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臬存归隐 （3 绿古丙讲述的疑案； 4 新的征程开

　　3，绿古丙讲述的疑案
　　
　　十数年前，《上古臬存》偶然现世，小桐国追随紫桐国也派出行脚蚁。开始的几年是向南行，后来向东行。三年前得到紫桐国的最新消息，说是应该往北。于是参照紫桐国俱庐使的做法，过紫河后北行，一年一往返。
　　正是由于小桐国曾经的东行，《上古臬存》现世的消息被带到了琮山大地的最东域——东涯泽。东涯泽再向东便是蚁氏从不涉足的屏水大山。屏水大山半山以上蓄积着万年冰川，冰线下是终年不见天日的黑松林，阴湿齐天，瘴疬覆地。传说此山北至绿水，南连棘原，东濒始祖海。东涯泽离小桐国三十由甸，居住着数百个同宗黑甲蚁国。其中有一中等蚁国叫东桢干国，国中有一工蚁单名犊。她便是绿古丙讲述的疑案的主角。
　　蚁历5157年五月初。备受大旱煎熬的东桢干国联络邻国，计划向西迁城。为远迁筹备食粮的犊和同伴们天未亮便出发向东去寻物。犊走得快，一时与同伴们失散了，正走着回头路呼叫同伴，一只黑蚁从草密处闪了出来。
　　这是一只体格粗壮形状奇特的黑蚁，颅侧带棱，触角粗短，股节生刺，前躯佝偻，后腹上翘，紧锁着的两颚交叉着叠在鼓突的一双黑色复眼下，话音低沉外道。
　　犊料想这是一只生了畸骨症的黑甲蚁，又似曾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形貌，一时又想不起来。
　　黑蚁礼貌地侧身行礼。犊对着客蚁展开触角欲行三碰礼以尽地主之谊，黑蚁警惕地后退一步，继而欢快地说：“承礼，承礼。”上前一步，与犊完成了对碰触角礼。奇怪的是黑蚁在低头行礼时，显然失礼地未将交叉在胸前的双前肢放下来。
　　犊正欲请教客蚁从何而来有何贵干，黑蚁已经滔滔不绝地说开了话，大意是天大旱寻生路却与伴当走散了。接着话题一转，说：“听闻紫桐国地面未遭天灾，想迁国彼地以度灾年，又不知路途远近，更不知紫桐上国待客如何，很是烦恼，故而蚁后派我等先行探访，不幸又走丢了伴当。”说着长叹一声，洒下一点泪来。
　　天性怜孤惜弱的犊陪了两点泪，并未怀疑琮山大地上竟然有不知紫桐的蚁国，轻快地对黑蚁乱说一通：“去紫桐国路途略远些，却都是平坦大道，可惜的是紫桐地面也遭了旱，沿紫河向西才是出路，我国正欲迁往那里。走一步看一步，无论如何，终归要寻个出路。贵国如有此意，亦当尽早起行，眼见两个月后便是‘飞花’八月，今年气象反常，假如今年也飞花，即使程度同常年一样，只怕也要抗不住。”
　　“如此说来，紫桐国也遭了旱，不也得迁国？”
　　“不会，至少暂时不会。紫桐丘处于盆地中心，据说地湿还好。”
　　“如此机密，紫桐国会坦诚外告？”
　　“自然不假，从来如此。比如，紫桐国偶然发现了传说中的密典，还不是立即布告天下？”犊自豪地说。
　　“《上古臬存》只是个传说，难道是真的？”
　　客蚁闻密典而说《上古臬存》，犊年少未经世事，并未觉出奇怪，何况对《上古臬存》的惯常称法就是密典。犊接口回答道：“那可不假，绿古丙曾经亲眼见过。”
　　“绿古丙？”
