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借刀

　　从开封府出来，二皇子元祐始终阴沉着脸，一路上和谁也不说话。
　　到了家中，压抑了一天的怒火，终于把持不住，彻底爆发了。
　　他看什么都不顺眼,顺手拿起桌上的东西就摔在地上，只听"啪嚓"一声，一个白瓷建盏碎成几片。
　　小夫人张花荣吓得一哆嗦：“我的爷，你这是和谁生气呢？”
　　她赶紧陪了笑脸，上前帮他脱了外衣。
　　“有什么事不能说吗？再难的事，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听了张花荣的话，元祐才气呼呼地说：“还不是因为，那个不知道好歹的家伙，名字怪长，人他娘的也不厚道。”
　　“到底咋回事呀？你说得没头没脑，我都糊涂了？”
　　张花荣笑嘻嘻地递了一盏茶过来。
　　元祐猛喝了一口，平息了一下怒气，这才说了原因。
　　赵光义身边，原先有个九品殿值，叫候莫陈一一利用,去年刚升任郑州团练使。
　　这个职务其实是个闲差，只不过是个五品，多领了份俸禄，所以刚在郑州呆了不到两个月，就偷偷回了汴梁，和一帮朋友天天喝酒。
　　此人胸无点墨，却深得赵光义喜欢。
　　好喝酒，却没有酒量，属于一喝就醉，一醉就赵光义老大，他老二那种，说起话来口无遮拦。
　　昨天晚上，他在酒桌上，听人提起二皇子元祐迟早登基的事，一脸不屑：“一个连自己的偏房，都怕得要死的人，还能干什么？”
　　一句话把陪酒的人吓得半死，他却开始吹嘘，自己如何把女人修理得服服帖帖，一看见他就害怕：
　　“这女人呀，不能把她太当回事，她们反而求着咱，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一旦给了她好脸，她也该蹬鼻子上脸，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己几斤几两了！要我说，这老二也是把那小妾给惯成那样的。哪天我教教他，怎样收拾女人！”
　　接着，借着几分酒意，开始为大皇子元佐鸣冤：“老二就是太阴险。要不是太子出了离奇的怪事，哪里还能轮得上他？这里面的曲曲绕谁知道咋回事?”
　　他哪里知道，酒席间有元祐的人，今天上午就把他的话传了回来。
　　元祐听了，强装镇静，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憋了一整天。
　　张花荣得知事情原委，也不由跟着骂了几句，然后给出主意说：
　　“你就不会找几个人商议一下，让这家伙尝尝苦头？也该是你立威的时候了，要不然，那些人还当你这个准太子好欺负呢！”
　　元祐咬咬牙，瞪着眼睛说：
　　“我本以为，老大被罢免太子，不管是真疯还是假疯，已经无关紧要，反正在爹爹眼里是疯了就行；老三这半年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竟然干了几件大事，真让人刮目相看。要么是他真有能耐，要么就是他身边藏着高人。”
　　张花荣劝说道：“你想得太多了，这天下迟早是你的！”
　　元佐摇摇头：“现在说这话为时过早，这里面还存在着变数！”
　　张华荣不解：“变数？能变到哪里去？”
　　元佐看了她一眼：“我到开封府上任，已经好几个月了，按照惯例，早该下诏立我为太子，但爹爹压根不提此事。我让人旁敲侧击地询问，说是过两年再说吧！现在，竟然还让老三出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只怕是夜长梦多呀！”
　　“那该怎么办？”张花荣着急地问道。
　　“得赶紧把赵普、吕蒙正请来，我和他俩商议一下！总归我得出出这口气！”
　　“好！”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赵普和吕蒙正先后到了。
　　参知政事赵普，捋着花白的胡须说：
　　“这家伙的姓，倒是十分古怪；咱们汉人的姓，大都是一个字，当然有复姓的，也不过两个字。但他竟然连姓都是三个字，据说是北部番邦的原姓，变化过来的，就成了这个姓氏。说穿了，就该念成候莫——陈利用。吹嘘说会什么幻术，不过是早年在街上，摆个小摊，玩玩骗钱的魔术罢了。
　　后来，大臣陈从信把他引荐给皇上，没想到被当成了宝贝，当即封了他个九品殿直——就是站那里当摆设；正好万岁腿上有箭伤，发作时疼痛难忍，连御医都无可奈何，偏偏这家伙不知道从哪弄的膏药，还真解了万岁疼痛，此后深得宠信，短短几年时间里，直升到五品武官，这升迁速度，我朝无人能出其右。”
　　吏部尚书吕蒙正接了话说：
　　“他说得那些话，要搁在别人身上，随便拿出来一句都是谋逆之罪，按律当斩！为官之道，当有官德；这家伙是一个粗鄙之人，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赵普、吕蒙正早对候莫陈——利用未建寸功却飞黄腾达，平日里又飞扬跋扈的样子看不惯，提起他来，自然就没有一句好话。
　　赵普看了看元祐说：
