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臬存归隐 （续4 新的征程开始了）

　　是夜，追风独自来到山长室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上古臬存》到底是怎样的一部密典？是否会为害蚁氏及天下万物？这也是魁九鳌曾经含糊提出过的疑问，更是北地行军蚁言之凿凿的说法。
　　见追风如此直言，山长长叹一声，说出了在紫桐高层早就存在的担忧：
　　“《上古臬存》据传说是上古时蚁祖所制，内有恐兽黑史及智力升维之技。到底出自哪里，内书何文，文意为何，至今其实都是谜。因为出自传说，此言真假难辨，便认为释读后或许能找到答案。近年来所谓解出数语，其实亦只是紫桐一家之言。何况数语于整部典籍，只是沧海一粟。传说巨蚁背来密典，说过为天下蚁共有，有朝一日或可救天下万类，此后不久，紫桐国便派出长行使，又不久，突然停止长行，密典同时突然消失。九百多年后偶然重现，显然是紫桐祖蚁有意藏匿，因何而藏自然不得而知。在藏匿密典的同时立即取消长行，绝非偶然。十数年前无意中掘出一密窟，才使密典现世。高层立即出现秘密争议，为是否重新藏匿辩论不休。最终决定布告天下，纵其有害，亦让其大显于世，不使为害者暗中得手。现在来看，布告天下真不知是福是祸。同时又决定恢复长行制，有意改长行使为俱庐使，目的之一便是掩障耳目，利于暗访乌铓，释读密典，而后再视书中内容而定密典命运。其实，乌铓是谁？能否释读？又有谁知？”
　　桐左山长想一句说一句，终于将纷乱的上文表达了出来。追风听到“不知是福是祸”，知道山长话里有话，见山长讲述结束，便问：“为何说布告天下不知是福是祸？”
　　“自布告天下后十年，一切平静。不料两年前从小桐国传来消息，说在东涯泽数次发现巨蚁，应该是行军蚁，不知来处，难追其踪，虽说并未为害黑甲蚁，却总是在黑甲蚁国城池附近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好像在寻察什么。东涯泽离本地一百三十由甸，是琮山大地最东域，再东便为蚁迹难至的屏水大山。本以为是域外偶然路过的巨蚁，也就由它。哪知五月末小桐国蚁老绿古丙专程前来，来意之一便在于此，说有巨蚁伪装骗过东桢干国的一只年轻工蚁，引诱她说出了到我紫桐国的路径和《上古臬存》的真相。直到这时，才猜出巨蚁的目的大概与《上古臬存》相关。”
　　“紫桐国名闻琮山大地，行军蚁何需暗中打听？”
　　“这也是古怪之一。”
　　“行军蚁？是怎样的行军蚁呢？”追风突然疑惑地问。她想起了出现在天劳国东原的行军蚁军团和半只巨蚁亡躯，还有乌河北的亢子军团，还有悲谷里千年前的行军蚁和那只巨蚁。它们都是那样的巨大，似乎都长着相同的体格和獠颚，却总觉得它们并不完全一样，一时又想不出他们到底有何不同。
　　桐左山长说：“据描述，和悲谷里的行军蚁应该类似，这更进一步地佐证了它们的出现与《上古臬存》有关。”又将未及整理归档的线描稿取出摊开，上面有绿古丙画的一大一小两只行军蚁。
　　追风死盯着这两只行军蚁的胸甲，小个头的胸甲光洁，大个头的胸甲上是一朵清晰的菥蓂花。追风突然明白行军蚁各军团最大的不同便是她们的胸甲骨纹。亢子军团是迎风旋转的菥蓂花，眼前竟然也是，看上去却又古怪。追风突然看出了原因，眼前的骨纹是反向的，是一朵逆风旋转的菥蓂花。
　　在天劳国史里，也有关于行军蚁的记载。追风往昔都是听耆老讲史，从没翻看过史册，不知道史册里是否有描画行军蚁的附图。《战守龟策》倒是精读过，里面只提到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行军蚁出现在圭山大地上，危害深重，再无其它记述，甚至连如何对阵或避祸都只字未提，只有一句评论“灭国恶魔”，并无附图。
　　追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山长立即带追风去查看紫桐史册。史册中对行军蚁的记述与天劳国大同小异，只有悲谷里的事件甚为详细，可惜的是，只有场景示意图，没有刻画胸甲骨纹。
　　“我去悲谷查看一下。我现在就去找我的同伴。我们现在就出发。”追风豪气顿生，语气坚定地说。
　　“也好。这样，或许能查出千年前的行军蚁和那只巨蚁的出处。”山长若有所思地说。
　　一只伺育蚁出现了。蚁后急宣追风和耆老。
　　刚进宫宸，还未待向蚁后行礼，蚁后看定追风直白地问：“这个季节，你是怎么过得紫河的？”
　　追风幸福而自豪地将平安国的壮举详细地说了一遍。正在比划着，无意中见到身后的耆老们都面露绝望之色，这才发现蚁后瞪着她的眼神里露出的是严厉冷峻的光芒。她突然闭住口，不知所措地立在当地。
　　蚁后叹了口气，回视一眼自己已瘦十围的后腹，轻声软语地说：“去吧。”
　　桐左山长立即带着耆老们退出宫宸区，扯着追风一起回到了通廊，向蚁后告退的礼仪都忘记了。这一众白甲老蚁刚到通廊，未待分序，立即团团围住茫然无措的追风一通安慰，并将失态的原因说了出来。正是前文所提，紫桐国祖传铁律：除在冬季冰面过河外，不得寻求其它方式过河。为何有如此铁律并未言明，猜测是其它过河方式一旦出现，有害之物会借道过河。
　　“紫河地道有平安国蚁守护，应该无忧。”追风说。
