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双喜临门未尽欢,转瞬悲喜两重天
作品名称:乱世杀手 作者:无道黑白 发布时间:2023-11-28 12:59:51 字数:10335
第三十一章:双喜临门未尽欢,转瞬悲喜两重天
第一节:喜鹊连连
七月初九,百里擒王和云红倩大婚,朝廷重臣、各地节度使和土豪乡绅纷纷前来道贺。
一时间,整个昭义锣鼓喧天,鼓乐齐鸣,成了大唐最热闹的地方。
半个月后,百里擒王和云红倩方辞别薛嵩和旧青衫,带着几个仆人赶往登州。结婚乃是人生大事,即便老家没人了,也是要上喜坟的。百里擒王和云红倩计划在山东上完喜坟后,接着去云红倩的老家楚州。
临行当日,薛嵩、旧青衫等人都来送行。
薛嵩视云红倩为女儿,云红倩视薛嵩为父亲,二人其实只差个名分了。眼见自小养大的姑娘要出远门,薛嵩甚是不舍,三番五次叮嘱后,不禁老泪纵横。
按理说,云红倩无父无母,回楚州也只是上个喜坟,很快就会回来的。再说了,云红倩虽已出嫁,但就住在昭义,想跟薛嵩见面也很容易。薛嵩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心里一直觉得不安且悲伤。
众人好生相劝,这才将薛嵩情绪稳定下来。
百里擒王和云红倩来到登州后,立即写信给薛嵩和旧青衫报平安。
薛嵩收到书信后,自然十分高兴。他叮嘱百里擒王和云红倩谨言慎行,低调行事,且不准向任何人(包括自己和旧青衫等人)泄露太多行踪。
闲来无事,薛嵩在藏星阁附近大兴土木,又盖了五座庭院,并配备了管家和仆人,分别送给了旧青衫、夏荷衣、夏蕙带、寒刀和香如是。加上之前盖的三座,藏星阁周围已有八座庭院了。
旧青衫、夏荷衣等人感激不尽,但仍集体住在藏星阁。为怕驳了薛嵩的颜面,旧青衫等人偶尔也会去自己别院住一下。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薛嵩和旧青衫迟迟不见百里擒王夫妇回来,逐渐变得焦躁不安。
又过了半个月,百里擒王寄来书信,说因云红倩已怀孕一个多月,所以行程慢了些,过段时间就到昭义。
明年就要当外公了,薛嵩自然非常高兴,整日出门都乐呵呵的。旧青衫等人也是高兴异常,开始着手给小孩起名字了。
话分两端,再说百里擒王和云红倩。二人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进入潞州境内。
一路之上,不停有喜鹊欢叫之声传来,更有几只喜鹊一直跟着百里擒王的马车。
云红倩听得喜鹊落在轿顶,道:“夫君,劳烦停一下。”
百里擒王急忙策马来到马车旁,道:“红倩,怎么了?”
“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前面不远有一处树荫,我们到那里休息吧。”
“嗯,也好。”
不多时,百里擒王和云红倩来到一颗大树下。
百里擒王扶着云红倩下了马车。一个丫鬟急忙向前,递给云红倩一把扇子;另一个丫鬟则将水粮从马车内取出。管家和两个男仆也没闲着,有的喂马,有的检查马车,有的放哨。
几只喜鹊再次凑向前来,时而在地上蹦蹦跳跳,时而歪着脑袋打量着云红倩,还偶尔欢叫两声。
“想必是它们饿了。”云红倩说罢,将饼子掰成几小块,又取了一碟水,轻轻放到前方的空地上。
那几只喜鹊见到食物和水,并没有食用,继续好奇的打量着云红倩。
管家说道:“老爷,夫人,这可真是出门见喜啊。有这么多喜鹊跟着,说明老爷和夫人将好运连连啊!”
云红倩微微一笑,道:“管家,那我就借你吉言了。看到这么多喜鹊,着实令人心情舒朗。不过,它们为什么不吃呢?莫非不合口味?”
