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晏城遇奇案（十）

　　面对轩煜的质问，韩世厚一惊，当初的供词本就临时编纂，那时因有狄侯背后撑腰，他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如今却成为了漏洞，“那是因为……因为……”
　　在他找不到应付之词时，衙门口一记声音响起：“那是因为韩英并非韩世忠所杀，而杀害韩英的人就是韩世厚你自己。”
　　轩煜随声望去，眸光一亮，他知道，陈墨会在这时出现，一定带来了实际性的证据。
　　陈墨来到堂前，对着轩煜虚虚地一拱手，转而对着韩世厚道：“怎么，是你自己供出来，还是我让人把你供出来？”
　　韩世厚自然不会上他的当，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已经被他杀害，扔下山崖喂狼了，“你是何人，为何在这公堂上胡说八道？”
　　陈墨讥笑一声，淡淡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说着，双手合掌一拍，只见香菱扶着一名女子漫步进入公堂。
　　轩煜定睛一看，便认出了那位姑娘即陈墨救的那名受伤女子，又因探到韩世厚那惊慌失措的神色，随即也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他微一低眸，向陈墨投去一抹赞许的目光。
　　女子来到堂前，刚要跪地行礼，却被轩煜阻止，吩咐人给她搬了座。
　　“你是何人，到公堂来所谓何事？”轩煜慢声问道。
　　女子因为受伤，身体刚恢复，说话的声音极为虚弱：“民女叫初夏，是玉英小姐的随身婢女，民女上堂来就是指证韩世厚，是他将小姐杀害的。”
　　初夏停下来，喘了下气，又继续说道：“那晚，韩世厚借着酒醉，欲要强占小姐，小姐掏出枕头下的短匕相抵，无奈男女实力悬殊，小姐手中的短匕被夺了过去，两人撕扯之间，韩世厚将短匕刺进了小姐的胸口。后又与狄老侯爷合谋，将计就计，将杀人之罪嫁祸给韩大人。又怕我将事情暴露出去，把我绑住，乱刀刺于我全身，后又将我抛到悬崖，可能老天长眼，欲留我揭发韩世厚的罪行，让我留了一口气，再后来，就遇到了陈大夫，救了我一命。”
　　听了初夏的讲述，韩世忠脸色早已大变，他气冲冲地走向韩世厚，揪住他的衣领，怒声道：“韩世厚，你还是不是人，就算英儿不是你的亲妹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还有，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要陷害于我？”
　　“韩大人，韩世厚不仅要害你死，他还在韩老爷的饮食里做了手脚，下了毒药，韩老爷身体异样，也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的目的就是韩家那栋宅子。”初夏微微喘着气，又补了几句。
　　“你这浑蛋，原来是你害了我爹。”韩世忠一拳猛地击向韩世厚。
　　韩世厚一时没注意，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倒落在地，脸的一边顿时生疼。
　　韩世忠过于愤怒，欲要上前继续教训他，却被轩煜的惊堂木喝住。
　　他本身就是朝廷命官，自然懂得公堂是讲法的地方，只能忍着怒气，退到一旁。
　　“韩世厚，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轩煜的声音淡淡，却把韩世厚吓得全身啰嗦。
　　他强忍着疼痛，在堂下跪好，惶恐道：“大人饶命，罪民只是一时情急，误杀了玉英，罪民当时也想着到府衙俯首认罪，怎奈狄老侯爷他威逼利诱我。大人，草民也是被逼的呀！”
　　轩煜黑眸微敛，他不知道韩世厚当初是否真地想过自首？但这对这件案子来说已经不重要，杀人已成事实，至于狄老，他淡淡瞅了一眼跪在堂下的“甄凤”最终还是决定不加以追究。
　　他又一拍惊木堂，震声喧道：“韩世厚残害人命在先，又嫁祸于人在后，判秋后问斩，来人啊，将罪犯押入死牢。”
　　这边韩世厚刚被拖出公堂，那边就见狄老稳步走了进来，在堂前弯膝跪地。
　　轩煜蹙了蹙眉，一抹不安的情绪油然而生。
　　“狄老侯爷，你这是干嘛？”轩煜问道。
　　狄老面色无波，平静地答道：“回皇上，老臣是来认罪的。”
　　“哦？“轩煜没有多言，似乎已经知道他欲要何为。
