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碧空远影>第六章 师者

第六章 师者

作品名称:碧空远影      作者:我是老拉      发布时间:2023-07-24 09:08:53      字数:5046

  (接上)
  
  *学校是个小社会
  
  “呱呱之子,各识其亲;侥侥之子,各习其师。”这意思是说,孩子们都有通常的“亲师性”。即所谓的“亲其师,信其道,学其理”。所以“为人师表”这四个字,历来被当作座右铭一样提倡着。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更是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梁步隆当年办学伊始,贴出来的办学宗旨和招生通告中,引用了汉朝人士王符《赞学篇》中的话:“天地所贵者人也,圣人之所尚者义也,德义之所成者智也,明智之所求者学问也。”煌煌严正之开宗明义,在乡村中掀起了一股求学之风,从而带引出了一批各行各业的人才。
  梁步隆本人出身于省城的师范专科学校,所以他也格外地希望他的学生报考师范学校。在那时候,社会对于从事教育的人,也是格外尊崇的。人们对从事教育事业的人,一律称之为先生。这种风气,直到五六十年代还很兴盛。
  梁步隆所教过的学生中,有不少是从各种师范学校毕业的。抛开后来从政的曾福和任自强不说,还真有几个在教育线上大展身手继承了梁步隆事业的学生。比方,恢复高考后在县中学担任了教导主任的张兆年,就是一个让梁步隆感到老大慰怀的学生。
  细说起来,张兆年还真是师从梁步隆乃风,任职后几年就把一所县中学搞得风生水起。学校英才辈出,升学率连续两年高居不下。全县所有小学升中学的学生连带家长,都以能进入这所学校为荣。
  走到这所中学的校门口,人们就可以看到一面大大的照壁墙,白底,当中四个大大的红字:天道酬勤。下面两行小一些的红字:今天,你以学校为荣;明天,学校因你骄傲。
  这样的标语,在七八十年代交接之际是很能吸引人的眼球的,而且直接触动着学子们的心灵。当然了,学校办得好,不能说是张兆年一个人的功绩,但他独具慧眼,充分施展出网罗人才的本领,搜罗来了方方面面的教学能手,则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因素。
  这些教学能手中,就有最为醒目的老教师刘培刚和青年才俊李树茂,还有那个以人怪教学方法也怪而出名的王政明,再加上一个被张兆年拯救了灵魂的邱子良。在张兆年的眼中,这几个人,好比是学校的金字招牌,怎么保护都不为过。
  刘培刚这个人,比起梁步隆来只小了七八岁年龄,可从外表看起来,他们两个人不像是同一时代的人。梁步隆严肃正统,古风犹存,穿衣打扮也一直是中式的黑灰白裤褂,身上带着旧时代知识分子的标牌。刘培刚则洋味十足,洒脱好动,通身上下神气活现地流露出一股“鸟气”,虽然头上被一顶大大的右派帽子压着,但还是牛逼的不行不行的。如果用今天流行的话语来形容,那么,这就是个给点儿阳光就能灿烂的傢伙了。尽管,刘培刚已经是个七十岁出头的老傢伙了。
  恢复高考以后,刘培刚第一个就被张兆年挖掘到了县中学。张兆年自己就曾经是刘培刚的学生,深受刘培刚教学的裨益,而且一直惋惜刘培刚这个教学奇才被埋没在一所乡村的小学里。现在他当了这所中学的教导主任,正在四处网罗教学人才,有了这么个拉拔刘培刚的机会,他怎么能够轻易放过去呢?张兆年认为,这么做,既是成就了刘培刚不甘沦落的心劲,也是成就了这所学校。所以,才不顾刘培刚已经七十岁出头的年龄,特地聘请了刘培刚来学校里教数学。
  令所有人吃惊的是,刘培刚一来学校就不同凡响,居然就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估计,刘培刚这老傢伙就是憋闷得太久了,突然有了这么个在大庭广众之下显露才华的机会,那些才华和激情,便像雨后的春笋和五月的鲜花一样,生气勃勃地从他身上生发出来并迎风怒放开来了。
  刘培刚刚来的时候,只带着初三的数学。清晨上课铃一响,他瘦长的身材穿着半长的卡其色风衣,腋下夹着讲义走进教室,盖耳的华白分头潇洒地朝后一甩,右手抓住搭在脖子里的蓝灰花格围巾的一头,仪式性地向左脖子后边一绕,用清晰标准的普通话开场:“我叫刘培刚,今天上讲堂,学问藏在身,甘当孩子王。”一出场就逗得同学们哄堂大笑,课堂气氛立刻异常活跃起来,常常使学生忘记了数学的枯躁。
  下课铃响了,他还要再举起右手示意:“再讲三分钟。”而学生们也不願意下课,往往他都走到教室门口了,还有学生追过去,他就又被学生包围了,直到下一节课的上课铃响,才会放他离去。刘培刚的讲课风格,不仅学生们喜欢的不行,连各科的老师们也常抓空来听课。
