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苏家遭难（一）

　　郊外的一处茶棚内，陈墨持着茶盏，给沐珊倒了一杯香茗，殷勤道：“沐珊，你就别生我气了，我胡说八道，我嘴贱，我该死。”
　　沐珊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一边，嘟着小嘴巴不理他。
　　寒宇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对着身边的轩煜悄声问道：“公子，我错过了什么，他们两个怎么啦？”
　　轩煜雅尔一笑，侧眸笑着对沐珊说道：”好了沐珊，陈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绝不是那么想的，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再跟他计较了。”
　　沐珊抬眸瞪了轩煜一眼，努嘴道：“我哪里是什么大人呀，我是小女子，不，像你师傅说的，我是个侠女加泼妇，你呀，也得离我远点，要不然轻则受伤，重则掉命。”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昨日，陈墨嘴欠，跟轩煜开了句玩笑，说沐珊是个侠女，以后要娶妻绝不能娶她这样的，要不然两个人有什么矛盾，到时她一气之下，就会像狄俊一样，被她一刀给砍了。没想到这话刚好落进了沐珊的耳朵里，一直到现在，气都未消。
　　看到沐珊一点都没有要原谅自己的意思，陈墨可真急了，只见他圆目一蹙，抬手蹭了蹭轩煜的臂肘道：“徒弟，怎么办，这沐珊当真生气了，你快想个办法灭火呀！”
　　轩煜轻轻抿了口茶，不疾不徐地说道：“陈墨啊，我仔细琢磨了下你说的那番话，觉得也并非无道理，你啊，手无缚鸡之力，真要娶妻，确实不能娶像沐珊这样的侠女。”
　　说完，他眉目微挑，唇角微弯，玩味地看了一眼沐珊，只见她那小嘴巴撅得更高了。
　　陈墨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我说老朱，你这哪是灭火，明明就是火上浇油，我我我，不能娶，难道你就能娶吗？”
　　这句话一出，只见从寒宇唇角微扬，一脸看戏的表情。
　　沐珊却红了脸面，正要开口责怪陈墨胡乱说话，却被轩煜抢了先，“这个吗，能不能娶，还得她自己说的算，是吗，沐珊?”
　　闻言，一片嫣红从沐珊的颈下慢慢升起，渐渐向上蔓延，最后小脸红得像一只熟透了的苹果，她恨不得有个地洞能让自己钻进去。
　　而这时，隔壁桌两位男子的谈话就像一场及时雨，解救了沐珊的尴尬。
　　甲：“你知道吗，苏家出事了，”
　　乙：“苏家，你说的难道是盐城苏家，出什么事了?”
　　甲：“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苏太老爷前几日忽然病倒了，至今昏迷不醒，苏家少爷不知为何精神失常了。”
　　闻言，沐珊脸色霎变，手中的茶杯嘭的一声掉落地上，欲要起身去问个明白，却被轩煜按住了。
　　随之，轩煜给从寒使了个眼色，寒宇会意，点了下头，起身行至隔壁桌，问道：“请问这位兄弟，你刚才说的盐城苏家，能跟我再说明白一点吗？”
　　路人甲看了看他，一脸疑惑，“你是何人，为何要问苏家之事?”