　　狄老依然不动声色地说道：“老臣教孙无方，以至于他在晏城为非作歹，残害百姓，这是一罪；老臣因为痛失爱孙，仇恨韩知府，差点害他性命，这是二罪；老臣为了替孙儿报仇雪恨，将皇上诓入府内，设计囚禁皇上，这是三罪。这三罪加起来，老臣就是死罪，请皇上赐罪。”
　　轩煜神色缓了缓，沉思一阵才淡淡开口道:“这前面的一二罪，你是爱孙心切，乃人之常情，至于第三罪，朕念你是三朝元老，劳苦功高，朕便不加以追究，你退下休息吧！”
　　可狄老并不领轩煜的情，继续驳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上乃一国之主，更不能徇私，老臣请皇上赐罪。”
　　
　　“你……”轩煜温润的神色再次微沉，无奈道：“狄老提醒的是，朕为一国之君确实不该徇私，但你虽有罪，但罪不致死，朕撤掉你侯爵职位，告老还乡去吧！”
　　“老臣谢主隆恩。”狄老连忙叩头谢恩。
　　许久轩煜见他依然跪地不起，心中虽然一片了然，确实佯装疑惑问道：“狄老还有事？”
　　狄老微微抬眼，语气平静道:“草民确实还有一事禀告。”
　　轩煜眉目微挑，开口道：“何事？”
　　狄老抬眸扫了“甄凤”一眼，问道：“请问皇上，按照楚国律法，冒名顶替官员何罪？”
　　闻言，“甄凤”心中一震，瞬间恍然大悟，原来这狄老绕了这么大一圈，就是拉自己下水。也是，他最疼爱的孙子死于自己之手，他怎能放过她？想到此，她不禁担忧地抬眼望向轩煜。
　　而堂上的人，并没有看她，冷峻的深眸暗沉无波，紧紧凝视着跪在堂下的狄老许久，忽地一勾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从唇边逸出，淡淡地出声：“轻者发配边疆，永不召回，重者斩首示众。”
　　狄老暗沉的老眸溢出一抹狡黠，淡笑道：“那还请皇上依法处置甄凤。”
　　公堂上一片寂静，静得有点不合时宜。
　　许久，韩世中拱手开了口：“启禀皇上，甄公子虽然有冒顶之罪，却是也是为了解救晏城百姓于水火之中，论功可抵罪，请皇上网开一面，赦免甄公子。”
　　狄候噗嗤一声，冷冷说道：“韩知府，你也是朝廷命官，通晓国法，竟然为罪犯求情，你是想陷皇上于不义吗?”
　　一旁的陈墨听不下去，大步走到他身前，指着狄候骂道：“你这老东西明明就是公报私仇，沐……甄凤他没有罪，犯罪的是你那欺良霸善的孙子，还有你这以权谋私的老匹夫。”
　　狄侯没有动怒，只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哪里的疯狗，竟敢在公堂之上撒泼。”
　　“你……”陈墨气不过，握紧拳头就要打过去，却被轩煜的惊沐堂喝住：“公堂之上不准胡来，来人，将陈墨拖出公堂。”
　　几名衙役上前，又拉又拽地将陈墨拖出公堂，轩煜往堂下的人扫了一圈，后又一拍惊木堂，震声道：“甄凤，你冒名顶替官员，不顾皇室威严，私下处斩人犯，但念你事出有因，是为解救百姓，为民伸冤，朕叛你三日后发配边疆，永不召回，你可会服？”
　　沐珊先是一愣，顺而俯首道：“罪臣听从皇上发落。”
　　轩煜点了点头，转向狄侯问道：“狄老，朕如此宣判，你可有异议？”
　　狄老嘴角一扬，暗自思量：既然发配边疆，路途遥远，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也是理所当然，“皇上英明，臣并无异议。”
　　轩煜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沐珊一眼，拍起惊木堂，喝道：“退堂……”
　　
　　轩煜从公堂回到厢房，刚一落座，门就被用力踢开，只见陈墨怒气冲冲地来到他身前，揪起他的衣领，怒声骂道：“姓朱的，你是疯了吗，难道你不知道甄凤就是沐珊吗？你竟然把她发配边疆，你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蛋。”
　　轩煜神情淡然，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其推开，端起茶盏，给陈墨倒满一杯茶水，递到他身前，轻笑道：“我这是将计就计，你放心，沐珊她不会有事的。”
　　陈墨圆目一溜，将信将疑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轩煜微微颔首，将茶水推到他身前，说道：“来，先喝杯茶，去去火，我再将我的计策慢慢讲给你听。”
　　陈墨想也没多想，端起茶盏，将茶水倒进嘴里，顺而催促道：“茶我喝了，你快给我讲来。”
