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晏城遇奇案（九）

　　狄管家抚着短须，眉头微微动了几下，凝眉道：“那你为何又回来了？”
　　假韩世忠微一沉眸，瞅了韩世忠一眼，答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我韩世忠坦坦荡荡，怎么让一个无辜之人替我而死。”
　　狄管家低眉自顾想了一阵，觉得他的话似乎并无破绽。
　　他又转身朝向断头台上的韩世忠道：“他说他是真的，你又有何话说？”
　　韩世忠不屑地瞅他一眼，朗声道：“我韩世忠何德何能，竟然让一个与我无关之人替我上黄泉路，值啊！”
　　狄管家郁愁轻叹，返身回到案台上。
　　“怎么样，能辨出哪个是真？”冯巡抚急忙问道。
　　狄管家怅怅地摇摇头。
　　冯巡抚眉头紧拢，郁声道：“那现今如何是好？”
　　狄管家猛地一回头，往邢台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冷声道：“既然分不出真假，那就一起斩，宁可错杀不可漏杀。”
　　闻言，冯巡抚心头一颤，呵斥道：“你说得倒是轻巧，无辜杀掉一条人命，对你是无关紧要，对我而言，可是要诛九族的。这样，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去问问狄老。”
　　不待狄管家发声，冯巡抚已经负手匆步离去。
　　狄管家没有法子，他不是监斩官，自然下不了行刑的命令，只能吩咐衙役两个韩世忠看押好。
　　冯巡抚离开刑场来到狄府朱漆大门前，此时他的身后却又多了一个人。
　　守门的下人看到，便连忙打招呼道：“冯大人，狄管家，你们不是去监斩韩世忠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狄管家扬手一挥，肃声道：“赶紧将门打开，我和冯大人有要事要禀告老太爷。”
　　守门的人见狄管家神色慌促，便不敢再多言，连忙推开大门,弯身抬手做了一个“请”字。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狄府，走过长廊，在一交叉路口顿住脚步。
　　冯巡抚张着眸子向四处望了望，顺而靠近狄管家附耳悄声道：“右边小径往前走，在尽头左边厢房第三间。”
　　狄管家唇角微微一翘，点了点头，抬步向右边小径走去。
　　冯巡抚神色微凝，稍微吸了口气，转身向另一侧慢悠悠地行去。
　　狄府内的另一处厢房内，狄侯气得脸色发紫，两手打颤，抓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摔得粉碎，怒吼道：“简直是废物，这么久了，连个活死人都找不到！”
　　身前的一名壮汉吓得连忙双膝跪地：“属下无能，请老侯爷责罚。”
　　狄侯怒面上青筋暴起，努力将心口的怒气压下，沉声道：“责罚你有何用？赶紧出去找，就是把整个晏城掀了，也要把她给老夫解决掉，否则后患无穷。”
　　壮汉连忙俯首恭声道：“是，属下这就去。”
　　起了身，刚到门前，又停住脚步，返身问道：“老侯爷，那个叫林沐珊的，是否也要一起解决掉？”
　　狄侯一捋白须，细想了一阵，慢声道：“林沐珊是皇上身边的人，要了她命，说不定就等于要了老夫的命，就随她去吧！”
　　壮汉拱手应声，推门出去。
　　狄侯低头看着被自己摔得粉碎的茶杯，心不禁沉下来，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只见他转身缓缓坐下，凝声低念叨：“孙儿，今天，阿翁就将那韩世忠的人头祭奠与你，你一定要保佑一切顺利。”
　　声音刚落，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又看见来人是冯巡抚，心中的不安更甚。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冯巡抚一进来，狄侯就迫不及待问道。
　　冯巡抚先是行礼，后答道：“恩师，刑场又来了一位韩世忠，两人无论相貌，还是行为举止都极为相似，学生实在辨不清真假，特来请示恩师。”
　　闻言，狄侯先是一惊，后又皱眉不语，似是一时难以决断，正自斟酌，忽门外又传来一阵慌乱的敲门声：“老太爷不好了，皇上醒了，欲要出府去。”
　　“不好，要坏事了。”狄候大吼一声，匆匆步出房门。
　　
　　冬日午后的地府长廊，阳光如瀑，无声地飘洒在一圆溜一俊朗的两抹身影上。
　　他们行步匆匆，特别是那抹俊郎昂轩的身影，他那不怒而威的目光随着快速的步伐直视着前方，如寒潭般深邃的眸底，掠过一抹慌促之色。
　　“皇上请留步……”
　　轩煜顿住脚步，侧眼随声望去，见狄侯正迈着蹒跚的步伐向着自己行来，不禁蹙下眉头。
　　狄侯来到他身前，深鞠一躬，拱手道：“皇上身体尚未恢复，这是要往哪里？”
　　轩煜垂眸，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淡声道：“朕身上的毒气已被陈大夫给解了，狄老侯爷，朕念你是三朝元老，又怜你有丧孙之怨，你做的那些错事朕可以既往不咎。若是你再拦着朕，朕绝不轻饶。”
　　闻言，狄侯的眼睛倏然一慌，还隐含着一抹惊愕之色，“皇上既然知道我有丧孙之怨，那老臣恳请皇上今天不要走出狄府，只要今天一过，老臣定会向皇上请罪。”
