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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4

作品名称:蓝色信笺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3-08-10 21:21:41      字数:6945

  53
  
  赵守信夫妇走进赵家大院,院里的邻居立刻围过来,问赵守信找到父亲没有。赵守信不吭声,邻居再三追问,赵守信说没有找到,邻居叹息而去,感叹赵家不幸。赵守信直接走进李淑兰的屋,李淑兰正坐在炕上纺花,看见儿子回来,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赵守信走到灶台前找水喝,一口气喝了一大碗热水。马兰花坐在李淑兰身边,劝李淑兰休息一会儿,李淑兰苦笑一下,放下手中的棉花,等赵守信开口。赵守信看见身边没有外人,欲言又止。李淑兰观察赵守信的神态,心里凉了半截,脸色立刻暗下来。李淑兰神情不好,马兰花笑着说:“妈,我们找到爹的消息了。”
  李淑兰精神一振,说:“他在哪?”
  马兰花看一眼赵守信,赵守信向她使个眼色,马兰花干笑一声,说:“说来话长,慢慢跟你说吧。”
  赵守信担心母亲经受不住打击,因此不愿让马兰花把消息早早告诉母亲,想等母亲有了心理准备再说。赵守信不愿告诉邻居找到父亲的消息,是担心给家里惹麻烦,如果人们得知父亲逃往台湾,必然给地主成分的赵家引来大麻烦,轻则遭管制,重则遭批斗,甚至蹲监狱。赵守信和马兰花不愿告诉李淑兰消息,李淑兰心知不妙,呆呆地看着赵守信。赵守信不忍心母亲忧伤,从包里拿出一块布递给母亲,说:“给你买了一块布。”
  李淑兰看一眼赵守信手中的布,好久才说:“何必费钱,我好歹有几件衣服。”
  马兰花从赵守信手中接过布,说:“妈,这块布料很好,可以做一件好衣裳。”
  马兰花把布递给李淑兰,李淑兰摸摸布料,果真不错,脸上露出了笑意。马兰花担心婆婆听到父亲的消息难过,因此建议赵守信给母亲买了块布。赵守信看见母亲高兴,说:“我得到了爹的消息,晚上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向外人说,免得给家里惹麻烦。”
  李淑兰点头,心里明白了一半。赵守信夫妇跟李淑兰说了一会儿话,回到自己屋里。李淑兰无心纺花,坐在窗前琢磨赵守信夫妇的话。既然得到了赵文的消息,赵守信为什么遮遮掩掩?李淑兰猜想赵文娶了另外的女人,担心她承受不了打击;或者赵文已经不在人世;或者去了别的地方。李淑兰不知到底是哪种情况,心里七上八下。如果赵文还在人世,倒有点欣慰,因为赵文毕竟是她的男人,至于另外两种情况却并不在意,因为她早已淡漠。夜深后,赵守信和马兰花走进李淑兰的屋,李淑兰看出他们要告诉自己实情。
  赵守信说:“妈,你别担心爹,他还在人世,只是听说不在大陆。”
  李淑兰说:“在哪里?”
  赵守信沉吟片刻,说:“台湾。”
  李淑兰惊讶:“台湾!”
  赵守信说:“是。”
  李淑兰说:“你们从哪得来的消息?”
  马兰花说:“我们把爹的相片放大,拿着爹的相片到处询问,找遍了西安城,始终没有得到爹的消息。不料有一对中年夫妇告诉我们,他们认识爹,说爹逃往台湾。”
  李淑兰说:“你爹做了什么坏事?”
  赵守信说:“不知道。人家没有告诉我们,只告诉爹去了台湾。”
  李淑兰陷入痛苦之中。当初赵金宝让赵文出去闯荡,并没有让他做坏事,岂知赵文做了对不起人的事,李淑兰心里一阵阵疼痛,说:“他怎能跟着国民党跑了?”
