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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龙头迟暮

作品名称:长风孤影      作者:欲语无言      发布时间:2023-06-28 07:37:31      字数:3864

  温度骤降,绵绵阴雨带着透骨的寒意侵袭着每个角落。老旧的矮楼房下,龙鼎兴的衣服已被润湿,额头上的水滴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他的脚下散落着几块碎石,而手腕上的铐子却像身体的一部分一样,纹丝不动。
  “操!”
  龙鼎兴怒骂一声,烦躁的掏出腰间的手枪,犹豫了一瞬后对准了手铐。
  “龙队!龙队!”远处的喊声制止了龙鼎兴抠住扳机的食指,抬头看去,只见小李带着几个组里人正朝自己飞奔。
  小李喘着粗气来到跟前,没有多问一句便掏出了钥匙,边解手铐边说着:“龙队,拘捕令拿到了,搜查令兄弟们也带着去了陈辉的房子。现在有个突发情况,对咱们很不好!”
  龙鼎兴活动着手腕,“什么情况?”
  “城寨现在乱成了一锅粥!我出发的时候,一组正在集合,他们要赶去城寨拿下阳鼎兴!”
  龙鼎兴的动作停了下来,非常不解地问:“一组?他们怎么知道阳鼎兴回去了?”
  “刚才有人到局里报案,说阳鼎兴在城寨杀了个天翻地覆!报了案就跑了!”
  “他娘的!肯定又是套儿!”龙鼎兴狠狠地骂了出来,收起枪冷冷地道:“快,咱们要赶在一组之前到达城寨!”
  一名年轻警员跟上龙鼎兴的步伐,从口袋里摸出一摞被反复折叠的纸张,“龙队,这是你让我找的旧案记录,都是二十年前的!”
  龙鼎兴抓过信纸快速翻阅,翻到中间时不自觉地眉头紧锁,疾走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而眼前的一行人正朝城寨方向匆匆赶去。
  
  孤身返回城寨的阳鼎兴没有往深处继续前进,而是拐进错综复杂的小巷里。
  对城寨的熟悉程度化作了快速的步伐,阳鼎兴穿过一条仅能容一人通行的小道,抬脚跨过一条散发着臭味的水沟,小跑两步翻过近两人高的土墙后,向着城寨的东北方向继续前进。
  常年没有人通过的路面已经发生开裂,地缝里满是顽强的杂草。拥挤的矮房旁边,当年砌的足足有四人高的墙依然坚挺,只是因为潮湿的环境,上面已经布满了一层墨绿色的油脂,手指触摸上去,回馈的只有一阵凉意。
  许久没来到后面的阳鼎兴今天才发现,不知是谁家在瞒着城寨的情况下,偷偷的将阳台修在了外面。城寨的地势相对偏高一些,加之密不透风的高墙,全然阻挡了外面的世界。然而这户人家的阳台正正好好修的同高墙平齐,倘若人站在上面,是能实实在在看到外面的。虽谈不上有什么风景,但黑夜沉寂,土公路上的路灯也会比城寨明亮。
  看着简陋的阳台,阳鼎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决定将牌场改成迪厅对外营业时,城寨里的人期待感比畏惧感更强。
  顺着小道又走了几个拐角,阳鼎兴再次翻过一道一人高的土墙后,终于来到了自己住所的后方,一个早已被杂物塞满的小屋子。
  当初重修房屋的时候,因为选的位置太过靠后,修了不到一人高的屋子就这么被空在了这里,多余的废料便随手往里扔。
  后来六层楼房修建好了,按理说是要后面彻底封死的,但那个时候阳鼎兴的杂事太多给忘了,等到施工全部弄完才想起来这回事。年少的他怕挨骂,便带着大头他们偷偷地在楼房后面准备砌墙,结果要开工了才发现材料不够。
  向来鬼点子多的海胆眼珠子转了两圈,告诉几人说材料不够就不用完全封住,把这小屋子和高墙下面都砌一半,弄个结实点的铁板给扣上,雄伯不仅不会发现,咱们几个还能在这儿留个暗门。
  于是,在海胆的建议下,几人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完成了这些。海胆不知从哪找来的铁板,将连接马路的一端变成了单向的暗门,而这个暗门,也成了只有自己几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高墙的下方,粘了一身泥的阿成拍打着胳膊上的泥土,指着不高的暗门冲阳鼎兴勉强笑笑:“兴哥,你说的这地方还真不好找!”