　　轩煜不耐烦地皱眉，顺而冷声道：“那如果朕非要出去呢？”
　　狄侯挺直了身子，说道：“那就恕老臣大不敬了。”
　　话音未落，他一掌蓄力便击向轩煜，却不料轩煜偏身侧转，扬手劈开了来掌。
　　狄侯身子向后一倾，跌落在地，顺而胸口一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轩煜收回内力，冷眉瞅他一眼，拂袖而去。
　　狄侯撑着身子欲要上前阻拦，无奈使不上劲，深叹一声，再次跌倒在地。
　　冯巡抚不忍，上前欲要搀扶，却被他一手甩开，只听他怒声道：“是不是你出卖了本侯？”
　　冯巡抚怅然点头愧疚道：“对不起，恩师，学生真的是不想您再错下去。”说着，吩咐一旁的下人将狄侯扶到厢房休息，自己则追随着轩煜和陈墨向刑场的方向快步走去。
　　
　　太阳渐渐西移，天际慢慢被呈现红色，已经不再刺眼，把残破的余晖洒落在刑场之上。
　　案台旁的狄管家踱着慌乱的步子，左顾右盼，长吁短叹，“都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来？该不会出了什么岔子吧？！”
　　不安的嘀咕之音未尽，抬眸便见冯巡抚快步行来，身后跟着轩煜和陈墨。
　　狄管家心中正自惊凛，见轩煜等人已经来到他身前，他连忙弯膝跪地，恭声道：“奴才参见皇上。”
　　轩煜没让他起身，深眸直直逼视着邢台，侧身吩咐冯巡抚道：“将犯人押回衙门，朕要亲自审理此案。”
　　
　　明镜高悬的公堂之上，轩煜凛身坐于公堂之上，低眸看了跪在堂下的两个韩世忠，重拍惊木堂道：“你俩究竟谁是韩世忠？”
　　“卑职就是韩世忠……”右侧的连忙拱手应道。
　　轩煜将目光移向另一人，问道：“他是韩世忠，那你又是何人？”
　　左侧的韩世忠唇角一抿，抬手将面颊撤去，脆声答道：“草民唤甄凤。”
　　轩煜挑了挑眉梢，顺而肃声问道：“那你与韩世忠有何关系，又为何要假扮于他，替他赴死？”
　　甄凤迟疑地看了韩世忠一眼，顺而目光一动，侃侃说道：“我和韩大人的关系，要从三年前说起，那时我正欲往京城去，在晏城界内的一处悬崖下救了身受重伤的韩大人。后来我听韩大人说他是被晏城的恶霸狄俊所害，加上这一路上听了不少那恶霸所做的坏事，心中怒气不往一处来，便趁韩大人入睡之时，偷了他的官印，返回晏城，恰遇狄俊奸杀民女一案，我便以韩大人之名，四处查探，在证据确凿之下，将狄俊就地正法。”
　　“狄俊奸民女案？”轩煜眸底溢出惑色，顺而转向冯巡抚，淡淡问道：“此案可有案底？”
　　冯巡抚连忙起身，恭声答道：“有。”
　　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叠黑字白纸，呈递到轩煜身前。他知道，韩世忠的案子若是有机会重审，这些就是证据，所以当时就多留着些心思。
　　轩煜垂下黑眸，将那案子仔细看一遍，眼眸渐渐凝起，最后眯成了一条线，顺而愤声响彻整个公堂：“简直无法无天，这个狄俊当真把晏城当成他作恶的地方了吗？”
　　“皇上息怒，狄俊作恶多端，确实该死，但韩世忠奸杀一案，却还有多处疑点，这是微臣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请皇上查阅。”
　　轩煜皱了皱眉，待他将从冯巡抚手中接过的案卷阅完，眼中浮出的一抹凉意染上了一抹肃杀。
　　他目光瞥向冯巡抚，示意他将人带进来。
　　冯巡抚恭敬点头，吩咐道：“来人，将韩世厚带上堂来。”
　　语落不久，就见两名衙役带着一男子，啰嗦着跪倒在堂下。
　　也难怪，韩世厚本就胆小，加上做贼心虚，忽然被唤进公堂，自然是胆战心惊。
　　“韩世厚，你可知罪？”轩煜神色淡淡，不紧不慢问道。
　　韩世厚面色慌张，却依旧狡辩道：“回……回皇上，草民不知？”
　　轩煜一拍惊木堂，怒声喝道：“我问你，韩玉英是因何丧命？”
　　韩世厚迟疑一阵，指着一旁的韩世忠啰嗦道：“是他，是韩世忠将她奸淫，又生起歹意将她杀害的。”
　　轩煜目光沉了沉，又问道：“韩玉英本是韩世忠的堂妹，他为何要做出这种不伦之事？”
　　韩世厚不经意一抬头，触到轩煜那犀利的深谋，吓得连忙垂下头去，答道：“皇上，韩玉英是我爹娘从小捡来的，并非我亲妹，这件事韩世忠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早就对玉英起了淫心，好几次对着她上下其手，只是没有得手而已。”
　　“你胡说，我一直把英儿当成自己的妹妹，怎么可能对她做不耻之事。”一旁的韩世忠气得忍不住大声喝斥。
　　而堂上的轩煜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韩世厚，深不可测的黑眸似乎要将他看穿。
　　思考了一阵，他又缓缓开口道：“按照你上次的供词，你说韩世忠因醉酒不省人事，你才会让他在你府上休息，他又为何会跑到韩玉英厢房？”
　　“那是因为……因为他可能是早已预谋好一切，装醉！对，一定是这样。”韩世厚继续狡辩。
　　“是吗？”轩煜眼眸微微一眯，唇角微勾，“可你又说你们冲进去的时候，韩玉英胸口插着短匕，而韩世忠醉得不省人事，躺在韩玉英的身旁，难道他睡着也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