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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武林世家的兴衰

作品名称:碧空远影      作者:我是老拉      发布时间:2023-08-21 11:23:48      字数:5311

  另外,梁启在八十年代初期就鼓动他已经九十岁的叔叔梁武,在村里恢复了梁万佬曾经的武术门号,又开始收徒传艺,指导一班年轻人练武打把式。所以说,梁启能由厂工会而转入省工会,除了他为人圆滑,天性诙谐讨人喜欢,能折腾敢折腾会折腾之外,还是托赖于他出身武术世家的一些人脉和先决条件的。
  梁启的叔叔梁武,从八十年代中期恢复了梁万佬的门号,又开始收徒传艺以来,势力渐渐地大了。虽说梁武本人并不有意追求什么势力,但一个九十多岁的老汉,天天被人围着捧着,门庭若市,这不是势力又是什么?
  如今,村里其它有点儿武艺的人,死得死了,比如说曾经风光一时的老刘师和梁万佬,还有那个无人能敌却寿终正寝了的王良,毕竟年龄不饶人啊。况且,老刘师的八卦掌这一派,历来收徒标准苛刻,规矩太多,属于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渐渐地就在这片土地上就不为人所知了。
  再一个现象是,如今的年轻人不甘心在黄土地上当农民了,向往外出上学和外出工作,年年为了过高考那座“独木桥”,简直到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地步。有句耳熟能详的话,叫做“七月考学生,八月考家长”。家长们为了自家的孩子能够“鲤鱼跳龙门”,能够摆脱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即使需要豁上老命都不敢迟楞一下的。而这些一旦考学飞走了的孩子们,要想再在村子里见到他们的面,那就难了。他们就是诗人们感叹的那黄鹤楼上的鹤,杳然一去不复返。
  如今尚肯留在村里的年轻人,无庸讳言,都是资质上差迟一些的,读书无望的,外出打工又不啃吃苦的。
  梁武的两个儿子都出生在解放前,年龄也都不小了,大儿子大光都是当了爷爷的人了,小儿子二光也四十来岁了。这两个儿子从小就喜好舞枪弄棒,自然都是读不进圣贤书的瓜木脑袋,长得倒是一个比一个剽悍。梁武开门授武,除受了梁启的煽忽之外,也是非常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孙子们能干点儿正事,怕他们整天迷恋麻将赌场,成了一无是处的“匪”人。
  梁武生得人高马大,年轻时虎虎有生气,还被人送了个绰号叫:骆驼。这是形容他不光身躯高大,还格外能吃苦。有年秋收时,他推了满满一推车的几大捆带穗高粱,过一座木桥。当走上桥坡坑洼不平的土楞时,负重的推车不堪重负,发出了吱吱扭扭的呻吟声,眼看就要歪倒在桥坡上了。梁武“嗨”地发了一声喊,双手将装满高粱捆的推车抱了起来,红脸瞪眼,挺胸努肚地抱过了桥,才将推车放到地上。看到这一情景的人,都说:“神力!神力!”
  不过,再有能耐的人也能耐不过岁月去。
  九十多岁的梁武,头发已经不见一丝了,脸上的皮肤皱得像颗核桃似的,却黑红黑红的,看上去还很健旺,偶尔还会老当益壮地来两下“黑虎掏心”,“老猿攀树”什么的。梁武留着一部保护得很好的雪白胡子,一尺有余,天天拿梳子梳得整整齐齐,显得好不威风。
  有那么一天,梁武那个五六岁的重孙女忽然问他:“爷爷,你睡觉的时候,是把胡子放在被子的里面呀?还是放在被子的外面呀?”
