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高原红

　　别了，美丽的乌日娜。
　　别了，我生活了差不多两年那美丽的大草原。
　　我返回呼和浩特，然后上包头，下银川，再折返向西，直奔嘉峪关。我要去看一看万里长城的西起点，那曾经是我向往已久的梦想。
　　嘉峪关城居于祁连、嘉峪两山之间，险峻天成，建造坚固雄伟，气势磅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因此成为万里长城防线上一个重要的军事要塞，扼中西交通的锁钥，又是扼守河西走廊的第一要隘，直接关系着国家的兴亡和安危，历来统治者都派兵镇守，自古以来称为天下雄关。城楼上有天下第一雄关的匾额，与被称为天下第一关的山海关首尾呼应，显得更有气势。
　　嘉峪关位于河西走廊中段，因有“万里长城西起点，天下雄关嘉峪关”因而得名。嘉峪意为美好的山谷，市域南靠祁连山，北倚马鬃山，东接酒泉盆地，西为平坦的戈壁，地处走廊西段最窄处。
　　我只在嘉峪关停留了一天，然后下兰州，再折返西宁，从西宁搭乘汽车直奔西藏。
　　在我的背包里，乌日娜为我准备了六七斤的牛肉干，那相当于半头牛的肉了。还有乌日娜偷偷放进背包里的一千元钱，所以一路上我基本不必再为食物而发愁。我不会拿钱去住旅社，所以一千元钱也让我富足了好一阵。
　　本来汽车会在入夜前到达拉萨，但那辆破车却因故抛锚，在一个叫旁多的地方再也无法行驶了，全车的十几个人先后离开，各奔东西。那个鬼地方虽然叫旁多，但两旁除了黄土和山石多一点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意识到这是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位置，知道自己得在天色还没黑之前赶路。
　　我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路上，四周没有一个行人，更看不到一辆车，虽然天还亮着，但心里难免会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转过一个山嘴弯路，突然从前面跑过来一个身穿藏族装束的老人，老人面色惊慌，看见我也怔了一怔，停了一停后又想继续跑。
　　我赶紧追问道：“大爷！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大爷听懂了我的话，连忙停下脚步，用汉字语说道：“小伙子！赶紧回头跑吧，前面有几个歹徒在抢劫，快跑啊！”
　　我还来不及回答，只见前面已跑过来三个气势汹汹拿着刀子的歹徒。
　　我反应过来，连忙对大爷喊道：“大爷别慌，快捡石头帮我。”
　　我因为赶路，所以手里拿着一条棍子。我横跨着站出大路中间挡在歹徒的面前。三个歹徒看见我也是怔了一怔，但随即喝道：“小子，别多管闲事，滚开！”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我没有回答，更不等歹徒们站稳脚势，身形一闪，来了个突然袭击，看准了对方说话的一刹那间，身体犹如离弦之箭，猛地冲了过去，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棍子一晃，“啪”的一声打在最前面歹徒的头上。血，马上从他的前额流下。
　　我不等另外两个反应过来，又迅速双手一举，手中的长棍挥，重重地打在另一个歹徒拿刀的手上。这一棍打得更重，我好像听到了手骨碎裂的声音，刀子“咣”的一声掉了地上。
　　我有着几年流浪江湖的经验，很多时候都会受到欺负，打架当然也是经常发生的事，但经验也是这样磨练出来的。如此这般的应变和速度，出手狠辣果决也都是经历所锻炼出来的。如果单枪匹马正面去和三个拿着刀子的歹徒搏斗，我肯定毫无胜算，更是危险万分，所以快速偷袭才是唯一的选择。但当时居然会有这种拼命一搏的底气，这也说明了当时的血性之厚，胆气之壮和勇气之盛，当真是勇者无畏，又或者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想来，都禁不住会佩服一下当初的自己。
　　此时，大爷的石头接二连三地向着另外一个歹徒打去。
　　……
　　这一仗，我和大爷大获全胜，看着三个受伤的歹徒互相搀扶着落荒而逃，我们哈哈大笑。
　　大爷叹着气说：“这些汉人经常出来抢劫，真不让人活了！”
　　我笑着说道：“大爷！我也是汉人，怎么您连我也一起骂了？”
