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苏家遭难（二）

　　沐珊一路飞奔着来到荷塘边，眼帘上挂着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
　　她抬起微颤的玉手欲要拭去脸上的泪滴……但是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地往下掉。她不敢哭出声来，生怕被人听见，只能一只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嘴低泣，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揪着裙角。
　　她的心就像被万把利刃刺着一样疼，这种疼就像小时候爹娘忽然双双去世的那种煎熬，十年过去了，不是她不悲痛，而是她也一直逼着自己别去回忆那段痛苦不堪的往事。
　　而外公和表哥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真的不想也不能再失去他们。
　　她努力噙住眸中的泪，扯着唇角对自己说道：“林沐珊，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这个家现在只能靠你，你一定要坚强起来。”
　　说着，她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随之往客厅方向行去。
　　
　　此刻，盐城的另外一处府邸内。
　　宁鄢陵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妆台前，红肿的双眼，暴露了主人刚哭泣过。
　　一位丫头模样装扮的姑娘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来，轻轻放在榆木桌上，回头望着呆滞的宁鄢陵，心疼道：“小姐，吃点东西吧！”
　　鄢陵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摇头道：“小翠，我不想吃，拿下去吧。”
　　小翠劝道：“小姐，你多少吃点，你这样不吃不喝，身体怎么受得了呢！”
　　鄢陵起身，踱到桌子面前，看着那几盘饭菜，看似简单，实则丰盛，不禁嘲讽道：“你说现在凌峰和苏爷爷都生死未卜，苏家也因我而处于水生火热之中，就连爹爹也被梁善控制着，我怎能吃得下!”
　　小翠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鄢陵打断道：“好啦，都撤下去吧。”
　　小翠无奈，只能把饭菜一一撤下去。
　　吱吱两声，另一个丫头匆匆忙忙推门进来，差点跟小翠撞了个满怀，她却顾不得搭理她，自顾跑到鄢陵身旁道：“小姐，有消息了。”
　　闻言，鄢陵眸光发亮，激动地问道：“小鱼，快说，凌峰他们怎么样了?”
　　小鱼喘着气，嘘声道：“小姐，你小声点，你忘记了，这里头到处是梁府的人。
　　说着，连忙跑到门口仔细看了看，确认没人，又轻声把门掩上，对鄢陵道：“小姐，我今天出去，设法甩了那几个小厮，打听到，苏老气急攻心，昏迷不醒，至于苏公子，他，他……”
　　鄢陵看到小鱼支支吾吾的模样，急道：“小鱼，凌峰怎么啦，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鱼道：“我听说苏公子被抓之后，因为和您私通之罪，被打了二十大板，按说苏公子是练武之人，这二十大板对他并没有什么大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外头却说苏公子如今双腿烂掉，请了全城的大夫都看不好，而且还说是以后那双腿都不能下地走路了，苏公子也因此颓废，总之，现在的苏家就是一团糟。就连玉石庄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很多工人都私自拿走上等的玉石变卖抵工钱。”
　　鄢陵听着，粉面倏然又变成凄怨之色，美目中泪光晶莹，一颗螓首直垂到胸际，整个身子一软，摊到在地，小鱼马上扶起她道：“小姐，你没事吧？”
　　只听鄢陵自责道：“都怪我，我当初就不该让凌峰带我离开，我就不该这么自私，我……都是我害了凌峰，害了苏家。”
　　小鱼见到小姐这样，不忍道：“小姐，这不怪你，要乖就怪那梁善，本来小姐和苏公子就是才子佳人，又是定亲在先，都是那梁善倚着他家有权有势，还有就是那个没长眼的昏君，给他一道什么赐婚的圣旨，是他们颠倒是非，棒打鸳鸯。”
　　鄢陵连忙捂住她的嘴，斥责道：“小鱼，皇上的对错不是我们普通百姓能评论的，说不定他也是被奸人所蒙骗。”
　　小鱼嘟着嘴点了点头，忽似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小姐，我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了，我刚在苏家大门口看到四个人进了苏家，一位是粉衣女子，长得清俏可人，身边还有三位男子，其中两个长相俊朗，衣着华贵，看上去即使不是什么官宦之家，也是富贵之人，还有一个相貌虽长得有点滑稽，但看上去应该也是正派之人。”
