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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人必有品(四)

作品名称:品读范仲淹      作者:惠风      发布时间:2023-07-06 11:05:42      字数:8389

  忍耐是做人第一要义。
  人们要做成一番大事业,首先需要有坚定的毅力,关键在于要有一个“耐”字,以其来把握自己的心境,因此养成忍耐的性格。这是十分重要的。增长见识,胸怀广博则是使人能够忍耐的方法。
  “难”这个字,惟愚人的字典里才有它。我们如果能历尽艰难险阻,百折不回,艰苦奋斗,铢积寸累,持之以恒,人生自然会大有改观。
  历史上有这样的记载:樊迟向孔子问仁时孔子回答说:“仁,就是先历尽艰难,而后有所收获。”如果不是先艰难就不会有收获,先容易不能说是有大成,先享乐不能说是有善终。所以说,逆境是人生中最适宜奋进的境界,而且是最能磨练人,并使人增长才学的最好环境。
  司马迁说:相传周文王被拘囚羑里(今河南汤阴)时,将八卦推演为六十四卦,完成《周易》一书的纲要;孔子周游列国,曾遭受围攻、绝粮等困苦,但回鲁国编成了《春秋》;楚国大诗人屈原被怀王放逐,写成了抒发遭遇不幸后悲愤心情的《离骚》:春秋时鲁国史官左丘明虽然失明却写成了《国语》一书;战国时军事家孙膑被魏王处以挖去膝盖骨的酷刑后,写成了《孙膑兵法》;战国末秦国丞相吕不韦,被秦始皇放逐于蜀(今四川),留下了传世之作《吕览》;而司马迁先生自己著作的《史记》则是在遭受宫刑后创作成功的。所有这些,都是在困难中不低头、不灰心,继续奋斗而造就的,是在逆境中忍耐一切痛苦磨练而来的。
  《菜根谭》中说:“一苦一乐相磨练,练极而成福者其福始久;一疑一信相参勘勘极而成知者知始真。”意思是说:人的一生有苦有乐,只有在苦难中不断磨练得来的幸福才能长久;求学中既要有信心,又要有敢于怀疑的精神。
  曾见报载,国外一些大公司的老板,把自己的孩子放到一个艰苦的环境中去锻炼成长。这是因为他们深知,在艰苦中磨练而得的幸福足以珍惜而长久,温室中的花朵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求知也是同样的道理。在艰苦的环境中求知,就必须忍耐清贫。因为能忍耐清贫,所以反倒比那些出身富贵之家的子弟更能成才。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是相当多的。这是因为富贵之家的孩子只是钻在学问里头,却不懂得生活本身亦是一门学问,而且是一门最艰深的学问。
  所谓“人情练达即学问”就是表明了这个道理。对于一个人来说,有些知识是从书中学来的,但更多的知识则是从社会实践中得来的,这是不可轻视的。
  在现实生活中,也不乏有同命运挑战的勇土,自强不息,战胜厄运的英杰。著名音乐家贝多芬一生时乖命蹇,他十七岁时母亲去世,家庭负担沉重的压在他身上;他三十二岁时耳病加重,最后丧失听力。作为音乐家而听不到声音,命运似乎把他推到了生活和创作的绝路。但贝多芬没有因此而万念俱灰,意志消沉,他以坚强的忍耐精神始终与厄运抗争,像一棵幼芽在巨石下艰难生长那样顽强地生活和创作。他赠友人的一句名言是:“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妄想使我屈服,这绝对办不到——生活是这样美好,活你一千辈子吧!”
  你一生时常身处逆境,但在身处逆境之时,你看待自己人生的起落顺利有自己的一套辩证法。即居逆境自然是痛苦的。压抑的,但对一个有作为,能自省的人来讲,在各种磨砺而中可以锻炼自己的意志,修正自己的不足。一旦有了机会,就可能由逆向顺,顺境当然是好事,但对于一个没有良好品质和远大追求的人来讲,优裕环境中往往容易堕落腐败。这与在清苦环境中往往容易奋发向上一样,一个人生活一优裕,就容易游手好闲不肯奋斗;反之如果处在艰苦穷困的环境中,“穷则变,变则通”。所以贫与富不是绝对不变的,顺与逆也是可以相互转化的。
  人生在世,谁都会有不顺遂的时候,也会有突然跌落逆境的时候。只有在经过无数次的打击磨练之后,人才会变得更加坚强成熟。在逆境中崛起须有坚忍之志,而坚忍之志来源于对事业孜孜不倦的追求。
  观你一生,青少苦学,长而人仕,也是风波不断,连蹇滞碍,成少败多。用一般人的眼光来看,实在是谈不到顺遂安乐。但你似乎从不以为忧,也从不以为是苦。如果不具备顽强的忍耐精神,如果不是有超越一己忧乐的人生追求,又何能如此?
