着他健硕的背影,矫健的步伐,仿佛自己也置身篮球场一般,浑身像被感染似的。她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人流呐喊着,嗓音都喊沙哑了,像喊破了嗓子。她被陶醉了,心都快蹦到喉咙眼里,像篮球一样在操场上或上或下地跳跃着。明眼人一看田娜娜不是看球的,她一定对匡衡大夫产生好感和无限遐想。
  
  这几天,每天都能见到田娜娜跑来平房男生宿舍。同事瘦子诡秘地贴近胖子的耳朵说:“胖子,黄裙子又飘了过来。”胖子趿着拖鞋赶紧跑到门口,见田娜娜手握遮阳伞过来了,一身迷人的浅黄色连衣裙,花手帕挽着发髻款款而来,说要找“篮球先生”借一本书。“篮球先生”下午还没下手术台,胖子打招呼让她进来坐会,她说“篮球先生”不在就不进来了。胖子赶紧又把头缩了回去,趿着鞋埋汰田娜娜,讥讽着:“瘦子,黄裙子飘过来又借书啦。为何不向我借呢?我的书都长虫子啦。”瘦子打趣道:“你的书她不稀罕,都是梁羽生金庸武侠小说,不合她胃口。”瘦子给胖子上课,让他投田娜娜所好。
  傍晚,胖子又见田娜娜像一阵风似的跑到食堂替这位帅哥“篮球先生”打饭,他开始讨厌她,在她背后“呸”了一句。而“篮球先生”并没有田娜娜这般热情,他表现得很有分寸,并没有发展两人关系的意思,仅把她当成一般同事对待。
  
  早先“篮球先生”有一位十分称心如意的女友,还是大学同学,现在省城某大医院工作。南方大夫刚来A城县医院工作那年,曾见过这位漂亮女孩几回,每次她来他们宿舍同事们都很热情,几位酸溜溜的男生不时地偷瞄几眼,殷勤地泡茶让座递开水,一阵唏嘘让人鸡皮疙瘩都出来,“哇塞,若要做我老婆,打断我的肋骨炖汤喂她,都非常愿意”。当“篮球先生”匡衡真的从外面回来时,一个个又像乖乖孙子一样闭嘴。南方大夫躲在一旁看着他们偷着乐,心里嘲笑这些家伙“又装孙子”。
  某个冬天的一个傍晚,南方大夫独自一人去A城三岔口的电影院,看一场刘晓庆主演的电影《春桃》,这是根据许地山的作品改编的电影,许地山的作品南方大夫曾经读过。南方迎面刚好遇见“篮球先生”,携着一位气质不凡长发飘飘的女友也来看电影。漂亮女孩一袭黑色卡尼子长风衣,非凡飘逸脱俗,宛如《射雕英雄传》的黄蓉一般出现眼前。这一身洋气的女孩县城不大见过,一看是大城市来的。“篮球先生”不时地耳语一番,说着悄悄话让人嫉妒。漂亮女孩见了南方与他打招呼,给南方大夫留下很深的印象。
  望着他俩恩恩爱爱地步入电影院的背影,多么幸福的一对啊!南方大夫也好生羡慕啊,宛如《春桃》电影中刘晓庆扮演者一般。但南方并没有像宿舍室友那般露骨,说要打断自己的肋骨炖汤喂她。
  后来,这位长发飘飘的漂亮女子来医院渐渐少了,听室友们时常议论匡衡大夫与女友关系吹了,从此“篮球先生”的笑容渐渐暗淡下来,黑眼圈也渐渐多了起来。他曾写去一封长达二十页的情书,却石沉大海,所有的山盟海誓却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据说长发飘飘的女子等不及了,最终被省城某官二代抢走了,这近水楼台先得月让匡衡大夫十分无奈。匡衡大夫伤心难过好一阵子。这聚也匆匆,散也匆匆就是残酷的人生。
  “篮球先生”匡衡大夫并没能从伤感中走了出来。那段煎熬的日子让他一蹶不振,他被彻底地击垮了,终于病倒了。
  “篮球先生”住院了。
  院长的女儿小梅知道后非常同情。小梅卫校毕业后留医院行政工作,早就暗恋“篮球先生”。小梅很有心机,听说“篮球先生”失恋住院,心疼得像自己住院一样。她暗暗地骂那位让“篮球先生”痛苦不堪的狐狸精,每天以院办的名义来病房看望“篮球先生”,中午还从家里拿来煨好的鸡汤送到“篮球先生”病榻前。“篮球先生”却不理不睬,没给小梅好脸色。匡衡的内心也很矛盾,他明确地告诉小梅:“我们之间绝对没有可能……”
  小梅倚在门旁伤心地泪垂,然后掩面推门走了。临走时还提醒他记得喝鸡汤……
  