丫鬟青素说道:“夫人,这些喜鹊不是来讨要吃喝的,而是来报喜的。它们之所以一直跟着,是等着喝老爷和夫人的喜酒呢。”
“哈哈!我们的喜酒早就摆过了。”百里擒王说罢,对喜鹊说道:“将就着吃吧!我这喜酒只能摆一次,你们再也等不到了。”
另一个丫鬟诗云咯咯一笑,道:“老爷,这些喜鹊等的可是孩子的喜酒呢!”
“哈哈,说的对,说的对!”
不多时,地上有两只喜鹊腾空而起,缓缓飞向昭义方向。其它的喜鹊则依然停在附近,继续打量着百里擒王和云红倩。
青素道:“老爷,你看,喜鹊果真去昭义了。”
“嗯。”百里擒王望着远方,点了点头,道:“说不定昭义也有喜事呢。我们再休息一会就启程吧。前方不远处有一间客栈,我们到那里落脚。”
云红倩道:“夫君,要不要给老爷和大哥他们再写封信?”
“老爷曾多次叮嘱,让我少传递行程和路线。再说了,我们还有两日就到昭义了,到时给他们一个惊喜也不错。”
“夫君说的在理。”
休息一阵后,百里擒王再次启程,在日落时分来到一间客栈。
第二日,众人早早吃了饭,趁天不太热继续赶路。
几只喜鹊似收到消息一般,很快跟了过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百里擒王春风得意,伴着喜鹊之声哼起了小曲。车夫郑超和仆人马双亦受到感染,直接扯开嗓子飙起歌来。
云红倩和两个丫鬟坐在马车内听着歌声,笑得合不拢嘴。
一只喜鹊从远处飞来,扑棱棱落在轿顶上。它焦急地观望着四周,似等待什么事发生。
第二节:暗箭难防
呼啦啦!
喜鹊突然四散而去,紧接着,六支利箭从旁边草丛中飞来。有一支利箭直奔百里擒王,另五支利箭则射向马车。
百里擒王一把将利箭抓在手中,大喊道:“小心!”
话音未落,又有两波利箭射来,还是同样的数量和路线。
“啊!”
“啊!”
马车内传来阵阵痛苦之声,云红倩和两个丫鬟似中箭了。
百里擒王飞身来到马车身旁,双手紧握兵刃护住马车,两眼警惕地环视着周围,道:“红倩,你们怎么样了?”
云红倩颤抖着声音说道:“夫君……我……和两个妹妹……都中了箭。”
“忍耐一下,很快就没事了。”
“夫君,你要小心。”
百里擒王既悲愤又难过,道:“管家,你们速速带夫人离开!”
“哦,好。”管家答应一声,护着马车急急向前奔去。
嗖!嗖!
两个黑衣蒙面人突然从草丛中窜出,对着百里擒王连发四箭。与此同时,四个蒙面黑衣人从另一侧草丛窜出,朝疾驰的马车连射八箭。
当!当!当!当!
百里擒王挥舞铁鞭和巨剑,将利箭悉数拦下。
扑通!扑通!扑通!
管家和仆人不擅武艺,驾驭的马匹被悉数射中。
哗啦!
三匹马几乎同时摔倒在地,云红倩的马车随之侧翻,丫鬟诗云当场摔死。
“红倩!”百里擒王怒喊一声,不顾一切地奔向马车。
攻击百里擒王的两个杀手没有追赶,只是将身后的斩马刀取了下来。另四个杀手继续搭弓射箭,将管家、仆人和另一个丫鬟射杀。
“啊!去死!”百里擒王若发疯的饿虎一般,拼命杀向四个杀手。
那四个杀手未理会百里擒王,纵身一跃来到另外两个杀手身旁,接着将身后的斩马刀和长枪取了下来。
“红倩,你怎么样了?”百里擒王再次来到马车旁,抱着云红倩声声呼唤。
云红倩肩膀和腰部各中一箭,身上布满了血迹。她若婴儿般蜷缩成一团,捂着肚子痛苦地说道:“夫君,我怕是不行了……你快走!”