　　寒宇微笑道：“不瞒二位，苏家太老爷之前对我再造之恩，刚刚从两位的谈话中谈到他老人家病重，所以想知道详细一些，看看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甲：“哦，是这样，看来这位侠士也是有义之士。其实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这次奉我家老爷之命，到苏家送一些玉石材料，按照以往惯例，都是太老爷先亲自验货，然后苏少爷签收付钱，可这次竟是他们家管家匆匆收的货，我觉得奇怪，就问怎么不见老太爷，管家支支吾吾说穆老身体抱恙，少爷正在照顾，后来听到盐城百姓的一些议论，才知道穆老病重，昏迷不醒，苏少爷也得了什么疯病，见不得人，因为我还要急着去别处送货，也就没再多打听了。”
　　听完他的叙述，寒宇客气地道了谢，顺而起身回到座位上。
　　刚一坐下，便听沐珊说：“公子，我想去盐城看看我外公和表哥，要不，你们先去榆城，我确认他们无恙，再去找你们。”
　　轩煜明白沐珊此时心里的焦虑，但这丫头为了不耽误他找母亲的事，却故作轻松的模样。
　　“沐珊，我们一起陪你去盐城。”轩煜回绝了她的提议。
　　沐珊微微敛眉，说道：“不行，万一你们为了我的事与伯母错过，那我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轩煜抬起折扇，阻止了沐珊接下去要说的话，说出来的话让人不容拒绝：“好了沐珊，就这样决定了，我娘是要找，但你的事也很重要。”
　　沐珊还是继续坚持：“可是……”
　　陈墨不耐烦地打断她：“好啦，你就别推辞了，这一路来，我们管了多少与我们无关的闲事，现在自己人有事，我们怎么能丢下不管？至于徒弟那个不知死活的娘嘛，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也不差这一会，说不定她哪天玩够了就自己回家了。”
　　听到他不知天高地厚地调侃太后，寒宇不由地怒道：“陈墨，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虽然陈墨平时很忌惮这位冷面大侠，但这会儿也不甘示弱了，“怎么，我说错什么吗？你心里就只有你们公子，还有那位传说中的老夫人，你就不关心沐珊吗？”
　　闻言，寒宇神色微微缓和了些，他幽幽地看了沐珊一眼，说道：“我当然关心沐珊，但我告诉你，再让我听到你用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来说我们老夫人，我对你不客气。”
　　说着，还不忘拔出腰间的大刀，在陈墨面前晃了晃。
　　吓得陈墨连忙躲到轩煜身后去。
　　轩煜看着他俩斗气的样子，不禁摇头笑了笑，说道：”好啦，都别闹了，就依我刚才说的，先去盐城，至于我娘，我想只要有缘，肯定不会错过的。”
　　寒宇冷目又是瞪了陈墨一眼，回头对着轩煜恭敬道：“一切都听公子的。”
　　“好，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说着，不顾沐珊的反对，便自顾往前走去，而沐珊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阵，也快步跟了上去。
　　寒宇冷冷睇了眼陈墨，淡淡转身跟上去，只剩下陈墨站在原地气急败坏道：“你们，你们等等我啊，”
　　说完正要拔腿往前追，却被掌柜拦住了道：“客官，你的茶钱还没付呢！“
　　陈墨边掏银子边骂道：“你们这帮没良心的，白眼狼……”
　　
　　阳光和煦，盐城的街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目接不暇，街道上人来人往，有商贩吆喝的声音，买家询价讨价的吵杂声，还有赶路的脚步声……
　　而此时，苏家府邸的朱漆大门却是紧紧闭着，与街道上如蚁的人群相比，显得凄冷幽凉。
　　沐珊忧心忡忡地立在门前的石阶下，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她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外公和表哥真的出事了。
　　轩煜蹙眉，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抬手覆在沐珊的香肩，柔声道：“去吧，一切有我。”
　　沐珊轻应一声，提步上前，玉手抓住门上的绿油铜环，咚咚敲了两下。
　　片刻，一位年约六旬的老者拉开了门，溜目细瞧了一阵，问道：“你们是？”
　　沐珊微掀俏眸，轻声道：“管家爷爷，你不认得我了吗？”
　　管家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再看向沐珊道：“表小姐，真的是你，你可算回来了。”说着，两只老手紧紧抓着沐珊的双臂，老泪纵横。
　　沐珊亦是泣声道：“管家爷爷，是我，我回来了。”
　　管家沉沉地点点头，慈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快进屋。”
　　
　　沐珊回头看了轩煜等人，对着管家说道：“管家爷爷，我还带来了几位朋友。”
　　轩煜和寒宇两人同时上前，分别向管家介绍了自己，轮到陈墨的时候，只见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轩煜他们一眼，不忘给自己吹嘘道：“我呢，是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叫陈墨，也是这帮人的当家的。”
　　管家听闻他是大夫时，眸色顿然发亮，问道：“您是大夫，那您会看病？”
　　陈墨道：“你这说什么话呢，这大夫不看病，难道是生病的？”
　　管家瞬间神采奕奕，弯膝跪地，“求求陈大夫，救救我家太姥爷和少爷。”
　　陈墨懵然，一时愣在那边。
　　还是轩煜沐珊眼疾手快，连忙将管家扶起来，沐珊问道：“管家爷爷，我在路上听人说外公病重，昏迷不醒，还有我哥他……到底发生是怎么回事?”