  “篮球先生”是从农村奋斗出来的一代大学生,他心气很高。在他的骨子里,长发飘飘的前任女友各方面这么完美,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挥之不去,这刚刚分手,心里觉得护士小梅还配不上自己呀,怎么可能进入自己的感情世界。前任女友在他心目中高出许多,无论如何小梅也无法与他前女友相比,两人心理落差太大了。可上天没有这么安排,这造化弄人让他的人生无奈奈何,上苍给的痛苦的让他一时无法释怀。
  “篮球先生”心里不停地提醒自己,绝不会爱一位与自己悬殊这么大的女孩。他想继续考研究生呢,还有自己未完成的梦想,根本没想在A县呆一辈子。
  几次小梅过来端茶递饭,“篮球先生”都佯装不见。小梅不厌其烦地帮他热着鸡汤,拿过来拿过去,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你这是干什么?”甚至“猪”这样的恶词都要说了出来,小梅一旁却不生气。
  “你没有理由这样为我做嘛。”“篮球先生”装着很生气的样子,坚定地不吃她送的东西。这可伤透了小梅的心,小梅委屈地哭了起来。
  院长夫人实在看不过去,一天,她亲自跑到病房“看望”这位“篮球先生”。他见到院长夫人过来,却没了脾气,赶忙起身喊了一声:“阿姨,您请坐。”
  院长夫人说着话看着别处:“匡衡,你现在恢复咋样?”
  “篮球先生”知道院长夫人故意这样做给他看。匡衡一个劲点头:“好多了,谢谢阿姨。”院长夫人最后对匡衡安慰几句说:“匡衡,你要安心养病啊。一人在外,肯定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困难,年轻人不怕,路要自己坚定地走……”
  临走时,院长夫人还语重心长地关心一句:“你和小梅慢慢相处,可以熟悉熟悉,从朋友做起。”匡衡大夫“嗯嗯”两声,竟然感动得泪流满面。
  
  第十五章
  
  今晚食堂的菜谱与昨天没什么两样,仍是卤菜、百叶、红烧肉、青菜或者冬瓜汤之类,坐在餐桌旁的几个熟面孔仍一如昨日,依然是几位平房宿舍的单身同事。几个男人凑到一起,吃饭时一阵大声嚷嚷说着不着边际的荤话,抽着很闷的烟,烟雾缭绕,除了谈论新来的某某漂亮护士,就是议论“篮球先生”如何被女友甩了的旧事,有时会把话题转移到田娜娜的曲线,一说到田娜娜身上胖子马上跟你急眼。
  有人真的要上了啤酒,打开啤酒喝的正尽兴,看到胖子真能喝酒,几瓶啤酒下肚他那砖红的脸带着几分酒意,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真的有点怕人。他竖着剑眉,流里流气,手里夹着一根香烟,眯着小眼睛,烟灰直弹,真有点像鲁智深拳打镇关西的架势。
  有人见过胖子打过架,他下手也够狠的。上次庐剧团的娘们在公用水龙头边上刷马桶,被胖子狠狠教训了一顿,夫妻俩被教训得一愣一愣的。但胖子毕竟是一位大学生,没那么莽撞,有时也通情达理。还有几位脸也喝得涨得通红,猜起拳来“五魁首,八匹马、六六顺”谁也不服气,有人输了两目瞪圆像牛眼似的,乖乖的喝酒,喝得脸红的像关公似的,桌子上堆放着一堆喝完的空酒瓶子。有人喊着再来两瓶,胖子掏空口袋露出尴尬的脸色,说没钱了,大家一听像泄气的皮球。胖子毕竟聪明,突然机灵起来,他问食堂师傅,这些空瓶子能兑换两瓶啤酒吗?食堂师傅说可以,按每只空瓶五分也可换来两瓶啤酒,大家又能喝一阵子。
  
