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6
作品名称:蓝色信笺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3-08-11 22:32:24 字数:6465
55
清晨,公孙赖坐在阳台上,面向着北,面前放着一杯乌龙茶,一边喝茶,一边望着北方,坐了很久。李雅兰做完家务活,看见公孙赖呆呆地坐着,似乎在想什么,似乎什么都不想。李雅兰坐在公孙赖身边,公孙赖全然不觉,依然呆坐着。李雅兰看见杯里的茶水干了,于是端着茶杯进屋倒水。李雅兰端着一杯茶水来到阳台,看见公孙赖依然呆坐着。过去公孙赖不喝茶,来到台湾后爱上了喝茶。最近,李雅兰发现公孙赖总在阳台呆坐,不知有什么心事。李雅兰猜想,也许公孙赖在思念大陆的亲人。在那位山西官员的引荐下,公孙赖转部门做事,顺风顺水。退休后,公孙赖百无聊赖,看书之余,喝茶消遣。公孙赖呆坐着,不言不语,李雅兰说:“为什么呆坐?何不出去走走?”
公孙赖看着远处,说:“没走处,坐着倒清静。”
李雅兰说:“看样子你在静坐,其实你并不清静,似乎在想着什么。”
公孙赖说:“人老了,难免会想想,这是老年人的通病。”
李雅兰说:“你在想什么?”
公孙赖说:“不想什么。如果说想,只是在瞎想,毕竟离开大陆几十年了。”
李雅兰说:“你在想谁?”
公孙赖说:“几十年了,家里音讯全无,都不知道对方的消息。想必父母已经离世,弟弟妹妹也老了。不知父母去世时是否埋怨我,是否想着我。我是个不孝之子,他们思念我,却见不到我。如果我不来台湾,一定能见到他们。”
李雅兰说:“这是无用的话。你以为在大陆就好吗?大陆的经济不如台湾,听说文化革命整了不少人,不知你的家人如何。”
公孙赖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家是财主,恐怕家人也遭不幸,可惜不能回家看看。”
李雅兰说:“你想回家看看吗?”
公孙赖说:“说说而已,能回去吗?你回屋吧,让我自己待着。”
李雅兰回屋,公孙赖站起来,感觉腰腿酸痛,自感老了。公孙赖猜想父母离世时一定念叨他的名字,希望他回到他们身边,不禁落泪。公孙赖想到父亲供他读书,对他寄予厚望,而他却久出不归,一定让老人伤心。母亲是个善良的人,一定日夜思念他。公孙赖望着北方连连叹气,又想起在西安的日子。那是一段不平凡的经历,每次外出都要冒危险,他居然把危险置之度外,感叹自己年轻时的勇武。公孙赖眼前出现李慧兰的笑脸,那是一张欢快的脸,饱含深情的脸。他想起临别时李慧兰的泪眼,泪眼中充满幽怨和期盼,而他却决然离开她。公孙赖曾经嘱咐李小五照顾李慧兰,不知他们是否走到一起,是否幸福。公孙赖愧疚地低下头,看着茶杯里翠绿的茶叶,碧绿的茶水,心中溢出苦涩滋味。
公孙赖百无聊赖,在阳台上坐了很久,只好回到屋里。李雅兰在收拾屋子,公孙赖坐在写字台前,沉思片刻,拿出一张信笺,打算写封信。刚拿起笔,公孙赖又踌躇起来,不知这封信写给谁,是写给父母和弟弟妹妹,还是写给曾经爱过的人?父母已经离世,没必要给他们写信。公孙赖想给弟弟写信,他十分想念他们,可想到多年与他们没有一丝联系,又觉得愧疚,无颜给他们写信。公孙赖又想到自己的婆姨,自离开她后只去过几封信,她一定惦记自己,尽管彼此隔离多年。公孙赖放下笔,望着窗外,思索到底应该给谁写信。公孙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想向他惦记的人说,可一直没有动笔。近年来他与大陆的亲人隔绝,多年没有写信了。有时公孙赖跟李雅兰说起自己的心事,但总是轻描淡写地说几句,不便细说,这让他心里感到憋闷。李雅兰收拾完屋子,看见公孙赖坐在桌前出神,说:“又在想什么?”