  这个突兀的问题,搞得梁武瞪大眼嘿嘿笑着,却无法回答;而且,从此开始,梁武的睡觉也出现了问题。过去从来不曾为难过他的胡子,现在突然怎么摆弄也不对劲了。这胡子,放在被子里面感到不对劲,放在被子外面也觉得不对劲,怎么折腾都让他睡不着。更气人的是,连他自己,也想不起过去是怎么安置这把胡子的了。后来,气得梁武发了发恨,就把一部潇洒的胡子干脆利落地剃掉了。
  授徒时,年迈的梁武很少亲自比划了,日常一些基本功式的传授,便由梁武的儿子们代替。梁武的这两个儿子,五十多岁的那个叫梁放,四十岁的那个叫梁开,小名统称大光二光,他们的大名只是村委会花名册里的名字。大光从小就让着二光,二光的名声也比大光响亮,原因是二光的拳头比大光的黑,以暴力出名。
  二光还在十来岁的时候,有天村里和二光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刘成义,穿了双实纳板的二鼻子黑布新鞋,当宝贝似的不允许别人摸一下,谁摸一下他就唾人家一口。这股小气劲儿惹得二光来气了,一把将刘成义推倒在地上,硬把刘成义脚上的新鞋强脱下来,扔在灰土地上,还用脚连着跺了好几下。刘成义呜呜哭着,扑上去护他的新鞋。得到消息的梁武赶出街门外头,正要开口吆喝,那想刘成义那孩子是个软囔叨、嘴贱,见梁武出来了,就拉着长长的韵调哭骂上了:“二光打人的时候啷不出来,打完了啷把你家的骆驼就拉出来……”把个梁武窘得喜怒不得,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二光已返身扑过去,一拳就把人家的鼻梁骨打塌了。
  为了二光这心狠拳头黑,梁武曾经狠下心来,将二光用麻绳捆成粽子一样吊在树上,还用蘸了水的皮鞭使劲地抽他。挨打的时候,二光也嘶声哑气地连声拜告:“不敢了!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但俗话说: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二光这小子记吃不记打,所谓江山能改秉性难移,一旦遇上事了,照样是用拳头和人家说话,照样不顾头不顾脸就下黑手。日子长了,二光是个恶霸的名声,就在村子里传开了,胆小的人见了他,都怕出意外,赶紧躲着走开。
  由于开门收徒练武,梁武这一户人家在村里的势力渐渐大了,过年过节时,远村近村的门徒们敬奉给师傅梁武的烟酒点心,能堆满整整一盘炕。东西多少是个小事,关键在于,这些满满堆放的东西,标志着广博的人脉和不能小觑的势力呀。
  十来年功夫过去,依仗着这些源源不断的外财,梁武的院子重修过了,一排大六间的向阳北房整齐敞亮,东西两边的两长溜排房,连接着拐角抱厦接到了大门口。大门为深红色的厚重铁门,上面有非常气派的歇山式大门楼;门楼的蓝色牌匾上有两个人头大的金色楷体字:凝瑞。当时,这所院子可算是全村最漂亮最有气势的四合院,连村干部都住不起这么气派的房子。村里人来钱不容易,就显得格外小气,干看着梁武一家日子过得这么红火,只有羡慕眼红啧啧嗟叹的份儿。