　　大爷笑着不好意思地说：“小伙子！谢谢你救了我。对了，天就要黑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摇摇头苦笑着说：“我本来是要去拉萨，可汽车却因故抛锚了，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我又哪里都可以去。”
　　大爷看了看天色，感叹着说道：“这里距离拉萨不远，但你这样只靠两条腿走路的话那得要好几个小时；现在天马上就要黑了，路上也不安全，要不你先跟我回家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一个人也不是个事。”
　　我当真是求之不得，连声道谢：“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大爷笑道：“这个用不着谢，是你先救了我啊。”
　　我跟着大爷一路急走了三四十分钟，大爷转进一个村子里租了一辆马车，载着我们来到了一个名叫门堆的乡镇，这里离拉萨已经不远了。
　　大爷和他的小儿子巴桑住在一起，巴桑是个二十五岁的青年人，个头很高，身材足足比我高大了一倍，父子俩很隆重地招待了我。藏族的青稞酒和酥油茶让我感受到了藏汉两族纯真的友谊。
　　巴桑知道我的来意后，兴奋地说道：“太好了，这两天我正愁着没事可做呢，从明天起我当你的向导，带着你到处去看看我们西藏的风土人情。”
　　从巴桑家里开着摩托车到拉萨只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我终于踏入了梦想中的布达拉宫。
　　布达拉宫是世界上海拔最高，集宫殿、城堡和寺院于一体的宏伟建筑。布达拉宫依山而筑，宫宇叠砌，巍峨耸峙，气势磅礴，其建筑艺术体现了藏族传统的石木结构、碉楼形式和汉族传统的特点，在空间组合上，院落重叠，回廊曲槛，因地制宜，主次分明，既突出了主体建筑，又协调了附属的各组建筑，上下错落，前后参差，形成较多空间层次，富有节奏美感，又在视觉上加强了高耸向上的感觉，是世界建筑史上的奇迹。
　　巴桑用摩托车载着我四处奔驰。
　　我们游览了雅砻江，到达了尼泊尔边界的陈塘乡，近距离感受到了珠穆朗玛峰的雄姿，我们顺着喜玛拉雅山的山脉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在我的脚下，是一片神秘的圣地，翻飞着无数经幡，还有雪的飞扬，藏民的祈祷，远方朝圣者辽远的歌和舞。这一切，都紧扣着、抚摸着雪域的脊梁——我神往已久的喜马拉雅山脉。
　　我对着珠穆朗玛峰凝视良久，渐渐懂得了宁静才能致远的含义。
　　珠穆朗玛峰，世界之绝顶，不在于自然的高度，而在于气度，这是一种人人很想体现、却很难实现的气度。
　　……
　　我在巴桑家里住了八天，巴桑当了我八天的向导。
　　西藏，让我的梦想中加入了更多的民族元素，让我的人生增添了更多的神秘色彩。面对着西藏高原辽阔的土地，我感受到了一种高原红的热情。煮了又煮的酥油茶，让我深切体会到了藏族同胞的热情之心；酿了又酿的青稞酒，让我醉在不眠中！
　　在我告别大爷和巴桑的那一天，巴桑给了我一个地址，对我说：“我妹妹就在新疆哈密，如果你到新疆的话，就到这里去找她，她会安排好你的一切。”
　　我看到纸条上写着一个部队的地址，名字上写着：卓玛。
　　临走时，巴桑激动得一把将我高高地举了起来，说：“你是第一个让我敬佩的汉族朋友，我会记住你的。”
　　……
　　辞别了巴桑一家，我搭车来到了拉萨，寻思着该怎样去新疆。
　　如果从日喀则经新疆和田，有一千六百多公里，徒步兼并搭车，得花费一大笔费用；如果从拉萨穿越羌塘无人区，直线距离是一千公里就能到达昆仑山脚下。如果按每天二十多公里的速度，四十天的时间就能省下了一大笔的开支。思前想后，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终于选择了后者，原因是：我对昆仑山非常向往。理由是：反正是流浪，不赶时间。
　　忍痛花掉三十大洋，买了一个单人蒙古包，也就是相当于现在的帐篷，一张羊毛被子，再忍痛添了一件羊毛衫，买了一些干粮，水不用买，那时候也没有什么矿泉水卖，就到垃圾堆里捡了一只五斤装的塑料桶，清洗干净后就从河里灌满了水，拍拍屁股就闯入了被称之为人类禁区的羌塘荒原无人区。
　　羌塘在藏语中意思是“北方高地”，特指藏北高原，平均海拔在五千米以上，是我国地势最高的一级台阶，被称为“世界屋脊的屋脊”。