见云红倩如此痛苦,百里擒王心如刀绞。他强忍着泪水,道:“红倩,你别怕,没事的。我这就带你去看郎中。”
“夫君……恐怕,恐怕孩子保不住了……”
“红倩,不怕,没事的。”百里擒王使劲擦了下泪水,接着将云红倩轻轻抱起。
六个杀手一跃而起,将百里擒王拦住。
“你走不了的!”
百里擒王知道来者不善,无助看了看四周后,突然一下跪在地上,道:“求诸位放了红倩!事后,对我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不可……”云红倩勾着百里擒王的脖子,焦急地说道:“夫君……不可以……起来……”
“红倩,你莫管。不管怎样,我都要你和孩子活着……”
六个杀手目光冰冷,死死盯着百里擒王。
百里擒王继续哀求道:“祸不及妻儿。你们杀我可以,但求你们放了红倩。”
见六个杀手没有回应,百里擒王着实急了,怒吼道:“我求求你们了!放了红倩!”
为首之人终于发话了:“百里擒王,今日你和云姑娘谁都逃不掉!这里有瓶毒药,可解云姑娘痛苦,让她安然离开吧!”说罢,将一红一蓝两个瓶子掷在地上。
为首之人继续说道:“红瓶蓝瓶皆是穿肠毒药,合并服用,可无痛安睡至永久。”
百里擒王面如死灰,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云红倩强忍疼痛,轻声说道:“夫君,别管我了……赶紧离开此处,好好活着……”
“唉……傻丫头,说的什么话……”百里擒王温柔的整理了下云红倩的头发,又看了看瓶子,对杀手说道:“她是我的妻子,我不能让她有事。求求你们了,让我带她去看郎中吧。等她脱离危险后,我立即前来送死!我发誓!”
杀手不耐烦了,道:“我之前说过了,你们都得死!若乖乖就范,可保你妻儿全尸,让你们一家完完整整上路!否则,开膛破肚,曝尸荒野!”
“你们……你们太歹毒了!”
“你别想着顽抗,没用的。若你反抗,我们会将云姑娘射成靶子!”杀手说罢,将斩马刀端了起来。
“唉……”百里擒王长叹一声,颤抖着左手摸向药瓶。
云红倩努力抬手拉住百里擒王手臂,道:“夫君,不可……这是他们的计策,故意让你束手就擒,你……切不可上当。我死不足惜,你可别被他们骗了!”
“唉……你和孩子若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夫君……莫中了他们的计!好好活着……替我和孩子报仇……”
“够了!”杀手首领猛然将斩马刀杵在地上,道:“百里擒王,你若反抗,我们定将云红倩碎尸万段!你以一敌六,能顾得过来吗?”说罢,朝前挥了挥手。
两个杀手收到信号,同时持斩马刀绕到另一侧,虎视眈眈地盯着云红倩。另外三个杀手则端起长枪和斩马刀,随时准备动手。
第三节:刀兵内向
百里擒王看了看云红倩,又看了看周围,突然颓然垂下头,任凭眼泪肆意流淌。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万箭穿心,也不及此刻的痛苦半分。看着挚爱之人在怀中挣扎,这比死都难受。
眼见云红倩面色煞白,已痛苦的说不出话,百里擒王终于受不住煎熬了。他再次抬起头,道:“若我不反抗,可保全红倩和孩儿,此话可当真?”
“当真!红蓝药丸各服一颗,可安然入睡,无痛无苦。若只服一种,则如蛇蝎噬心,生不如死……”
“好吧……我再问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此为陌刀军,华夏真儿郎。枯骨葬黄沙,无须话凄凉。”
“啊?”百里擒王听到这首诗,顿时惊诧万分。此诗,他太熟悉了,正是陌刀军的军歌—《喋血八荒曲》。
此时,杀手首领将面巾摘了下来,正是前陌刀手张凤。
另外三个持斩马刀的杀手虽没摘下面巾,但百里擒王已知道他们是崔胡城、胡海涛和徐南靖了。
张凤道:“这下,你应该相信我们了吧?”