  这时,一位身着蓝色短衫的长者站在门口,他东张西望,望着这里热闹的场面,一会,又慢吞吞走了进来。他既不是职工,又不是患者家属,这里没一个人认识。他怎么立在食堂窗口打饭呢,这位陌生的长者忘记带饭票了,他掏来掏去就是找不见,一会好像从上衣口袋终于找到了,露出笑容。
  老人头发花白,看上去六十多岁,大方脸,脸微胖。南方大夫坐在不远处仔细端详了好半天,陌生长者看上去面熟,好像哪里见过,一时记不起来,刹那间变得陌生。南方大夫忙凑上前去看个究竟,那人转过身也瞅了南方一眼。
  南方大夫上前先开口,问道:“请问,老人家贵姓……”
  那人弯腰扣好饭盒,怔了怔便道:“哦,俺名贵姓田。”
  “请问你是……”老人面带笑容。
  “我是医院的。”
  那人一听医院的,马上由衷的信任。
  “请问,老伯是否家住三河镇的?”南方大夫问了一句。
  “哦,是的,三河镇的。你有事吗?”老人拿起饭盒,迟疑了一会。
  “哦,随便问问。”南方大夫解释道。
  “你是医院大夫吗?”那人又试着问道。
  “是的。我是医院大夫。”
  陌生长者确信他是医院大夫,更增添了对他的信任。
  南方大夫进一步问道:“请问,您是不是三河镇粮站的田叔叔?”
  那人似乎看出了什么。
  “请问大夫贵姓?”
  南方大夫连忙回答:“我姓南,叫我南方大夫。”
  那人接着问道:“那你与田娜娜认识吗?”
  “认识,我与田娜娜同事,一个科的。”南方大夫接上话茬。
  那人好像也明白了。
  南方大夫继续问:“你是田娜娜什么人?”
  “他的父亲。”
  终于肯定那人是田叔叔。南方大夫露出笑容。
  田叔叔沉思片刻,突然回忆起来:“噢,南方大夫……”老人支支吾吾,似乎也想起什么,问南方大夫:“你是不是南方俊的儿子?”
  “是的,我是。”南方大夫肯定地回答。
  这时,南方大夫走向前去,大声喊了一声“您是田叔叔”。“是的,是的。”与田叔叔拥抱在一起。
  田叔叔有点激动,嘴唇不时地颤抖,只见他颤颤巍巍地说着:“我终于想起来了……”
  “有一年你父亲去三河镇看我,说你考上大学了,我还真的为你高兴……”
  南方大夫顺着话茬,继续说着:“是的,田叔叔……父亲回来说过,非常感谢田叔叔啊!”
  
  这一别就是十多年,恍若隔世,见面时都非常激动。
  如果真的在路上遇见,恐怕他们谁都不敢相认。南方大夫长长叹了一口气,倍感交集。怎么也想不起来,今天他们却在这种场合重逢,感慨万千。
  田叔叔最后还是认出南方大夫,他们紧紧地把手握在一起。
  南方大夫紧紧地握住田叔叔一双粗糙的双手,久久没有放下。
  “啊呀,真的是南方啊,好多年没见面啦,老天有眼,今天你要不问起我,可真的想不起来。”田叔叔惊讶地揉着眼睛问着,眼角挂着血丝。
  “你爸爸挺好的……”
  南方大夫沉默了一阵,告诉田叔叔:“爸爸几年前……去世了……”
  田叔叔一阵愕然,吃惊地问:“哪一年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1985年家父患贲门癌去世的。”南方大夫连忙解释道。
  田叔叔听后眼睛里闪动着泪花,一阵沉默,连说“噢噢……”最后禁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田叔叔边擦着泪珠,边叹息道:“你爸与我同龄,51岁走的。十八岁那年我们一同进的工厂……”
  “是的,田叔叔,我爸走时刚过51岁,走得太早……”南方大夫平静地回答。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夜幕降临,餐桌上打闹的同事早已没了踪影。食堂师傅也开始收拾餐具,准备下班了。
  南方大夫拉着田叔叔的胳膊,缓缓地告诉说:“田叔叔,我们回吧。”
  他们步出食堂的台阶,远处住院部的灯火懒洋洋的划过夜空,或明或暗,周围的一切十分静寂。出了食堂门向右拐去,一条水泥石子铺成的路面,通向住院部。他们走得很慢,走过一段旧的矮的宿舍,南方大夫仰望着西天的月亮,月亮钻进云层里去了,没有月亮,仿佛聆听着脚步的声音,非常清晰可见。
  南方大夫问田叔叔:“啥时候到的?”田叔叔告诉说:“汽车晚点,傍晚才到。”
  南方大夫关切地问起田叔叔:“近来身体好吗?”田叔叔淡淡地笑着:“还好,还好,人都老了,岁月不饶人。”
  
