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清理门户

　　被打骂和哀嚎声充斥了许久的城寨终于静了下来，寒风吹过破败的祠堂发出呼啸声，此刻听起来像是悲鸣。
　　握着手中的短刀，阳鼎兴大步来到祠堂门前，冲着点点微光的内堂大喊：“陈辉！你不是要杀我吗，我来了！”
　　“拿着你的家伙站出来！”阳鼎兴跨过门槛，眼睛搜寻着昏暗的角落，“躲起来干什么！怕啦？”
　　“砰！砰！砰！”
　　亭堂内的黑暗角落里突然响起枪声，阳鼎兴本能地低身闪避，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到了陈辉的位置。
　　“砰！砰！”
　　再次的两声枪响传来，匆匆避让的阳鼎兴发出痛苦的闷哼声后倒在了地上。
　　“你他娘的！”陈辉龇着牙从暗处走了出来，手中的枪指着阳鼎兴倒下的方向大声骂着：“居然敢冲老子狗叫！老子杀了你这个野种！”
　　“咔！咔！”
　　从慌张情绪中走出来的陈辉还没能镇定下来，举着手中的枪对着阳鼎兴连续扣动扳机，全然忘了子弹已经打空，手枪早已挂机。
　　“他娘的！”陈辉大骂一声，着急地从口袋里面摸出几颗澄黄的子弹，但还在哆嗦的手像是没有力气一般，卸下的弹匣没有被握住，咕噜一声掉在地上。
　　激动的陈辉顾不上那么多，想学着自己曾经看到过的样子将子弹直接压进枪膛里面，但急促的呼吸下，被接上的断手就像是不听使唤的机器，任凭怎么努力也无法精准地捏住子弹。
　　“妈了巴子的！”恼怒的陈辉大声骂着，还在费力地塞着子弹。
　　“陈辉！”
　　阳鼎兴的喊声令陈辉本能地发抖，慌张抬起头时，一把短刀从黑暗的角落里飞了过来，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砍在他的手腕上。
　　“啊！”
　　陈辉手中的枪掉在地上，捂着已经露出白骨的刀口发出痛苦的哀嚎。
　　刀子飞出的同一时刻，暗处的阳鼎兴快速冲了出来，高抬的腿照着陈辉的脸就是一记正蹬，巨大的脚力直接将陈辉蹬飞在墙上。
　　“当时切了你的手就不应该再给你接回来！你个王八蛋！”捂着被子弹擦破的左臂，阳鼎兴照着陈辉的胸口又是一脚，“联合外人破坏宗族基业，无视亲情谋杀族人！你有想过会是什么后果吗！啊？！”
　　说罢，阳鼎兴抓过陈辉的衣领狠狠一拽，陈辉整个人都被甩到了亭堂内部，撞翻了早已没了香火的供桌，倒在地上吐着血。
　　“寨子如此护你，叔伯们待你胜过你亲爹，你却恩将仇报！”
　　咆哮着的阳鼎兴两步上前，完全不理会杀猪般的嚎叫将陈辉从地上提起来，“今天我当着老祖宗的面，替寨子清理门户，替死去的祥叔、棍叔要个公道！”
　　说罢，阳鼎兴一脚踩在陈辉的小腿上，粗壮的手臂按着陈辉的脑袋，面对牌位大喝道：“跪下！”
　　“阳鼎兴！”满脸血污的陈辉极力抗拒着，“你已经不是寨子的人，没有资格跟我讲这些屁话！现在我才是寨子的龙头，家法家规，祠堂礼数，没你说话的地方！”
　　“咚！”
　　阳鼎兴抓着陈辉的头用力撞在地上，陈辉的咆哮戛然而止之时，额头瞬间血流不止。
　　坚硬的岩石令陈辉几乎晕厥，但身后的阳鼎兴已经完全没了怜悯，照着陈辉的脚踝又是一脚，“跪好！”
　　被踩断腿的陈辉痛苦地大叫起来，声嘶力竭地骂着：“阳鼎兴！我操你先人！你不过是个捡回来的野种！不够资格当着老祖宗的面对老子动手！”
　　阳鼎兴一把将陈辉的头按在地上，用令人胆寒的声音大声质问道：“你还有脸提祖宗！你陷害干爹，陷害朝叔的时候，有想过怎么面对老祖宗吗！你杀棍叔、找人杀祥叔的时候，有想过他们还有亲人吗！有想过我会来找你血债血偿吗！”
　　“连警察都没有证据说是我干的，你他妈少在这里血口喷人！”被按在地上的陈辉动弹不得，但仍旧毫无悔恨之意，“是你带着警察来寨子才导致发生了这么多事，错的人是你！你还想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你有想过怎么面对老祖宗吗！”
　　“你个王八蛋！”阳鼎兴的大手又加了力道，“利用亲情杀了阿海，在整个寨子处于真空的时候把警察引进来，抓走了干爹、祥叔他们！你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是吗？！”
　　“几十年来，你做错任何事情干爹都会原谅你！无论你想干什么，整个寨子都会支持你！而你这个畜生呢？你就这么回报的吗？！”阳鼎兴的怒吼还在继续：“为了自己的私利无视寨子安危，不惜把寨子几十年的根基破坏殆尽！你做这些的时候，有想过老祖宗在天上看着吗？！”