  确实,这个世界本来就不能尽如人意,如古人所说:“世界从来缺陷,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地尚且如此,何况人乎?”我们虽不必如佛家彻底否定凡俗人生的快乐与幸福,把现实人间看成是一个充满无边苦难的“娑婆世界”,但生活中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却是我们总能切实地感受到并不得不承认的。即就人生所能得到的快乐而言,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种瞬间的感受,而长留于心的总是那种难言的忧苦。不说别的,日常生活中一夜睁眼盼晓的辗转失眠,一个盼而无来的约而不会,一次无可奈何的虚与应酬……就能让我们觉得苦不堪言甚至品出一些永劫不复的况味。何况生活中更有爱而不得的永久的相思,有求而无获的彻骨的绝望。这些也是我们都可能切实感受到也不得不承认的,除非你无知无觉,或者你拒绝去感受。一个正常的人又哪里会无知无觉?动之于心而切之于身,想拒绝又哪里能允许你拒绝呢?
  因此说:忍耐是生存必备的修养。“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中国古话,是提醒人们虽然目前处于不幸的环境中,但终究会有峰回路转的一天。对前途抱乐观的希望,忍耐现时的痛苦,等待时来运转是十分有价值的。
  在你的一生中,你能忍住生活的清苦,能忍住一时的寂寞,就在于你立志的高远。正是懂得了忍耐,你才获得了丰富知识,掌握了治国安邦平定天下的本领,成为宋代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军事家。你那种在逆境中顽强坚忍的搏击精神,同你的《岳阳楼记》一样广为人们传颂,成为战胜逆境的力量。
  借山水之慰以洗仁宦之忧,是智者常用之事。
  《菜根谭•圣境之下•调心养神》中谈到:“徜徉于山林泉石之间,而尘心渐息;犹子诗书图画之内,而俗气潜消。故君子虽不玩物丧志,亦常借境调心。”
  这段话是说:人如果经常漫步山川林泉岩石之间,就能使凡念渐去;人如果能经常流连在诗词书画的雅境,就会使俗气消失。所以有才德修养的人,虽然不会沉迷于飞鹰走狗而丧失本来志向,但是也需要经常找个机会接近大自然,以调剂身心。
  人事无常,总有很多风波。在人生不得意时,迁客骚人们似乎都能找到自我排解的妙法。他们或寄情于山水,用造物主所赐的清风明月、奇山秀水来洗濯自己受伤的心智;或研经磨道,在空门虚静中超然物外,淡泊自适以安顿自己不安的灵魂。
  许多人在如此去做的时候,虽然常常透着几许人生的无奈,但真能如此,倒也确实能收几分使自己安适而乐的功效。例如白乐天不遇于文宗称病东归之后,“居履道里”,放意文酒,所谓“岸取舟行迟,一曲进一觞”。应该说,还是很有些安适快乐的。说穿了,这是在求一种自适之乐,而人生的安适还真就在于人能随遇而自安自适,且能于自安自适中随遇而自乐。
  与你于宋朝庆历中期同列宰辅,也是北宋名相的韩琦曾写有诗云:“酒酣陶然睡席上,人生所适贵自适。”这应该是一种智者的感悟。
  你一生仕途多坎坷,几起几落。你大体上也是在寄意于青山秀水,以自适自安来排解自己的抑郁的。景祐元年(公元1034),你因谏阻仁宗皇帝赵祯废后一事,被贬出京城,出守睦州。当时,你的心情难免是很沉重的。你的《谪守睦州》诗中有“十口向天涯”句,就可以看出你心中当时的哀感。