　　“太子在开封府坐了半年，也该立威了，要不然，一帮朝臣还把你当成软柿子，正好借了候莫陈——利用这不睁眼家伙的人头。要做就要做绝，必须置他于死地，不然等他反过劲来，就会疯狗乱咬人。毕竟，如今他在圣上心里，还是十分重要的。”
　　吕蒙正和赵普同事多年，深知他一生弄权，心机颇深，手段老辣，此刻听了他的话，心里一惊：“这老家伙还是狠心不改，出手就是辣招，我不多说，看他如何要了人家的性命。”
　　元祐点头，问赵普：“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拿下他？”
　　赵普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郑州距离汴梁也就一步之遥，我早就听说这家伙小人得志，仗着万岁宠信，得了个闲职，在郑州、汴梁两地来回窜，眼里从没有旁人，惹得同僚怨，百姓怒，只需派一个得力之人，暗地搜集证据，还怕弄不倒他？”
　　吕蒙正插话说：“一般的证据，罪不至死呀！”
　　赵普冷笑一声：“你放心，我自有打算！他虽然到郑州没多长时间，可是干的那些事，件件罪恶滔天！”
　　原来，郑州团练副使是赵普门生的儿子，正运作着准备升任正职，没想到被候莫陈——利用捷足先登，从中横插了一杠子，心中有气，那还不暗地监视着他？
　　问题是，派谁去呢？
　　赵普说：“这不是官派，是暗查，还需找那可靠之人！”
　　元祐思忖了半天，自己养在府中的心腹，派哪一个都怕暴露。再说，这搜集证据他们也不擅长。唯有开封府捕头乔霸，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但他不是自己的心腹。
　　赵普说：“无妨，只要此人不会倒戈就行，总归最后我们做主。”
　　吕蒙正插话道：“这乔霸不过是个捕头，能有多大能耐？可别把事情办砸了！”
　　元祐接了话说：
　　“要说起来，我这开封府里，拿人破案让人放心的，还就属这乔霸和另一个捕头何立。何立早成了我的人，只有这乔霸一直没有来明说。但我知道这人是按部就班，挺讲义气，谁也不巴结，凭自己本事吃饭。”
　　赵普点点头：“这种人看你怎么用，用好了叫借刀杀人，用不好叫玩火自焚！”
　　元祐点头：“还真是离不了，棘手的活还得他来干，别说，他干得还真是漂亮！几个大案子都是他破的，何立和他比，太过木讷，不太会动脑子，所以差得还不是一星半点！”
　　当下三人商定，就派乔霸前往郑州，暗查候莫陈——利用的罪状。
　　早上，元祐刚到开封府后堂，就派人去叫乔霸，心里盘算着，怎么给他说才合适。
　　虽然经常和二皇子元祐见面，但如此近的距离，又只有两个人在场，对乔霸来说，还是第一次。
　　他心中不免嘀咕，不知道是什么事。
　　元祐满脸含笑，先问乔霸些无关疼痒的琐事，等乔霸放松了心态，才一脸严肃地说：“虽然咱们平日里接触不多，但我一直把你当成开封府的可用之人，现在有一件要紧的事交给你。”
　　乔霸赶紧拱手：“请大人示下！”
　　元祐摆摆手：“无须客套！”
　　顿了顿，身体向前倾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我要你去郑州，暗查候莫陈——利用的罪恶！”
　　乔霸吓了一跳，赶紧说：
　　“郑州属京畿路管辖，辖一府十六县，这一府就是咱开封府，虽然王爷你是从二品，那什么候莫陈——利用不过是个五品，都是一个辖区，但人家是万岁直派的，咱管不了人家；再说，我的级别和人家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如何去查？”
　　元祐摇摇头：“不是让你明查，而是叫你去暗查，只管把证据拿来，你就大功一件！”
　　乔霸仍然不放心：“听说候莫陈——利用可是万岁身边的红人，大人可是叫小的为难了！”
　　元祐一下子变了脸，厉声说：
　　“乔霸，你一个小小的捕头，怎的如此不知进退？我让你去，自然是抬举你！我爹爹不答应，我会让你去惹这身骚气?你那么聪明的人，今日为何如此糊涂？”
　　乔霸愣了一下，冷汗刷地就下来了，赶紧说：“如此说来，小的领命！”
　　元祐假借皇上的名义唬住了乔霸，心中暗想：“还是当皇上好，一语九鼎！”
　　但他表面上表现得若无其事：“那就这样，你尽快出发，切记，不能露出丁点破绽！”
　　乔霸只好答应，虽说心中极不情愿，脸上却不敢露出一点。
　　别看乔霸外表粗狂，心里可是十分细致，要说抓贼缉盗，不带眨眼的；可真要面对的是朝廷大员，心里不能不犯嘀咕：你们之间争来斗去，别到时候一翻脸，来个不认账，我不就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再说，这趟差事十分蹊跷，就比如先给一个人，假设一个罪状，然后再去寻找证据印证，这不是标准的想当然办案子吗？
　　乔霸脸色凝重，出了开封府大门。
　　正是六、七月天气，日头正在头顶，毒辣辣地直射下来，官服在身的乔霸立马就见了汗。
　　“还没立秋，就已经晚上冷嗖嗖，中午热死人，今年这天气，真他娘的反常！”他心里骂着，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意外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