公孙赖哦了一声,李雅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痛痛快快,何必折磨自己。我知道你有心事,只是不想跟我说而已。几十年的夫妻,有话不愿说,留着给自己说吧。”
李雅兰唠叨几句,提着篮子出去买菜,屋里只有公孙赖。公孙赖犹豫片刻,再次拿起笔,挥笔写道:“我的爱人,久别的爱人,思念多年的爱人,请允许我给你写一封信,表达我的心意。我知道自己无颜给你写信,而我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忧思,想向你诉说,想向你忏悔。我哪知离开家乡就意味着离别?哪知外出闯荡就丢失自己,丢失了一颗良心?我外出闯荡,经过多少艰难,历过多少风险,只有自己知道。我曾经用生命搏取未来,而我只得到了些许金钱,却失去了很多。我失去了宝贵的青春,几乎失去生命。在我离开家的日子,我知道你在挂念我,挂念一个背信弃义的人。你含辛茹苦,抚养孩子,却得不到我的慰藉,心中有苦难言。假使我在家里,可以跟你分担辛苦,而我没有这样做。你谴责我吧,我是个罪人,应该受到你的谴责,我会诚心诚意接受你的谴责。我不知你是否打听过我的消息,是否寻找过我,心里是否装着这个无情意的人。不管怎样,我不会埋怨你。我一定伤害了你,我让一个完整的家支离破碎,让你忍受孤独,让孩子忍受伤害。一个没有男人的女人,如何走过几十年的路程,我不敢揣测。没有父亲的孩子,如何长大成人,我不敢想像。一个又一个长夜,你孤灯独影,你是如何熬过来的,能告诉我吗?一个又一个白昼,孩子们是如何成长起来的,你能告诉我吗?无夫的凄苦,无父的孤单,是何等生活?我想看一看你那张俊俏的脸蛋,想看一看你那双明亮的眼睛,想跟你说话,而彼此远隔千山万水,无法见面,难以诉说。罢罢罢。也许今生我们还能见面,也许我们永远别离。错错错,错在我。我向你忏悔。
我的爱人,分别多年的爱人,思念多年的爱人,请允许我给你写一封信,表达我的心意。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对不起你那张笑脸,对不起你痴情的眼神,对不起你那些甜蜜的话语。与你相别,出于无奈,为生计计,为前途计,我决然离开你。我知道自己太绝情,没有顾及你的感情,没有顾及你的挽留,毅然离开你,致使我至今后悔。在我们不长的相聚中,你给予我爱,给予我幸福,给我留下悠长的思念。自古多情伤离别,在离别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你的泪水,看到了你内心的忧伤,看到你一点点暗淡下去的眼神。虽然不是生离死别,但见面难期。我向你挥手,了断我们之间的情意,了断短暂的婚姻。婚姻可断,而情意难断。离别后,你的泪水和眼神总在我眼前闪现,引来我泪水横流。我不知你与李小五是否走在一起,婚姻是否幸福,是否还在思念我。即便你忘记我,我也不会忌恨你,因为是我离开了你。你我都步入老年,而对往事的记忆如昨。我辜负了你的情感,我向你忏悔,你原谅我吧。”
公孙赖写完信,心里舒畅多了,多年郁积在心中的块垒顷刻倾吐。看着满纸辛酸字,公孙赖抹去泪痕,轻松地笑了。早知如此,何不早点倾吐?公孙赖抛却后悔,尽情享受难得的快慰。公孙赖的心畅了,眼明了,脸上现出笑意,目光移开信笺,畅快地望着窗外,望着遥不可及的爱人。爱人的面孔是那么清晰,那么亲切,宛若初婚时可爱。公孙赖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忘却身处异地,忘却了时间。
听见开门声,公孙赖知道太太买菜回来了,有点慌张。把信保存下来,还是毁掉?公孙赖必须作出抉择。犹豫片刻,公孙赖把信折起来,放入抽屉,等以后再作处置。李雅兰看见公孙赖坐在桌前,望着窗外,说:“还在呆坐?”
