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豪宴

　　乔吉仍然言辞凿凿地说：“我不是胡说，光是咱这一片，就不下三个小孩被抓过，幸亏大人发现得及时，才没有出事！”
　　“那为什么没见报官呢？”乔霸仍然将信将疑。
　　“又没有被叼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去惹那麻烦？”
　　听乔吉这样一说，乔霸顿时明白了。
　　“既然是驯养的，那怎么进的汴梁城？难道咱这汴梁城周边有它们的巢穴？白天被人带进来，晚上再带走？”乔霸拧起了眉头。
　　乔吉吸了口气，喃喃自语地说；“你说得也是，这些家伙记路，只要把它们送进汴梁，晚上自会飞回！只是，它们这落脚的地方在哪里，却真是太难找到！”
　　顿了一下，突然一拍左脸说：“肯定是藏在大山深处，那地方人迹罕至，不易发现，倒是安全些！”
　　乔霸暗叹：“懒驴儿”乔吉怪不得八面玲珑，这脑子可不是吃素的。他这一说，还真是一下子让自己豁然开窍。
　　和乔吉分开后，乔霸脑子里满是离开封最近的山名，但翻来覆去，总是不敢确定哪个------
　　想了一会，突然迷瞪过来：想这些没球用的干啥？当下最要紧的是要去郑州办差。
　　弓手常铎！
　　这个名字一下子跳出来，让他好不兴奋：“有他在，什么事也不用愁了！”
　　他脚步轻快地走着，此时感到肚子饿得咕咕叫，得找个地方，先填饱肚子再说。
　　刚要加快脚步，身后一个细嫩的声音在叫自己：“乔大捕头！乔大捕头！”
　　乔霸心想：今日这是怎么了？老是遇见熟人？回头看时，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在向他招手。
　　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穿着红黄相间的锦衣，白脸上亮晶晶一双大眼，说话时长长的眼睫毛乱眨，仿佛满脑子都是鬼主意。
　　虽然有些印象，却又一下子叫不出名字，乔霸努力在记忆里搜寻。
　　抓差办案这么多年，认识的人自是无数，虽说早就练就了过目不忘的能耐，但仍然有时会突然迷糊。
　　那少年手中摇着一把折扇，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
　　看见那把折扇，乔霸的记忆一下子被打开了：吴越国王钱淑的六公子钱惟演！
　　当初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兵锋所向，吴越国王钱淑投降后，被赵匡胤册封，在汴梁城养老，那时钱惟演还未出生。
　　前年钱家传家之宝玉蟾被盗，是乔霸带人破的案子。
　　乔霸前去送还玉蟾时，钱家拿出二两银子感谢，乔霸坚持不收。
　　正在僵持时，才十四岁的钱惟演出来，对乔霸等人说：“你既然你不收银子，就把玉蟾送你了！”
　　乔霸大吃一惊，忙说：“钱公子，这玩笑可开不得！”
　　钱惟演背着双手，转了一圈说：“万贯家财也不过是身外之物，我等笼中之鸟要也无用！盗贼拿走了也就拿走了，如今找回就当意外，倒不如送于弟兄们喝酒畅快！”
　　原来这六公子，自幼根本就没有金钱的概念，赵匡胤弟兄俩每年拨付给他父亲的钱两数以千惯，只是外出行动不方便，身边随时都有赵家安排的人，暗中跟着。
　　看看实在拗不过，乔霸只好让人把银子收了。
　　此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乔霸赶紧一抱拳：“原来是钱公子，恕我眼拙，一下子没认出来！”
　　钱惟演回了个揖：“乔捕头连走路都想着抓差办案，佩服！佩服！”
　　乔霸心想：人都说这钱公子天生是个人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倒真是不假，竟然一下子看出我藏着心事！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钱惟演说：“乔捕头，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我请你吃酒，如何？”
　　乔霸连忙说：“哪能让公子破费，要吃酒也是我请你！”
　　钱惟演摇摇头：“你去了，就是给我面子，一切由我安排！”
　　当下拉了乔霸，直奔“胡家酒楼”而来。
　　乔霸一路暗自后悔：都怪心中烦闷，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自己和人家的身份差得太多，年龄又差了好几岁，咋会能玩到一块？
　　转念一想：那吴越国王钱淑，终归是投降大宋的人，虽说有享不尽的荣耀，但处处受到大内“察子”监视，一言一行都不自由。
　　好友连铭，曾经给他说起，他掌管的察子营，虽然只有六、七百人，但外围人员估计三、四千人都不止。
　　这些人员都是察子发展的，他们平时没有薪资，只有提供了有价值的线索，破了大案，才有一笔不薄的奖励。
　　这钱家身份特殊，说不定哪一个身边人就是察子！
　　要从这上面论起来，连我还不如呢!
