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森林春枯 （4 追风的烦忧）

　　工蚁们忙过了这两天，都累得走了形，又因为这两天吃得太饱，坏了肠胃，很多蚁都躲到野地里偷偷呕吐，有形地浪费了肉食，还搞得一个个颜色憔悴面容枯槁。到了晚上也不聚会，闭城后便都缩在自己的居室里。至于兵蚁，天生的好胃口，白天在原上明着大嚼，好像不大嚼便不爱国似的，晚上散聚在各兵蚁室里变着花样细吃。据说还有专食蝗翅根的百夫长，一晚上能干掉整百个翅根，又为了灭迹，半夜里私出西门，将蝗翅全部放飞到西原上。“风一吹，忽忽闪闪象闹鬼！”这位百夫长麾下的一只兵蚁翻着眼吃吃地笑着说。
　　八步追风的新居自然还没有动工，她只得暂时住在昂立家。追风累得站都站不住，奇怪的是，越是累，越是睡不着。她知道是因为她的大脑中有太多的疑问。眼面前的一个便是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那就是今天原上的相争。虽说没有动手，却完全坏了两国之间的感情。
　　三槐国是一心追随天劳国的最友善的邻国，遇事是相互通气的。母后曾经说过，三槐国蚁后就是天劳国的一只天使蚁，按生序和都统九领九顺是同序，与半数的耆老也是同序。按蚁氏传统，天劳国没有去确认这个说法。三槐国的城池建在一棵槐树的一个大树洞里，只有数千蚁口，蚁后不敢壮大蚁国的原因之一便是城池的窄小。另一个羞于出口的原因其实才是主要的根本的，就是三槐国采食区域只有三棵槐树，出产极其稀少，根本养不活更多蚁口，因此蚁后每序只生百来只卵。
　　有闲来无事的天劳蚁私下计算过，说天劳国一序多至五七千众，全国十余万众，是三槐国的二十到三十倍。事实是接近百倍，她计算的偏差太大，是她太高估三槐国了。有一次，当她偶遇三槐蚁时底气十足地直白地询问对方蚁口数量，三槐蚁不接这个话题，只用“不可妄议国是”来搪塞，面上却显出心虚胆怯。追风一直对天劳蚁的如此做派反感。此次，亲眼见到天劳蚁的嚣张气焰，更添厌恶。
　　追风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要去想，睡觉便变得完全不可能了。她本来就是个热心肠，在外一年的所见所闻，更让她成为一个与蚁为善的标兵。她现在又多了一个目标，就是让圭山大地的蚁国团结互助。她不停地用肢尖在昂立家平整的墙面上划，已经划出四道杠杠了。
　　昂立在西原小树林里放牧蚜虫，这个白天没有遇到险情，很是轻闲，虽说今晚也去帮忙了半宿内务，并没有太累。半夜回到居室，看到追风面朝墙呆立着，很是吓了一跳。看仔细了，才发现追风好像得了迷症，一边在墙上划道道，一边念念有词。忙去拍她的肩，她好像醒了，仍是怔怔地。扶她坐，她便坐下，问她话，她也点头。搞了七八通，也不见好转。急得昂立没得法，又不便在深更半夜吆喝，怕蚁老们怪自己大惊小怪，又自觉事态不轻，想了想，便去找八步歌九。
　　当昂立和歌九回到居室，见追风端坐着，摇头晃脑地打着击拍，显然是默声吟唱的意思。见昂立和歌九进来，忙跳起来，说：“我正想去找你们呢。”
　　昂立见追风神态正常，倒对歌九有了愧疚的意思。歌九忙到半夜后，又为这两天的天赐大吉做了几十行诗，刚刚倒下睡着，便被昂立拍门叫醒，忙急急地奔来，出了一路的汗。见昂立面有愧色，便转移话题，故作慎重地问：“找我们有什么事？我来这也是找你有事的。”
　　追风让歌九先问。她看出歌九一身的汗，自然以为歌九肯定是急事了，甚至自以为是地认为歌九与她不谋而合了。
　　歌九看着墙，知道四道半杠杠必有所指，便指着问追风：“这是你划的？代表什么意义呢？”
　　追风不认为歌九半夜前来是为了问这事，何况她划杠又没被她看到。但是，还是老实地回答了，说：“我在外一年，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找到回母国的路。后来找到路了，却发现又有了新的事存在心里，还不是一件，而是三件。经过了这两天，也就是刚刚，我突然发现，我心里的事竟然不是三件，而是四五件，因此，才在墙上划了四道半杠。”
　　“哪四五件事呢？”昂立立即问。四五件？既不是四件，也不是五件，这会是什么意思呢？