　　羌塘位于昆仑山脉、唐古拉山脉和冈底斯山脉之间，它不仅是野生动植物的天堂，同时也是一个具有丰厚沉积层的文化沃土。羌塘一直被视为“无人区”或“生命禁区”，因为这里高寒缺氧、交通不便，人类无法适应这里的生存环境。然而，人类的生命禁区为大量的野生动物提供了世界上最大的天然乐园。远离人类的骚扰，使得野生动物真正成了这里的主人，历经数百万年的自然选择，完全适应了这里为它们提供的生存空间。如今，羌塘成为了全世界上最大的野生动物乐园。
　　我当时完全没有过多的思考，也没有任何的计划，更没有什么精良的现代户外装备，就拿了三张地图，一张中国地图、一张西藏地图和一张新疆地图，当然，还有着一颗十七岁无所畏惧的心。
　　我当然低估了荒原的险恶，也高估了自身的能力，严重低估和严重高估，计划和现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正所谓是无知者无畏！
　　多次遇上了野狼和棕熊还有野牦牛，由于我在外已经飘荡了两三年，知道很多遇上动物后的解决方法。人和动物都是相互畏惧的，所以我面对它们时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反而是它们惧怕了我。还好，一路上并没有遇上过由五匹以上组成的狼群。在那个年代里，这个几率不高，但真的非常幸运！
　　从拉萨出来的七八天里，基本上都有牧区，淡水容易找到，牧民也都非常好客。
　　走出牧区以后，每天的饮水量虽然非常节省，但不到第十天，还是慢慢断水了。
　　水是生命的根本，我深知水对于一条生命的重要性，所以我一路上拼命寻找淡水，连续几日都一无所获。
　　羌塘荒原是中国湖泊最多的地方，但大多都是咸水湖，找不到淡水，最后只得去饮用一些盐碱水相伴着送服牛肉干和干粮。但盐碱水都是带毒的，食用得多了对身体非常有害，后来不敢喝了。可没有水，牛肉干和干粮根本就不能咽下，硬咽的话就引起肺部咳嗽不止，最后得了肺水肿，连走一步都相当艰难。
　　熬到了第二十天，强烈的高原反应让我头痛欲裂，更增加了体质的严重虚脱，病变加重，不管我怎样地努力、挣扎，不管我怎样心有不甘，终于还是熬不住了。天旋地转之间，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完全被掏空，感觉到自己已经是到了生命的尽头。
　　我就像一具干尸，轻飘飘地被风一吹就倒了下去。
　　“我要死了！”我对自己说。
　　这是我十七岁的脚印，却也是我一生的脚印，最终停留在了羌塘荒原之上。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用心去感受着死亡的滋味。
　　……
　　朦朦胧胧中，感觉有汽车向我驶了过来。
　　“水……水……”我迷迷糊糊，有气无力地喊着。
　　三辆皮卡车在我的身边停了下来，迷糊中看到车箱后拉着很多死去了的藏羚羊，藏羚羊身上鲜血淋淋。
　　我临死前的思维意识到，他们，是一群偷猎者。
　　从车上下来一群人，有一个走到了我的跟前，用脚踢了踢我。
　　我像个死人似的，无力地呻吟了一声。
　　“老大！他还没死，应该还有救。”
　　偷猎者老大走到我的身边，踢了踢我，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我拼尽全身的力气试图着站起来，试了好几次终于把屁股抬了起来，但根本无法站立，软绵绵地跪着，屁股高抬，但脸却是贴在地上。
　　“水……”我半跪半爬，有气无力地对着偷猎者哀号。
　　偷猎者嘴角一笑，拿着一瓶水在我的面前晃了晃。
　　“水……”我痛苦地哀求着，气若游丝。
　　偷猎者用步枪指着我的脑袋，说道：“跟着我混吧，你马上就会喝到水了，以后还能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想活着，很想很想，可他们是违法者，除了偷猎藏羚羊，还会杀人。我宁愿死了，也不会和他们为伍。
　　我固执地摇了摇头，从嘴里拼命地挤出了两个字：“绝不。”
　　我不是不怕死，我只是觉得生还无望，我现在不想也不会乞求他们给我淡水喝了，但我却想着让他对着我的脑袋开上一枪，好让我提前脱离苦海。
　　人，不能苟且地活着，但必须要有尊严地死去！
　　我用一种倔强而又轻视的目光瞪着偷猎者，只想激怒他朝着我的脑袋开上一枪。但愤怒的偷猎者只是对着我的脸狠狠地踢了一脚，重重地把我踢倒在地上，又用穿着皮靴的脚踩着我的脸、狠劲地往地上磨擦，把我两边的脸都磨得血肉模糊，一边却轻蔑地骂道：“你小子本来就活不成了，为你浪费子弹真不值得，还是让你慢慢等死吧，切身享受一下死亡来临前的滋味。”