　　闻言，鄢陵眉目微敛，暗自思索了一下，道：“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敢入苏家，如不是什么歹人，一定是跟他们有不一般的交情，难道是……”
　　鄢陵顿时眸光微闪，欣喜道：“之前听过凌峰说过，他有一个表妹古灵精怪，难道是她回来了……快快，小鱼，我们这就去找她，说不定他们能帮上凌峰。”
　　小鱼却是一把将她拉住道：“小姐，你忘记了，现在整个宁府被梁善控制着，连老爷都没法出去，别说你了。”
　　鄢陵这时才想起自己的处境，长叹了一声……
　　
　　苏家厅堂，不解之色显挂与轩煜等人的脸上。
　　管家给每人上了一杯茶，轮到给陈墨斟茶的时候，只听他不耐烦地说：“好了，你别忙了，我不渴，你快点给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吗，我都快憋死了。”
　　其余三人也用极其期待的眼神望着管家。
　　只见管家长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一年前，这里搬来了一户姓宁的大户人家，因为我们苏家在盐城的威望，宁家老爷携女前来拜访，在交谈之后，才知道太老爷与宁家祖辈原本就是世交，所以两家之后往来也很频繁，这一来二往的，我们家少爷与宁家小姐宁鄢陵互生情愫，太老爷和宁老爷也都非常赞同这门亲事，但只因宁家主母刚去世不足半年，所以需等足三年后才能成亲。经过双方商定，少爷和宁小姐先定下亲事。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三月前，又来一户姓梁的官家，那官家的少爷梁善，无恶不作，欺良霸善，城中的百姓都惧他，恨他，但又无可奈何。
　　一天，宁小姐到外置办衣裳，被那恶霸撞上，那恶霸便起了不轨之心，日日死缠烂打，甚至还到宁府提亲，被宁老爷言辞拒绝后，那恶霸却又请来了一份当今圣上亲自赐婚的圣旨，无奈之际，两家相商，让少爷和宁小姐私奔。可万万没想到，那恶霸早有准备，少爷和宁小姐未出城门，就被抓了回来，被送到衙门。少爷因为私通有圣婚在身的女子，被重责二十大板，其实以少爷的体质，这二十大板是没有大碍的，却没想到半夜，少爷忽然高烧不退，伤口腐烂，几位大夫都束手无策。老太爷也因此急火攻心，昏迷过去，整个苏家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厅外，鸟声脆脆，厅内，一片静寂。
　　片刻，才听轩煜缓缓一叹：“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原本天赐良缘，却未想到遭遇如此变故。”
　　而沐珊闻到凌峰的双腿再也无站起来的可能，却是一筹莫展，心如刀割，要知道他的这位表哥一向自命不凡，双腿残废，比杀了他更残酷。加上心爱之人被强占，她终于能明白他为何颓废至此，换做是她，又该如何面对。
　　想到此，她忽觉眼里又是一阵湿润，抬手摸摸眼角，发现泪已经到脸颊。还为来得及擦掉，一只大掌悄然轻轻放至她的香肩，眸色满是心疼。
　　沐珊轻笑一声，微声道：“轩煜哥，我没事。”
　　转而又对管家道：“管家爷爷，那宁家呢，还有宁小姐也不管我哥了吗？”
　　管家一脸无奈，郁声道：“期间，我也有去过宁家，可是门口都是梁善的人，不仅不让我进，还说如果我们再纠缠，就让我们苏家从此在盐城消失。”
　　“可恶，怎会有如此蛮横之人。”轩逸忽然怒得拍案而起，着实把大伙吓了一大跳。
　　陈墨不屑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徒弟，你发什么疯呀，你在这里发怒能解决问题吗，你没听管家说嘛，那是皇上御赐的亲，谁能这么有能耐，让皇上亲自赐婚，就算不是什么王爷，也是什么特品大员，我们能斗得过他吗？我说这要怪就得怪那位高高在上的昏君，是非不分……”
　　“陈墨，你闭嘴，你再敢说一句，我就……”寒宇将他一阵怒斥。
　　陈墨也不甘示弱道：“就怎么样，就拿刀戳我是吧，来啊，来啊，我还真不怕，我告诉你，有本事你别只对着我横，提着你的大刀去梁府，把那恶贼杀了。”
　　“你……”
　　“好啦，你们就别吵了。对了，陈墨，你是大夫，苏少爷的腿是否还能医治得好？”
　　轩煜一语提醒梦中人，大伙皆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了陈墨。
　　陈墨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能不能治得好，这要先看看病情再下定论。”
　　沐珊倒是为难了起来：“可是我哥现在连我都不见，更何况是你了，你怎么给他诊治呢?”
　　只见陈墨眯眼一笑，说道：“硬的不行，我们就来软的。”
　　“软的，怎么个软法?”沐珊和寒宇同时惊讶道。
　　陈墨神秘一笑，从随身带的医药包里拿了一个东西给管家，并在管家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管家略带迟疑道：“陈大夫，这能行吗？”
　　陈墨圆目微瞪，不悦答道：“怎么，你不相信本大夫？”
　　虽然不能确定他能不能把少爷的病治好，但只有有一丝希望总要试的，于是管家也不敢再质疑陈墨，连忙道：“不是不是，我这就去。”
　　沐珊眉目微敛，疑惑地问道：“陈墨哥，你给管家爷爷的究竟什么东西?”