公孙赖没有回头,只顾望着窗外,担心李雅兰发现他神情异样。公孙赖不愿到外面走,总闷在家里,李雅兰担心对身体不利。下午,儿子公孙望来看望父母,李雅兰向儿子讲述公孙赖的现状,儿子劝慰一番,公孙赖似听非听,依然故我。公孙赖在懊悔和忏悔中煎熬,企图逃出懊悔和忏悔的泥淖,获得新生。
当年李慧兰送别公孙赖后,陷入痛苦。公孙赖的音容经常在她眼前闪烁,不能自已。李慧兰知道公孙赖不会回到自己身边,苦苦追求得来的婚姻只有短暂的快乐,留下的却是痛苦。父母看见李慧兰如此痛苦,企图让她尽快走出痛苦,因此给她寻找新对象,可李慧兰拒绝相亲,仍在思念失去的人。渐渐,李慧兰的脸色平和了,乃至现出了笑意。李慧兰不再留恋不复存在的婚姻,不再思念远去的人。这时李小五向李慧兰伸出友谊之手。尽管李小五的魅力不及公孙赖,只是个极其平凡的人,毕竟彼此熟悉,何况李小五很聪明,因此李慧兰投入李小五的怀抱。与李慧兰成亲,是公孙赖临别时对李小五的嘱托,婚后两人很幸福。
56
李淑兰终于摆脱了文化革命带来的痛苦,不用每天去扫街,不用低着头做人,不用遭人的冷眼。赵家大院里的人对她亲和了,不再鄙视她,赵守信也不用叹息。郑三的脸上经常挂着笑意,总跑到李淑兰屋里拉闲话,有时马寡妇也来凑热闹。偶尔,赵家大院的人也会来李淑兰屋里说话,屋里会传出清浅的笑声。李淑兰依旧每天纺花、织布和做鞋,以此换取一点零花钱。赵守信走进母亲的屋,手里拿着一张报纸,递给母亲,说:“你看看报纸上的消息。”
多年来李淑兰很少看书看报,家里仅有的几本书也被红卫兵搜去。李淑兰奇怪,说:“报纸上有什么消息?”
赵守信说:“台湾和大陆关系缓和,可以相互探亲,不少台湾人回大陆探亲,也有大陆人去台湾探亲。”
李淑兰精神一振,立刻戴上花镜看起来。赵守信坐在炕上抽烟,看着母亲仔细读报。许久,李淑兰摘下花镜,从报纸上抬起头来,说:“果真如此,难以想象,难道——”
赵守信说:“不知爹会不会回来,他应该回来一趟,哪怕见一面也好,毕竟几十年没见了。”
李淑兰沉默,赵守信的话勾起了她的心思,她回忆赵文陌生的面孔。回忆好久,居然记不起赵文的面孔,抬头看着赵守信,说:“他应该回来,可不会回来。他有脸见我,有脸见你和你姐吗?有脸见你叔叔和姑姑吗?他早已不是赵家人。”
赵守信说:“也许爹会回来,这里毕竟是他的家,这里有他的亲人。我不会责怪他,你会责怪他吗?”
李淑兰想了想,说:“几十年了,我心里的怨恨已经一点点消失了,就连他的模样也记不起来了,哪会责怪他?责怪一个抛弃亲人的人,毫无意义。我也盼着他回来,想看看他的心有多硬。”
赵守信沉默,仔细回忆父亲的面容,模模糊糊,可心里依然保留着父亲的位置。赵守信磕掉烟灰,说:“如果父亲不回来,我去看父亲,毕竟我有父亲。”
李淑兰遥想台湾,地图上只是一个小点,那么小的地方,怎能容下赵文那颗庞大的心?广阔的大陆居然容不下他,跑到孤岛闯荡,能有什么前景?兴许赵文现在是个穷光蛋,只能沿街乞讨,但赵文有文化,凭着他的文化,在哪里都会有饭碗。李淑兰推测,如果赵文飞黄腾达,不会回家探望;如果是个乞丐,兴许会回家看看。
李淑兰说:“你爹在那面好吗?”