　　对于偷猎者来说，一颗子弹可以猎杀一头藏羚羊，一头藏羚羊的皮毛可以为他们带来丰厚的利润，而我的皮毛相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一文不值，而他们也懒得把我就地踢死，毕竟在高原上做激烈运动会引起高反缺氧。最后偷猎者们只把我踢了几脚，然后上车扬长而去，留下了一个半死不活的我。
　　我两边的脸上已经被踩得血肉模糊，但已经麻木得没有了疼痛的感觉，只是心中非常失望，我真的恨透了这些偷猎者，连一颗子弹都舍不得给我。是他们的小气让我继续承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
　　一个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平凡的日子里，行行走走间，每一段的历程里，都会有着无数次的遇见，都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人，但我在羌塘荒原里这一次的遇见，就足以让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躺了很久，我艰难地睁开眼睛，仰望着天空，思索着为什么我还不断气！为什么我还是死不去？
　　别磨叽了，快点咽气吧，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以后就没有痛苦了！我心里默默地对着自己说：死就死吧，过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够早点得到解脱。
　　天空中飘过了几朵乌云，我以为是老天爷来招魂了，想着用手梳理一下脏乱得就像刚从屎堆里拔出来的头发，也好让老天爷对我的第一印象好一点，不至于把我随手一扔，万一不小心把我扔地狱里去就更麻烦了。但全身却无力动弹分毫，再加上刚才被偷猎者踢得全身发痛，更不用说是用手梳理头发了，算了，扔那就扔那吧，谁让我在下面也没有熟人！
　　那几朵乌云原来是几只乌鸦，乌鸦是腐食动物，不过鲜肉它们也喜欢。
　　在高原无人区，乌鸦和野狼、棕熊还有野牦牛并称为高原的四大杀手。乌鸦们在我的上空中盘旋着，只为了等我咽气，然后饱餐一顿。我的皮肉对于偷猎者来说没有任何的经济价值，但对于乌鸦来说可是千年等一回的美味。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等死，想象着自己将溶化在乌鸦的肚子里，飞向蓝天，飞向梦想中的天堂。在天堂那里，没有贫穷，也没有痛苦。
　　我用生命中最后的一丝思维确定，自己还是有着那么一点点价值的，等乌鸦把我的皮肉吃完后，然后荒原里的风再把我的骨骸风干，这样就形不成污染源了，真好！这种死法还是比较环保的。
　　乌鸦的耐心也不够强大，或许，它们是想着提前一点吃到口、肉质就会更鲜美一些吧，所以还没等到我完全咽气，就匆匆忙忙地飞下来抢着瓜分我的皮肉。
　　乌鸦们啄了几口，把我从还没死透的边缘状态中痛醒过来，一种求生的欲望瞬间遍布了我的全身。我拼命一抓，把乌鸦们惊得满天乱飞，但却抓住了一只乌鸦的爪子。我又猛地一个翻身，用身体把乌鸦死死地压住。
　　我抬起鲜血淋漓的脸面，仰天嚎吼一声，张开那干裂的嘴巴，像一匹饿狼一样嘶吼着；又像一只吸血厉鬼，用白森森的牙齿咬断了乌鸦的喉咙。
　　我就像一只吸血僵尸，疯狂地怒吼着，狠心地撕扯着，吸干了乌鸦的血，又连毛带肉地把整个乌鸦活生生地吃掉了。
　　我张开满口鲜血的嘴巴，仰天发出了一声似狼嚎般的嚎叫！
　　……
　　我终于从临死的边缘活了过来，乌鸦的献身精神让我得救了。我一辈子都感激乌鸦，是它，给了我重新活下去的机会和勇气。
　　死过一次的人再也没有勇气去寻死了，我开始思考着以后的路。我想：在这里，只不过是我十七岁的脚印，那我十八岁的脚印呢？还有二十八岁，三十八岁，四十八岁，五十八岁甚至一百八十岁。算了！没必要想得太长远，活得太长也不一定是好事，先顾着眼前吧，不要刚刚挣扎着活了过来，转眼间又得死去，那得多悲摧啊！
　　终于下了一场大雪，让我在绝望的死亡边缘重新看到了生机！
　　庆幸偷猎者并没有抢走我的蒙古包，更没有搜身抢走我的钱，但想来也是，人家从事的都是高危职业，配置着当时最精良的装备和武器，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些破烂东西。我甚至连一个化雪的勺子都没有，都是连冰带雪塞进嘴里，含上一会后就自然地化了。
　　……
　　我虽然活了过来，但身体却虚弱到了极点，随时随地都有着再次死去的可能。