　　轩煜抿嘴一笑，说道：“其实我的计策是这样，我……”
　　他话未说完，就见陈墨已经抚着前额，紧接着一头栽在案桌上。
　　轩煜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陈墨，为了不节外生枝，只能想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等你醒来，我一定让沐珊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你面前。”
　　
　　次日，牢门吱地一声被打开，惊扰着正靠在一旁合眼休息的沐珊。
　　她见到来人，轻笑道：“韩兄……”
　　韩世忠对她点头一笑，顺而转向衙差示意他们出去。
　　“韩兄怎么来了？”沐珊见衙差已经走远，便开口问道。
　　韩世忠沉眸仔细打量了沐珊一阵，又向外环视了一圈，悄声说道：“真是没想到啊，先与你相处那么久，竟然没能瞧出你是个女儿身，为兄实在眼拙。”
　　沐珊抿嘴一笑，娇声道：“是我瞒骗了韩兄，还请你不要怪罪与我才是。”
　　看着沐珊淡定的眼神，韩世忠不由蹙了眉，沉声道：“事实上是我连累了你，哪来的怪罪，昨夜我去找过皇上，今晨又去了一次，他都避而不见，我……”
　　沐珊顿时敛住了笑意，想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韩兄不必再为我伤神了，我所犯的罪，发配边疆已经是皇上格外开恩了，怪就怪在我当初太鲁莽了，不过，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韩世忠深叹一声，迟疑了一阵，问道：“我听岳父说，你乃是皇上身边喜爱之人，难道皇上真的忍心让你漂泊在外？”
　　闻之，沐珊眼中闪过一抹繁复的情绪，顺而笑了笑，说道：“那都是别人的说词罢了，再者，就算皇上真的喜欢我，在国法面前，他也绝不能徇私，否则，他如何让天下人臣服。”
　　韩世忠微微颔首：“言之有理，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他从不属于谁，不过你放心，你明天且先行，之后我一定寻求机会，向皇上求情，恳请他重新发落，让你早日回来。”
　　即使可能希望渺茫，沐珊也不再矫情拒绝他的好意，拱手谢道：“那就多谢韩兄了。”
　　
　　一望无尽的曲折小道，沐珊由两名衙差押着，迈着沉沉的脚步，向前移动着步伐。虽然因为有韩世忠的交代，到浙城不久，就给去掉了手铐脚镣，但连续数日的跋涉，让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此时已入春，沿路柳绿莺啼，花开见暖，跟着的衙差也有些口干舌燥，一见到不远处的一个茶棚，就喝令上前休息。
　　这里的茶棚相比之前的那几个，却是冷清了许多，除了他们几个，其他的一个客人都没有。
　　他们刚挑了一个位置坐下，小儿就提着茶壶热情地跑过来，给他们各自斟满茶水，笑嘻嘻问道：“客官，是否还需要什么点心？”
　　两位衙差相视一眼，吩咐道：“给我们两个肉包子和一个白包头，包起来，路上吃。”
　　小二大声应了声，便退下准备。
　　衙差显然是渴极了，端起茶杯就将茶水一口倒进嘴里，接着一杯又是一杯地倒。
　　沐珊看着他们争来争去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自己也端起身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刚要再倒一杯，忽然见两个衙差各自抚着前额，神情恍惚地念叨着：“头好晕……”
　　沐珊心中便觉不好，欲要起身上前查看，却见到不远处行来一抹绿裳身影，紧接便觉眼前一暗，失去了知觉。
　　而那抹身影缓步踏入茶棚，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小二，吩咐道：“这儿没你的事了，走吧！”
　　将人打发后，那抹身影又爱又狠地盯着倒在地上的沐珊一阵，顺而掏出一把短匕，短匕灿烂如银，匕峰锋利，只要往要害不为刺进去，绝对立即毙命。
　　她双目圆睁，尽是杀光，恨恨地念着：“林沐珊，你不该招惹我凝珠，更不该这么骗我，去死吧！”
　　说着，手持短匕的那只手，便蓄足了劲，往沐珊的胸口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