  看见母亲痛苦,赵守信说:“估计爹没做什么坏事,只是想到台湾闯荡,爹生性不安分,你不要为爹担心。”
  赵守信和马兰花走后,李淑兰禁不住哭泣,多少年的期盼和寻找终于有了消息,但是无望的消息。她在心里呼喊:赵文,多么冷酷的男人!我苦苦等了几十年,你居然不愿回到我身边,哪怕回来跟我打个招呼也好,可你却远走他乡,毫不理会我的感情,毫不思念你的孩子。你知道这几十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眼泪,你知道吗?高兴时,我想向你倾吐心中的快乐,可你在哪里?痛苦时,我想向你倾吐心中的苦水,可你在哪里?忧伤时,我想向你诉说心中的伤感,可你在哪里?孤独时,我想向你寻求热烈,可你在哪里?你轻松地走了,却给我留下了沉重;你愉快地活着,却给我留下了痛苦;你放下了思念,却给我留下了伤痕。你知道女儿多大了?儿子多大了?你知道他们生活得如何?你知道我生活得如何?走吧,你不用思念儿女;走吧,你不用思念我;走吧,你不用思念已归黄泉的爹妈。你安心吗?你快乐吗?你的良心不受谴责吗?别了,赵文,我的男人。别了,我孩子的父亲。别了,无尽的思念。
  李淑兰抹去泪水,淡淡地笑了,笑得凄苦,笑得开心,以致咯咯笑起来。笑了一阵,李淑兰感到一种难言的快慰,仿佛久旱的禾苗淋了一场雨。李淑兰想起她的新婚,新婚那样甜蜜,乃至至今仍有甜蜜的感觉;想起女儿的诞生,儿子的诞生,她快慰,赵文开心;想起家业的发展,乃至发展到她难以想象的地步;想起马兰花过门的喜庆。李淑兰感到人生自然有不少苦痛,不也有很多快乐吗?李淑兰又笑了,乃至笑声传到窗外,引来郑三的注意。郑三以为李淑兰得到了赵文的消息,可能赵文不久就会回来,因此李淑兰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郑三进屋,看见李淑兰坐在炕上,面带笑意,说:“找到赵文了吗?”
  李淑兰不吭声,只顾笑。郑三猜想一定找到赵文了,否则李淑兰不会如此高兴。李淑兰收起笑容,叹一口气,痴痴地看着郑三。郑三奇怪,也看着李淑兰,想从李淑兰的眼神中寻找确实的答案。李淑兰低下了头,郑三按捺不住,说:“到底怎样?”
  李淑兰抬起头,说:“你不是外人,我只跟你说,你千万别跟外人说。找到赵文的消息了,听说他到了别处,恐怕回不来了。”
  郑三说:“他去哪啦?”
  李淑兰说:“别问了,很远很远。他不会回来了。”
  郑三终于得到了可靠消息,知道李淑兰刚才的笑不是高兴,而是苦恼。几十年来郑三目睹了李淑兰的生活,目睹了李淑兰的喜怒哀乐,体会到李淑兰心中的苦。郑三笑了,说:“认了吧。这是命,你的命里没男人,强求不得。当初我让你搬到我屋里,你不情愿,到头来还是孤独。”
  李淑兰说:“几十年都熬过来了,还怕继续孤独吗?我有儿子和儿媳,将来还会有孙子,他们足以让我快乐。你住在院里,我可以经常跟你说闲话,这也是一份快乐。”
  郑三说:“我们是几十年的伙伴,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可惜不能睡在一个炕上。你认命不认人,这才落得恓惶。”
  李淑兰说:“你别埋怨我,我们不能睡在一个炕上,而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毕竟是相处几十年的人。如果我要你给我快乐,你还会给吗?”
  郑三笑了,说:“给。”
  看见赵守信回来,马寡妇也来李淑兰屋里打听消息。看见郑三跟李淑兰说话,马寡妇笑着说:“有消息吗?”
  郑三说:“有了。”
  马寡妇说:“会回来吗?”
  李淑兰苦笑一下,马寡妇明白李淑兰的意思,不再多问,说:“哎!你苦了一辈子,何苦?要是愿意,搬到我家来住。”
  李淑兰笑了,说:“郑三一定高兴,你不怕我把你推下炕吗?”