　　我犹如一只孤魂野鬼，孤独的灵魂随时都有着灵魂出窍的可能，就这样半死不活地又在羌塘荒原上苦苦挣扎了五天，终于艰难地熬到了第二十五天。当我又再次面临绝境时，却意外遇上了保护藏羚羊的巡山队。我给巡山队指明了偷猎团伙的离去的方向，又在他们热心的救助下，我再一次得以保住了小命。
　　巡山队有任务在身，给了我很多的药品物资，又留下两个队员照顾了我一晚，给我手绘了地图，教我如何寻找淡水。
　　第四十八天，我终于拖着重生的灵魂走到了昆仑山脚下。
　　又用了八天的时间，断断续续地搭车或徒步，来到了新疆和田。
　　长长五十五天的羌塘无人区穿越，给我省下了一大笔的费用，但也差点省下了一条小命！
　　来到民丰时，我终于还是大病了一场，花了六元钱一天住了六天的旅社，这也是我自出行以来、唯一的一次花钱住旅社的记录。
　　……
　　病好之后，我搭车穿越了塔里木盆地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在世界各大沙漠中，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是最神秘、最具诱惑力的。沙漠中心是典型大陆性气候，风沙强烈，温差变化大，全年降水少。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流动沙丘的面积很大，沙丘类型复杂多样，复合型沙山和沙垄，宛若憩息在大地上的条条巨龙；塔型沙丘群，呈各种蜂窝状、羽毛状、鱼鳞状，变幻莫测。白天，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赤日炎炎，银沙刺眼，沙面温度有时高达70-80度，旺盛的蒸发，使地表景物飘忽不定！
　　望着车窗外的滚滚黄沙，让我感觉到，和大自然相比，人，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脆弱，更让我感觉到，我们更应该珍惜生命，更应该珍惜自己的人生。
　　到达乌鲁木齐后，我在一个集贸市场打了三天的零工，利用工作之余游览了乌鲁木齐市，然后搭车来到达坂城，在达坂城玩了一天后，连夜爬上过路的货车到达吐鲁番，在吐鲁番住了一晚，第二天搭车来到了哈密市。算来从拉萨来到哈密，已用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我按着巴桑给我的地址去找卓玛，在一个部队的传达室打听卓玛的情况。
　　大概十分钟左右，只见从里面快步走出一个穿着军装的女兵。从她那英姿飒爽的脸上，我看到了藏族人的豪迈，也看到了巴桑的影子，我断定，她，就是卓玛。
　　卓玛也从我一身牛仔装束的行头上感知了我。她兴奋地走到我的面前，激动地拉着我的双手说道：“你就是鸿波兄弟吧？我哥说，你几天后就会来到哈密，没想到我一等就是两个多月，今天终于等到你来了。”
　　我知道一定是巴桑跟他妹妹说了我不少的好话，以至于卓玛对我热情得都让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卓玛安排我在部队招待所住下。
　　吃过晚饭后，卓玛就缠着我给她讲故事，讲我和她老爹联手对抗歹徒的情节，讲我走天涯的过程。卓玛听得非常入迷，讲到高兴处，卓玛就笑着流泪；讲到伤心处，卓玛就哭着流泪。她入迷到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年龄比我大，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军人。
　　卓玛就像是一台制造泪水的机器，情绪追随着故事的情节不断地起伏着。也许，这也是藏族人最为真实豪情的一面，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去刻意地掩饰，做真实的自己。
　　卓玛请假带着我参观了哈密市区和周边的很多地方，带着我走访了许多藏族和维吾尔族人民的集居地，让我更多地了解了当地的风土人情，更让我增长了不少的知识。
　　五天后的一个早晨，我在招待所的服务台给卓玛留下了一封信，我不想为了我而影响卓玛的学习和工作，我选择了不辞而别。
　　当我登上列车后，透过车窗我突然看见穿着军装的卓玛冲进站台，顺着列车车窗寻找着我的影踪，我不敢和卓玛打招呼，因为我知道，我只是天和地之间匆匆而过的一个过客，我和卓玛一家之间，只能停留在友谊的记忆之中。
　　列车慢慢地开动了，带走了我这颗浪子的心，留下了我对卓玛一家深深的、永远的怀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