  “辛苦了成哥!”阳鼎兴回了一个善意的笑容,正要开口问,一声试探的呼声从阴影处传来:
  “哥?”
  阳鼎兴应了一声,阳有珍单薄的身影便从暗处跑了出来,抱着阳鼎兴就哭了起来:“哥!你……你回来了!我……我好想你!”
  “乖!”阳鼎兴抚摸着妹妹的脑袋,像哄小姑娘一般轻声道:“阿珍是大姑娘了,不哭,不哭。”
  被安抚的阳有珍相反哭的更加激烈,声音断断续续地道:“爹……爹他……”
  强烈的不安感催动着脚下,阳鼎兴迟疑地走向阴暗处,迎面而立的身影略显单薄。借着墙外的灯光,已经许久没见的王秀华正默默地流着泪,过往精致的妆容早已没了痕迹,留下的只有凌乱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衣服。
  “干娘!”阳鼎兴小心地喊出两字,但脚步却随即被眼前的景象给止住。
  王秀华的身旁,阳炎雄毫无精神的身影缩在凳子上,丝毫看不出原本魁梧的身姿。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呢绒帽子,脸颊上的肉像失去弹性一般耷拉下来,尽管脖子上还戴着围巾,但微微发抖的双腿和不住打颤的牙齿,还是能感觉到他此刻非常惧冷。
  “干爹……”阳鼎兴轻声地呼唤着,但阳炎雄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缩着双手看了他一眼,便好似非常恐惧一般地要往妻子身上靠。
  “干爹……”阳鼎兴忍着泪水,蹲下身子看着阳炎雄颤抖的面庞,“我是阿兴啊干爹,我是阿兴……”
  “啊!”阳炎雄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猛地扑向妻子怀里,双脚笨拙地踢着面前的阳鼎兴。
  “干爹……”阳鼎兴的泪水夺眶而出,瘫坐在地上默默地哭了起来。他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从来不曾倒下的男人,会变成此刻的模样。
  “他已经不认识人了……”王秀华抹着眼泪,轻轻地抽泣着:“他受了刺激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谁都不认识了……不记得阿珍,也不记得我,只知道靠着我,但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爹!”阳有珍带着泪眼扑了过来,抓着阳炎雄的手哭着道:“爹你好好看看,哥回来了,哥回来接我们了!他是你儿子啊,你看看他啊!爹……”
  阳炎雄好像再次受到了惊吓,被抓住的手猛然一抖,瘦弱的阳有珍也被推翻在地。
  “祖宗看到了,祖宗看到了!”阳炎雄仿佛恐惧到了极点,抱着妻子惊恐地喊着:“祖宗派人来治我的罪了,派人来了!走……快走!”
  王秀华紧紧地抱着阳炎雄,滚烫的泪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是我害了你……”阳鼎兴低声地哭泣着,“是我害了你干爹……”
  一旁的阿成抹了把眼泪,轻轻拍拍阳鼎兴的肩膀,“兴哥,车快到了!”
  “好……”阳鼎兴用力吸了下鼻子,半晌才将阳有珍从地上搀起来,“阿珍,听我说。”
  阳鼎兴替妹妹擦去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你带着干爹干娘,跟着成哥一起走,元伯和丁叔会在目的地接你们。到了地方,带着干爹治病,乖!”
  “那你呢?”阳有珍看出阳鼎兴没有要走的意思,“你不是跟我们一起吗?”
  “我现在还不能走!”阳鼎兴淡淡地一笑,“所以你要替我照顾好干爹干娘!”
