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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绿叶对根的情意

作品名称:碧空远影      作者:我是老拉      发布时间:2023-08-30 07:24:00      字数:5550

  这时,一直不曾说话的梁佐站起来说:“我也有个提议咹,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我们刚才进村的时候,碰上了任自强的老婆米占魁,模样苍老得让人看着很可怜。我就想着,我们这些同学,能不能以我们大家的名义,为任自强写一封要求平反的请愿书?我想,作为同学,这是我们可以为任自强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任自强这个人,说起来真是有些冤枉,本来就胆小,谨小慎微了一辈子,最后还又出了那样的事情。那种事情,若要给了那种脸皮厚的人,决不肯像他那样想不开。他那时如果坚持着再挺一挺,也许就真相大白了……”
  人们嘤嘤嗡嗡一阵议论,一时没有人赞同,可也没有人反对。
  张兆年沉吟着摇摇头:“梁佐这动机,好是好,只怕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梁步隆先生活着得时候,就曾经当面责骂过任自强糊涂,总有一天会自已断送了自己。事实果然应验了梁先生的话,是不是?所以这件事情,咱们只能试试看,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这已经是一桩积案了,再说他是自杀,公安机关并没有公开定他的罪……”
  大家便唧唧喳喳一顿,叹息一番,也都觉得无能为力,最后这个一百那个二百地捐出些钱来,也就没有了下文。只有那个一贯好管闲事的梁启,却把这桩事儿揣在心上了。
  梁启确实是个好揽事的主儿,无论大事小事,经常兜搭着一些与己无关的麻烦事在身上,而且经常为了结这些事情忙得像个陀螺似的。刘光裕曾说过他成天起来煞有介事。梁启的老婆形容得就更为形象,说他干脆就是那“城隍庙里的城隍爷”,人世间别人管不了的事情他都想伸一把手。
  要说呢,这种急公好义得精神,该有多么难能可贵呀。这年头,梁启这种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多起来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利己主义者,多起来的是见利伸手无利躲走的无义之徒,哪里还有这种肯为朋友的事毅然决然地两肋插刀的人呢?但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梁启还偏偏就是这种人,而且为多管闲事吃过不少苦头,却依然乐此不疲。梁启还常常念叨:“我爷爷打小就教育我说,人活得是一口丹田之气。”
  梁启认为,什么叫丹田之气呀?指得不是狭义上的丹田之气,这里所说的丹田之气,正是指那种匡扶正义,担当重任,舍生取义,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丹田之气;扶危济困,受人信赖,不怕被别人拖累,也是一种丹田之气。
  当年的武师梁万佬确实是个名震十里八乡的名望人物,门下各个年龄的徒弟加起来能有上千,也曾有过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的好名声。只是后来,梁启的父亲梁成死于日本鬼子的黑枪之下,大大伤了梁万佬的元气,从此消沉衰败下去,才让名震一方的武师梁万佬落了个英雄无下场的结局。
  联谊会结束以后,梁启就自告奋勇,和梁佐一起,拿着同学们捐助的钱款,去看望了任自强的遗孀和孤儿。如今,米占魁带着那个收养来的十一二岁的男孩,孤独贫穷而顽强自立地生活着。米占魁刚刚六十岁出头,却已经花白了头发,萎黄的面容毫无血色,呆滞的眼神毫无灵光,显然并未从那场悲凄的事故中彻底解脱出来。然而,当梁启和梁佐说出他们要为任自强写平反请愿书的意愿来时,米占魁却格外坚决地阻止了他们。