“呵呵,兄弟嘛,我信!”
“百里擒王,你先服下,再给云姑娘服下。至于为什么,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只可惜,我相信你们,你们还不相信我……”百里擒王说罢,将药瓶取在手中,接着颤颤巍巍地拔出红色药瓶的塞子。
“夫君……”云红倩紧紧握着百里擒王的手腕,内心百感交集。
“红倩,你放心,他们是我的兄弟,不会骗我的……”百里擒王说罢,取出一粒药丸放入嘴中。
药丸入口即化。顷刻间,百里擒王已面色煞白,心脏狂跳个不停。
张凤有些不忍,提醒道:“百里擒王,红蓝药须一起服用,方无痛而终……”
“呵呵!”百里擒王强忍剧痛,道:“多谢兄弟提醒,这个我知道。我作为男人,无法保护妻儿,理应受到惩罚!”
“呜呜呜呜呜!”云红倩已泣不成声。
百里擒王轻轻擦了擦云红倩的眼泪,又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水,接着将两粒药丸递到云红倩嘴边,道:“红倩,吃了吧。这样,你和孩子就不会痛苦了……”
眼见百里擒王额头青筋暴露,冷汗直流,云红倩知道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嗯……”云红倩温柔的点了点头,接着将药丸吞入口内,然后将头依偎在他的胸口,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
“唉……”百里擒王强忍着泪水,轻轻拍了拍云红倩的肩膀。往昔的欢愉仍历历在目,今日就给挚爱之人喂下毒药,这种撕心裂肺的悲痛,又有谁能承受?
百里擒王紧紧抱着云红倩,若雕像般一动不动,生怕任何晃动都会惊扰到她。
过了一会,云红倩似没有那么痛苦了。她轻轻捂着肚子,一脸绝望地说道:“夫君,我不痛了……我们的孩子应该安然无恙吧……”
“红倩……你不痛……说明孩子没事了……”
再多的劝慰,也改变不了残酷的事实。云红倩心里清楚,轻轻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夫君……我好困……”
“红倩,困了就睡吧。我一直在你身旁,不会走远……”
“我不想睡……”
“睡吧,红倩……放心,你不会有事,孩子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的……”
“夫君……”云红倩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将头埋在百里擒王怀里,带着焦虑和不安,永远地进入了梦乡。
“红倩……”百里擒王紧紧搂着云红倩,泣不成声。许久之后,他将云红倩轻轻放在地上,踉踉跄跄走出十丈之远后,突然若疯了一般,捂着头颅在地上抽搐。内心的痛苦和身体的痛苦一齐爆发,令他死去活来。他拼命攥着拳头,用力捶打着地面,却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发出一丝声音。他怕云红倩听到会伤心,也怕惊扰了云红倩和孩子的美梦,更怕云红倩醒来后再次经受折磨。
“够了!”张凤等不及了,一跃来到百里擒王身前,将斩马刀指向其咽喉,怒吼道:“擒王兄,解脱吧!”
“哈哈哈哈!”百里擒王一把抓住斩马刀刀锋,接着缓缓站了起来,怒吼道:“怎么,要动手了吗?来啊!”
见百里擒王的手掌鲜血淋淋,张凤顿时不忍。他将头扭至一旁,冷冷说道:“擒王兄,别逼我……”
“呵呵!”百里擒王冷笑一声,一字一句说道:“适才那首《喋血八荒曲》,是多么熟悉啊!‘铁甲铜裳,冷若冰霜。列阵劈刀,日月同光。游响停云,虎步龙骧。如墙碾进,似浪卷扬。刀锋所过,人马俱亡。排山倒海,势不可当。此为陌刀军,华夏真儿郎。枯骨葬黄沙,无须话凄凉。忠君报国不曾忘,慷慨冲锋有担当。守雄关,伐猛将,虽远必诛无须思量。日月所及皆国土,雄心何止万丈长。越山海,破城防,风卷残云强斩诸王。刚毅铁血兮桀骜轻狂,吾辈举世无双。吴越同舟兮互为臂膀,刀兵永不内向。喋血沙场兮久不还乡,未有一丝惆怅。历经千劫兮生死茫茫,捍卫家国既寿永昌。飞箭如蝗兮裂土开疆,挥鞭驯服四海八荒。号角再起兮已遍体鳞伤,再战百场又有何妨?’张兄,‘吴越同舟兮互为臂膀,刀兵永不内向。’刀兵永不内向!刀兵永不内向!你们不该对我下手啊!”
