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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粮食局长任自强

作品名称:碧空远影      作者:我是老拉      发布时间:2023-07-05 13:37:01      字数:4963

  (接上)
  
  *心腹
  
  有句话说,不是你不明白,而是时代变化快。
  八十年代前,国家粮食产销格局的基本特征是“南粮北调”;自从改革开放以来,这种格局发生了逆转,又出现了“北粮南运”的新变化。好多人呢,在每一次改革来到面前的时候,并不是很快就能真正领会上面的实质精神,连有些领导干部在好多时候也是糊里糊涂的,是很被动地跟着这种变化走的。
  当了粮食局长的任自强,如今底下管理着东西南北四座粮库了,责任比当站长时重了多少倍。但过去几十年来都是统购统销,统一调拨,按部就班,所以并不觉得就应付不了。现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却把他吓着了,一段时间里确实不知道应该采取什么措施应对才好。任自强是个在二十多年粮食统购统销政策下安稳惯了的人,就像在笼子里养呆了的鸟儿一样,放开了笼门也不敢飞,更不知道该如何飞;外面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让他觉得经受不起,更别说主动去适应这种根本性的政策变化了。
  这种政策大幅度变化的时候,粮食管理中的有些问题也就相应地变得格外突出了。比如说,迫于来之方方面面的压力,不得已要擅自动用部分储备粮作为它用,这就是让他格外担心的事情,而这种事情又回回地需要他这个当粮食局长的人签字署名。每当这种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手中的这支笔,变得就像孙悟空的千钧棒一样沉重,拿起笔时的手,总会不由自主地连连颤动,迟迟不敢落笔。
  他很明白,这种大规模地动用储备粮的原因,大多是粮食的市场价格发生了大幅波动的时候,有关方面希望通过高抛低吸的方式套利。不过,大规模而且长期动用的情况少之又少,因为这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没有人敢轻易决策去冒这种风险。但常动常补小动小补的情况,就逐渐地多起来了。这种情况,大多是发生在粮站或有关系统遇到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属于临时性的拆借应急。
  然而,漏洞,也恰恰是从这种常动常补小动小补中出现的。频次越多,出错的几率就越多。
  随着改革开放形势的进一步发展,还有一些粮站已经不打招呼就采取了较为灵活的手段,转換各种方式,或者是与粮食加工企业搞合作建厂,或者是搞起了参股经营。他们“搞”的这些方式,也是五花八门,让任自强这个一向墨守成规的人,感到眼花缭乱。
  安童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亲自率领着卡车,隔三岔五地给各级领导们送面的。要知道,八十年代后期,粮食依然是人们最为看重的物质生活必需品;因为这个时期对城市人口粮食的供应,依然还是粗细搭配,定量供应。细粮,也就是白面的供给量,仅仅只有百分之二十五,城里人想吃顿白面时,也是要精打细算的。
  当安童率领的卡车,载着满满一卡车的“八五”面粉,第一次轰隆作响地停靠在任自强家门前的时候,闻讯趿拉着鞋跑出来的任自强,用身子挡住了敞开的风门,非常严肃地向安童发问:“安童,你能说出这些面粉的来路吗?否则,我是不敢收,更不敢吃的。”安童目光坦然地望着任自强,多少带着点儿嗔怪说:“自强叔,你这也太低估了我的政治觉悟了吧?好歹我也接受了四年的大学教育,还能不懂党纪国法么?再说了,你看我像是那种违法乱纪的人吗?”
  见任自强态度缓和下来了,安童才指指卡车的后车厢:“这些用来磨面的小麦,并没有动用粮站的一粒公粮,全是粮站主动出击,在集贸市场收购来的议价粮。你看,农民愿意卖,咱们愿意买,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双方都达到了目的,何乐而不为呢?这可是咱们根据政策的许可范围,扩大了议价粮数量和集市贸易数量得来的,并没有影响到正常的粮食收购。自强叔,如今改革开放了,我们打打政策的插边球,在不违犯政策的前提下,为本系统的职工增加点儿生活福利,改善改善他们的生活状况,有何不可呀?再用这些面粉与兄弟单位拉拉关系,建立起长久的友谊,为解决咱们今后工作中的某些难题,搭搭桥铺铺路,又有何不可呀?”