  月亮从云层里又钻了出来,爬上了平房的屋顶。他们静静地走着,月亮也静悄悄地走着,他们谁也没再说话。田叔叔走的很慢,仿佛都能听到他的鼻息。田叔叔说:“他有气喘的毛病,走路快时有些气急。”
  一会,走到梧桐树的拐角处,月影婆娑,浮云涌动,瞥见疏影下田叔叔紧蹙着眉头,不住地叹息:“南方啊!我与你爸没能见上一面,心里遗憾啊!”
  南方大夫搀着他安慰说:“田叔叔您也别难过,这是命啊!我爸也时常念叨着您,临终前还挂念您田叔叔。”
  “是吗?我和你爸特别能谈得来,我们是好朋友,多年的交情。”田叔叔深情地说,又沉默一阵。
  “您田叔叔太忙,怪我们没给您去信,怕打搅您。”南方大夫歉意地说。
  田叔叔再一次沉默。
  从食堂通往住院处短短一段路,他们却走了好长时间。
  南方大夫关切地问起田叔叔老伴:“阿姨现在身体还好吗?”
  “阿姨身体挺好,还喂了不少牲口呢。”田叔叔点点头。
  “哦,阿姨闲不住。”南方随声附和着。
  田叔叔也特别问起南方大夫的村庄。
  “村子还在吗?”
  “已经搬迁了……”
  “老槐树……”
  最后,田叔叔问道南方大夫的家人。
  “你妈妈现在身体咋样?”
  “母亲身体还好。”
  “现在和谁一起住着?”
  “与姐姐住在一起。”
  ……
  田叔叔说话的声音放低放慢许多,人生仿佛被掏空一样,说着:“你母亲是个十分贤惠的妈妈,吃了很多苦,把你们带大成人挺不容易。”
  南方大夫一路“嗯嗯……”
  “是的,田叔叔。妈妈一辈子挺不容易。”南方大夫低声回答。
  田叔叔最后还问了南方大夫的姐姐……
  
  不知不觉平房单身宿舍到了。
  南方大夫客气地让田叔叔到宿舍坐一会。田叔叔不肯,说太晚了,怕打搅,说田娜娜还在值班室等他呢。
  “那好,明天请田叔叔和娜娜姐一道吃饭啊。”
  南方大夫这才道声再见离开。
  回到宿舍,南方大夫独自躺在床上,拧开床头灯,望着简陋的芦席天棚,万般思绪涌上心头。自十八岁南方大夫考学离开家乡,家乡也渐行渐远。父亲早已去世。只是偶尔南方大夫回去看望年迈的母亲。
  十几年后与田叔叔这般巧遇,怎不百感交集呢?
  时光荏苒,田叔叔也许记不清南方大夫少时的模样,但南方大夫却永远记得童年的印迹,旧的、低矮的房屋,童年的稚气与快乐。
  眼前的田叔叔比他记忆中苍老许多。记得每年田叔叔来到乡下,肩着货郎担子,两家像走亲戚一样往来。
  大雪封门,村庄空荡荡的,村里的夜晚都点着煤油灯,灯芯时常结着油垢。小小的南方围着结满油垢的灯火,缠着田叔叔讲着《三岔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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