　　想到这里，心里平衡了些。
　　再看看身后，并无发现有人人跟着，心道：是了！这钱家公子如此玩世不恭，再加年纪尚小，确实没必要搞得风声鹤唳。
　　“胡家酒楼”在汴京名声显赫，钱惟演自是这里的常客，在门口招呼客人的曹坚和他熟得很。
　　乔霸前几年因为办案，也和曹坚早就认识：“恭贺曹老板荣升！你不当那个王宫指挥使倒对了，来这里多自由。听说胡老板早就不管事了，这可是你的一亩三分地了！”
　　曹坚脸上堆着笑，把两人让进二楼雅间，吩咐小二上茶。
　　陪着说了一会话，看看天已中午，曹坚对钱惟演说：“小王爷，你看今日吃些什么？”
　　钱惟演一下子冷了脸：“你这老曹，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不要叫小王爷，会让人误会，叫公子还好听些！”
　　曹坚赶紧陪着笑：“看我这记性！”
　　钱惟演迅疾恢复了笑容：“好了，不和你计较！把你店里拿手的蘸料羊肉，切上三、四斤，海鲜弄上几样，再炖个鸽子汤，上几壶好酒！”
　　乔霸心头一震：我的个亲娘！这羊肉贵得要死，是宫里的贡品。一斤羊肉的价格，够普通人过上个把月！钱公子花钱如流水，真是眼都不眨呀！
　　曹坚出去。功夫不大，满满一桌子菜上齐，两人不再客套，你一盏我一盏喝了起来。
　　正喝得兴起，门帘一挑，笑眯眯地进来一个人。
　　乔霸夹了一块羊肉，刚塞进嘴里，钱惟演早叫了起来：“你这老胡，再不来，今日的饭钱就不结了！”
　　胡其筠胖嘟嘟的圆脸上堆满了笑意，回道：“不结就不结，我还能催着你要不成？”
　　说完话，冲乔霸点点头：“乔捕头也在！”就在桌子边落座。
　　三人坐下，一边吃酒，一边唠些闲磕。
　　钱惟演好奇地问:“我说老胡，你成天都干些什么勾当？怎么老不见你？”
　　乔霸心想：“这钱公子可真是个莽撞人，你比人家胡老板小了有十岁，就敢话语中带有调侃？”
　　或许是两人之间这样经常开玩笑，胡萁均竟然呵呵地笑了：“钱公子呀，我哪能和你相比？坐着不动，坐吃山空，那山也吃不完呀！我要不出去倒腾点生意什么的，我手下可咋养活呀？一睁眼就是人吃马喂的，可把我愁死了！”
　　钱惟演白了他一眼：“你可拉倒吧！别在自个兄弟面前哭穷了！谁还不知道你这？汴京城里，估计除了大通和尚，就是你最有钱了！”
　　胡萁筠连忙摆手说：“那可不敢比，人家除了咱有的，还多出好几样买卖：铁矿、碳场、船厂、海运等等多了去了。你说这和尚到底多有钱，没人说得上来；别说这汴京城，就是整个大宋朝，估计也没人比得了。当然了，咱们皇上除外！”
　　乔霸听了半天，心中有些不好受，脸上开始挂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说：“你们都是一掷千金，可哪曾想到，你们随便一潇洒，可是我等的一年薪俸呀！”
　　钱惟演毕竟年少，刚要说话，看胡萁筠冲自己摆手，赶紧把嘴闭上了。
　　钱惟演赶紧圆场：“乔老弟何必自谦，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数。比如你，吃的官饭，拿的是俸禄，旱涝保收；而我们呢？今天要不挣，明天说不定就得饿着；我倒是很羡慕你的生活，可我进不去你们那行呀！怎么办？只好倒腾点生意，成天还得给人说好话！”
　　钱惟演这样一说，把乔霸给说笑了：“还真是这个理，人人有事做，不闲着就行！”
　　又喝了几盏，胡萁筠忽然压低嗓音说：“你们听说没有？四川那边灾民闹腾得很厉害！”
　　二人齐声问：“咋回事？”
　　“刚开始，地方官员想着没啥大不了的，很快就会剿灭，就没有上报朝廷，没想到越闹越凶，控制不住了，只好奏报。皇上派大军弹压，见人就杀，他们抵挡不住，跑进了深山。不知道现在咋样了！”
　　说完，他独自端起一盏酒，一口喝了，重重叹了口气：“这天下，又该不太平了！”
　　钱惟演却摇摇头：“你说得，咋还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那是前几年的老黄历了，不就是任秀造反那回事吗？看你那一付忧国忧民的样子，好像这天下是你自己的！皇帝不急，咱们犯不着替他急！人活一世，吃喝玩乐，总不能亏了自己！潇洒快活，有何不好？何苦自寻烦恼？”
　　胡萁均不好意思地笑笑，乔霸尽管心中并不认可，但碍于情面，也只好说是。
　　钱惟演喝到兴头上，纸扇一打，那上边原来是画的《仕女图》，三个侍女或反弹琵琶，或抚弄古筝，或轻吹羌笛，无不栩栩如生！看那落款，竟是钱惟演三个字！
　　胡萁筠大声赞叹：“钱公子这画，功力可是非同一般！”
　　钱惟演却瞅着胡萁均：“你这老胡，光叫喝酒吗?”
　　胡萁均点头会意：“明白！马上安排！”口中说着，赶紧起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