  睦州即现在的浙江桐庐、建德,自然风光很秀美,富春江自西南流向东北,水清山秀,可能是仁宗皇帝有意的安排吧,此山此水,使得你难免心情为之一变,很快就从抑郁中解脱出来了。你在睦州给晏殊的信中这样描绘道:“郡之山川,接于新定。谁渭出遐?满月奇胜。衢、歙二水,合于城隅,一浊一清,如济如河。百里而东遂为浙江,渔钓相望,凫骛交下,有严子陵之钓石,方子之隐茅。又群峡四来,翠盈轩窗。东北曰乌龙,雀嵬如岱,西南曰马目,秀状如嵩。白云徘徊,经日不去。岩泉一支,潺潺斋中。春之昼,秋之夕,既清且幽。”
  在睦州,你为古人严子陵建墓,为方干画像,踏遍了这里的千山万水,在你的感觉中,实在是“大得隐者之乐”,你甚至“惟恐逢恩,一日移去”。在和章岷的诗中有一句“冷然便欲乘风”,就是你当时心境的写照。
  来时颇具忧郁的你得睦州山水人文之乐之益,到了最后,竟至于对睦州的山水留连忘返。在睦州任上不到半年,又奉命移知苏州。到苏州后,你在《谢两府》文中,说你在桐庐正“优游吏隐,谢绝人伦”,想不到有苏州之命。到苏州之后,你仍然非常怀念睦州的“隐者之乐”。
  在和朋友章岷的一首唱和诗《依韵酬章推官见赠》中,你充满感情地吟道:
  姑苏从古号繁华,却恋岩边与水涯。
  重入白云寻钓濑,更随明月宿诗家。
  山人惊戴乌纱出,溪女笑隈红杏遮。
  来早又抛泉石去,茫茫荣利一吁嗟。
  诗中可以看出,你对自己如此快地就离开了桐庐的岩边水涯,是很有几分遗憾与不舍的。
  景祐三年(公元1036)五月,你以言忤宰相吕夷简而“三出专城”。此次贬知饶州,更得要在丽山秀水中安抚自己的心灵了。饶州西临鄱阳湖,与庐山隔湖相望,山光水色应该是更令人倾心的。鄱阳的朝晖夕阳,庐山的飞瀑流泉,这佳景胜境,真是为你提供了一个平复心灵缺憾的好去处,加之数遭贬放,也可以说是曾经沧海了。因此,这一次虽然受到的贬责更重,离开汴京时的情景也更加凄凉,但却似乎比前两次遭贬出京时更看得开了。
  在饶州期间,政事之余你泛舟鄱阳,畅游庐山、结交僧道,心意舒展,很有点斋中潇洒,逍遥自放的味道。你的《郡斋即事》诗就写道:
  三出专城鬓有丝,斋中潇洒胜禅师。
  近疏歌酒缘多病,不负云山赖有诗。
  半两黄花秋赏健,一江明月夜归迟。
  世间荣辱何须道,塞上衰翁也自知。
  明月江上,歌酒赏菊,不负云山,斋中潇洒,甘乐自知,世间荣辱得失,也都被置诸脑后了。
  饶州与庐山隔湖相望,从饶州治舟行向西,横过鄱阳湖即到五老峰下,自然是不能不过湖一游的。面对这座名山的峰峦瀑影。你也真的成了一位寄情山水,自在逍遥的诗人了:
  五老闲游倚舳舻,碧梯岚径好程途。
  云开瀑影千门挂,雨过松横十里铺。
  客爱往来何所得,僧言荣辱此间无。
  从今愈识逍遥旨,一听升沉造化炉。
  沿碧梯岚径,观云开瀑影,眼前只有良辰美景,心中自然无荣辱升沉。
  诗人此时此刻逍遥于山水之际,而得失沉浮一任造化的心境,想来应该是真实的。在酬答一位名叫黄灏的朋友的诗中,你也说到自己此时的心境:
  白雪孤琴弥冷淡,浮云双阙自崔嵬。
  南方岁晏犹能乐,醉尽黄花见早梅。
  心意淡然中,醉尽黄花之后,更有早梅可赏心悦目,且南方的岁尾年头都有可娱之物,这不更是“大得隐者之乐”了吗?
