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晏城遇奇案（八）

　　“冯大人，你刚刚那话是何意？”沐珊见他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不禁问道。
　　冯巡抚道：“我想通了，和你们一起，设法救出世忠。”
　　“爹，您说的是真的吗？”香菱喜出望外，不禁惊呼出声。
　　冯大人一捋胡须，点头微笑道：“林姑娘是皇上身边的人，她万一有什么差错，我也难逃一死，既然这样，我还不如拼一下老命。”
　　闻言，沐珊不禁嗤笑道：“我还以为冯大人是良心发现了呢，却原来还是为了自己。对了，您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计策？”
　　冯巡抚摇头道：“计策倒是还没有，不过，林姑娘，你可知道，皇上并没有离开晏城，他现在就住在狄府。”
　　“什么，轩煜哥他并未离开……”
　　冯巡抚点头，将狄老的计策告诉了沐珊。
　　听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沐珊气真的不打一处来，愤声道：“这狄侯也太可恨了，为了报一己之仇，不仅欺骗皇上，竟然还下毒，囚禁皇上。”
　　冯巡抚无奈道：“他是三朝元老，又有免死金牌护身，自然是无所畏惧，其实狄侯也是忠心之臣，就是爱孙心切，一时迷失了心智，哎，这都是后话，后天世忠就要被行刑了，而现在能救他的只有皇上，可是皇上如今的身体状况，估计也很难啊！”
　　沐珊眉心微拧，思索许久忽然眸光一闪，脆声道：“有了，不过现在我们得先找到一个人。”
　　
　　暮色已至，晚霞洒落的金阳，更多几许深远沉静，轩煜拖着倦乏的身子，静静地望着立于窗棂外的暮色，心绪飘远。
　　在他的心头上，他想起了沐珊，想起了两人一路相伴的美好时光，想起了撒娇撇嘴的模样，想起了她担心自己的神情，想起了她说过的每一句。。
　　想着想着，他的唇角不禁浮现出一抹醉人的笑意。
　　“皇上。”
　　房门恰在这时候被推开，只见凝珠双手持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她将玉碗置于琉璃木桌上，转身在轩煜身前行礼道：“皇上，该喝药了。”
　　轩煜浅浅一笑，行至桌前，端起玉碗，在将汤药放入口里之前，他问道：“对了，有没有问清楚沐珊和陈墨离开的事？”
　　凝珠顿了顿，轻声答道：“问过了，还是一样的答案，皇上，您就别别担心了，沐珊姑娘不是给您留信了吗？”
　　“可我这心里总不踏实。”轩煜说着，眼角随意朝凝珠扫了眼，眸中一闪，问道：“对了，沐珊留下的书信是谁给你的？”
　　凝珠语气有些慌乱：“我是在林姑娘房内看到的。”
　　“是吗？”轩煜随口一应，暗自思索道：我已经留信给沐珊他们，说我到狄府来，按理说，就算沐珊和陈墨真遇到急事要离开，这书信也是应该托人送到这里来，为何还会留在自己厢房内？
　　心中的疑惑，让他不禁又从怀中掏出沐珊留下的书信，低眉又细看了几遍，又想道：这笔迹确实是出自沐珊之手，并非别人描摹。描摹……
　　轩煜想到描摹两字，眉目不禁一蹙，目光在凝珠身上扫了一下，淡声道：“朕有点累了，你先出去吧！”
　　凝珠看着他不咸不淡的神情，有些诧异，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怕漏出更多的马脚，只能怏怏地退了下去。
　　凝珠一走，轩煜眼中的慌乱随即显露出来，他连忙起身，快步走向门口，手还未触及到门扉，忽觉头部一阵剧痛，继而整个身子向地倒去。
　　
　　夜色下的韩宅，一片幽静。
　　一处灯火通明的厢房内，一男子正举着杯，将香甜的美酒倒进嘴里，惬意不已。
　　他又将空杯置于桌上，对着身边的下人吩咐道：“管家，再给我斟满。”
　　管家也不敢怠慢，连忙将酒杯再次倒满，恭声道：“爷今天心情舒畅？”
　　男子又将美酒倒进嘴里，大声笑道：“高兴，当然高兴，隔壁那小子明天就问斩了，只要他一死，整个韩氏大宅就是爷的啦！”
　　管家恭维道：“那小的就恭喜爷了，只是爷您别忘了，还有两个老不死的呢！”
　　男子将手一挥，不以为然道：“那老头中了毒，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至于那老太婆，她是个外姓人，无妨无妨。不过这事，你也有一半的功劳，要不是你那表妹屈身给他们当丫头，爷我怎么能把慢性毒药放到他的肚子里去呢，你放心，等房契到了手，爷是不会亏待你和你那表妹的。”
　　管家满心欢喜，屈身谢道：“谢谢爷!”