  “不行!不行……”阳有珍不停地摇头,抓着阳鼎兴的胳膊不放,“我不走,要走我们一家人一起走!”
  “阿珍,你听我说,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阳有珍的声音带着央求:“哥!寨子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你,你不要回去……”
  “听话阿珍!”阳鼎兴扶着阳有珍的肩膀,认真地道:“我现在不走,是为了干爹干娘能安稳的生活。你要考个好大学,嫁个好人家,好好陪着干爹干娘,知道吗?”
  阳有珍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阳鼎兴,“那,你会来找我们吗?”
  阳鼎兴不知如何回答,看了眼王秀华期待的眼神,微笑着道:“放心吧,哥答应你的事,几时晃点过?”
  熟悉的语调瞬间令阳有珍心安。她懂事地点着头,回头和母亲一起将阳炎雄搀扶起来,在阿成的帮助下缓慢地朝暗门走去。
  心酸不已的感觉侵袭着阳鼎兴的内心,过往的种种画面宛如梦境般浮现眼前。苍老的阳炎雄跟迟暮的老人没什么区别,连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无法看出这是一个曾经让土匪闻风丧胆,见过的人无不钦佩的七尺男儿。
  望着阳炎雄的身影,阳鼎兴含着泪水跪了下去,将头磕在地上,“爹,娘!阿兴命好,能成为您二老的儿子!但阿兴没用,没有能力保护好你们!您二老的恩情我不会忘记,只是儿子可能报答不了了!爹,娘,保重!阿兴,跪谢!”
  说罢,阳鼎兴再次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任由滚烫的泪珠在脸上肆虐。
  “阿……兴啊……”阳炎雄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木讷地转过头,看着阳鼎兴目光跳动。
  阳鼎兴连忙站起身,只是还没靠近,阳炎雄却抬手指着阳鼎兴,望着身边的妻子道:“他叫阿兴,这个人叫阿兴!应该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孩子……”
  简单的话语再次引爆了众人的泪腺,就连阿成都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是的爹!我叫阿兴,是您取的名字!”阳鼎兴流着泪,脸上挂着一丝欣慰的笑,“爹,保重……”
  空旷的街道上已经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阿成对着阳鼎兴招招手,抬脚踢掉暗门上残存的砖块,扶着阳炎雄走出了高墙。
  众人身影消失的一刻,阳鼎兴的心仿佛被刀子捅过一般的剧痛。他捂着心口,抬头看着高墙外路灯透进的光芒,头一次有了墙内墙外是两个世界的感觉,也好像明白了,这么多年外面的人对城寨的认知。
  从没有站在墙外看过城寨的阳鼎兴,此刻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城寨,虽然是由一排渔村合并而来,但高耸的城墙、密不透风的入口,加之整个城寨那从不对世人展示的生活状态,由开始的被人曲解、被人捏造,再到被人提防、遭人破坏,似乎是早已注定的结果。即使回过头去重新来过,也改变不了已然发生的一切。“存在即合理”,永远是来描述那些能被大部分人所接受的事物,而异类,从来都不存在合理一说。
  “是世界变了吗?”阳鼎兴不知道,但答案是什么,阳鼎兴已经没有兴趣了。
  短暂的剧痛结束,阳鼎兴重新站直身子。墙外的汽车轰鸣声已经听不见了,阳鼎兴的心里掠过一丝怅然,但随即又被一种说不上来的释然给填满。
  整理了一下刚刚上身就已经满是泥污的外套,阳鼎兴转身走入已经住了许久的房子。
  穿过后厨,顺着狭长的走廊踱步而出,只剩孤身的阳鼎兴来到了门前的开阔地带。仅剩的几个青皮没有料到阳鼎兴会从这里出来,惊呼着便将大门围了起来。只是经历了刚才的一幕幕,青皮们明显已经胆寒,带着惧意不敢靠近,只是拦在阳鼎兴还要深入的道路上。
  拾起一把砍刀,阳鼎兴不紧不慢地朝前迈步,冰冷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城寨清理门户,拦路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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