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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粮食局长任自强

作品名称:碧空远影      作者:我是老拉      发布时间:2023-07-06 13:08:41      字数:4143

  (接上)
  抱养来的这个小孩倒是健健康康的,给家里增添了不少生气,使家里一扫过去那种药罐子不离手的悲伤气氛。米占魁的心情好多了,全心全意地招呼着这个孩子,比对自己亲生的那两个病孩子还要精心,生怕孩子再有什么闪失。
  看着家里有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任自强也很高兴。作为现实世界里的一个人,无论官做到多大,有些传统的力量个人还是不可抗拒的。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么大的传统风俗面前,也少有人能不被屈服。现在,任自强觉得自己可以面对自己的祖先和爹娘了。
  但是,任自强有时看着自己抱养来的这个比同龄人的孙子还要小许多的儿子,心里的复杂意味和酸楚意味,就像是抽烟喷吐出来的屡屡蓝烟,常常就将自己整个儿笼罩在里面,挣也挣不脱,赶又赶不走。
  所以很多时候,任自强已经自觉或不自觉地把那个经常亲亲热热地叫着自己“志强叔”,且已经跟随了他二十来年的安童,当作了自己的子侄。安童的行为,也确实能赶得上个儿子。常常是,任自强一声招呼:“安童,家里的电灯开关坏了。”安童就找来了电工;“安童,水笼头漏了。”安童就找来了水管修理工。
  任自强也不知道,这个安童怎么会有这许许多多的三朋四友,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有朋友,似乎天底下也没有安童办不到的事情,无论有了什么事情,只要安童一声招呼,这些朋友就不计报酬地自告奋勇地扑上来帮忙。任自强分到三室一厅的住房时,安童招呼来了铺地板的、刮墙的、抹灰的、做木工活计的,不用任自强操一点儿心,全都妥妥贴贴地弄好了。任自强就想:就是有个儿子,也不过是如此吧。
  有一段时间,安童的父亲,那个已经八十五岁了的安之浩,得了一种不停地呕逆的毛病,医生诊断的结果是胃里长了瘤子,需要开刀做切除手术。安之浩这个一辈子都没有脾气的人,这时候却犯了牛脾气,死活都不听医生的话,死活都不肯躺在手术床上去挨一刀,安童死拉硬拽都不能把他拽到医院去。安童便毫无办法地对任自强叙述安之浩的顽固状态,而且还说:“我竟然不知道,我爸原来还是这么个有主意的人呢。我还以为他一辈子只会听别人指挥呢。”
  任自强去安之浩家里看望他的时候,安之浩先是无声地笑着,后来就用瘦骨嶙峋的手抓住任自强的胳膊,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咝咝作响的声息:“自强,我都活了八十五岁了,早就够本了。还去挨一刀做什呀?还能再活八十五年吗?人得自知自觉,我这辈子活的不赖,老天爷够照顾我的了。”安之浩又用变得灰蓝混浊的眼球盯着任自强,诚心诚意地说:“志强,八子跟着你,我就是死了,都是笑着的……”
  任自强看他面色青黄,胸膛里“呔呔”地响着,而且不停地往上逆气,实在是难受的厉害,就劝说他:“一直这么受罪,也不是个事儿吧?你要实在不愿意做手术,那就找个中医,调理调理,起码也能减少点儿难受吧?”安之浩这才勉强答应去看中医了。
  这样,任自强就介绍安童认识了自已家乡的村医刘光裕。
  安童用小汽车载着安之浩,来到了刘光裕的家中。刘光裕把脉观色,又察看了安之浩的牙龈舌头后说:“肝肾亏虚已久,积重难返了。先吃几付中药,减轻点儿痛苦吧。若是吃了药有点儿效果呢,咱们就接着再看。若是没有效果呢,就不用来了。日后想吃点儿啥了,就吃点儿啥吧。”
  奇怪的是,安之浩吃过刘光裕开的几付中药以后,症状居然减轻了。所以,安童带着安之浩来了好几次。虽然安之浩半年后还是走了,但他走的比较安详,算得上是寿终正寝。