“堂主有令,我不得不从!我的职责是尽忠!”
“堂主是谁?”
“你知道又有何用?归西吧,兄弟!”
“我百里擒王一生精忠报国,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百里擒王说罢,猛然将斩马刀推开,接着跌跌撞撞来到一块巨石前,以血为墨歪歪扭扭写下了绝命诗:海晏河清家国安,喜鹊环绕妻儿全。无忧无虑多自在,踏遍九州好河山。南下扬州访烟雨,北上那水观雪原。斗酒临江俯星河,倚剑凭栏望婵娟。六合八荒无穷尽,人生之路何其短。灭迹飞魂恨犹在,只笑苍天好无眼!
写罢,百里擒王忍着剧痛缓缓来到云红倩身旁,将其轻轻放置在一颗大树下。
又仔细打量云红倩许久后,百里擒王喃喃道:“红倩,我来了……”说罢,猛然怒喝一声,接着挥起右掌劈向自己的印堂。
“兄弟……”张凤等人纷纷大喊,急急冲了过去。
结束了……
但见百里擒王满脸是血,已没了呼吸,只有左拳仍死死握着。可想而知,当时的他是多么的痛苦和绝望。
“呼……”张凤长舒一口气,感觉非常庆幸,但更多的是愧疚。他看了看其他陌刀手,道:“不能让擒王兄曝尸荒野。你们守在这里,我去给巡防兵送信。”
崔胡城、胡海涛和徐南靖一言不发,默默点了点头。
“其他人跟我走!”张凤一招手,率其他杀手火速离开了现场。
第四节:用心良苦
哐!哐!哐!
“开门!快开门!”
“这谁呀,大清早的!”水无常一边嘟哝,一边将藏星阁大门打开。
来者乃是杨凌的部下武飞。他径直闯入大厅,道:“旧掌柜,百里擒王出事了!”
“啊?”旧青衫、夏荷衣等人大惊失色,齐刷刷站了起来。
旧青衫道:“怎么回事?”
“百里擒王和云姑娘……没了……”
“啊?”旧青衫若五雷轰顶,头脑一片空白,摇晃两下后差点跌倒在地。
夏荷衣急忙扶住旧青衫,问道:“怎么回事?他们人在何处?“
“昨夜几个蒙面人闯入巡防营,告诉有人在边境遇害。等我们过去时,发现百里擒王和云姑娘已经没了。此刻,他们在百里宅……”
“兄弟……”旧青衫、夏荷衣等人心如刀绞,若疯了一般奔向百里宅。
百里宅客厅内,一块大大的白布盖着两具尸体,在周围喜庆饰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旧青衫等人来到尸首前,迟迟不敢动那块白布。虽然他们已经相信事实了,但白布只要没有掀开,他们就还有一丝幻想。
“唉……”许久后,夏荷衣叹了一口气,向前一步将白布掀开一角。
“六弟!弟妹!”
夏荷衣一下承受不住,伏在尸首上痛哭起来。
其他人也崩溃了,使劲擦着眼泪。
半晌过后,众人方止住泪水。杨凌在门外站了许久,见众人情绪稍微稳定,方走了进去,道:“诸位,事已至此,莫要太过悲伤。我在事发地发现一首诗,应是擒王兄所作。”说罢,将一张纸递给旧青衫。
“杨将军,有劳了!”旧青衫接过纸张,仔细阅读起来。阅罢,他将纸张递给夏荷衣。
夏荷衣看罢,轻咬红唇,再次抹了抹眼泪,又将纸张传给夏蕙带。
夏荷衣道:“大哥,适才我检查过六弟和弟妹了。”
“可有什么发现?”