  一连串的解答和反问,使任自强一时语拙。他承认安童说得句句在理,可又隐隐觉得那儿不合适,就又盯住了安童:“安童……”他还想再盘问几句什么,安童已抢先一步说了话:“放心坦然吧!志强叔,我这可不是单单贿赂你,系统里面人人都有份。再说,我还得按照标准价格收取面粉钱呢。喏,这儿还有发票呢,少给一分钱都不行。”说着,朝跟车的小伙子们甩甩自己漂亮的三七分头,从上衣口袋中掏出早已写好的单据来,递给了任自强。
  “唉,你这个安童呀!”任自强这才让开一直用身子挡着的门,让他们把面粉搬了进去。
  让任自强没想到的是,跟车来的小伙子们,在安童的嘱咐下,竟然手足轻快地卸下了二十袋子面。任自强连连阻挡:“行了,行了,你这是让我开面粉厂呀?”安童凑到了任自强的耳边:“志强叔,你就没有个三亲六故的吗?别这么墨守陈规了好不好?这都什么年代了?这是号召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年代,你还想着与十三亿人一起穷过渡呀?”
  任自强承认,那一刻,自己的心里,是感到分外温暖的。这些白面,毕竟改善了二老爹娘和老婆孩子们的生活状况,也帮助他了却了好多感情上的欠债。那时,他的恩师梁步隆虽然已经去世,但他还是趁着黑夜,用自行车推着两袋子白面,送给了梁步隆尚在人世的遗孀。
  安童的“面粉外交”,也在短时间内就收到了非常好的效果。日后,有些单位的领导,见了任自强不但显得格外亲热,有时还会一语双关地说:“谢谢关心。”任自强感觉自己在相当一级的“官”场里,变成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受大家欢迎的人。不用说,这些变化来之于安童的一系列活动。任自强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就是一个教条刻板遵规守矩的官场中人,既没有这种魄力,更没有这种魅力,如果没有安童,自己头上根本召不来这种让人瞩目的光环。
  任自强有时候也不得不感叹啊,在人生的征途中,有些时候最容易获取成功的人,一般不是那些才华横溢有思想的人,也不是那些中规中矩和态度整肃的人,而是那些最能以亲切明朗的态度来获得别人好感的人。任自强也确实是真心喜欢安童这个人才,很想走到哪里便把安童这个得力的干将带到哪里,这当然也有安插自己班底的想法。
  试问,哪个领导不是优先考虑对自己有用的人呢?也无须讳言,这根本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这种动机,也许可以说成是因为了解,也可以说成是为了工作上的依靠和放心,还有一种只可以心领神会而不便言明的原因。人都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当官当到了一定时候,不懂得这个,那是不行的!
  任自强刚当上这个粮食局长的时候,可以说是单枪匹马,情势别说有多尴尬了。手底下和他搭班子的两名副局长,一名姓王,一名姓马,这两人虽说互相不尿对方,但却能沆瀣一气地藐视新来的任自强。
  王姓副局长是个“老三八”,身上还遗留着战争年代的光荣伤疤和弹片,无论资格还是年龄,都比任自强老的不是一丁点儿,所以他在任自强面前摆老资格,任自强连龇牙的胆量和勇气也没有。而且,这位老同志还肥胖过度,像怀着六七个月大的身孕一样,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多种慢性病缠身,多走几步路都呼哧带喘,整天尸位素餐,靠一张报纸和两杯茶打发着日子,实在也不敢指望他还能发挥什么作用。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任自强发现这个老傢伙是棵墙头草,哪面风大了他就往哪面倒,从来就没有个准主意,更没有一点儿原则性,“好好好”,“是是是”,几乎是他的口头禅。
  马姓副局长只有五十岁出头,却是本次和任自强竞争局长时败下阵去的对手。此人心里的那股不平气和不服输,化作了随时呼吸出来的阴阳怪气,而且变得对什么都不满起来了。每逢组织部提拔了新干部,他都会呵嘞嘞地怪笑着:“嗨呀,这组织部难道是在演《白毛女》吗?他们根本是在玩新旧社会两重天呀,一会儿能把鬼变成人,一会儿也可以把人变成鬼啊。”如果提拔的是女同志,他会用刚刚看过的港台电视剧里的台词来发泄他的不满:“天生丽质,系出名门,一代天娇,沈珍珠呀!”如果有领导前来视察时,他当着领导的面把巴掌拍得比谁都响,可等领导前脚刚一走,他就哼着鼻子发牢骚:“这些当领导的,除了跑这儿来放几句厥词,还能干什么呀?”