　　“就是小桐国蚁老，曾经做过行脚蚁的，智勇双全，上年出访北地，遇到夜伏的钳蝎，力战得脱，战死两只同伴，她也伤了筋骨，养息数月才算恢复。”
　　“佩服！佩服！还请详告去往紫桐的路径，以便我等西迁时顺道拜访。”
　　犊慨然依允，捡来一枚半枯的楸叶，热情地边说边画，还顺便标出了沿途的几个主要蚁国，如小桐国、大梨西国、三门国等。
　　黑蚁盯着平摊在地上的楸叶，眼里射出攫取的光毫。犊一抬头扫到了这束光毫，心里一惊。黑蚁已经将楸叶抓在手上，一边呷呷地笑着道谢，一边向南退去。
　　犊木在当地，眼看着黑蚁退到一株楸树后不见了。
　　犊这时听到西方出现了说话声，是她的同伴们。犊清醒了过来，立即向楸树后追上去，没有了黑蚁的踪影。
　　犊立即爬到楸树顶，向南观望，见到一个黑影正在远处向东拐去。犊窜回地面立即向东南方向迎头赶了上去，到了预估的位置，便借着落叶、荒草和高树的掩护向前潜行。
　　当她又一次轻轻地扒开草丛，透过茎叶间隙，立即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那只黑蚁正一边走一边垂颅瞪目看着手里的楸叶。正前方，两只巨蚁立在一棵楝树的阴影里，一只的脚下还踩着一枚绿色的球形核果。这两只巨蚁箕首壮肢、凸眼獠颚、挺胸翘腹，正死盯着迎面而来的黑蚁。这是犊在《御术概要》里看到过的形象，当属行军蚁。从来没有见过的是它们的胸甲，骨纹凸起，清晰整齐，呈四瓣月牙形，恰如一朵菥蓂花。
　　犊的血气在往上涌，早已忘记了黑蚁无礼的行为。本来想暗中观察黑蚁是否有什么阴谋，不料想却看到它命在旦夕。犊知道自己无力拯救黑蚁的性命，甚至发出警告也只能是白白赔上自己的一条命。犊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她不想看到血腥的场景。
　　良久，并未出现杀戮的声音，犊缓缓地抬起头，她第二次被吓往了。楸叶被摆放在地上，黑蚁与两只巨蚁各踞一侧，正在指手画脚地讨论着什么。黑蚁交叠的双颚正大开着，显然是两弯缩小版的獠颚，他的胸甲平坦，并无骨纹。犊突然明白初见黑蚁时产生的似曾相识：这是一只初长成的年轻行军蚁，他刻意收颚缩身，使他的体格九分近似于黑甲蚁国的兵长们，在自己的眼里便不显得过于壮大。
　　
　　4，新的征程开始了
　　
　　草甸里越发难以寻到瘦果了。时近八月，越是接近高树，越会增加感染飞花的风险。于是，魁木彤应命令将队伍从紧挨樟栳林的草甸带到谷原上，与魁木丹的队伍会合，一起挖掘未发芽的陈年谷粒。曾经出产谷粒的土地上满铺着早已枯死的谷苗。几处洼坑里仍顽强地生长着几丛绿谷，可叹的是谷穗失候，数杆瘪壳，未能充浆，在微风里发出无奈的嚓嚓声。
　　追风穿过草甸，突然出现在谷原上。紫桐国蚁如见鬼魅，扔下寻得的谷粒，惊叫着奔拢到一起，瞬间组成了九九连环阵，如临大敌。她们以为她就是那只“长着阴森森的怪眼”的巨蚁。
　　“我是追风，八步追风。是紫桐国蚁吗？”追风未敢上前，远远地大叫。
　　连环阵有了动静，一只巨头蚁走出阵列，心有预感的追风很快便辨认出了她。
　　“魁木彤？”
　　魁木彤也认出了追风，大叫着“勇蚁，追风”奔了上来，捉住追风的手不放，连碰了三次触角，转着圈地叫着笑着。连环阵早已一拥而上，将她俩围在中心。魁木丹与追风也互行了对碰触角礼。谷原上的欢呼声久久不息。