“六弟的印堂挨过一掌,并无其他伤痕。红倩姑娘身中数箭,身上有几处摔伤。二人都中了毒,但毒并不一样。六弟中的毒是剧毒,名为‘蛇缠蔓’;红倩姑娘中的毒是软毒,是‘蛇缠蔓’和‘梦黄粱’混合而成。”
“怎么会这样?这些毒很难识别吗?”
“这些毒并不算高明,以我传授他们的方法,是可以识别的。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中的毒,而且是不同的毒。弟妹有孕在身,受伤不便反抗可以理解。但以六弟的身体素质和武功造诣,即便中了剧毒,也能拼杀一二,为什么会一掌而亡呢?”
“或许是先中毒,进而逃跑,后被追上。”
“也有这种可能……”
杨凌道:“现场,我仔细查看了,并未发现明显的打斗痕迹。百里擒王和云姑娘应该是被偷袭的。唉,也不知是谁干的……”
“啊?”旧青衫百思不得其解,沉思片刻后,道:“薛将军知道此事吗?”
“知道了。他老人家和夫人听到噩耗后,都病倒了。旧掌柜,天气炎热,你看……”
“唉……”旧青衫叹了一口气,道:“杨将军,我想明日将六弟和红倩姑娘安葬,不知你意下如何?”
“也好。我这就跟将军和夫人说一声,再来协助办理后事。”
“有劳了。”
送走杨凌后,旧青衫看了看众人,咬牙切齿道:“好了,都别难过了!伤心无益!让逝者安息,替他们报仇才是最重要的。三弟、四弟,你二人随我去现场。二妹,你和其他人守在这里,给六弟和弟妹准备……准备……”
旧青衫不忍将‘后事’二字说出,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其他人亦忍耐不住,跟着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阵,旧青衫方止住泪水,与水无常和左风云走出藏星阁。
旧青衫走后不多久,寒刀拿着绝笔诗,道:“二姐,可能是南斗六灭厅的人害了六哥和嫂子!”
“啊?”夏荷衣一惊,道:“七弟,你怎么知道的?”
寒刀道:“六哥的绝笔诗共六句,开头第一个字分别是海、无、南、斗、六、灭。不就是‘南斗六灭害我’的意思吗?”
“有这事?”夏荷衣疾步向前,将绝笔诗仔细阅读了两遍,道:“南斗六灭厅汇集了陌刀军、禁军和边防军内的顶级高手。若是他们害了六弟和弟妹,倒也不足为怪。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对外人提起。一切等大哥回来再说!”
其他人听寒刀这么一说,方察觉到百里擒王的良苦用心。此刻他们只有一个想法:复仇!复仇!还是复仇!
寒刀说道:“莫说是南斗六灭厅,即便是天兵下凡,我也要杀了他们!”
“就是,不能饶了他们。”香如是附和道。
夏蕙带道:“敌在暗,我在明,怎么复仇?六弟的绝命诗虽透露着不甘,但我觉得,他更深的意思是提醒我们要堤防。此事,正如二姐所言,不能操之过急。”
众人听罢,觉得夏蕙带所言在理,遂将复仇之心暂时压制。
天黑时分,旧青衫、水无常和左风云返回藏星阁。
夏蕙带和梅蝉衣见旧青衫等人回来,急忙去厨房准备晚饭。
夏荷衣一脸悲伤,正低头缝着小鞋子。
旧青衫看了看四周,道:“二妹,七弟和八弟呢?”