  据史料记载,庐山道士程用之为你画过像,你题诗其上,说:“无功可上凌烟阁,留取云山静处看。”
  凌烟阁是唐太宗图绘功臣的地方。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唐太宗李世民昭使画家阎立本图长孙无忌、杜如晦、魏征、尉迟敬德等二十四位开国功臣画像于凌烟阁。太宗自为赞,诸遂良题阁。其后侯君集因承乾太子获罪牵连被处以极刑,临刑前太宗与之涕泣诀别时,所憾亦在“为卿不复上凌烟阁矣”。不用说,立身于朝,出将人相者自然都希望有图画于凌烟阁这一殊荣的。
  对你来说,其所忧在国、在民而不在自身的荣辱,所求在治世而不在一时的功名。忧、求所在,自然是希望能成其功效而有功于当世的。在你的内心深处,有没有能图画于凌烟阁的希求呢?古来儒生最重名声不重利禄,依情理论,想来应该是有的。但无论如何,“未酬天地之恩,已掇风波之议”,能做的也只能是尽于人事,然后理足而无憾。好在正是因为忧望所系不在一己之荣辱得失,既已“理足”,便也不妨“留取云山静处看”了。
  在饶州你还作有一首《和谢希深学圭见寄》诗,诗云:
  天地久开泰,过言防结括。
  谁怜多出处,自省有本末。
  心焉介如石,可裂不可夺。
  尽室得江行,君恩与全活。
  回头谏诤路,尚愿无壅遏。
  岂独世所非,千载成迂阔。
  在诗句中隐然可见你这位政治家自感不被理解的无奈与苍凉。
  你在饶州还盖了一座亭馆,名曰庆朔堂。离去之后,你有一首《庆朔堂》的诗留下来,诗云:
  庆朔堂前花自栽,便移官去未曾开。
  年年忆着成离恨,只托春风管勿来。
  怀庆朔堂,实际上是怀念饶州的山情水情和人情。在饶州,有一位还在童稚的歌妓,颇为你所怜爱,这首诗有部分就是对她的怀念。
  景祐四年(公元1037)十二月,你奉命徙知润州。在《润州谢上表》中你说自己“长怀霜洁,至效葵倾。进则持圣政之方,冒雷霆而不变;退则守恬静之乐,沦草泽以忘忧”。这里道出了你贬放之中不以进退为忧而处之泰然的心境。对于你这样一个只求与天下同其安乐而不虑一己之私的贤士君子,不以进退为意,于贬放之中亦能“守恬静之虚”,应该是很自然的事情。
  润州的茅山,是著名的道教胜地,风景也很好。你在宝元元年(公元1038二月到达润州。游览茅山,且赋诗一首《移丹阳郡先谒茅山》,诗中写道:
  丹阳太守意如何,先谒茅卿始下车。
  展节事君三黜后,收心奉道五旬初。
  偶寻灵草逢芝圃,欲叩真关惜玉书。
  不便从人问通塞,天教吏隐接山居。
  芝圃、玉书都是道书上的词儿,玉书指的是道教的经典。
  润州为东晋时的京口,是所谓“酒可饮,兵可用”的去处,当时是重镇,后来便成为了名胜。城临大江,当然也算得上一个风景名区。你在这里和一位上人相逢,你送这位上人游金山寺的诗说:“山分江色破,潮带海声来。”你眼中美丽的景致,便变成了笔下如画的诗句。
  宝元元年(公元1038)十一月,你又接到朝廷调知越州的命令。你在给文鉴大师的信中,说去越州(治所今浙江绍兴),“不似谪宦味,多幸多幸”。想来,这两年多中你确实是在一种大体能淡然自适、随遇自乐的心境中度过的。
  越州风景绝佳,公余之暇,往往寄情于山水之中,这里有一首你的小诗,颇能表达当时的心境:
  越中山水绝纤尘,溪口风光步步新。
  若得会稽藏拙去,白云深处亦行春。
  春天来了,越州这个崇山峻岭的地方,到处都是杜鹃的叫声。你用自己的诗笔记下了这一良辰美景:
  夜入翠烟啼,昼寻芳树飞。
  春山无限好,犹道不如归。
  这也和当时的名士李泰伯一样,一到越州,就有登越山的诗,说:
  腊后梅花破碎香,望中情地转凄凉。
  游山只道寻高处,高处何曾见故乡。
  人生中的郁郁不得开心颜,许多时候不就是因为人汲汲于去留,斤斤于荣辱而不能自释吗?胸怀大道而不惑于得失,心意自然能够舒展。说穿了,人生天地间,也不过就是以此有形之身寄命于此,悠悠然随无始无终的时间之流,走过这有限的一生。天地何大,人生何小,何处不可以寄身?处庙堂之高,求建功立业,自有可乐。处江湖之远,寄身于山水之间,此身有“寄”则此身可存,此身仍为我有,不也一样可以自适而有乐?