　　歌九看了看墙上的四道半杠，转过头来，也注视着追风，默默地等着她回答。
　　追风又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小声地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要说明白，却也得半宿的时间，省得闷在我心里让我不安，还是略说几句。这四件事，最新的一件是三天前在北原差点与三槐国械斗。肉虫根本运不完，为什么还要去争夺？第二件便是我前几天看到的乌河北的情景。你们没有看到，大家都没有看到。巨兽蹈河，森林春枯，真实地发生在我的眼前。我现在不敢对谁说去，因为没有别的蚁看到，我说了，又有谁信？即使有谁信了，又在谁会重视？第三件便是我想远行去寻找一个蚁国，南地蚁国一直在寻找，这个蚁国识得一种古前文字。我有时想一走了之，却因为在外一年的漂泊和孤独，使我下不了离开母国的决心。第四件是我在紫桐国学习的通廊。那是记史著书习文悟道的好地方。我认为通廊对蚁国来说是必须的，是最光明最有前途的。我想建议我们天劳国也设通廊，却看不出母国会有这样的需要。
　　“另外一件既算事又不算事。虽说对蚁国的富强十分有利，在南地很通行，但我不知道是否适合北地，不说也罢。想算它是一件事，到底还是吃不准，故而只划了半道杠。追风不知道的是，正是这半道杠于天劳国才最为至关重要，还将她送进了牢狱，险些丧了命。”
　　歌九和昂立陷入了沉默，她们似乎听明白了，似乎又不明白。她俩唯一清楚的是，在外一年的追风的大脑中，有许多她们不知道的见闻和见识。昂立到室外察看了一番，返回后将门关严，又取出石糖。她下了决心，一定在今夜让追风讲述她在外的见闻，也一定将一年来天劳国发生的事清楚地讲述给追风。她隐约感觉到，追风的见闻里，有她们需要的答案。
　　追风将亲眼所见的巨兽蹈河森林春枯详细讲述了一遍，却留了个心，没有提到桐下三三。这并不是对朋友有所保留，而是在没有搞清楚三三在天劳国的经历，不便于提到自己与三三有亲密的关系。其它三道杠所表示的都是她们仨讨论也不会有结论的问题，便放置一边。四道杠已经将这三个好友搞糊涂了，至于那半道杠，谁也没有再提起。
　　后半夜，歌九对照着她竹膜小包里的散章碎句，将这一年来天劳国所发生的事详细地讲述给追风。
　　为了阅读顺畅便于理解，记述者没有直接记录歌九的讲述，而是用第三称谓，将其融入到后文的“八步歌九”章节中。
　　
　　（下一章有‘重新开篇’之感，故将本部小说的概貌简述如下，请耐心读完，重头戏其实才刚刚开始。）
　　（本部小说使用各种动物的真实的生物学特征。战争场面或争斗细节都是仿自自然界的原始对抗。涉及到的动植物达百余种，有益于读者了解昆虫的有趣的行为特征。杜撰了数本典籍并仿古内容，安插了一些奇幻、悬疑、隐喻、真理，使之成为一本可读性很强的成人童话。故事情节如下：
　　怀恩国小小蚁初生第五漂流到陌生地域，差点命丧椿象之口，幸得天劳国成年蚁八步追风相救。在途中巧遇成年蚁八步歌九。这两个新朋友发现了正在入侵的某一路行军蚁军团。
　　八步追风走失，路经平安国，结识新生蚁秋左绵和秋左颀，到达南地紫桐国得知蚁氏密典——《上古臬存》，并应请求攀上琮山。追风回国路过平安国时，向椿象报了秋左绵被杀之仇。回归母国后，用“死亡漩涡”化解了行军蚁的入侵。
　　北地大旱，为争夺食粮，天劳国与同宗大槐国发生了“劳槐之战”，又与白蚁天食国发生了“黑白之战”。天食国无意中发现了上古遗窟——樟园。
　　为释读《上古臬存》和寻找蚁氏季候症“飞花”的解法，紫桐国派魁九鳌一行北上，一路艰辛，在一线天骗过吠蛛过了乌河。在寒乌林遇行军蚁亢子军团，知道天下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并获得“飞花”解法。天雨使黑石冈倾倒，乌河南北成为通途，亢子军团并没有过河，而是直奔樟园……
　　为送“飞花”解法到紫桐国，天劳国纵队一路向南，死亡数蚁，终于完成使命。南地大旱继以火山喷发，世乱鬼出。紫桐国决定让《上古臬存》归隐，而追踪密典的另一路行军蚁已经出现。新的乱世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