夏荷衣未抬头,只是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喃喃道:“他们在陪着六弟和弟妹。”
“唉……”旧青衫叹了一口气,找个凳子坐了下来,方注意到桌案上的小衣服和小鞋子,道:“二妹,你们这是……”
“这是给小家伙准备的。唉……这小家伙真是急性子,来的突然,走的也匆忙。还未等我们把衣服鞋子做好,就跑远了……我们是他的亲姑姑,可不能让他一直光着身子。这几件衣服鞋子,还有这些拨浪鼓和泥娃娃,明天一并……一并给他带过去……还有,这小棉被、小蚕丝被、老虎帽和长命锁,也是给他的……”夏荷衣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若珍珠般洒落在红艳艳的小鞋上。
旧青衫、水无常和左风云紧握双拳,一言不发,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物件。作为孩子的伯伯叔叔,他们曾设想过很多美好:跟百里擒王和云红倩‘抢’孩子,收他为徒,听他奶声奶气的喊师傅,传授他武艺,教他读书写字,带他游山玩水,逗他开心,惹他哭泣,‘抢’他的美食,假装生气吓唬他,给他(她)选一个好媳妇(郎君)……可惜,这美好的天伦之乐,再也不能实现了……
不多时,夏蕙带和梅蝉衣将饭菜端了上来。夏蕙带轻声说道:“大哥,三哥,四哥,吃饭吧……”
“哦……”旧青衫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对左风云和水无常说道:“先吃饭。事情未完,我们不能倒下!”
“嗯……”水无常和左风云含泪答应一声,随旧青衫吃起饭来。
夏蕙带和梅蝉衣给旧青衫等人倒了一些茶水后,继续缝制衣服。
旧青衫、左风云和水无常虽已饥肠辘辘,但无心吃饭。胡乱扒拉几口后,各自停下碗筷,若丢了魂般一动不动。
夏荷衣将鞋子做好,仔细检查一番后放入锦盒中。她缓缓起身来到旧青衫身前,道:“大哥,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
“六弟的绝命诗可看到了?”
“看到了,写在一块巨石之上。”
“可是六弟的笔迹?”
“是六弟的笔迹。怎么了?”
夏荷衣将袖中纸张取出,轻轻放在饭桌上,道:“大哥,你看,六弟其实写的是藏头诗。”
“藏头诗?”旧青衫一愣,迅速将纸张拿了起来。
许久之后,旧青衫将纸张轻轻放下,接着突然怒目圆睁,额头青筋暴露,拳头攥得咔咔响。
水无常和左风云看罢绝命诗,同时死死握住宝刀,若饿狼般杀气腾腾。
夏荷衣见过旧青衫生气,却第一次见他如此狂怒,不安地说道:“大哥,事关重大,必须思虑周全才是……”
夏荷衣一席话,若清凉的泉水般瞬间让旧青衫冷静下来。旧青衫又低头看了看绝笔诗,咬牙切齿地说道:“二妹,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
第五节:独去长安
第二日,旧青衫、杨凌等人将百里擒王和云红倩葬于昭义西北方的麝鹿山上。听杨凌讲,云红倩自小喜爱此山,经常去那里游玩。希望他们一家三口无忧无虑,再无纷扰吧!
又过了三日,旧青衫拜访了薛嵩。
薛嵩虽已能下床,但身体依然虚弱。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他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道:“青衫呐,老夫身体不争气,你和杨凌费心了。”
旧青衫叹了一口气,道:“自家兄弟,应该的。老将军,一定要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百里擒王和红倩走了,老夫的魂仿佛也跟着走了,一下觉得人生乏味。他们明明没有泄露行踪,且来昭义的路有很多,是怎么被盯上的呢?”
“此事,我也奇怪。若歹徒从登州就开始追踪,以六弟和弟妹的机敏,不可能察觉不到。”
“是啊。为何是在潞州呢?以他们的身手,莫说逃走,反杀都没问题。难道真有绝世高手?”
“六弟勇武,曾单独对抗宇文夜北不落下风,我不信会有人高他一头。老将军,你觉得随行的管家和仆人可靠吗?”
“他们?他们侍奉我多年,人品是可以保证的。即便他们做了奸细,也得有本事报信啊。对了,凶手查到没有?”
“呃……有些眉目,不好说。”
“但说无妨!”