  这个外相苍老的女人果断地说:“你们的好意我自然明白。但这样一来,必然又要将我们孤儿寡母再一次卷进旋涡之中去。我们眼下的生活是很不易,但是很安静。我希望我们母子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至于自强,他是自作自受,因为并没有谁处罚过他,让人家给他平反什么呢?少了两亿斤粮食,不该问问他这个当粮食局长的人吗?就是那个八子安童,也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忘恩负义之人。他现在经常来关照我们母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若要说他当初没有站出来为自强作证,我也能理解。是人都有难处,是不是?再说,那种情况下,谁不怕惹火烧身呢?你总不能要求人家,年纪轻轻就把自己的前程陪进去吧?所以说来说去,自强若不死,让谁去死呢?他一个人死了,别人也就都安心了。”
  没想到,这个米占魁看事情看得居然这样透彻明白,谁还敢说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呢?梁启和梁佐听了她这一席话,面面相觑,反而有些惭愧自己原先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层。
  他们把同学们的捐款交到米占魁手中,米占魁也没说什么感谢的话,而是直截了当地对他们说:“放心吧,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就是你们,日后也不用多跑了。俗话说:寡妇门前事非多。别再给你们带来什么闲言碎语……”
  米占魁的话,再一次让梁启与梁佐面面相觑不得语,一时很不能理解这个女人为何会变成这样。他们只得起身告辞了。
  首次联谊会结束之后,梁朋决定不走了,估计他是不愿意再当那种挂名的资本家了,更可能是他看着几个儿女不知天高地厚地瞎折腾,让他日日地感到心惊肉跳,觉得还不如回老家来疏散疏散心结的好。眼不见心不烦,随他们去吧,不是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吗?老年人永远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
  梁朋回来以后,住在了大女儿爱新的家里,倒真当起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老爷子,衣服也穿得随随便便,不再那么“越撇戴钟”地张扬了。但如论如何,他的这个晚年,比起别人来,都显得轻松得意。
  他也没有什么病,除了秃光了头发,显得有些肉头肉脑外,身体其余的零部件还都很好使,牙口齐整,耳不聋眼不花,胳膊腿儿晃动自如,身体还挺胸直背显得很健朗。他每天早上拎着他那只让人哭笑不得的黑羽毛黄嘴巴鸟儿,蹓蹓跶跶走出村外,在乡村湿润的土路上随意徜徉。碰上熟人了,随意拉呱几句;一个人时,眯着眼,蓝天白云下,轻风拂面而来,清新的野外空气沁人心脾,感觉很是惬意。他有时蹓跶的高兴了,还会出其不意地喊上那么一嗓子京戏:“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哇——”但也就喊这么一句,因为后边的,他不会。
  隔一段时间,他也会在阳光灿烂的时候,跑到妻子月娥的坟前去看看,兴致来了时,采几把野草野花插在坟堆上,自言自语地说:“玉镯子是给不了你了,就给你几朵花儿吧。你说是红的好呀,还是白的好呀?”
  后来,他的那只会说脏话的怪鸟儿死了。他就在月娥的坟墓旁边郑重其事地挖了一个坑,将这只与他今生有缘的鸟儿埋了进去。偶尔来看月娥的时候,也不忘和鸟儿唠叨上几句。
  他现在也许是想清楚了,幸福是什么呀?是有多少钱吗?不不不,才不是呢。幸福很平常,幸福就是一日三餐不须愁,一年四季都顺溜。幸福,就是和亲友们的每一次分别后,都还能再相见。幸福,也不再是抓不住摸不着头绪的幻想,而是变得很具体很实在,那就是,每一个夜晚都能安然入睡,每一个清晨都会自然醒来。幸福指数有多高,其实取决于你对生活的理解有多深。还有就是,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追求公平追求完美就是幸福,但越老越发现,真正的幸福,其实是勇敢地承认现实和勇敢地抱残守缺。
  放眼看看周围,哪个人是没有遗憾的呢?所以,每个活明白了的人,都不再用怨恨和责怪的心态对待社会和周围的人了。凡是活明白了的人,都会觉得周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责怪的人和事,哪个人是没有难处的呢?
  何况,地球都不是滚圆,太阳上还有黑子,宇宙间也有黑洞,哪个是完美无缺的呢?佛家经常说的那句“娑婆世界”,用中国话来说,恰好就是“有缺撼的世界”。即便是那个悟得了三千大千世界的如来佛祖,其实他的遗憾就比所有的人都大。要不然,他说的那句“虚空有尽,我愿无穷”,除了是表达他的遗撼之外,还能是什么意思呢?相比之下,渺小一个人,作为宇宙间的一粒微尘,你还想咋地完美呀?