  这样,刘培刚却还不足兴,又主动要求带起了初一的英语。上课时,他仰着头,右手在空中一抓一放,像是在抛撒着一把一把的沙子,学生们就跟着他右手抓放的节奏,齐声呐喊:“点头yes,摇头NO!点头yes,摇头NO!泰哥儿老虎,屁哥儿猪!泰哥儿老虎,屁哥儿猪!”生僻难记佶屈聱牙的英语单词,硬是让他演变成了使学生们琅琅上口的歌谣。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体育方面也很在行,在学校推行开了当地人见也没见过的撑杆跳。七十岁出头的人了,还敢在架空的竹竿上腾跃翻飞做示范,简直就是疯魔了啊。
  每每,一个气场宏大的老师,能够带动一个学校的校风。有了这种带动,教师与教师之间,会形成一种暗暗互相比拼力争上游的风气。学校么,要的不就是这种生龙活虎只争朝夕的精神吗?作为学校教导主任的张兆年,一直以来苦苦琢磨的,就是如何把这股强劲势头保持下去。
  但是,有一个人却看着刘培刚极端地不顺眼,甚至当着张兆年的面,就说刘培刚这个老傢伙是在哗众取宠。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所学校的校长王鸿喜。
  王鸿喜是部队转业干部,不太懂教学,可王鸿喜校长比较推重政治要统帅一切的道理。王鸿喜也不是那种纯粹没有文化,好以朴素的阶级感情来无端怀疑一切的没水平干部。人家也是师范中专毕业,后来响应党的号召,从学校直接参军入伍,在部队还进步到了副团长的位置上,在部队里也算是个有文化的人了,要不转业后也不会被派到中学里来当校长。其实,王校长更喜欢的是军营生活,若不是因为他所在的部队是工程兵,常年转战在大山里面钻山洞,一直解决不了家属的安置问题,他还舍不得转业呢。再说,王校长也不是空穴来风。王校长的好恶,也是有铁打的事实作为根据的。
  王校长首先是从档案中发现了刘培刚这老傢伙终生都抹不去的污点,揪住了刘培刚一直隐藏得很好的那条狐狸尾巴。原来,刘培刚这傢伙不光曾经留学过日本,还曾经是国民党中央军驻美军联络处的一名参谋。国民党军队溃退台湾时,他们这一拨人走晚了,出海口已经被解放军牢牢封锁。他们所坐的那艘军舰,于是绕道越南海防,在大海上辗转漂泊了两天两夜,就在快要进入公海时,还是那么碰巧地被拦截了回来。刘培刚当时接受了新政权一个多月的审查,所幸是手上并没有劣迹和血债,这才被发配回了乡里。
  怪不得,刘培刚总是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呢。
  要说,也难怪王校长警惕心高启。你想想,这是多么复杂的人生经历啊,在日本留的洋,却在美国人的机构里做事。若是“文革”期间,不被怀疑成双面间谍才怪呢,幸亏刘培刚那会儿是在农村里面。五十年代,村党支部书记王治国就曾经说过他是“帝国主义的走狗”,但村里人对这些还是不深究的,说过了也就过去了,横竖已经把他下放到农村了,你还能再把他下放到哪儿去?难道能赶出地球去吗?但王校长可不敢轻易放过这个原则问题,因为这里面存在着一个让什么样的人占领教育阵地的问题,还要提防这老傢伙在课堂上放毒,向学生们灌输什么不好的东西。
  无奈的是,王校长和张兆年私下交換了好几次意见,张兆年总是摆出一副老母鸡保护鸡仔的架势,不但不把王鸿喜提出来的问题当回事儿,还把王鸿喜当成了天上飞下来袭击鸡仔的老秃鹰,时时刻刻提防着他去伤害他的这些“宝贝圪瘩”,好像王鸿喜就不是党派来的似的,好像只有他张兆年一个人才是为党的教育事业奉献忠诚的,你说好笑不好笑啊?
  不过,王校长也不太敢和张兆年过分较劲,这除了张兆年确实有一套教学管理才能之外,王校长还惧乎着张兆年这么个人。
  张兆年是谁呀?张兆年是全县赦赦有名的一个大才子。“文革”之前,张兆年也就是中学里的一名普通语文老师。但“文革”中,张兆年被他的同学,就是那位当了十三县联防总指挥的曾福选中,给曾福当了好几年贴身的秘书。
  经历过那场运动的人都记得,当年大批判文章的火力该有多猛。张兆年当年就有“小骆宾王”的才子美名,凡是那些针对对立派的言辞犀利的檄文,都是出自张兆年之手。后来形势稳定了,组成了三结合的县革命委员会,显赫一时的曽福败下阵去,隐匿不见了。新上任的县领导十分爱才,还是把张兆年留了下来,并让他担任了县委办公室的主任。
  既有文才,又经过了官场历练的张兆年,作风和他的长相一样,庄严正大,正气逼人,永远是堂堂正正的一副文人兼官人的样子,再普通不过的蓝布中山装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格外儒雅。后来,是人家张兆年自己不愿意当那个县委办公室的主任了,主动请缨出任了这所中学的教导主任。至于张兆年为什么不愿意当那个县委办公室主任了,说法有很多种。但归根结底,主要还是得归结于一种社会现象。