  不过,再有钱的村里人终究还是村里人,谁舍得把这么好的烟酒点心吃进嘴里去呢?再说又哪里能吃得完啊?大光和二光的媳妇,就将这些东西放在商品小卖部里寄卖,卖得的钱全部装进了她们自家的钱袋里。有回,妯娌两个竟然因为分钱不均了,刚走出小卖部的门,就在大街上争吵起来,还连带把过去积攒的那些鸡零狗碎的不愉快,也一古脑儿地拉扯出来,吵吵闹闹直到脸红脖子粗了,还是争吵个不止不休。
  二光的媳妇觉得自家吃了亏,回来后添盐加醋地将争吵的过程学说给二光听,煽忽得二光火冒三丈,一跳脚扑到院子里,给了正端着一盆水的大光媳妇两个巴掌。大光的媳妇将搪瓷脸盆往地上一扔,捂着带有手掌印的脸,坐到梁武面前来嘤嘤哭诉。
  梁武闭目坐在椅子里,听着听着,眉头一抖,将手中转动的两颗大铁球往远处的炕角里一滚,站起身来一跺脚,大声说了句:“狗胆包天!”大光的媳妇就不敢哭了,猜不透梁武骂得究竟是二光还是她。
  不过,梁武也没有放过二光,还是将二光叫进屋里,关起屋门来,踹了二光一脚,还将二光狠狠地训诫了一通。外面的人听见,梁武痛骂二光时说:“她也是当了奶奶的人了,你怎么敢伸手去打?”二光却说:“小叔子打嫂嫂,好比路边剜草草。”梁武就使劲啐了他一口:“正经道理你一点儿也不懂,歪理邪说张口就来!你真是武术界里的败类。”
  但不管梁武怎么责骂二光,眼下这种情况,还是非常地不适合兄弟俩家再在一个院子里住下去了。梁武只好为大光和二光分了家,大光一家就搬出去住了。但二光又提出来,老人不能让他一个人抚养,大光也应当抚养一个老人。
  为抚养爹娘的事情,大光和二光为怎样抚养的问题,又是吵得不可开交,因为他们谁都抢着要爹而都不想要娘。争吵的理由明摆着:爹是一颗哗啦啦响的摇钱树,分到谁家谁发财;娘却是一个只能吃喝不能劳作的赔钱货,分到谁家谁不愿意。分配不均么!
  争吵的最后结果是,由梁武出面,请来了治保主任梁二钵,让梁二钵这个“公人”来主持如何分配。梁二钵不仅是个和事佬儿,还是出了名的快刀斩乱麻的高手。梁二钵果然想出了个三方都不反对的办法:“那就抽球球捏蛋蛋吧。爹娘分到谁家,全看你们个人的手气了。”
  于是,一只碗里放了两个纸球,一个纸球里写着“爹”,一个纸球里写着“娘”。大光先捏,捏着了“娘”,被媳妇翻着白眼球骂了句:“臭手!”二光自然是捏着了“爹”,二光的媳妇霎那间眉飞色舞起来。
  接下来的问题是,负责抚养娘的大光必须将娘接走,这就等于将梁武的老婆与梁武实行了强行分居。梁武的老婆也八十多岁了,白头发乱抖着,哭得泪眼麻花的,拿块手绢不停地擤着青鼻涕,红红的眼睛瞅着坐在椅子上不动弹的梁武哽咽:“他爷爷,你倒是拿个大主意呀,难道就由着他们把咱俩分了?”梁武头也不抬地说:“大难临头,各自飞吧!”他鼻音浓重地嘱咐大光,“大光,你不能让你妈受了屈啊!”大光比二光和善的多,也看出了爹的不得已,便抹着泪眼说:“爹,娘在我这儿,你放心吧。倒是你自己,要多当心……”梁武响亮地咳了一声,笑貌怪异地瞅了众人一眼,起身背着手出去了。
  唉,你说说梁武这个人,也曾经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来,怎么就能由着儿子这样随意地摆布自己呀?人老了,难道就做不了自己的主了吗?要不说这人呀,无论什么年月也得有自己的主心骨,不要用养儿防老那一套老理儿来束缚自己。看看眼前这糟心的现实,这不是作茧自缚又是什么呢?