　　管家叹了口气：“哎，这一言难尽，表小姐，您回来，苏家就有希望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了，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去。”
　　苏家的宅子很大，几人穿了几条游廊，又越过几座亭阁，才来到苏老的厢房。
　　屋内幽幽清雅，散透着一股沧桑古朴的气息。
　　苏老静静地躺在床上，即使闭着双目，却见眉头依然紧皱，面色沉重。
　　沐珊轻轻抬步踱到床沿，拉起穆老一只满是粗茧的老手，忽觉双眸一热，泣声唤道：“外公，珊儿回来看您了，您起来看看珊儿好不好。”
　　轩煜心头一阵怜惜，上前将她拉起，安慰道：“沐珊，别这样，你先起来，先让陈墨看看苏老的病。”
　　沐珊抬手一拭面颊，转头对辰墨说道:“陈墨哥，你快过来，帮我看看外公。”
　　“来了来了。”陈墨走到床头，将一只手静静搭在穆老的手上，凝神静气。
　　须臾，陈墨的手抬起，起了身，对大伙道：“急火攻心，气血不通，我先开几服药，镇住病情，再慢慢调理，不过……”
　　沐珊急着问道：“不过什么，陈墨哥?”
　　看到沐珊如此担心，陈墨也很不忍道：“沐珊，你先别急，苏老这并我自然治得了，不过有句话，心病还得心药医，苏老会这样，之前肯定受到什么样的刺激，是吧，管家？”
　　管家点头忙道：“陈大夫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造孽呀！”
　　沐珊柳眉微蹙，疑惑问道：“对了，管家爷爷，我哥人呢？”
　　管家无奈地摇摇头：“少爷他……这样吧，小姐，我带你去看看少爷，少爷他不爱见生人，你一个人去就好，请您这几位朋友可先到厅堂暂坐。”
　　陈墨忧回头看了床上的苏老一眼，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在这里先用银针镇住苏老的血脉。”
　　轩煜等人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沐珊跟着管家来到了苏凌峰的门前，迟疑了一阵，才缓缓推开门扉，一丝的柔弱光线透着门缝装进了阴暗的屋子，照在床榻上那抹狼狈不堪的人影身上。
　　床上的人听到动静，双目一合，拉上被子，往头一蒙，不理人。
　　管家上前，小心翼翼地对他说道：“少爷，表小姐回来看你了。”
　　被褥下的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随后一动也不动。
　　管家深深叹了口气，转头对沐珊说道：“表小姐，你陪少爷说说话，我去招呼你那几位朋友。”
　　沐珊点了点头，提步走到床边，轻声唤道：“哥，我是沐珊，你把被子掀开，好不好？”
　　说着，抬手欲要去拉开蒙在苏凌峰身上的被褥。
　　“别过来。”苏凌峰双手将被子拽得紧紧的，颤着身子吼出声。
　　在听到管家说沐珊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惊喜的，他从小就很疼这个妹妹，小时候沐珊很爱调皮，总爱惹是生非，在别人看来是无理取闹，但在苏凌峰的眼里，却是活波可爱，每次无论她闯多大的祸，自己都会护着她，可是现在，他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别说保护她，不连累她就不错了。
　　见他这样，沐珊俏眉微微蹙了一下，趁着穆凌峰心绪不宁的那一刻，快速将被褥扯开。
　　她的眸光略过穆凌峰的身体，心弦蓦然轻颤。
　　眼前的他披头散发，映衬着那一张苍白的没有任何血色的脸，最让惧栗的那双血肉模糊的双腿。
　　沐珊玉手掩嘴，愕然道：“哥，这到底怎么啦，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凌峰把身子往后一缩，对着沐珊吼道：“出去，出去……”
　　说着，发疯似地用双手锤打着自己的双腿。
　　沐珊见那一滴滴的鲜血从他大腿间滴下，侵入被褥瞬间将被褥染红了一大片。她的心如同被利刃刺入一般生疼，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上前几部，劝止道：“哥，你别这样，会伤着自己的。”
　　苏凌峰抬手就是一推，将沐珊推倒在地，嘴里吼着：“滚，滚……”
　　沐珊一时不知所措，在那怔愣了片刻，实在不忍心再待下去，双手捂着嘴，哭着跑出去。
　　苏凌峰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才慢慢地消停下来，苦笑道：“傻丫头，对不起，哥不是有意要推你的，我实在不忍心让你看到我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