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绝地逢生 (2 新的难题出现了;3 天命所在)
作品名称:蚁氏风云录 作者:顾明军 发布时间:2023-07-23 10:26:23 字数:4597
2,新的难题出现了
那一天,初生第五辞别怀恩蚁后追随八步追风北去。立在岸上的蚁众发现乌河上游突然来水,一边追赶一边呼喊第五回转。听清话意的第五非但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北奔的速度。最后,见到追风和第五安全冲上北岸,怀恩蚁后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她为她的头生蚁骄傲,祝愿她的头生蚁能够平安归来,而她的内心里已经认定今生不会再见到她的头生蚁了。与大槐国耆尊告别后,怀恩蚁后强忍伤感与失落,率领部众和魁铁红匆匆返回城池。
上游来水越来越大,终于又形成了宽阔而汹涌的激流。这条只干涸了几个时辰的大河,将会在三天后恢复原貌,甚至更凶猛。它将再次成为天堑,将北地行军蚁永远阻挡,也将北行四蚁南归的路隔断。
圭山大地的天顶也出现了翻滚的云团,预示着暴雨正在形成。天劳国大槐国都在为即将降临的暴雨做封城的准备。有不少小小蚁国已经离开避难所,返回她们小小的城池去了。多事之秋,稍得喘息的黑甲蚁国,都躲在自己的城池里舔舐自己的伤口。
高温陡遇来水,乌河附近产生高湿,很快将黑石冈笼罩其中。转变来得太快,黑甲蚁普遍产生窒息感。天劳城池内湿加重,内温升高,给魁铁红降温时,用水又过了头,使她得了绿僵病,幸亏发现及时,对症下药,未出纰漏。不幸的是她的胸痛更加严重了,试了数贴土药,未见疗效。天劳国已经议定六指绿、八步歌九、三尺辨香、九米一望、迎风昂立和一尺六枪陪同魁铁红南行,现在只得稍作停留,等待魁铁红伤情好转。
魁铁红的胸甲受的是内伤,严重地影响着她的呼吸,使她的体能迅速下降,六肢无力,头晕目眩。在与魁九鳌分手后,她携带着重要的长行成果和“八月飞花”解法,计划和天劳国南方纵队立即起程。使命在身,却因自己而耽搁下来,内心急躁,更加重了病情。在噩梦与迷幻里捱了一夜,到天明时,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如果不是八步歌九时刻关注,她失了命也不一定会被及时发现。
因为这一夜的天劳蚁众也都太难了。
刚入夜,天劳国出现高龄老蚁昏迷,有几只体衰的青年蚁也胸闷气促、神志不清。未及夜半,数只老蚁平静地死去了。紧急封城的命令立即下达并执行,也未能挽救这几只青年蚁的生命。虽然封城阻止了城外高温高湿的侵入,城内热气上行,五层台以上的区域逐渐变得恶劣起来。
闹了一夜的工蚁兵蚁都静伏在十一和十二层台,不动,也不想动。她们的体力只能勉强维持黑甲下各部件的运转,再无余力去做哪怕是进食的工作。都统九领八顺仍强撑着率领数十只千夫长百夫长巡逻。
怀恩蚁后已经觉察到全城有休克之危。此时开城换气无易于饮鸩止渴。虽说下行也是不才之举,现时现状,却是唯一值得一试的方法。眼见魁铁红气色不祥,怀恩蚁后急令打通一条垂甬道,希望在这座白蚁废城的更深处,能寻得一处适宜的场所。惊闻消息的六指绿心知大事不妙,闻令后立即呼叫三大队工蚁,工蚁行走尚且困难,何况挖掘。六指绿义愤填膺,大叫:“一旦魁铁红身死,便无法知道南地症候的解法,也不知道去往紫桐国的路径。魁九鳌北上是为圭地蚁国阻截行军蚁,九死一生,临去之时所托之事,于情于义都不能推脱。”语气慷慨,大义凛然,这才激发了工蚁,在小头目左枝三克八的带领下,虽说掘土不成块,搬运一步三歇,好歹在半个时辰内,还是将一条垂甬道打通了。
幸运的是城池深处清凉干爽。于是又重新斟酌,加减了土药,魁铁红的绿僵病很快便痊愈了,胸痛也开始好转,只是还不能正常思考。问她南地是何季候症,如何解法。她认真地听着,可是一到张口欲答时,便显出怔忡之态,瞠目结舌,噫啊数声,竟然忘了题意,自然答非所问。怀恩蚁后只得作罢,交待歌九、六指绿等南方纵队队员细心照料,安心等她恢复。