  《红楼梦》里的“好了歌”说:“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这话当然太过于悲观,把天下的儿女一概抹杀,似乎不能苟同。但纵观人世间的人,爱子女凭的是与生俱来的天性,爱父母凭的则是后世培养的人性。天性属于一种自然本能,人性却是一种道德修养。
  爱子女,是每一个为人父母都能做到的事情,处处替他们着想,宁肯苦着自己也要为他们打算;而爱父母,却并不是每一个为人子女的都能做到的。对于父母来说,儿女不管走得多远飞得多高,父母永远是他们的故乡和避风港;儿女不管年龄有多大职位有多高,在父母眼里他们永远都是没有长大的孩子。但子女爱戴父母的心,就差远了。
  打从分家以后,梁武这老爷子就好比进了保险箱。为了防止梁武将徒弟们孝敬的钱财等物偷偷地塞给自己的老婆,二光夫妇每逢外出时,都会将大门反锁起来,梁武就被锁在了院子里。有时梁武的徒弟们请梁武参加什么喜庆宴席,通常都是二光陪着去,把徒弟们送给梁武的大包小包拿回来。有回,梁武回来远远看见自己的老婆在门前晒太阳,就随手拎起一包东西招呼老婆来拿。二光一把拦住,连哄带掬把梁武推回自己家去了。
  二光夫妻两人把梁武当作可以招财进宝的关老爷圣像一样供着,却不给这尊关老爷任何摆弄青龙偃月刀的机会。梁武的老婆过来看望梁武时,逢着关着门的情况,就隔着厚厚的大铁门,从门上巴掌大的方形小孔里连连呼喊:“他爷爷!他爷爷!”梁武就站在大院子的地中央,仰脸朝天,双泪长流,无声长叹。
  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儿子是他养的,大光已经年过半百,二光也已经四十岁出头。能懂的,他们已经全懂了;不懂的,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懂了。这能怨谁呢?怨只怨,自己给了他们健壮的身体,却没有给了他们仁厚的德性。
  梁武心里还有一个秘密:五十年代,村里修建高灌站时,所有的青壮劳力全部上了阵。那个时候,王良刚过五十岁,梁武也才刚四十岁,两个有力气的人,用粗木和绳子共同从高坡上往下抬一块大石头。王良在前,梁武在后,下坡时,梁武一直以来不服气王良的心思促使着他,故意使坏让石头滑到了王良的腰部。王良咬牙瞪眼地用屁股顶住了石头,但还是把腰脊柱骨给顶伤了,落下了强直性脊柱炎的毛病,六十岁以后一直是佝偻着腰走路的。
  梁武晚年时良心觉醒了,后悔了,觉得自己做了一桩天理不容的大损事。如今,这分明就是老天爷在对他进行惩罚呀!他越想越自责,整日唉声叹气睡不好觉。
  几个月后,梁武在一个月色明朗安宁静好的夜里,半夜时分悄悄来到院子里,对着皎皎满月和疏朗星空,盘腿打坐,念念有词,自断筋脉而死。天亮后被二光发现时,梁武已经僵硬了。
  对于梁武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悲怆离世,匆匆赶回来奔丧的梁启不胜嗟叹,连连长吁,而且带着几分倚老卖老的态度,大声责骂起大光二光这俩堂兄弟来:“你们还是人吗?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爹妈呢?你们自己说说,你们沾了你爹的多少光?这样对待他,你们身上还有点儿人味吗?”
  大光夫妇毕竟和善,任凭梁启溅着唾沫星子数说责骂,始终不敢言语。二光就偏不认这壶醋钱,圆瞪两眼指桑骂槐地反驳:“这是谁他妈的这么糟贱我们?我们再不好,老人也还是得由我们养着来的!要是指着你们这些外人,怕不早就饿死了?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咹,谁要是再多管我们家的闲事,就别怪我二光翻脸不认人!”噎得梁启再也说不出句整话来。
  在墓地眼看着梁武的灵柩下葬之后,梁启连村里都没回去,直接就坐上跟他回来的小汽车奔向了太原,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梁武的那两个儿子了。坐在一路奔驰的小汽车里,他还隔一会儿就气愤不已地咒骂两声:“败类!败类!梁氏门中居然出了这等败类,真正可惜了我爷爷的一世英名……”
  如来佛祖说过:恒河中的每一粒沙子,都是自成三千世界的,而且都是独立和独特的。君不见,浩淼宇宙,大千世界,循环往复,周流不息,“万类霜天竞自由”?
  你再看看眼前这个五彩纷呈的人生大舞台上,无论是你还是我,其实我们都好比是三头六臂脚下还踩着风火轮的哪吒,常常手舞足蹈地迎接着生活中扑面而来的种种难题。生活,它让我们欲罢不能的缘由,是因为生活自有它吸引人不断前行的各种理由。它吸引我们的地方还在于,虽然我们总是每天都在重复着昨天的日子,却又总能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某种碰撞。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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