  对待任自强,他就更不客气了,头一天见面,他就毫不客气地说:“瞧瞧你头上的那几根细毛头发,活像玉米穗子上耷拉的那撮樱子一样,一看就是严重的营养不良。你说你就这形象,哪儿像个粮食局长啊?说成是个丐帮首领还差不多。”工作中,但凡任自强不能马上拿出意见时,马副局长的挖苦就非常阴损:“哎——我说,能干就干,干不了趁早给别人让位,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呀。”一点儿也不顾及任自强的颜面。
  马副局长这张没有遮拦的嘴,让任自强这个循规蹈矩的人常常是又恨又怕,却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对付他。在任自强布置工作的时候,马副局长一般是摆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孔,常会出其不意地来点儿难题,有意刁难任自强一下,要不就是当着另外四个总支委员的面,假装义正词严地打几发“横炮”,让任自强布置的计划任务落了空。
  三四年的时间交往下来,任自强已经认定:眼前的王副局长是一滩陷脚的沼泽地,躲又躲不开,踩又不敢踩;眼后的马副局长,则是一个喜欢烧着别人的房子来煮自己的鸡蛋的傢伙。有这样的两个傢伙成天在眼皮子底下作怪,自己单枪匹马就会支撑的异常艰难。
  任自强明白,自己已经升到头顶天花板的位置上了,无论是从年龄上说,还是从资历上说,再也没有升上去的可能了,但他也决不想中途出拐,他只想顺顺当当地熬到退休,就万事大吉。但是,想顺顺当当熬到退休,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当任自强在粮食局局长的位置上坐稳之后,便以培养接班人为由,再三向上面力荐安童,终于在八九年时将八子安童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年轻帅气的安童不到四十岁,像一匹闯进一群老马当中来的黑马驹,当上了粮食局的第三名副局长。
  安童的到来,轻而易举就改变了原来三足鼎立的态势。安童来了,明显是任自强一方的力量,形成了两两相对的态势,再加上任自强是正局长,势态明显地占了上分,连墙头草王副局长也不失时机地倒向了任自强一边,煮鸡蛋的傢伙马副局长也就不太敢轻言妄动了。安童呢,似乎天生的身上就有一种不可抗拒的亲和力,占着他是小字辈,有时敢以小卖小地刺激两个副局长一下,常常还能起到化干戈为玉帛的效果。
  有一次,王姓副局长和稀泥的伎俩彻底漏了气,他竟然在任志强和马副局长两种意见相持不下的时候,连连点头说:“好好好,这样执行最好不过。”气得任自强像看一头怪物那样看着他,很生气地问:“你说的是,哪样执行就最好不过?”王副局长估计根本就没弄懂他们争执的焦点在哪里,答非所问地回答说:“都好,都好。”任自强就气得拿起文件当起了扇子,马副局长也瞪大两只怪眼瞧着王副局长出长气:“你这是见佛就烧香呢?还是准备倒扣香炉呢?”
  一直听着他们争论的安童,这时候站起身来,先为王副局长续上一杯茶,带着几分调皮的模样眨眨眼,俯下身子在王副局长的耳边说:“老革命同志,如果你总是这样人云亦云,不加思考地随声附和,那你很快就会成为咱们粮食局的一个笑话。”安童的声音并不低,所以几个人都忍不住地笑了,王副局长更是哈哈哈哈,笑得最为灿烂。
  安童却并不笑,转身又为马副局长续上了一杯茶,用同样的表情和声调说:“马局,如果你总是这样别出心裁,还老想着要独树一帜,那估计用不了多久,你也会成为咱们粮食局的另一个笑话的。”所有的人又都一齐笑了。
  马副局长的笑容有些尬尴,然而他并丝毫没有怪罪安童的意思,反而一手拍着自己的头顶,一手竖起大拇指说:“高,实在是高。败在你这个小安童的手下,我服气。”日后,安童摸准了马副局长有爱杀两盘象棋的僻好,俩人反而成了棋友,下班后隔三岔五都会兵马车炮地砰砰两下。
  部门里因有了安童的存在,少了许多戾气和怪气,多了几分详和与朝气;两位副局长,也并没有因为安童是任自强的班底就敌视他。这,不得不说确实是种本事吧?若是谁不服气,換到这个岗位上来试试,很快就能知道高下了。
  任自强呢,自恃有了安童这个得力的助手,无论从精神上还是工作量上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这时候的任自强,父母都已经先后去世,两个病残的儿子也已经先后死去,虽然生活的压力是大大地减轻了,精神上的悲苦却陡然增加了。下班回到家里来,和满头白发的米占魁两两相对,失言寡语,觉得人生变的了无生趣。任自强是男人,到底还好一些,只要一上了班,烦心的事会忘掉一大半。米占魁则不行,多年来的劳累和孤独寂寞,使这个五十岁出头的女人显得异常苍老,不仅身躯粗笨臃肿,而且看上去面目呆滞反应迟钝。
  为解米占魁的膝下荒凉,也出于接续香烟的考虑,年已五十五岁的任自强,还是和米占魁商量着,抱养了一个别人家的超生儿,取名为任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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