  马寡妇说:“炕上多个女人热闹,省得郑三老缠着我。”
  三人哈哈大笑,李淑兰扫去了心里的忧愁。几个月后,马兰花生了个男孩,李淑兰逢人便夸,自己的孙子虎头虎脑,既像赵守信,也有赵文的影子。李淑兰抱着孙子,来到郑三屋里,让郑三和马寡妇看自家的孙子。郑三和马寡妇夸奖一番,李淑兰心里无比快乐。满月到了,赵守信请来赵武、赵斌、赵兰兰和赵英英,与赵家人高兴一通。李淑兰悄悄从炕洞里拿出几块银元,打了一件银饰,挂在孙子脖子上。尽管赵守信不熟悉父亲,但听母亲说父亲读了很多年书,羡慕父亲的才学,因此将儿子起名为赵才俊。赵家添了孙子,郑三也跟着高兴,特意让马寡妇买了几尺布,作为贺礼送给赵家。郑三看着赵守信长大,又帮着赵家三代人干活,因此对赵家人有深厚感情。赵守信把郑三当作赵家人,有事总来找郑三帮忙,郑三也把自己看作赵家的人,对赵家人有求必应。
  郑三与赵家人过往甚密,李淑兰欣慰。郑三不避李淑兰地主之嫌,让李淑兰心里感激。马寡妇是个开朗的女人,也不埋怨郑三总帮着赵家,甚至不嫉妒郑三经常跟李淑兰说话。住进赵家大院的人都是贫雇农,初进赵家大院时李淑兰有点别扭,很少跟人们交往。渐渐,人们感到李淑兰是个贤惠的女人,忘却了李淑兰的地主身份,与李淑兰有说有笑。院里住着好几户人家,鸡叫狗咬,热热闹闹。李淑兰除了纺花、织布和做鞋,有时还要到生产队劳动,到自家的自留地里干活,不觉孙子一天天长大,文化革命开始了。
  
  54
  
  自从李淑兰有了孙子,心里充满希望,抹去了对赵文的记忆。为了生计,李淑兰依然起早贪黑纺花、织布和做鞋,换取生活所用。随着纺花机嗡嗡的响声,李淑兰把世间的一切烦恼都抛在脑后,她的世界里只有单调的嗡嗡声。这嗡嗡声中有她的希望,有她的油米柴油,也有她失去的那份情感。白天是李淑兰最甜蜜的时候,除了吃饭时抱抱孙子,其余时间都在纺花、织布做鞋,即便上厕所也想节约时间。李淑兰的两腿盘在炕上,有时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夜里是李淑兰最幸福的时候,或者纺花,或者织布。织布发出的嘎嘎节律,像音乐里的节奏那么和谐,那么动听。在嘎嘎的织布声里,李淑兰忘掉世界,更不必说赵文,有时甚至会被织布声所陶醉。织布机是件很好的乐器,李淑兰是最好的乐师,能弹出世间最美的琴音。当然,最幸福的时刻是郑三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抽烟,吧嗒声和着织布机的嘎嘎声形成和谐的合奏,令李淑兰陶醉。郑三默默地坐着,欣赏李淑兰弹奏出的人间最美的琴音,在琴音里聆听李淑兰的诉说,聆听李淑兰心灵的呼唤。偶尔,郑三说一句话,表示自己的存在,表示在聆听李淑兰的诉说和弹奏。偶尔,郑三会接连说几句话,激发李淑兰说话的兴趣,把李淑兰拉出音乐世界,让她看一眼身边的汉子。偶尔,郑三会说几句笑话,让李淑兰笑几声,把李淑兰的弹奏推向高潮。油灯幽幽地亮着,仿佛是他俩的忠实听众和伙伴。月光透过窗户,悄悄地爬在他们的脸上,静听他们的心声;夜色将他们笼罩在微光世界里,让他们享受夜的温馨。白天,郑三要到地里干活,他是干农活的好手,又有过人的体力。尽管他在劳动中付出很多,获得的报酬跟别人一样,但他毫不计较,平等是新社会赋予每个人的权利。
  郑三说:“看你纺花的样子很美,就像女神一样美,马寡妇可没有这么美。”
  李淑兰说:“那是你看惯了,再美的女人,看惯了也就不美了。马寡妇日夜陪着你,你知足吧。想想你过去的光棍日子,好过吗?”
  郑三说:“再丑也是妻,比没有强多了,至少夜里有个暖被窝的人。我看了你几十年,你似乎还是过去的样子,可惜赵文不懂得珍惜你。他现在做什么?”
  李淑兰说:“天知道。他不关心我,我也不关心他,我们在两个世界。”
  郑三说:“你不想他吗?”