　　陈墨嘻嘻一笑：“保密……”说完，摇摆着步子，走了出去。
　　沐珊无奈地对轩煜撒娇道：“公子，他到底搞什么呀？”
　　轩煜朝他宠溺一笑，朗声道：“放心吧，那是迷药，走吧，我们跟去看看。”
　　凌峰屋内，陈墨正仔细地在检查他腿上的伤，轩煜等人则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结果。
　　沐珊却是把脸别向一边，努力噙住眸中的泪，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多久，只见陈墨从药包里拿出精创药洒在伤口上，然后用管家准备好的包带轻轻地包起来，再用银针镇住了他的筋脉，这一切弄起来都是那么娴熟。
　　待苏凌峰的伤口处理完毕，沐珊第一个上前问道：“陈墨哥，辛苦你了，我哥怎么样？”
　　陈墨舒了口气，说道：“暂时没什么危险，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也用银针暂时封住他的经脉，防止毒性进一步蔓延，涉及五脏六腑，还好，我们来得及时，要不小命都不保。”
　　闻言，大家紧绷的神情总算也松了下来，不过却见轩煜神色一凝，问道：“你刚才说到毒性，难道苏少爷是中毒不成。”
　　陈墨抓起沐珊帮她倒好的香茗，往嘴里匆匆一倒，道：“没错，要说这下毒的人，可真不是一般之人，换句话说他中的这种毒可不是一般之人能诊断出来的。”
　　寒宇扶了扶下巴道：“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毒？”
　　陈墨放下瓷杯，从医药包里拿了一个褐黄色的小瓶子，道：“就是这种，龙胆汁，是一种西域的药材，而且这种药材极其珍贵，一般都是进贡给朝廷的，除了皇上，朝廷大臣，一般人很难得到这种药，我这瓶还是我爹上次给我的，祖辈留下来的。”
　　轩煜接过陈墨手中的药瓶，拎开瓶盖，一股梅香的问道扑鼻而来，紧接着又是一阵鱼腥的味道，两种味道陈杂在一起，到也清香。
　　陈墨继续道：“这龙胆汁呢，说它珍贵呢，就在于它可以治百病，但是只要是带有伤口的人，只要粘上它的一丁点，就会通过伤口，渗入血液，慢慢戳断筋骨，久而久之进入五脏六腑，最后全身腐烂而亡。”
　　“那到底谁会下这么隐秘的毒药呢?”寒宇思索着道。
　　陈墨大声怒道：“还能有谁，你说除了梁善，谁还能有这么本事拿到这龙胆汁。”
　　沐珊俏眉拧起，满腹狐疑地问道：“他虽然有这龙胆汁，又是如何把它涂到我哥双腿上的呢？”
　　陈墨沉默了片刻，忽然缓缓地走到管家身旁，似笑非笑道：“这就要问管家了，哦，你说是不是?”
　　管家开始还不明所以，答道：“这我也不清楚，少爷受伤后都是我在照顾，敷药、喝药、清洗都是我和苏安一起负责的。”
　　话落，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色一凝，蹙着老眉道：“陈大夫，您是在怀疑我吗，天地良心啊，我从小就跟着太老爷，苏家所有都待我如亲人一般，我哪能做这种天理不容之事啊。”
　　沐珊亦是怒怒地瞪了陈墨一眼，说道：“陈墨哥，你别乱说，我相信管家爷爷，他不是这种人。”
　　陈墨看管家一副坦荡委屈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于是道：“好啦，好啦，我又没怀疑你，我只是想问你家少爷受伤后，除了你，还有谁会接触到他，你这么激动干嘛?”
　　管家见自己虚惊一场，松了口气，答道：“苏家虽然是大户人家，但太老爷一生节俭，就全府上下就只有我穆安两个下人，少爷受伤后，也都是我和他一起照顾，再也没有别人呀。”
　　“那苏安平时为人如何？”轩煜问道。
　　“苏安更不可能了，朱公子，您有所不知，苏安是我家少爷小时候在半路带回来的一个孤儿，这孩子为人憨厚，老实，平时就是一只蚂蚁他都不敢踩死，再加上他和我家少爷亲如兄弟，怎么会加害少爷呢？”管家坚信不疑地答道。
　　沐珊也保证道：“轩煜哥，这点我可以保证，以苏安的人品是不可能加害我哥的。”
　　轩煜听完，俊眉微蹙，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一旁的寒宇想了想，问道：“那这府中除了你们，就再也没什么别的人来过吗？”
　　管家细想了一阵，答道：“偶尔除了几个远地来送货的客商外，但他们都是送完货就走了。”
　　就在大家都疑惑不解之时，苏安进来了，他很有礼貌地跟在场的人一一打了招呼，顺而对管家道：“管家，林嫂把衣服送过来了，还有，她说上个月的工钱能不能给她？”
　　管家从袖中拿出四个碎银，递苏穆安道：“拿去吧，她也不容易。”
　　苏安接过银子，点了点头，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