  联谊会之后还有一个不想离开家乡的人,这个人是吴大丑。让刘光裕想不到的是,过去一向四平八稳的吴大丑,这回病的有些特别异样。吴大丑留下来的原因,竟然是在刘玉平的陪同下,来找刘光裕看病。
  吴大丑现在又黑又瘦,步态不稳,一见刘光裕的面,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那样,两手紧紧抓住刘光裕的手说:“光裕呀,你告诉我,我根本就没病是不是?可他们全都黑了心,硬说是我的脑干坏了。他们这是存心要骗我,他们是想合起伙来谋害我。他们不就是看上了我的那点儿钱么?我还偏就不给他们……”
  刘光裕安抚他坐好,轻声慢语地向吴大丑发问:“他们是谁呀?他们怎么谋害你了?”吴大丑说:“他们人多了,包括他们养的狗,眼睛总是瞅着我家的窗户。还有,他们把我家的门,都搞成那种活动的,让我左拐右拐,就是进不去……”
  刘光裕就转过脸去问刘玉平:“这有多少日子了?”已是满脖子皱折的刘玉平,依然不嫌沉重地戴着白果样大的白玉珠串,但两眼显得有些呆楞了,听见刘光裕问话,回想了一会儿才说:“这可说不清楚,就是几个多月前吧。我发现他晚上睡觉时,把自己脱下来的几件衣服,叠过来叠过去,翻来覆去十几遍,就是老也睡不下去。后几天,又看见他在卫生间的门框上碰来碰去,就是总也进不去……”刘光裕又问:“那这,总说别人想害他呢?”刘玉平说:“这可时间长了,刚开始是说,老听见外面有人骂他,其实外面根本没有人;还有就是,大白天也要拉上窗帘。”
  刘光裕为吴大丑号着脉:“没去医院看过么?”刘玉平说:“哪能呢?那不,西医说是脑干坏了,他就说人家害他,高低不肯吃人家开得药。对了,脑干是什么玩艺儿呀?过去咋就没听别人说过呀?”
  刘光裕转过脸来对吴大丑说:“老同学呀,你要放宽心,没有人要害你!你好好吃药治病,保你什么事也没有。你听我的话,治好病,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吴大丑嘟噜着厚嘴唇说:“你刘光裕的话,我信。他们的话,我就不信。他们心术坏了,合起伙来想谋害我。还有,刘光裕你告诉我,假如我在昨天晚上就死去的话,那我是不是要等到今天早上才能知道啊?”
  刘光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嘴里连连问着:“啊?啊?啊……你说什么?”吴大丑压低了声音说:“我告诉你吧,有一个人老想害死我……”刘光裕说:“那你能不能描绘一下这个人的长相呢?”吴大丑犹疑地摇着头说:“长相倒确实不太好说,我只能告诉你,他傻大的个子,留着两撇小胡子,就是不知道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刘光裕回转头,为难着小声对刘玉平说:“完了,变成新新人类了,所思所想,完全没有轨迹可寻。这是典型的痴呆加妄想症,确实是脑干出了问题了,幻听幻觉,而且不能传输和协调大脑的指令,这种情况会越来越严重的。你得想法儿和他多说话,别老让他一个人待在屋里,得领着他出来多见见人……”
  刘光裕又转过脸来问吴大丑:“大丑兄,那我问你,你今天早饭吃得是啥?你还能记得吗?”吴大丑笑笑说:“连你刘光裕也敢小看我?吃得啥,咋会记不得呢?吃,我还是能记得的。”刘光裕就说:“那你就给我说说,我看你记得咋样?”吴大丑就非常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念:“平遥的牛肉太谷的饼,清徐的葡萄甜抿抿,榆次太原祁县城,有的是,拉面削面就香死个人……”刘光裕忍不住仰起头来哈哈大笑:“你怎么说开歌词了呢?我问的是,你早饭吃了些什么?”吴大丑瞪着眼摊开手,一脸的坦诚和无辜:“是呀,就吃的些这,她每天就给我吃的些这……不信?你问问她……”旁边听着的人,都“卟哧卟哧”笑出了声。
  吴大丑却说:“光裕呀,我可不要别人给我看病,我就让你一个人看,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他们说的话里都有阴谋,都是做好了套子让我去钻。我才不上他们的当呢!他们以为我傻了,其实我清楚得很。知道他们都是在变着法儿害我……我现在说什么也不回太原去住了,我要在咱这村里边住。”
  刘玉平就仰起脸来叹着气说:“你这是在折腾我。我也老了,一年倒有半年腿疼的走不了路。再说,我已经住惯暖气楼房了,现在又要跟你回来烧柴买炭睡土炕?别的就不说了,光那露天厕所我也受不了。你这个人呀,年轻时啥也好将就,怎么越老倒越折腾起来了?”