赵守信说:“我爹不是普通人,他有满肚子文化,不会贫穷,一定会发达。父亲不会辜负爷爷的期望。”
李淑兰说:“你跟你爹一个脾性,都是心高气傲。你爹没走正路,你没有施展本事的机会。我不想再提他,他已经从我心中消失。”
赵守信说:“爹永远是爹,爹在我心中。”
李淑兰母子话不投机,赵守信走出屋。李淑兰再次陷入对赵文的怀想中,不能自已。尽管李淑兰嘴上怨恨赵文,心里总割舍不下赵文,乃至忘记了纺花,在炕上呆坐半天。郑三进屋,看见李淑兰呆坐着,说:“想什么?”
李淑兰说:“不想什么。只是心里抹不去他的影子。”
郑三说:“谁?”
李淑兰说:“死鬼赵文。”
郑三说:“突然想起他,为什么?”
李淑兰说:“报纸上有消息,说大陆和台湾的亲人可以互相探望,有不少台湾人回大陆探亲,也有不少人去台湾探亲。”
郑三吃惊,说:“这是好事。赵文会回来吗?”
李淑兰说:“天知道。”
郑三说:“你希望他回来吗?”
李淑兰犹豫片刻,说:“好歹夫妻一场,希望他回来,我有话跟他说,可说什么?”
郑三说:“你想说什么?”
李淑兰说:“不知道。”
自此,李淑兰心里有了期盼,期盼有一天得到赵文回来的消息,能见到赵文。然而一天天过去,一月月过去,无尽的期盼换不来赵文的消息。李淑兰安慰自己,赵文不会回来了,不要期盼了,可依然在期盼。李淑兰从柜子里拿出当年给赵文做的衣服和鞋,放在炕上让郑三看,说:“这是当年我给赵文做的衣服和鞋,一晃四五十年了,衣服和鞋依旧这么新,现在他穿在身上也合适。”
郑三看着衣服和鞋,果然崭新如初,叹口气,说:“收起来吧。没有指望了,他不会回来了。”
李淑兰瞅着衣服和鞋,许久,慢慢地把它们包起来,然后盯着包袱看了许久,直到郑三离开。
一对中年男女走进村里,向村支书打听赵文家里的情况,村支书隐隐记得村里曾经有个叫赵文的人,听说已经去了台湾。村支书向来人介绍了赵文家的情况,说赵文的父母已经去世,家里还有两个弟弟。来人向村支书介绍,特来调查赵文的情况。中年男女在村支书的带领下,到村里转了一圈,了解村里的面貌,然后来到赵府。两人把院子仔细看了一遍,让赵武和赵斌介绍赵府发生的故事。赵武讲述赵家当年的繁荣,讲赵文小时候的故事,讲赵文的成亲和妻子儿女。赵斌讲述父母和嫂子去西安寻找赵文的情况,掉下伤心的泪水。赵武向中年男女询问赵文的情况,了解为什么要调查赵文的情况,中年男女沉默不语。听说赵文的妻子和儿子已经搬到山外,于是中年男女离开村里,来到李淑兰所在的村子。中年男女走进大队部,向村支书了解李淑兰和儿子的情况,然后走进赵家大院。正在晒太阳的李淑兰看见院里来了两个陌生人,只看了一眼,便回屋纺花。中年男女走后,郑三询问村支书,来人是谁,村支书摇头,只说来人想到赵家大院看看。郑三觉得奇怪,把来人的情况告诉李淑兰。
李淑兰说:“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跑进赵家大院?”