  综而观之,你的淡然自若,随遇自乐,确实来自于你不计于得失,不虑于荣辱的大胸怀。从另一个角度看,你的淡然自适,随遇而安本身,也是与你厌恶猎逐禄利而靖节目高相互生发的。事实上,没有弃禄利如粪土的靖节自高,仅仅寄情于青山秀水,至多也不过能显现为一种在品尝了人生的无奈之后的放浪形骸,又哪里真的能“大得隐者之乐”,而至于“斋中潇洒”“一听升沉”呢?
  山水确实能给人以抚慰,但真能得山水抚慰者,也必是那些慕高洁如山水之清秀的人。
  名利乃身外之物,不妨从容处之。
  庆历四年(公元1044),滕子京因人弹劾滥用公使钱一事,受贬至岳州。由于几十年以前,少年的你曾随继父朱文翰来过与岳州邻近的安乡,知道岳州是一个风景非常迷人的地方。岳州在洞庭湖口,湖水浩浩荡荡,澎湃而来,“衔远山,吞长江”。滕子京到岳州后,对这里的岳阳楼进行了修缮。
  岳阳楼是唐代岳州城西门的城楼,下瞰洞庭,景物宽阔。唐代宗大历三年(公元768),诗人杜甫曾写过登此楼诗,极言湖水的浩渺无边:“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这比《水经注》所说的,“湖水广圆五百余里,日月若出没于其中”,气象更为壮阔、雄浑。
  唐代过去了二百多年,岳阳楼由于没有人照管,多年失修,已有些残破了。滕子京到任后对之进行了重新整修,刻了一些唐人和当代题咏在上面。滕子京是一位有才能和抱负的人,贬居此地,心里有些郁闷和不快。你很为他担心,很想找个机会开导他,以排解你心中的块垒。恰好这时滕子京请你作岳阳楼记。借此机会,你在记文中开导他说,有的人望洞庭风雨,萧条满目,感极而悲;有的人看晴波万倾,浮光跃金,其喜洋洋。你认为这两种人生态度均不可取,应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你在记文中表现的不是个人的荣辱之感,而是忧国忧民之情。你提出了一种理想化的“古仁人”的标准,在朝廷上做高官要为百姓担忧,被贬到外郡也要替朝廷着想。你提出了退亦忧的口号,表示决不能因个人的穷窘而放弃对天下的责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豪迈远大的理想,充分表达了一个积极进取的政治家的宽阔胸怀和高尚情操,有着一种激人奋进的巨大力量,成为历代仁人志士用以自励的著名格言。
  这篇文章写于庆历六年(公元1046)九月,时值庆历新政改革失败不久,你和好友滕子京同属“迁客”。所以你在文中寓于更深一层的含义,即坚信个人所持的政治主张是正确的,即使遭到贬斥,身处逆境,也决不妥协屈服,沉沦自毁,而要淡泊名利,坚持独立不迁的人格。这篇记文是你对政治上自己的同志者发出的策励宣言。
  但你的劝导对滕子京没有产生多大效果,岳阳楼记刻行不久,滕子京便调知苏州,未逾月即在郁闷中病死。
  对这位好友的过早逝世,你非常伤痛。你在祭文中说你和滕子京“相孝相勖,悔吝相惩”,交谊是很深的。后又为其作墓志,述其生平,说你才有余,命不足,不能尽其才,极力称赞你“育人之孤,急人之难”,为政尚宽易,“孜孜风化”,在那里做官,便在那里办学。
  其实早在两年多以前,你就希望滕子京优游江郡,淡泊宦情。你在寄给他的诗中写道:
  优游滕太守,郡枕洞庭边。
  几处云藏寺,千家月在船。
  疏鸿秋浦外,长笛晚楼前。
  旋拨醅头酒,新炮缩顶鳊。
  宦情须淡薄,诗意定连绵。
  迥是偷安地,仍当饱事年。
  祇应天下乐,无出日高眠。
  岂信忧边处,胡兵隔一川。
  你希望滕子京寄情于山水,把名利抛于脑后。在这多事之秋,得以偷安,未尝不是好事。