　　男子摆手叹道：“哎，你说你一个下人都能和我一条心，我那妹妹怎么就向着外人呢？”
　　管家眉目微垂，叹声道：“是小姐不懂爷的用心。”
　　男子无奈一叹，忧道:“就是，那贱人心里就只有韩世忠，从来都不多看我一眼，算了，以后每逢她的忌日，多买点祭品，给她多烧点纸钱。”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嘈杂声，屋内两人顿时慌了神。管家连忙移步奔向门口，拉开门扉，眼睛向四周探去，并未发现任何异样，正当他疑惑之际，见走廊拐角处冒出一只黑猫，朝着他叫唤了两声，他心头的石头落地，回眸说道：“爷，是只猫。”
　　男子一听，揪起的那颗心又放了下去，继续饮他的美酒。
　　
　　话说韩老爷卧房旁，有一个单独的房间，这个房间，通向一个小的过道，过道两边都是精美的壁画，而在过道尽头的墙角下，有两个木头活塞，只要用力按动，尽头处的一小块地面就会自动移开，从而进入地下密室。密室的设置很简陋，有几木凳和一张床榻床榻，上面铺着一张黄色的被褥，旁边则放着一个香炉。
　　陈墨昨夜跟着洪伯来到韩宅，暂时安身在这处密室里。
　　此刻，他正附身于榻前，为床上的人小心地撤去面上的纱布。
　　门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转身一看是洪伯，便返身继续将纱布一层一层拆开。
　　待纱布全部拆尽后，那张脸虽然还落着一些稀碎的伤痕，但却可以看出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女子。
　　洪伯上前几步，定睛一看，不禁惊呼出声：“是她？”
　　陈墨连忙回头问道：“你认识她？”
　　洪伯点头道：“我见过她，她就是韩玉英小姐身边的丫鬟。”
　　“就是那个那个被奸杀的小姐？”陈墨瞪大双眸问道。
　　洪伯道：“韩小姐其实并非韩大人的亲堂妹，她是？”
　　话未说完，就被陈墨阻止道:“我知道，她是被隔壁那家捡来的，韩夫人跟我说过。”
　　洪伯余光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说道:“这个丫头一直跟在韩小姐身边，她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被人灭口的，只要她能够醒来，韩大人就有救了。”
　　陈墨却是没那么乐观，只听他忧道：“虽说如此，可是她能不能醒，何时醒都是未知数，而韩世忠再过两日可就要被斩首了。”
　　闻言，洪伯刚刚发亮的眸色又暗了下去，苦求道：“陈大夫，你再想想办法，一定要将她救醒。”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想办法，对了，可有沐珊的消息？”
　　洪伯泄气地摇摇头，说道：“我刚刚在隔壁寻了一圈，都没找着，不过倒是狄府，今日那里戒备森严，我怀疑沐珊姑娘会不会被捋到那？”
　　“沐珊姑娘她很安全。”密室的门被推开，只见韩夫人领着一个年轻女子匆步走了进来，而刚刚出声的也真是那位女子。
　　陈墨满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韩夫人，这位是？”
　　韩夫人答道:“她是冯巡抚的千金，世忠未来的媳妇香菱。”
　　陈墨上前一步，顾不得问其他，拱手道：“韩小姐好，刚你说沐珊很安全？”
　　香菱盈身一回礼，说道:“沐珊姑娘此刻正在鄙府养伤，这是她托我交给陈大夫的书信。”
　　二话不说，陈墨连忙接过香菱手中的书信拆开细看，“陈大哥，轩煜哥并未回京，而是被狄侯骗进了狄府，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我一时也未理清楚，总之，你看到这封书信，就按照香菱姑娘说的去做。沐珊亲笔!”