举国下迁后,气促获得缓解,这使怀恩蚁后一颗心放下半颗。放不下的另半颗是:如果恶劣天气持续数日,食尽后的天劳国将面临绝境。幸运的是,一日夜后地下湿气上升,地温开始下降。怀恩蚁后亲自到城池各处精测地温,夜半时下令在泥封上掘开一条窄通道,又亲自到冈地上察看。西风正盛,高湿已趋和缓,高温明显下降。归城后,蚁后亲自调度指挥,一边开城,一边挑选精壮工蚁夤夜出城寻物。黑甲蚁的封城和开城是日常事务,并不为难。林下有太多死于湿热病的翅虫,虫肉可食,只是水气重,口味寡淡而已,在大灾之时仍可堪称美食。大批食粮很快被送回城池,阖城庆幸。可惜的是,魁铁红仍没有恢复正常,也未能将南地症候与解法说得清楚。
至于南去的路径,歌九想到了她的背囊物件,经怀恩蚁后同意,从中寻出长行记稿,经过研究,搞清了方位与路程的概况,却未能寻得季候症的解法。现在,只能坐等魁铁红身体恢复,至少能够随行——哪怕她的大脑没有完全恢复,也将立即起程南去。富有经验的耆老们商量后认为,魁铁红的身体状况不再可能完全恢复,如果幸运,她的带病之躯或许能支撑到南地,而无限期的拖延,只可能使她永远没有机会回归故土。
又等了两日,突然有大槐国快蚁飞奔前来报信,说乌河北隐约出现了动静。未待怀恩蚁后派兵查看,又有来自西土暂未西归的小小蚁国从高阜落脚点派快蚁前来,说乌河北变黑了。怀恩蚁后只得放下魁铁红的事,立即亲自率领都统和兵蚁向冈坡北沿赶去。
乌河边,西冈坡上,聚满了兵蚁和工蚁,警情当前,群议鼎沸。天空翻滚着浓云,怪风四起,浓云偶开的间隙,红色的光芒刺亮乌河北岸,便看到北岸的林下铺着一层原因不明的黑彩。可怕的是,黑彩在移动变形。大槐国首座耆老顶替力衰的耆尊,跟随着万夫长一起来到冈坡,为的是登高望远,也因为西冈坡下的乌河最窄,可以观察得更清楚。大槐耆老据魁九鳌曾经的描述,果断地说黑彩是行军蚁。此论得到蚁众一致附和。怀恩蚁后到达时,蚁众的正魂已经被铺天盖地的行军蚁隔河吓掉了一半。
起先是黑石冈北沿的几株冷杉,在大地的震动里突然倒栽葱插进乌河,灰黑的根须在红光里颤抖。紧接着,也可能是同时,西北角的一块冈体大滑坡,避难其上的几个小小蚁国随坡体一起,瞬间消失在河水里不见了。正惊恐间,最高处隐隐可见的那一方黑石,肉眼可见地缓慢地向北移动,在半坡惊呆的眼神里突然加速向北扑去,在红雾里划出一道黑幕。
冷杉倾倒冈体滑坡时,怀恩蚁后预感到了什么,急令蚁众后撤。命令刚下,蚁众尚未起脚,便都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再也挪不动腿。
“嘭——”一声震天巨响。
大地痛苦地颤抖并呻吟起来。
黑石冈上的黑甲蚁都感觉到了末世正在降临。
眼前,乌河上,一座黑色的陆桥出现了。滔天浊浪平息后,陆桥东侧的水面上泛起一泉细涌,发出汨汩的叹息声。河湾处的汹涌澎湃消失了,发出过劳暂歇后的喘息声咕噜声。陆桥西侧的河水在西风的吹动下,哗哗地拍打着桥身。
怀恩蚁后知道,这是天助行军蚁,这是天欲灭世。刚刚继位大统的年轻蚁后,绝望了。但是,雄强的心如战鼓般发出有生以来的最强音,在激励着她向上天抗争。她不再顾及她施令的范围。她相信冈上所有的黑甲蚁都来自同一个始祖。她勇敢地向全体蚁众发出命令:组成铜墙铁壁阵,誓死抵抗行军蚁的进攻。四散奔逃是断断来不及的了。
黑彩从森林里漫下岸坡,很快就在陆桥上出现了。细密密的刷刷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能看清黑彩的细节。更近了,果然是无数个攒动的蚁影。在黑彩的前方,有两点晃动着的小小的影,或许是统帅。在统帅身后,紧紧追随的四个黑影应该是他们的副将。
3,天命所在
巨大的黑石体横陈在乌河上形成一座陆桥,正在魁四蚁的面前。飞浪消失了,醒悟过来的魁四蚁立即向下飞奔。反应过来的四只巨蚁从岸上追了下来,同时,森林里响起冲锋的号角声。
岸坡被激起的河水浸湿,有数道细流向下流淌,汇集到岸坡与黑石形成的夹道里,形成水流向东西两端流去。这道水流阻住了魁四蚁。追风从贴身背包里摸出一粒石子捏在手心。
