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诡异

　　一对扎着朝天辫的男幼童，在树下的阴凉处嬉戏，都长着肉嘟嘟的圆脸，也就三、四岁的样子，穿着蓝褂子，红上衣，模样着实招人疼爱。
　　乔霸越看越喜欢，暂时忘记了心中烦闷，干脆停下脚步，站在树下瞧着。
　　朦胧中，自己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样子。
　　他的家在荥阳县，离此不远，过了郑州向西五十里地就是。
　　那里和永安府、登封县交界，多丘陵、山脉，很少能见到平坦的地方。
　　乔霸的家在黄河边，父亲以打渔为生，家境比起靠天吃饭的农民，总归要强些。
　　父亲老实巴交，打他记事起，就没见到与人争吵过。
　　乔霸只有一个姐姐，后来嫁给了同村的周正，周正是个习武之人，教会了乔霸一身武艺。
　　周正从军后，在大将潘美手下，担任旗牌官。官职虽然不大，但每日就跟在潘美后边，时刻等待传令，自然和潘美很熟。
　　后来瓦桥关一战，脖子上中了一箭，伤好后，脖子就落下个一边歪的毛病，再不能上阵。
　　他一想，自己在边关也是个累赘，还不如回家，好歹有婆娘支应着，舒舒服服过日子。
　　辞行时，潘美问他：“抚恤的银两都领了吗？”
　　“回大帅，都已经领过！”
　　潘美轻轻叹了口气：“你在我这里，从未出过差错。你一走，还真是舍不得！”
　　说着话，从书案下拿出一袋银子，隔着书案，扔了过来：“这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你拿去吧！靠那仨俩抚恤银两，你过不长久的！”
　　周正赶忙说：“我岂能要大帅的银两，这可万万使不得！”
　　“拿着吧！”，潘美说：“以为我是给你的？这是给你混家的，人家嫁给你，独守空房，你就拖着个伤病身子回去，如何面对人家？”
　　周正只好收下银子。
　　潘美又问：“家里边还有什么事办，需要我说话的？”
　　周正突然想起，自己的小舅子乔霸，就顺口说：“我妻弟乔霸，身材高大，一身力气，跟我习武，不安于农事，总想出来闯荡。不如大帅开恩，让他来这里当兵吧？”
　　没想到潘美摇摇头：
　　“当兵不妥。你当初怎么进来的？还不得考过几回？当个厢军很容易，可那没出息；当个禁军，我说了不算；就是说了算，也不能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转眼就有人向皇上告状！我给你书信一封，让他到开封府做个捕快如何？”
　　周正赶紧说：“这倒不错。”
　　潘美接着说：“我写封信，你带着，让他去时，直接找大皇子元佐，他兼着开封府尹。我想，他不会让你妻弟只做个捕快的！”
　　潘美把信写好，交给周正。
　　周正无论如何想不到，潘美会这么对待自己，当成他的心腹看待。
　　乔霸拿着潘美的信，来到开封府，说是要找府尹。
　　衙役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黑大个，嘴一撇：“就你？还找府尹？疯了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乔霸才不不管那么多，举着书信大喊：“我要见府尹！”
　　听到叫喊声，师爷一路小跑出来了，问道：“因何吵闹？”
　　乔霸一指衙役：“他不让我见府尹！”
　　师爷见他手里拿着一封信，说道：“拿来我看！”
　　乔霸将信递过去，师爷一看，大惊失色，赶忙说：“随我来！”
　　元佐正在后堂休息，见师爷匆匆而来，忙问有什么急事？
　　师爷将信递了过来。
　　元佐看罢，疑惑地问师爷：“这潘老将军一向不求人，今日怎地给我推荐了个人来？一个姓潘，一个姓乔，这也不是亲戚呀？一个手下人的家事，他也管吗？”
　　师爷说：“这是好事呀！一则说明潘老将军深爱下属，二来也说明，他认为和你的关系不生分！”
　　“如此分析，还真是说得通。不管怎样，不能薄了老将军的面子！你看如何安排？”
　　师爷想了一下：“咱这开封府捕头分了三班，巡夜的都头是张泼，破案的步军都头是何立，都是年轻力壮，正当之年，不好更换；只有马军都头常贵，上了年纪，身体多病，时常请假，不如就给他一笔钱，让他早早回家养着吧！”
　　元佐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一段时间，心中烦躁的很，看见谁都想发火；还特别爱瞌睡，总是睡不够。我就不见他了。你去安排好，我再睡会。”
　　师爷领命，出门对等候的乔霸说：“你随我来！”
　　乔霸迷迷瞪瞪跟着他，来到捕房。
　　师爷叫过步军都头何立，交待说：“何都头，这位是新来的马军都头，初来咋道，你多照应着点！”
　　然后附在他耳边，低声吩咐：“来头很大，却是个雏儿，啥也不懂，不过看起来，人挺老实。你多带带他。”
　　何立点头，等师爷走后，上前对乔霸说：“兄弟，以后咱就在一个锅里挖饭吃，有什么本事露露！”
　　乔霸再笨，也知道人家是想考考自己的功夫，当下也不推辞，把短褂一脱，露出两条圆滚滚的胳膊、石板一般的胸口说：“怎么练？”