  刘玉平说的都是大实话,住下来,哪儿有那么容易呀?冷不丁就能张罗起一个家来?就是住在亲戚家里吧,谁家又不是开枝散叶子孙成群呢,哪里还有让外人容身的地步呀?况且还是他这样的病人。
  还有几句腹诽的话,也不妨亮出来让父老乡亲们听听:噢,你得意风光的时候,何曾惠顾过你的乡梓?如今生病了失意了,却想托赖于他们?你以为众乡梓是你那位心胸宽似海亲情大如天的姥姥?无怨无悔地哺育庇佑你长大,又不要你的一点儿回报?
  所以,吴大丑尽管千般万般地不情愿回太原,嘴里一直嘟哝着:“这是我长大来的地方,这里是我的故乡!为什么就不让我住了?我就不走……”但到底,还是拿着刘光裕给配好的药,被刘玉平像牵猴子一样地给拽扯走了。
  首次联谊会结束后,梁启就开始了他的寻人之旅。
  这回,梁启不再抱着电话机打电话了,而是专程去往了北京,找到了梁如石那个担任着企业驻北京办事处主任的小舅子。梁启终于和梁如石通上电话了,梁如石却说:“本来我应该当东道主的,如论如何请你来家里坐一坐,可我这几天正在东北……”
  原来,梁如石如今接手了处理国有企业破产这一揽子难缠事,经常要到全国各地去搞调研,难得在北京坐下来。不过,梁如石还是激动地说:“梁步隆先生的立碑仪式,我是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去参加的……”梁如石吩咐他的小舅子,让他领着梁启到自己家里去找他姐姐“炮弹”,梁如石还对梁启说:“去吧,去吧。都是老熟人了,没准‘炮弹’她还更想见你呢,更想听听咱们原单位的事情呢。”但梁启觉得不太好打搅人家了,就借故推托了。
  接下来,梁启又东奔西撞地找到了某部委,终于搞到了任祥云的电话。接通任祥云的电话后,梁启满怀好奇地在有卫兵站岗的门外窥视,就见从里面快步行走出来的任祥云,穿着一身挺括的军装,显然还是个退休不退岗的大忙人。远远一打招面,任祥云就高兴地喊上了:“哈哈,梁启!你这个孙猴子,你可要算是我的娘家人啊。”
  这趟北京之行,梁启的任务完成得相当出色。不用说,梁如石和任祥云都会按时回来参加为梁步隆先生举行的立碑仪式的。更让梁启得意的是,他居然得知了那个接替梁步隆当了刘家庄小学校第二任校长的刘钟的消息。刘钟居然还活着,目前是一个名气不小的书法家呢。
  梁启不管三七二十一,冒冒失失就找了过去。已经八十多岁的刘钟,一听是为梁步隆先生立碑的事情,不顾年老体衰,执意要在明年清明节赶回去参加树碑仪式,还说:“梁步隆先生因为我的事情受了连累,我怎么能不去参加这个仪式呢?”而且,马上挥毫泼墨,书写了“百世留芳”四个大字,让梁启先带了回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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