  李淑兰说:“不想了。”
  郑三说:“我倒想他。多有文化的人,多精干的人,可惜不在你跟前。赵金宝是个聪明的财主,给赵家挣下了一份不错的家业,可惜被众人分走了,赵家白辛苦一趟。赵武也是个聪明人,可惜气量小,容不下你。他的那份家业没发展,还不如女人家。赵斌也是个聪明人,可惜没来得及发展家业就丢了家业。赵家的命运不好,把一份上好的家业送给人,世事难料。”
  李淑兰说:“你总喜欢念叨赵家,而赵家有负于你,没有给你娶婆姨。不管好赖,身边有个人总比没有好,我真羡慕你。”
  郑三说:“天不早了,回家抱马寡妇去。”
  李淑兰笑了,看一眼窗外,月光洒满院子,马寡妇屋里的灯还亮着。
  文华革命之风刮到村里,地主身份的李淑兰提心吊胆,果然有一天有人找上门来,勒令李淑兰到大队部去。李淑兰心知不妙,只好跟着几个大汉走出赵家大院。郑三和马寡妇看着李淑兰平静地走出院子,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到了大队部后,李淑兰被勒令交代问题,尤其是赵文的去向问题。初时,李淑兰闭口不说,被逼无奈,说不知去向。大汉们不甘心,让李淑兰低头弯腰,李淑兰经受不住折磨,只好说去了台湾。大汉们震惊,立刻让李淑兰交代与赵文的来往罪行。李淑兰说自己与赵文几十年没见面,又没有书信往来,没有任何罪行。大汉们不相信,带着李淑兰到家里搜查,只搜到那张李淑兰保存多年的蓝色信笺。郑三和马寡妇看着大汉们在李淑兰家里翻来翻去,不敢吱声。大汉们走后,郑三和马寡妇进屋安慰李淑兰,要她挺住,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经过土改,李淑兰的意志坚强了,丰厚的家产被穷人分走,李淑兰只哭了一次,现在遭搜查,李淑兰并不当回事。第二天,大汉们上门,给李淑兰戴上一顶写有“地主婆”和“间谍”的高帽子,拉着李淑兰走出赵家大院,然后到大队部批斗。大队部聚集很多农民,看着李淑兰低头、弯腰,看着李淑兰为她的间谍罪名辩护,看着李淑兰汗水涔涔,看着李淑兰挨打。李淑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赵家大院,郑三和马寡妇立刻迎上来,给李淑兰递上一碗热水。李淑兰坐在炕沿上一言不发,默默地承受内心的痛苦。
  郑三说:“你遭罪了。”
  李淑兰说:“我又出丑了,如果公公活着,会骂我。”
  郑三说:“是他们出丑了。”
  李淑兰说;“我没过错,是他们错了。”
  郑三说;“挺住,你身后有我,有赵守信。”
  李淑兰冲着郑三微笑、点头,郑三吧嗒吧嗒抽烟,烟雾腾腾。
  看见李淑兰神情不好,郑三让马寡妇陪李淑兰过夜,生怕李淑兰寻短见。李淑兰经受几次批斗,始终没有交代自己与赵文有瓜葛,大汉们无奈,勒令李淑兰每天扫街。
  郑三陪着李淑兰扫街,担心李淑兰出意外。陪了几日,李淑兰担心郑三受连累,让赵守信陪着她。清晨,人们还在熟睡,李淑兰便拿着扫帚扫街,不愿让人们看见她弯腰扫街的情景。人们起床后发现街道干干净净,知道这是李淑兰的功劳。大汉们看见街道干干净净,感觉李淑兰态度较好,批斗几次无果,便懒得理她。李淑兰乐得清闲,只是每天必须早起扫街。郑三看见李淑兰不把挨批和扫街当做羞耻事,反倒脸上挂着笑意,明白她走出了困境,常到屋里跟李淑兰说话。赵斌、赵兰兰和赵英英都来看望李淑兰,看见她脸上挂着笑意,放下心来。赵武挨批斗,自顾不暇,没来看李淑兰。
  李淑兰像以前一样,依旧每天纺花、织布和做鞋,换取日用品。赵守信看见母亲扫大街辛苦,便早早起来,偷偷地替母亲扫大街,不料被大汉们发现,李淑兰被批斗一通,继续扫大街。家里四口人,日子艰难。赵守信为失去家业不平,李淑兰劝他忍耐,免得遭批斗。赵守信看见村里很多人和自家一样,都过着贫穷的日子,心里平和了。听说赵武在村里遭批斗,李淑兰打发赵守信回山里看望赵武。赵守信走进赵府,赵武不理赵守信,埋怨赵文逃到台湾连累了他。赵守信到院里转了一圈,寻找昔日的记忆,然后走进赵斌的屋。赵斌乖巧,善于处事,因此没有遭批斗。看见赵守信回家看自己,赵斌有几分感动,说:“你妈怎样?”