眼见情况紧急,魁九鳌大叫:“追风,看你了,一定要逃过去!”便转身朝四只巨蚁迎头奔过去,边奔边朝天大叫“天道物理”,魁铁青见状转身跟了上去。
初生第五注视着八步追风,希望得到她的指示。追风正欲返身跟上,听到“天道物理”,慌急的心突然清醒了,立即收住脚,去察看夹道里的流水。第五明白了,追风奔跑最快,只有她最有可能逃过河去报警。眼前的最大危险是要阻截四只巨蚁。她明白了魁九鳌和魁铁青的做法。第五在内心里说“别了,恩蚁”,转身便往回跑。
事在万急,幸运的是坡上数道流水已经变弱,夹道的中间部位——流水两分处,显然已经可以涉水而过。追风招呼第五,一偏头,却不见了身侧的第五,掉过头,立即撒开腿追了上去。当追风追上第五时,她和第五都看到了魁二蚁已经与四只巨蚁接触上了。四只巨蚁左右各二,居高临下,呈包抄之势向魁二蚁压了下来。追风顾不得许多,拽着第五返身回奔。第五清楚地看到四只巨蚁从魁二蚁两侧一闪而过。第五知道自己无法拦阻他们,甚至迟滞他们的可能都没有了。她意欲挣脱追风,不成为追风的累赘。紧紧拉着她的手是那样的有力,使她相信追风不会丢下她。她想起了数日前北过乌河时的那一幕,便不再挣扎,跟着追风尽全力奔跑。
追风和第五穿过水湿的夹道,沿着石壁上的纹理攀爬上陆桥,掉头去看岸坡,已经不见了四只巨蚁,惊诧地看到两只小小的蚁影,正是魁九鳌和魁铁青。她们在岸坡上鹄立着,向着追风的方向,一手南指,一手指天。一瞬间,她们就被漫下岸坡的行军蚁淹没了,再也看不见。
石壁下传来落泥的沙沙声,探头去看,四只巨蚁正在向上攀爬。追风将手里的石子朝一只巨蚁的复眼击打了过去。巨蚁并未躲闪,也未停止攀爬,只用肢尖在空中弹了一下,下坠的石子便改变了方向,射进夹道的湿泥里,溅出一朵小小的泥花。
遍布桥面的粗大鼓凸的纹理是零碎而间断的,只有桥面两侧是平整连续的。可惜的是,两侧凸沿上积着一层水湿后粘糊的黄泥浆,无法行走。陆桥中线附近的纹理并不潮湿,也无杂物,追风和第五只能沿中线费力地爬上纵下向南前进,可喜的是她俩前进的速度并不太慢。
过了河中位置时,追风和第五循水声东望,看到陆桥东侧水面上泛起泉涌,涌面光滑,涌眼有声,涌潮奔腾。有一只行军蚁在涌面上一闪,便消失在涌潮里了。追风自然没有时间去仔细确认,只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陆桥西侧的水面似乎陡然抬高了,比东侧高了太多,大有将陆桥向东推入深潭之势。望向南岸,是一堵阴刻着文字的泥壁。文字正是反写的蠕蚯文,是黑石壁阳文在冈泥上的拓痕,只是部分泥壁塌落,文字残破不全了。
又爬上一道横纹,出现在纹底的是一条宽阔的裂缝,深不见底,缝沿锐利,缝形扭曲,缝面洁净,显然是在地震和倾倒中新产生的。有臭气正从裂缝冲出来,显见裂缝下有一个大的空间。追风相信这个空间就是白蚁耋老所说的樟园。跳跃而过是不可能的,即使是身材高大的行军蚁也不可能。裂缝两端延伸至陆桥的两个边沿。追风和第五扭身向东到达陆桥东沿,开始跋涉黄泥浆。好在只有一个纹理宽的距离,便会到达裂缝南侧。行军蚁的主力已经出现在桥面北端。四只巨蚁更是近在几道纹理外。黄泥如胶,步步深陷,拔脚痛苦,追风和第五顾不得这些,拼着肢节脱臼的危险,赌命挣扎,在四只巨蚁巨大的獠颚出现在裂缝北沿时,幸运地跋出黄泥。
追风和第五一边蹭着脚——好将脚底的黄泥清掉——急走,一边回首观察那四只巨蚁。他们并未走向桥沿,而是直接向裂缝内探头,突然俯身而入,一闪便消失了。这个举动吓得追风和第五的浑身热汗下立即泛出一层冷汗,慌忙向南奔窜。她们相信那四只巨蚁会在裂缝内转到南沿,很快便会出现在她们的身后。奔逃中的追风在某一次回首时又看到了更恐怖的一幕:有数只行军蚁正从桥西的河水里爬上陆桥。他们一定是被卷入乌河的抛枯叶的行军蚁!这时的追风才确信,在桥东涌潮里一闪而逝的就是行军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