　　何立早就看出乔霸一身功夫，就是想要让他露一手，要不然以后恐怕镇不住那些手下。
　　“走，去院子里，把马军那帮兄弟们都喊来，看看！”
　　何立到了院子，冲周围的屋子喊道：“弟兄们都出来，新来的马军都头挑战你们了！”
　　这一喊不要紧，一下子出来了五十多人，除了在外抓差办案的十几个人，全部都出来看热闹。
　　何立使了个眼色，两名手下扎好架势，突然上前，一人抓住了乔霸一只胳膊。
　　乔霸不躲不闪，浑身肌肉紧缩，突然一发力，左臂先撞左边人，将他撞得一撒手，竟然后退好几步；乔霸剩余的力量，全给了右边，一下就将他撞到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大家惊呆了！
　　乔霸赶紧拉起地上的兄弟，连声说：“不好意思，没掌握好，劲儿使大了！”
　　何立高声说：“都看见了吧？新来的马军都头厉害吧？以后都给我规矩着点，不然有收拾你们这帮兔崽子的时候！”
　　何立比大家都年长，也处处照顾着弟兄们，又在上边很有人缘，在大家心中极有威信。
　　乔霸经他这一别出心裁地介绍，一下子就站稳了脚跟。
　　后来，何立处处帮着乔霸，乔霸经过几年的历练，风头竟然超过了何立。
　　何立感慨地说：“你小子，天生就是干捕快的料，不吃这晚饭亏大了！”
　　乔霸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在他眼里，何立就是大哥，和他过不去，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两人是开封府的门面，联手破获大小案子无数。
　　乔霸正沉浸在回忆中，突然，感到头顶一阵疾风袭来，本能地往旁边一躲，一大片阴影从头顶掠过。
　　那是一只怪鸟，全身乌黑透亮，双翅展开一米多长，尖喙倒钩，利爪大张，正奔了两个小童而去。
　　乔霸暗叫：“不好！”右手已经飞快地伸向左肋拔刀。
　　转瞬间，那大鸟两只利爪已经抓住了男童的发髻，一声怪叫，把男童抓离地面。
　　乔霸刀已在手，情急之下凌空而起，劲力挥出。
　　亏得乔霸身高体大，整个人直接平直悬空，再加上腰刀，足足两米有余，堪堪够上大鸟的后尾，立时砍断几根黑色的羽毛，飘落地上。
　　大鸟吃了一吓，赶紧松了利爪，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落荒飞去。
　　乔霸用尽了全身力气，再也控制不住平衡，直挺挺摔在地上，庞大的身躯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四周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回过头看热闹。
　　乔霸摔得五脏六肺挪了位，脑袋嗡嗡直响，眼前金星直冒，他迷迷瞪瞪从地上爬起来，模糊看见，那个被大鸟抓过的男童哇哇直哭，白嫩的小脸上，几道红印，正往下滴着鲜血。
　　看热闹是汴梁人一大爱好，除了茶余饭后张家长、李家短地说些闲话，围观也成了一种本能。
　　人越聚越多，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
　　男童的父亲这时从远处赶过来，抱了他飞奔而去。
　　乔霸心中十分厌烦，大声说：“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有什么好看的！”
　　众人却并不搭理，只是赶紧给他让出一条道，让他大步走出来。
　　突然，一个瘦小个子凑上来，一下拉住了他的右手。
　　乔霸下意识地后撤一步，一翻手腕，反抓对手。
　　那人疼的哎呀了一声：“乔捕头，你倒是轻点，把我的手都弄折了！”
　　乔霸一肚子无名火刚要发作，一看对方是“懒驴儿”乔吉，张口就骂了一句：“好狗不挡道！你没看见爷正心中有事吗？偏偏遇见你！”
　　这乔吉凭着嘴皮子上的功夫，专干些吃巧食的营生。
　　街坊邻居买个羊，租个铺子，嫁个闺女，甚至打个官司，都会找他，他还竟然真能帮上忙，上下混得八面玲珑。两人认识好几年来，乔霸破的好几个案子，或多或少都有乔吉的功劳。
　　乔吉故作神秘地问：“你知道刚才那大鸟叫什么，来自哪里吗？”
　　乔霸心中有事，哪有闲工夫和他扯这闲篇？刚要走开，突然想起，这乔吉以前是在北方边关生活，心中一动，忙问：“你说来听听。”
　　乔吉有些卖弄地说：“这东西叫这秃鹰，为西北独有。在那边被奉为神鹰，人们崇拜得很，还有人专门从小抓来驯化，逮个野兔，驱个羊群，如同咱们这里驯个鱼鹰捉鱼一般。
　　乔霸感到好奇：“你说，这家伙可以从小驯养？”
　　乔吉接话说：“那是自然！”
　　“那牧区都在极冷的地方，咱们只有冬日才偶然见到这东西，人们连名字都不知道，现在天这么热，它来这里干什么？”乔霸又问。
　　“我怀疑，这是人工驯养的，专门放在开封府捣乱！”
　　乔吉一脸严肃的样子：“据我所知，民间已经有了好几起抓伤小儿的事，只不过大家都没有上报！”
　　乔霸白了他一下：“你小子唯恐天下不乱，胡乱说话可是要治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