郑三说:“我问过村支书,他不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只是带他们来看看。两个外地人,不会无缘无故来赵家大院。这个院子原来的主人与外地人没有瓜葛,这两人会不会与你有关?”
李淑兰想了想,说:“他们是来调查情况,还是随便来看看?可能与我有关。难道赵文在外面有了女人,这是他的两个孩子?”
郑三说:“从年纪看可以做赵文的孩子,但未必是他的孩子。如果是赵文的孩子,总得向你问一声好,不至于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两年李淑兰已经平静下来,每天只知道纺花、织布和做鞋,没有别的烦心事。没想到两个陌生人吹皱李淑兰心里的涟漪,让她不能安心。郑三建议李淑兰去找村支书,了解两个陌生人的情况。李淑兰来到大队部,询问两个陌生人的情况,村支书说:“别乱打听,此事与你无关,你的麻烦本不少,还想惹麻烦吗?”
李淑兰不明白打问一件小事会惹什么麻烦,心中疑惑,期待村支书做出解释。村支书怜悯李淑兰,说:“村里在外地工作的人不少,文化革命后经常有人来村里调查情况,不值得大惊小怪。你家赵文远在台湾,几十年没有跟你联系,现在还会搭理你吗?你是地主婆,人家是台胞,两样人。你规规矩矩在家待着,别胡思乱想,自寻烦恼。”
李淑兰回到家,把村支书的话告诉赵守信和郑三。赵守信认为陌生人一定与父亲有关,再次去向村支书打问,村支书劝他别多管闲事,此事与赵家无关。赵守信把此事告诉婆姨,婆姨讥笑赵守信神经过敏,赵守信只好就此罢休。赵守信心里依然惦记着父亲,很想再次寻找父亲,可手头没钱。村里很少有人纺花织布,只有李淑兰日日不辍。李淑兰是村里古老的织布机,人们经常听见赵家大院吱吱嘎嘎的织布声,集市上依然有李淑兰织的布。赵守信劝母亲不要再织布,给自己管管孩子就行,李淑兰却放不下纺花机和织布机。郑三和两架原始机器是李淑兰的精神慰藉。
夜里,李淑兰坐在炕上回忆自己去西安寻找赵文的过程——回忆是李淑兰慰藉心灵的良方。既然赵文在西安待了几年,就有可能另找女人,不然不会抛弃她。如果赵文另娶女人,就会生子,那么那两个陌生人就可能是他的孩子。赵文后来去了台湾,会不会带着妻子去?如果没有带着妻子去,去台湾后赵文还会娶妻生子,那两个陌生人就可能是赵文的孩子。不管是哪个妻子的孩子,既然来到家乡,总应该看看她,岂料人家不闻不问。难道赵文没有嘱咐他们看看她吗?也许赵文已经不在人世。李淑兰思来想去,有点心烦,正如村支书所说,何必自寻烦恼?李淑兰想摆脱烦恼,想找马寡妇说话,不料郑三走进屋。郑三拦住李淑兰,说:“我有话跟你说。”
郑三坐在炕上,说:“我再次向村支书打问,村支书告诉我,那两个陌生人是台胞,可能是赵文的孩子,可能赵文还活着。”
李淑兰笑了,眼前骤然现出赵文的影子,原来赵文还活着,眼前顿时闪过一道亮光。亮光稍纵即逝,李淑兰目光暗淡,说:“与我何干?我能得到什么?除了烦恼还是烦恼。赵文竟然不懂得让人问候我一声。他不知道我一直在想他吗?别说他的结发妻子,即便是一件东西,也有怀念的时候,而他却没有一丝毫挂念。我在有生之年想看到他,哪怕只看一眼。我是赵家的人。”
郑三看见李淑兰干枯的眼窝里蓄满冰冷的泪水,一滴一滴滚落下来,渗入脸上皱皱巴巴的皱纹里。李淑兰望着窗外的星空,心事浩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