  这种现象便是:在社会上拳脚施展得好的人,要么是纯粹的文人,依靠自己实打实的作品,去铸就万夫不可贬毁的价值;要么就是纯粹的官人,在官场上运用自如,出神入化,点豆成兵。最难受的,大概就是像张兆年这种两头都不硬的不伦不类。一则,成天忙于应付庞杂的政务和人际关系,渐渐腐蚀掉了他的才华,使他不再有文彩横流的光环;二则,在权力场中玩弄心智,他的良知与品德秉持,又使他注定斗不过那些利欲小人。及时跳出这个圈子,是他审时度势之后的明智选择。不过,张兆年虽然主动退出了权力的圈子,但关系网还是铺得很大的,活动能量也是不能小觑的。
  这便是王校长不敢和张兆年硬碰硬的原因之一。但是,王校长也不是那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工资的人,他只是在暗暗地寻找着机会,想寻找点儿什么茬把子,好把刘培刚这个让人不省心的老傢伙趁机赶走了事,免得出了什么事时不好收拾。横竖,这个老傢伙也不在学校的正经编制里。
  王校长认为,学校是培养人才的地方,不是载培怪才的地方。作为教师,风清气正,才可为人师表。比如说,被张兆年视为另一个“宝贝圪瘩”的李树茂,那在王校长眼里也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有毛病的年轻人。
  王校长认为,年轻人最需要忌讳的就是表现轻狂,自以为学了点新知识就目空一切,这会栽跟头的。
  李树茂几年前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不用说,是这个年代特有的工农兵大学生。不过,李树茂这个工农兵大学生和那些徒有其名的假大学生不同,还真不能用滥竽从数来形容。人家已经在国内几家文学期刊上发表过不少小说和报告文学了,是刚刚把光芒射进中国文坛的一颗耀眼的新星。这些年暴发出来的全民文学热,使这一时期的作家身价倍增,比任何时候都受到社会的关注和青睐。李树茂身处学校这种文化青年集中的地方,就更被年轻的文学爱好者视为了人生偶像。所以呀,众星捧月,硬是把这个傢伙捧得,都不知道个天高地厚了。
  李树茂身量不是很高,敦敦实实上下一般粗,体形像个摔跤运动员,却天生有一种雄辩之才,成天高门大嗓,口惹悬河,指点时弊,激扬文字,仿佛天底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仿佛天底下也没有他不能说的事。他带着初三的班主任,主教语文,还带着其它班级的历史和政治,教学量同样很繁重。不过,年轻人要强好胜,还喜欢别出心裁。同样一篇古文,从他嘴里讲出来,就旁证博引,妙语连珠,好像真是“学富五车,书通二酉”似的,把一班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小女生,迷得像吃上了春药,眼睛总是随着他转。
  这在学校里,也是一种不得不防的现象啊。一旦发生了事故,责任不都在学校领导的身上吗?你以为王校长的担心是多余的啊?不过,李树茂这傢伙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吧?所以你看,他走到那些女学生面前时,故意挺胸昂首,跟只骄傲的公鸡似的目不斜视。殊不知,这一来反而更激起了那些女学生对他的好感。
  另外,在王校长看来,这个自视甚高的李树茂,跟同事们相处时也是盛气凌人的,经常争论得脸红脖子粗。同事们大约是被他头上那顶业余作家的光环晃花了眼,居然没有人和他计较,私下还赞叹他眼界宽广思路敏㨗,不亏是在首都见过大世面的人。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一白遮百丑呀。如今,这傢伙和校领导说起话来,态度也是大大咧咧的,一副满不在乎的劲头。
  王校长曾经提醒张兆年说:“这模样要是放在部队里面,早就被‘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上级领导给敲打扁了。”但是,张兆年竟然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嗐,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对待人才嘛,自然不能求全责备了。”王校长说不过张北年,就在心里攒着劲儿说:“你就惯他们吧!哪天他们蹬着你的鼻子上你的脸了,你就该知道疼了。哼!”
  张兆年爱惜人才,是由于他深知人才的成长不易。十年寒窗,你当是闹着玩儿的呀?尤其是穷人家的孩子,想要“鲤鱼跳龙门”,不下点儿“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怎么行呢?不说别人,张兆年自己就是个苦孩子出身,成长的经历,格外辛酸坎坷。
  (待续)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