  赵守信说:“我妈初时想不开,经过郑三和马寡妇劝导,想开了,依旧日日纺花、织布和做鞋。”
  赵斌说:“你妈这辈子不容易,你要好好照顾她。赵家对不起她,让她吃了不少苦。你爹抛弃她,几十年没有音讯,竟然让全家人跟着遭罪。”
  赵守信说:“二叔不理我,为什么?”
  赵斌说:“他心里有气。你爹逃往台湾,自己享福,却连累了你二叔,他心里自然不平,你要理解他。赵家曾因你爹而让人高看,没想到因你爹而遭罪。记住,家是自己的窝,舍弃不得。”
  赵守信回到家里,把赵武和赵斌的情况告诉李淑兰,李淑兰叹息一番,依旧坐在炕上纺花。邻居看见孤婆子李淑兰遭批斗,罚扫街,不愿接近李淑兰,很少有人跟她说话,只有郑三夫妇不离不弃。听说赵守信回山里看望两位叔叔,郑三来李淑兰屋里打问情况。郑三在赵家几十年,赵家的人都牵着他的心。郑三在门外听见屋里有歌声,驻足一听,是李淑兰在轻轻地哼歌。郑三进屋,吃惊地看着李淑兰,说:“你有心思哼歌?”
  李淑兰笑了,说:“苦中作乐罢了。少吃没穿,既要挨批斗,又要扫大街,还得纺花织布,如果想不开,只有去死。现在我不想死,想多活几天。赵文抛弃我,不仅让我遭罪,而且连累了赵家,赵武也遭批斗,赵文害死人。”
  郑三说:“有文化不一定是好事,反而会引来麻烦。我是一个穷汉,没有文化,一生倒平平安安。也许赵文有他的难处,不要怪他了,过好自己的日子。”
  郑三看见李淑兰渐渐老了,脸上现出皱纹,说:“你喜欢照镜子吗?”
  李淑兰说:“很少照了,一张老脸,没看头。”
  郑三笑了,说:“嫁人吧,再热闹一回,再痛快一回,再年轻一回。”
  李淑兰说:“不。还是那句话,活是赵文的人,死是赵文的鬼。我要活下去。”
  郑三说:“如果前些年你嫁给我,你不会挨批斗,不会扫街,可以直着腰杆走路,正眼看人,不是人下人。”
  李淑兰苦笑,说:“当年我是主人,你是奴仆,现在倒过来了,你是国家的主人,我是专政对象。呵呵,当年我真应该嫁给你,免得受这份苦。”
  郑三说:“当年你真风光,是远近闻名的富人,牛羊成群,良田几百亩,金银满罐,谁能跟你比。”
  李淑兰开心地笑了,沉浸在往日的风光中,脸上现出久违的兴奋。郑三笑了,说:“现在你不如我,你是地主婆,我是响当当的雇农。”
  李淑兰抱着一匹布赶集,坐在街边,怀里抱着布,等人来买。街上走来一队人,人人肩上扛着枪。人们赶紧让路,队员个个脸色严肃。有人问队中的熟人:“去打仗吗?”
  熟人说:“去开追悼会,前天打仗死了人。”
  队长走在最前面,东瞧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李淑兰躲闪不及,被队长踢了一脚。队长看见李淑兰手里抱着一匹黑布,停下脚步。李淑兰抬头,说:“买布吗?”
  队长笑了,说:“买。只是不给钱。”
  李淑兰紧紧抱着布,战战兢兢地看着队长手中的手枪,说:“我是个孤老婆子,织一匹布不容易,怎能不给钱?”
  队长说:“前天打仗死了个兄弟,现在去开追悼会,没有黑纱,你的布正好配用场。你是贫雇农吗?”
  李淑兰摇头。队长笑了,说:“看来你是个地主婆,把布给我,算你为文化革命做贡献。”
  李淑兰紧紧抱着布,不忍舍手,队长一把抢过布,笑呵呵地走了。恰好被郑三瞧见,郑三上前与队长理论,结果被枪托打了一顿,带伤回到家里。李淑兰走进郑三的屋,看着郑三身上的伤,老泪横流,怨恨武斗队长太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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