　　魁木彤陪着追风赶往城池。紫桐盆地、桐林和城池相继出现在眼前，桐叶半落，露出林下黄泥。丘坡上的覆盆子和酸枣明显稀疏，露出骨棱棱的瘦枝；几株芒果树绿叶依然，枝头并无半颗青果；欣慰的是丘顶紫桐依然挺拔苍郁。令追风伤感的是丘坡上和桐林下繁忙不再。进入城内，才遇到正往城外搬运泥方的挖掘蚁。
　　紫桐国并未增加太多层台，只挖筑至十二层，蚁后宫宸迁到了九层，追风立即被带到宫宸面见蚁后。桐左山长和耆老蚁老们立即应召前来，还有数只巨头蚁亦同时到达。桐左山长见到追风，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愕愕，如在梦中。追风见到山长白甲无光、腹缩胸塌、左触角又掉了三节，恍如隔世，一时不敢相认。众蚁从蚁后紧锁的愁容里知道必有大事，皆拱立静候，哪敢进前与追风厮认。
　　紫桐蚁后宣布飞花已现。较之常年提前了足足十天，众蚁闻言大吃一惊。
　　蚁后请追风从蚁丛里走到耆老队列前，诚恳而感激地说：“万幸的是，我们的救星来了。”
　　追风窘迫不堪，慌忙摆着手连声说“不敢”，接着将此行使命及来由又细说了一遍。讲到魁九鳌从行军蚁解“天花”中悟得解飞花之法，并为寻找蠕蚯文的释读之法而献身时，追风刻意强调了一切皆赖魁九鳌的智慧和她的团队，以弱化自己并南方纵队的功劳。
　　耆老蚁老就在蚁后座前讨论并表决，决议得到了蚁后的首肯。桐左山长立即发出应对飞花的通令：出城劳作的工蚁每天第一件事是登高巡察，发现染症蚁，立即深埋掉它，晚归前再巡察一次；其它非寻物区依旧由巨头蚁专职巡察；八路快蚁分头通报八方。虽然此时只有紫桐盆地附近尚有蚁国，仍令这八路快蚁按成例走遍琮山大地，以防遗漏。通令下达后，蚁后虔心祝祷平安，为紫桐，为琮山大地，为蚁氏天下。
　　任务完成，追风并不敢擅自行动。直到蚁后和山长施策完毕，才向蚁后告退，与耆老蚁老们一起来到已迁至十二层的通廊。追风这时才得到机会与桐左山长三次对碰触角重新相见，又逐个拜见了熟悉的耆老蚁老。
　　傍晚时分，魁木赤返回城池。歌九、第五和扭长牙也跟随在各处巡察的魁木朱、魁木绛、魁木焰身后回到城池。魁九鳌所托之物交割清楚后，耆老们将这三只客蚁接到通廊，与追风会合，提供了丰足的食粮，并挑出通廊里的僻静室屋以供休息。可惜的是歌九、第五和扭长牙并未得到休息的时间，亦如在平安国，她们也被邀请到各处开讲。盛情难却，也是乐于表现，这半夜，三只客蚁将沉闷数月的紫桐国带向一个又一个快乐兴奋的高潮。蚁后听了蚁老们的转述也感动不已，久别的笑意数次爬上她的愁容。
　　需要一提的是第五的螳锯依然是亮点。在第五讲述到即将饿毙，幸得六指绿神算，寻得蛭干才获救时，有一只幼蚁笑指着螳锯说“食用两便”。第五又一次羞愧了。幼蚁都能一眼看透，而那时的自己竟然顶着肉食饿肚子，甚至对队友渴望的眼神产生误解，以至构怨。
　　魁木赤伙同另七只魁木氏一起来与追风话旧，这时追风才知道年初乌河开河时失命的是魁木火，大家唏嘘感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