　　“不敢大意。比如行军蚁借道过河，平安国能抵挡得住？”山长说。
　　“……”追风语塞。想到出现在三岔道口的鬼眼或许就是行军蚁，那么，如果紫河地道被它发现了，那么平安国……追风不敢想下去了。
　　“蚁后并不是苛责于你。祖传常不谬。因为完全不知道会有何祸事，故而紧张。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们还是立即收拾一下返回河北去吧。返回后立即将地道毁尽……希望紫河涨水，淹了地道才是彻底……你们立即返回吧。”山长已经将去悲谷查看行军蚁骨纹的事抛在脑后了。
　　“我想在返回前去一趟悲谷。”追风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对山长说。
　　“不可。每耽搁一刻，便危险一分。又何况西天黑云堆积，按预测，紫河上游很可能要来水了，一旦淹了地道，你们就回不去了。天象渐乱，紫河可能很多年都不会封河了。”山长语音含悲。追风听了心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如真那样，我们就长留在紫桐，希望能得到蚁后恩准。”
　　“这是什么话？南地异象频现，天谴将至，而北地安好，蚁后怎会同意你们留在此处？”
　　“异象频现？”追风自过河后几日，除了并不比曾经的圭山大地更严重的旱情外，也只是地热上升，夜空出现荧光。北地近来也是如此，并不更怪。而鬼眼应该除外，因为鬼眼只能归属于蚁祸而不是天灾。
　　山长张了张口，还是忍住了，只是以手指天指地，摇了摇头。众耆老随着山长的手望上望下，陪着一起摇了摇头。
　　追风见情形如此，不便追问。突然想到一个好方法，面露喜色地说：“让我的同伴先行北去，我立即出发赶到悲谷，然后再返身追赶她们，必定不会误事。”
　　这是一个追风曾经验证过的事，何况此行只到悲谷一探，不需要爬上琮山，用时必然大为减少。桐左山长与众耆老闻言生喜，一致赞成，立即去宫宸请蚁后定夺。
　　
　　时刚寅初，尚未歇夜的蚁后从深思中突然惊醒过来，立即令伺育蚁急召耆老蚁老和追风。
　　正在此时，城门当值蚁老叩宫求见。原来当值蚁老正警惕地守在城门，紫桐林里突然传出尖厉长嚎，侵甲冰心。蚁老率一队壮蚁深入桐林，寻至一处，褐毛遍地，血汁淋漓。又闻得呼喝奔突之声从桐林南侧传来，潜至林沿，见桐丘南的多罗树下有两只食蝗鼠在酣斗。双方皆弃守抢攻，招招见血，奋不顾身，大有死而后已的气概。蚁老长叹一声，率壮蚁返回城池。食蝗鼠猎食同类，按绿古丙所述，必是荒年大至。蚁后闻之，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守城蚁老去后，一众耆老蚁老急匆匆地赶过来。
　　蚁后令其他耆老蚁老退出待宣，只留桐左山长和追风近前说话。
　　半个时辰后，众耆老蚁老被召至蚁后宫宸。旨意如下：一，速为客蚁备妥食粮，助其立即北返，着巨头蚁魁木彤、魁木朱、魁木绛陪同北去，送至紫河即返；二，立即备妥食粮装备，着魁木赤、魁木焰、魁木赭陪追风立即赶往悲谷。
　　
　　卯初二刻，紫桐国出城寻物的工蚁完成编队，开始陆续出城。胆雄的魁木丹率部赶到谷原后，便会独自到樟栳林里，代替另有新任务的魁木赤巡察“飞花”。六只领了新任务的魁木氏早已经完成了准备工作，聚在一层台坐等客蚁起行。
　　第五和扭长牙在客室里仔细整理着纵队的随身之物。
　　歌九被追风叫到桐左山长室。门外四只陌生的年轻蚁老把着门。掩上门后，山长带歌九和追风连进两道门，第二道门内显然是一方新开掘的斗室。三蚁进入室内，山长仔细地闭好门，取出一只寻物用的家常背兜，背兜内显然装着大物，山长并未开兜展示。当着歌九和追风的面，山长将一张笼皮包裹到背兜外，又用麻丝缠紧，打了死结，然后郑重地将它递给追风。追风严肃地接过背兜，装入早已掏空的长行背囊，扎妥囊系，便将它双手托在歌九面前。
　　山长在歌九一侧轻声说话，不尖着耳朵用心捕捉，便几乎听不到山长的声音：“你不可偷视此物，不可让任何它蚁知悉，包括你的队友，暗带至平安国，面交平安圣后。”
　　歌九本欲询问内藏何物，听山长如此悄声说话，又神情森肃，知道事体重大，便闭紧了口。
　　追风慎重地将背囊背到歌九胸甲上，咬着耳朵说：“事关重大，务必送到。”又从自己的贴身背包里掏出一只缠绕严密的棉团，交给歌九后轻声耳语，“到达平安国后，请将此物交给秋左颀，万事与她商量。”
　　歌九知道自己肩头担着的是万均重担，不免有些担心，也轻声问山长：“为何不遣兵团护送？”
　　“树大招风。”山长说。
　　歌九又看向追风问：“你呢？为何不……”
　　追风说：“待我悲谷事毕后，一定会追赶上你们，一同担此重担。”
　　歌九动了动自己的一双大颚，不再言语，内心里下了决心，事若不成，有死而已。
　　山长好像看穿了歌九的心声，拉着歌九的手，看着歌九的眼，说：“死有何难？一旦事败，只怕天下万类有灭世之劫。行路不露声色，遇事开动脑筋，相信自己。我会为你祈祷。”
　　歌九在追风的陪同下，故作轻松地回到客室。此时，第五和扭长牙已经准备就绪。
　　这四只承担了新使命的纵队队员开始了她们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