“六弟临死前,曾在石壁作绝笔诗一首,暗指是南斗六灭厅干的。”
“啊?南斗六灭厅?那岂不是朝廷的……”
“正是。”
“朝廷为什么要对百里擒王和红倩下毒手?莫非……”
“老将军,莫非什么?”
“你还记得田承嗣和李宝臣吗?这些节度使表面为臣,实际上各自为王,令朝廷很是烦恼。我与你们关系亲密,且还和百里擒王成了亲家。也许在朝廷眼里,我就是下一个田承嗣。朝廷怕我做大,故而先下手为强。”
听薛嵩这么一说,旧青衫方想起朝廷指派他们制衡田承嗣一事。田承嗣被北斗九煞堂这么一收拾,确实元气大伤,也收敛了许多。或许真如薛嵩所言,朝廷因此尝到了甜头,故技重施对付薛嵩。只不过,这次动手的不是北斗九煞堂,而是南斗六灭厅。
旧青衫道:“朝廷这是敲山震虎?看似是对付百里擒王,实际上是针对你?”
“嗯,极有可能。除此之外,你觉得朝廷还有什么理由动手?”
“老将军,说句大不敬的话,朝廷敢害六弟和弟妹,就不怕你造反吗?”
薛嵩听罢,苍老的脸上顿时掠过一丝杀气,道:“害我的红倩孩儿,确实触了我的逆鳞。青衫,若我造反,你们可愿追随我?”
“啊?这……”旧青衫大吃一惊,道:“薛将军若起兵,并非我等所愿。这于天下不利,于百姓不利。”
“百里擒王被害,难道你们不恨吗?”
“当然恨!虽说六弟死于南斗六灭厅之手,但幕后主谋是谁,我们并不清楚。陛下可以下命令,元载也可以下命令,也有可能是南斗六灭厅自发组织的。”
“嗯,说的也是。老夫刚才只是戏言,你不可当真,亦不可对外说起。”
“小人明白。”
见薛嵩收回造反言辞,旧青衫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他庆幸的同时,又替云红倩感觉不值。薛嵩已经不是以前的薛嵩了,再也不会意气用事了。
旧青衫审视完薛嵩,开始审视自己。家国情怀与兄弟之情,若鱼和熊掌,此时真的难以兼得。但不管怎么样,家国不可叛,兄弟的事也必须得管。即便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替百里擒王和云红倩讨一个公道。
第二日,旧青衫简单叮嘱几句后,一人一马奔向长安。
一路无书,旧青衫很快来到长安。他先是找到元载,然后拉着他觐见了皇帝李豫。
夜半时分,旧青衫方从皇宫走了出来。他并没有立即回潞州,也没有找客栈住下,而是独自来到河边,倚靠着细柳静静仰望云空,一望便是一夜。
第二日天一亮,长安城便一下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人开始忙碌起来。此时的旧青衫已疲惫不堪,却又睡不着,孤独的蜷缩在河边不愿睁眼。
申时,天空突然下起大雨,原本昏昏沉沉的旧青衫这才清醒过来。
旧青衫缓缓撑开伞,漫不经心地来到另一棵柳树下。柳树下的马儿已被淋成落汤鸡,见旧青衫过来,它兴奋地甩了甩头,对着旧青衫开心嘶鸣。
旧青衫看了看头顶的铁伞,又看了看浑身滴水的马儿,心中忽然涌出无数悲伤。这铁伞虽能遮风挡雨,但终归是太小了,小到只能保护一个人……多少风雨都一同闯过来了,本以为能一起看彩虹,想不到有些人却突然不见了……
“唉……马儿啊,苦了你了……”旧青衫一边念叨,一边将缰绳解开。
咴咴!
马儿用力点了两下头,示意旧青衫赶紧骑上来。
旧青衫并没有上马,而是抬手擦了擦马儿额头上的雨水,然后将伞撑在其头顶,另一只手轻轻一拉缰绳,道:“走吧……”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人一马在暴雨中并肩前行,似一对相依为命的亲兄弟。
大雨依旧磅礴,前方的道路愈加泥泞曲折,希望不要有人再掉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