　　“我做错了什么？！没有我，这个狗屁寨子早他妈归尘归土了！”陈辉还在拼命的挣扎，嘴里还是喋喋不休：“当年打跑了土匪，整个寨子都在挨饿受冻！那个时候他阳炎雄在干什么？除了对着那个破木桩子练功，什么实质性的作用都没有！如果不是我在外面搞钱回来，饿死的人比被土匪干掉的还多！就凭这一点，龙头早就应该是我的！结果呢！所有的人都跟他妈的瞎了一样，只听他那个老顽固的空谈，对我的贡献视而不见！”
　　“这么多年，我对寨子尽心尽力，省下来的钱全都给了这个地方！我得到了什么？整个寨子没有一个人认可我！盖新房的时候只知道拜祖宗，没有一个人问过盖新房的钱是哪里来的！就连你这个被捡回来的野种在遭受外人迫害的时候，都能算在我的头上！还让一个毛头小子对我实施家法！他阳炎雄难道不知道，没有我他屁都不是吗？！”
　　陈辉说着说着，话语里竟然带了一丝悲凉：“当我的左手被砍断的时候，我没有从他们眼中看出一丁点的悲痛和不忍。没有人问我疼不疼，也没有人关心我难不难受。那一刻起，我对这个寨子，已经寒心了。”
　　说完，陈辉的表情恢复了冷漠，说话的声音都像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整个寨子都是我养的，但是这样的宗族，这样的龙头，留着还有什么意义！寨子本就是我的，我拿回来，又有什么问题？！”
　　陈辉手里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摸出了一块碎砖，怒吼之时对着俯身的阳鼎兴砸了过去。
　　毫无防备的阳鼎兴被砸的鲜血飞溅，内心的愤怒被再一次推向高潮。
　　“你个王八蛋！”阳鼎兴连血都没擦，照着陈辉的胸口便是一脚，紧接着抓起地上的刀扑了上去：“干爹拿你当亲兄弟看待，照顾你，帮助你，从土匪手中救你性命！结果你做的事情比土匪更坏！”
　　“呲！”
　　“啊！！！”
　　刀子在阳鼎兴话说完后发出摩擦的声响，陈辉的脚筋霎时被锋利的刀刃给挑断，惨叫声顿时响遍整个城寨。
　　“阳鼎兴！你个畜生，畜生！老子杀了你！”
　　陈辉的手徒劳地挥舞着，却被盛怒状态下的阳鼎兴抓住了手腕，寒光闪过，陈辉接好的断手也被挑断了手筋。
　　“啊！！！啊！！！”
　　此刻的祠堂已经听不见雨声，取而代之的只有陈辉渗人的惨叫声四处回荡。
　　“你的命是干爹救的，今天我就当着祖宗的面，替干爹取回来！”阳鼎兴抓着陈辉的头发往上提，手脚尽断的陈辉像个木偶般蜷缩着跪倒在牌位前。
　　身后的阳鼎兴像是宣判死亡的恶魔般，高高扬起手中的刀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陈辉，受死！”
　　“阳鼎兴！放下刀！”
　　“砰！”
　　喊声还没结束枪声便突兀的响起，阳鼎兴高高抬起的胳膊被子弹打了个对穿，手中的刀霎时掉在地上。
　　强忍着中枪的剧痛，阳鼎兴绕到陈辉身后，用流着血的左臂紧紧勒住陈辉的脖子，冷冷地看向枪响的方向。
　　“阳鼎兴！”一身雨水的邝队不知是什么时候赶到的，举着手中还在冒烟的手枪远远地对着阳鼎兴，“你涉嫌伤害罪和故意杀人罪，劝你放弃抵抗，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
　　“看来……”阳鼎兴瞥了眼陈辉惨白的脸，胳膊猛的勒紧，“你的帮手来救你了！”
　　“放开他！”这回不光是邝队，连同身边的其他人也一同举起了枪。
　　“够胆的就开枪，无论怎么样。”阳鼎兴渗血的胳膊已经将陈辉勒的近乎窒息，“他今天不可能活着走出祠堂！”
　　“全都让开！让开！”突然的推搡打破了对峙的僵局，小李粗鲁的声音引的邝队一阵不满，正要发作时，龙鼎兴底气十足的声音也飘了进来：“姓邝的，谁让你开枪的！”
　　质问般的语气令邝队极为不满，“龙鼎兴，你搞清楚状况！这案子不是你的，轮不到你来插手！你和阳鼎兴的事情整个局里都知道，我劝你不要引火烧身！”
　　“我怎么做与你无关！我也告诉你，城寨的案子不是靠你抓几个人就能结案的！”说着，龙鼎兴一把推开邝队就要往里走，却被一组的人拦住了去路。
　　“干什么！”小李大吼一声，带着二组的几个人围了上来，一时间两组人纠缠在一起。
　　“都给我住手！”邝队大喝一声，转头指着龙鼎兴的鼻子，“姓龙的，我们手上有充分的证据指向阳鼎兴，你这样公然帮他，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吗！”