  名利累其心,滕子京的死很大程度上就是因名利所致。名利对个人来讲,是身外之物,何妨不从容待之?你在这一点上比滕子京看得开、看得远,正如你自己所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对待名利,你能够从容而待之。你这一对待名利的态度,不只是表现在你的言语和思想上,更表现在你的行动上。
  庆历二年(公元1042),你作为边关四路帅臣之一,被授与观察使一职,俸禄比原来优厚得多。这本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但你却连上三表,坚辞不受。
  及至庆历三年,夏宋和议开始了,朝廷把你从边关调回京城,升为枢密副使。对于许多人来讲,卸去塞外苦职,升为朝廷高官,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但你考虑到边情没有完全安定,便要求留任边关,再三辞谢朝廷的升迁。不过,这次朝廷没有同意你的请求。
  到京城后,你因谏官们的推荐,擢升为辅相。按廷惯例,凡是擢升为皇帝身边的近臣,都会由皇帝给予特别的赏赐。你以枢密副使应召赴阙时,仁宗皇帝赵祯赐赍银两帛绢,改参知政事后,也依例另有赐赍。但你受枢密副使就得赐赍后,对因改参知政事的再行赐赍却坚持不受。你为此连续两次上书仁宗,奏请免去赐赍。你在奏折中说,自己拜枢密副使时已经得到了赏赐,“仅方逾月,改参大政,不可复赍。”且自己以“虚薄之才,误膺柬扰,涓劳未立,不可再有贪冒,贻误缙绅”,因此恳请皇帝罢回“赐赍”。
  庆历六年(公元1046)正月,老臣范雍在洛阳病死。你做了四十七年的官,青年时期即为北宋名臣张咏冠所赏识。康定元年(公元1040),西夏进兵陕西,取得三川口的胜利,范雍困守延安,你认为这个地方不守,就要威胁关辅的安全,表示自己愿为国而死。你希望山神念百姓无辜,使得免于鱼肉。三川口兵败之后,范雍离职他调,由你接替他的职务。《宋史•范雍传》称你“颇知人,喜荐士,后多至公卿者”。后来成为北宋名将的狄青还只是一个小校时,“坐法当斩”,就是因为范雍“货之”而免死的。范雍曾被授予龙图阁直学士,拜枢密副使,死溢“忠献”。
  范雍死后,你应其后人请托,为其撰写墓志。在这篇墓志中,你称范雍为“蹈乎忧患,济以忠义。政本乎仁,行执乎恭”的“邦之伟人”。并称赞他治学之勤,藏书之富,把他的著作详详细细地列出来,说他到了高年,还孜孜不倦地读书,官做得很多,即使很忙,也从不把书本丢掉。
  墓志写成之后,范雍的儿子送给你一份厚重的谢礼,你坚决不要。范雍的亲人实在过意不去,又送来范雍在世时收藏的书画,既表达谢意,也是留给你以作纪念。但你迫于情面,只留下一卷《道德经》,其余的如数退回,并亲笔写信给范雍的儿子,说:这些书画是你父平生收藏,后人应该珍重爱惜,不可使之流散以至为他人所得。
  其实,应人之请修作墓志,收受馈谢,在当时本就是一种惯例,而且,似乎自隋唐起,便历来如此了。据史料载,赠送厚礼,请名士为死者作墓志,那时就已蔚然成风,“有力之家,多辇金帛以祈作者”,以至墓志之中多有谀美死者的不实之辞。在你的一生中,以其学养、名望以及地位,为许多人写过墓志碑铭,以文传人,这自是极其自然的,但你从未接受过任何馈赠谢仪。而且从你留下的墓志碑铭看,能让你命笔为作的,也大都不是亲知即为朋友,且大都是你自己敬仰的同道,其所作碑文,也大都与所志者相合。这也能见出你的风义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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