　　“我就说嘛！徒弟怎么会如此不负责任，独自回京，原来是被那老贼骗了去。”陈墨嘀咕着将书信合起，转向香菱问道：“冯小姐，要我怎么做，你但说无妨。”
　　香玲微一点头，将沐珊的计策跟他们说了一番。
　　
　　二日后。
　　天气阴沉沉的满天皆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凛冽的冷风在怒吼，肆虐地在刑场上奔跑，它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想要剖开这阴霾的冤屈。
　　刑场周围蜂拥而至的人群被一群无情的大刀堵着，他们望着邢台上那个一脸淡然无谓的韩世忠，个个神情愤怒，悲戚，却又无可奈何。
　　监斩官冯巡抚正坐在邢台对面的案台上，身边站着一位面目狰狞的男人，他便是狄府的管家。
　　管家蹙眉看了看接踵而至的百姓，又抬眸望了望天色低眉对着冯巡抚道：“大人，时间差不多了，该行刑了。”
　　冯巡府淡淡瞅他一眼说道:“这午时三刻还未到，再等等。”
　　管家不以为然道：“反正都要斩，又何必差那一时。”
　　冯巡抚不可置否道:“话虽如此，但官文上写着是午时三刻问斩，本巡抚就该顺着办事，以免遭人诟病。”
　　闻言，管家不板着脸地转过头去，不再吱声。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管家早已等得不耐烦，便问一旁的衙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衙役恭敬答道：“再过一刻，便是午时三刻了。”
　　管家撇头，扬唇道:“冯大人，该准备了。”
　　冯巡抚嘴角悄然一抿，拍下惊木堂，大声喝道：“来人啊将犯人押上来。”
　　喝声一落，两名面目狰狞的刽子手便押着韩世忠来到断头台，持起明晃晃的大刀，准备听命行刑。
　　下面围观的百姓纷纷跪下，泣声绵绵，忽然一喊声在人群中响起：“韩大人，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
　　韩世忠面色无波，淡然昂头，轻笑道：“我韩世忠为人光明磊落，虽被含冤而死，但有乡亲们为我送行，也死得其所。只是还有年迈的双亲，不能堂前尽孝，只希望我这一走，乡亲们能替我照顾两位可怜的老人。”
　　“韩大人放心，从今天起我一定把韩老爷和韩夫人当成自己的父母……”
　　“对，韩大人是位好官，我们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好两位老人……”
　　“还有我……”
　　“别把我落下……”
　　在百姓们的一言一语中，不远处传来午时三刻的钟鼓声。
　　顿时，刑场内鸦雀无声。
　　韩世忠淡然一笑，高声喊道：“谢谢乡亲们了”，说着，缓缓低下头，靠在冰冷的断头台上。
　　冯巡抚缓缓起了身，抓起一只竹筒中的令牌，扬手往下一扔，随声喝道:“行刑……”
　　刽子手接到命令，扬起手中的大刀就要往下落，却在半空中被什么东西一掷，刀飞了出去，顺而一抹轻快的身影在众人眼前一掠，落在了邢台上。
　　众人定睛望去，不禁大惊失色，因落地之人，除了身上的衣裳，无一处不是韩世忠的模样。
　　“怎么又来一位韩大人？”
　　“该不会是韩大人的双胞兄弟吧！”
　　案台上的冯巡抚面色无异，听得百姓们七嘴八舌，议论不休，不得又一拍惊木堂，让肃静。
　　转头看着惊得合不拢嘴的狄管家，暗自抿嘴一笑，顺而佯装惊愕问道：“狄管家，你在晏城待得久，韩世忠是否有个双胞兄弟？”
　　狄管家回过神来，迟疑道：“没听说过呀，再说你是他未来的岳丈，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冯巡抚被堵得哑口无言，返眸大声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扰乱刑场，该当何罪？”
　　那人勾唇一笑，淡声回道：“大人，我是韩世忠，前来投案的。”
　　跪地的韩世忠早已把惊愕的目光放在他身上，忽听得他此言，释然一笑，似乎已经知道实情，于是转眸对着冯巡抚喊道：“大人，切勿听他胡言，真的韩世忠在此。”
　　假韩世忠细了眉目，百无聊赖地目光一转，催声说道：“大人，我才是真的韩世忠，你要是杀错了人，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的话倒是把冯巡抚吓得神色煞白，转头问狄管家：“狄管家，这出现了两个韩世忠，该如何是好？”
　　此刻的狄管家倒是极其地淡定，起身来到邢台，对着两个韩世忠细细查看一番，但无论他怎么看，都看不出任何异样。却不料他眸光一亮，对着假韩世忠说道：“韩世忠从犯案开始，就一直被押在大牢，所以你绝对是个假的？”
　　假韩世忠不以为然说道：“要是从一开始你们抓进去的就是假的韩世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