　　“我警告你姓邝的，你是好人还是坏人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但是……”龙鼎兴毫不示弱，“如果今天阳鼎兴死在你的手里，而陈辉逍遥法外的时候，你是白的还是黑的，就由不得你说了算了！”
　　“龙鼎兴你什么意思？给我解释清楚！”
　　“我没闲功夫跟你解释，让开！”龙鼎兴推开面前的人闯了进去，停在离陈辉几步远的地方，“老阳，我是龙鼎兴！”
　　“你来了老龙！”阳鼎兴从陈辉身后露出一只眼睛，“脖子还痛吗？”
　　“好多了！”龙鼎兴淡淡一笑，“不过，有机会我也得让你尝尝被人偷袭的滋味！”
　　“呵……”阳鼎兴也轻笑起来，“我尽力而为吧！”
　　“老阳，放了陈辉吧！杀了他，对你自己没有一点好处！”龙鼎兴看了眼烂泥般的陈辉，语气全然没了刚才的威严：“陈辉如果死在你手里，才是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最想看到的。听我一句劝，放了他。我向你保证，以我手上的证据，就算他不被枪毙，这辈子也出不了监狱了。”
　　“老龙，你是不是想的有些天真了？”阳鼎兴冰冷的语气打断了龙鼎兴的话语：“阿海、祥叔、棍叔、海胆，这些被他害死的人我再也见不到了。而他，并没有坐牢，时至今日，连要抓他的人都没有。就连外面那些进来就开枪的人，要抓的，也只是我。”
　　阳鼎兴的手臂夹在陈辉的脖子上，眼神里的杀意已经显现出来，“他这么一个没脑子的人都能活这么久，可见他背后的人究竟有多强大。单靠你一个人，你觉得能扳倒他们吗？”
　　“我认为可以！”龙鼎兴的语气坚定：“我一直都相信正义绝不会缺席！”
　　“正义？”阳鼎兴轻笑一声，左手抓着陈辉的脸冷冷地道：“正义只能用来惩罚那些微不足道的人，像他这样背靠大树的败类，永远都是躲在暗处，贪婪地吸着血！”
　　“老阳你相信我！无论怎么样，我都会让这件事水落石出。”龙鼎兴伸手示意阳鼎兴冷静，缓和着语气道：“已经有那么多人因为他丧了命，不值得再把你自己也搭进去,你的路还很长，留个机会给自己，不要做傻事啊老阳！”
　　阳鼎兴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但又带了几分释然：“人就好比是一座房子，每动一次坏心思，都会跟着坏心思付出行动，这个房子就会破一个角，断一截梁。迟早有一天，这个房子会垮塌，从而压死房子里的每一个人。”
　　说着，阳鼎兴看向陈辉满是鲜血的脸，“所以，在你害死所有人之前，我送你一程。”
　　“老阳！”龙鼎兴的焦急完全体现在了话语里：“你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很多人都等着你回去，你杀了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想想阿珍，想想你的亲人兄弟……想想小华！”
　　小华两个字钻进耳朵里时，阳鼎兴的手臂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
　　但仅仅只是一瞬，阳鼎兴又无声地笑了起来，“来不及了老龙。”
　　“怎么会来不及？只要你愿意，一切都来得及！”
　　“呵呵呵呵……”手脚尽断的陈辉突兀地笑了起来：“从你跟我作对的那天起，就已经来不及了！你是被捡回来的，你想要的所有的东西原本就不属于你，你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他娘的给我闭嘴！”龙鼎兴指着陈辉的鼻子大喝一声，只是骂人的话还没出口，阳鼎兴也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突然狂笑起来的阳鼎兴看起来有些恐怖，连同门外的邝队都被吸引进来，端着枪谨慎地瞄准前方。
　　笑声戛然而止，阳鼎兴的额头渗着血，眼神里布满杀意，浑厚的声音像是宣判死亡一般回荡在祠堂里：“为一己私利！联合外人毁坏宗族基业，无视亲情谋杀族人！依照家规第十八条，跪于祖宗牌位前！”
　　突然，阳鼎兴反手勒住陈辉的脖子，中了枪的右臂顶住陈辉的后背，咆哮着喊出两个字：“处死！”
　　“老阳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