  在这之前,安童每次带着安之浩前来看病时,汽车的后备箱里,回回都带着丰厚的礼品。这些礼品,都是当时已很有名的特色产品,杏花村汾酒啦,冠云牛肉啦,信阳毛尖茶叶啦,刘光裕回回都坚拒不收礼品,只肯收取正常的诊费。
  安童见这个留着寸头穿着藏蓝色中式裤褂的乡医刘光裕,面色虽然平和,却竟然不多见地如此固执,就知道刘光裕属于那种受传统礼教熏陶已久的人,骨子里有着一种常人引以为怪的傲气。
  安童呢,似乎也没有对付不了的人,依然爽朗地笑着,一点儿也没有被拒绝后的难为情,还无拘无束地和刘光裕插科打浑说:“刘医生,你这也太清高了吧?连酒都不收?那你可就太对不起酒了。酒是什么呀?酒是赴仙界的通天梯,酒是下地狱的通行证。曹孟德对酒当歌,李太白举杯邀月,一部中华民族史,一半清醒一半醉……”再不就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和尚都能如此通融,咱普通人,就更不用太拘泥祖训了。你说,谁敢和佛祖过不去呢?”然后连说带笑地,将东西塞在了听他这些话听得目瞪口呆的刘光裕老婆九英手中。
  刘光裕也就不再硬性阻拦,但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安童,微微点头,浅笑不语。
  刘光裕,祖传三代中医,乡里一直流传着老刘医生、大刘医生、小刘医生三代医生的美誉。刘光裕的爷爷是前清时代的秀才,后来由于清朝完蛋没有了科举,就开始在乡间行医。刘光裕的父亲继承父业,也在乡里行医几十年,算得上是家学渊源。刘光裕本人,也许是在认识了西红柿大南瓜的同时,就认识了黄连厚朴熟地黄等中药材,也已经行医几十年,可说是阅人无数。
  有一回,安童与安之浩坐车走了之后,刘光裕单独留下任自强叙旧吃饭,饭后与任自强品茶对饮,叙说一些早年同学间的趣闻逸事,追忆他们年轻时干过的一些蠢事糗事,时而放声大笑,时而抚膝叹息,都有些放浪形䠹了。间歇时,刘光裕似乎是在沉吟了好久之后,才斟词酌句地对任自强说:“你要当心这个安童。”任自强听了甚为惊讶,仰起他的骨凸脸,睁大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甚为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呀?”刘光裕说:“他也许是个人才,将来也许会比你现在的地位都高。你却不能把他当作你的心腹。”任自强还是不解,还是瞪着眼睛问:“这又是为什么呀?”
  刘光裕别有深意地看着任自强,又对着墙上的条幅挂画沉呤了好几秒钟,才缓缓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清朝的中兴名将曾国藩,这个人我们都还知道一二吧?人们不知道的是,他与当时的朝廷红人,摄政王六王爷奕訢,同朝为官却没有任何私交。按理说,这都是两个权倾一时的同时代人物,私下却没有任何来往,这不让人觉得很是奇怪吗?据说呀,就因为曾国藩曾经看到过这位当红王爷的一张相片。曾国藩当时看着这张相片对他的幕僚说:聪明信有之,亦小智耳;举目轻浮,聪明太露,多谋多改。因此,曾国藩尽量避免与这位王爷接触。曾国藩后来还说:这位摄政王,身处周公之位,却无周公之望,这也是国家的不幸。”
  任自强听着听着就笑了,像听到奇闻怪谈一样不以为然,还用手指点着刘光裕说:“曽国藩他又不是神仙,凭什么看到人家的一张照片,就能断定这个六王爷只有小智,还敢断定这就是国家的不幸?这未免也太有点儿故弄玄虚了吧?”刘光裕便点着头,用一种极为钦佩的口气说:“是呀,这就是曽国藩这个人鉴人的特别之处和利害之处了。要不,为什么他所著的《冰鉴》一书,直至今天都被人称道不已呢?曾国藩只是从奕亲王的照片上,看出了这位王爷目光浮露,表情轻佻,就断定了这个人不厚重。曾国藩说:不厚重的人呢,不懂得敬畏二字,交际随便,变数较大。”
  见任自强颇有些不以为然的神态,刘光裕又说:“我并没有说安童就一定会怎样怎样,我还没有那么高深的道行,看得也不一定就准确。我只是想提醒你。害人之心不能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信人之心要有度。从面相上看呢,你这个人鼻子孤高,两颧如削,而且边城连着下巴都往后缩,不像是个能享晚福的人。所以我要劝告你,能顺顺当当干到退休,万事妥贴。否则……”任自强神色勉强地说:“我当心点儿就是了。”
  刘光裕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察颜观色,已知道话可以到此为止了。这就是所谓,智者自会顿悟,执迷不悟者多说也无益。刘光裕还觉得,任自强这个在官场中待了大半辈子的人,也许潜意识里根本就看不起他这个不起眼的乡村医生呢。
  这一点,刘光裕还真是想对了。
  任自强这会儿心里正在不舒服着呢,喝下去的茶也没有了能激起谈性的雅致韵味,甚至心里还多少有些嗔怪刘光裕这个人煞是多事,觉得刘光裕这是在科学不发达的农村里待得时间太长了,沾染了农民的腐朽意识和不良习气,所以才会越来越变得神道煽蛊的不靠谱起来。本来么,你就是一个医生,看病就看病,怎么还玄玄乎乎地看上了相,可怪不可怪?
  任自强当官的时间太长了,听到的大都是顺耳的奉应话,猛不防接受不了刘光裕这种危言耸听直截了当的劝告。任自强一直以来就觉得:安童,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个青年才俊呀,要思想有思想,要文化有文化,要能力有能力,要人情味有人情味,更难得的是和任自强始终站在一条线上,工作中替任自强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冲锋陷阵,生活中想自己所想急自己所急。如果连这样的人才都看不上眼的话,都要处处设防的话,那可就真是在鸡蛋里边挑骨头了,那这世上还有可用之才吗?就像《三国演义》里的魏延,明明是员猛将,就因为刘备和诸葛亮这对君臣都猜忌人家,处处压制人家一头,最后才生生地把人家逼成了反派。
  任自强也想起来,刘光裕当年劝告他不可再要孩子的话,而且后来的事实证明是刘光裕对了,但哪能回回都准呢?刘光裕又不是神仙。所谓料事如神的话,那是形容词,任何形容词都带有夸张的成分。至于刘光裕说他不像个有晚福可享的人,那还用他说吗?任自强自己都想得一清二楚了,条件是明摆着的么,五十多岁快奔六十岁的人了,儿子才三四岁,还是抱养来的;估计自己到了七十多岁,还不能办理完为这个儿子的成家立业的那些琐事呢,又怎么会有晚福可享呢?但这是自己人生承前启后的责任,无可推脱的。
  看着眼前这个既高深莫测又有些故弄玄虚的刘光裕,任自强的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一种奇怪的比喻,像刘光裕这种有点文史知识的人吧,就好比是那种嘴巴挺长的啄木鸟,有事没事都要对着树干哆哆哆地啄几下的,有时也许是为了捉虫子,有时怕也只是为了练练他的长喙,显显他与众不同的能耐,借以哗众取宠,搏一个学识渊博的名声而已吧?想来,秦始皇焚书坑儒,坑的就是这样一些自以为是还喜欢摇唇鼓舌的傢伙吧?他同时又想:都说婊子无情文人无义,文人为什么无义?就是因为看那些杂七杂八的书看多了,变得疑心重重罢了,还弓杯蛇影,经常自己吓唬自己。怪不得老百姓要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一个疑字当头,当然万事都会患得患失,因此也就会变得忧柔寡断起来。
  想到这里,任自强暗暗地发笑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百人百性嘛,理解,理解!”当然了,刘光裕的提醒也没有错,就当是个警示,他还是会小心的。再说了,他本来就很小心。他之所以这么多年能四平八稳地走下来,不也是全仗着他一惯的小心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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