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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八步追风 (10 秋左颀)

作品名称:蚁氏风云录      作者:顾明军      发布时间:2023-06-20 13:30:49      字数:4761

  秋左颀的右中肢因为转节摔折不幸感染而被截去了,追风为此痛心自责。这都怪她不听劝告轻率寻仇,面对强大的椿象竟然还自大莽撞,致使秋左颀不得不为了救她而去拼命。
  在五层台沿转廊向西的通道两侧,整齐地排列着数个“丰”形窄过道,每一条过道两侧都有数间居屋。在一间居屋里,追风站在秋左颀面前,内心自愧,无言安慰,只简单地说了一句“椿象死了”。便默默地盯着秋左颀缺失了的右中肢,知道她已经不能奔跑,不会与自己同去天劳国,也不能再为她的母国提供服务了,她将会因不劳而食而痛苦。追风流下了眼泪。
  秋左颀听到椿象死了兴奋得大叫起来。她为大师傅终于战胜了椿象而由衷高兴。秋左绵的仇终于报了,自己缺一肢又有何妨。她看出大师傅内心的愧疚,便岔开话头要求大师傅讲述是怎样战胜椿象的。又希望能够讲得越详细越好,这是她的真实想法,她在为内心的小目标做准备呢。追风知道秋左颀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为了不辜负她的一片心,追风便讲述了激怒椿象,诱其过劳,致其累晕误入蛛网的经过。
  追风没有叙述自己刻意要饿死椿象,也没有提及杀掉椿象的宝宝和救过一只行脚小蚁的事。她愧提自己的功劳。秋左颀出神地听着。她的眼前出现了大师傅奔跑的身影。她的眼前也一定出现自己奔跑的身影,因为追风讲述结束后有一刻钟时间,秋左颀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五肢缓慢转动呈奔跑的意态,直到最后一伸手摸到了光秃秃的右中基节,才叹了口气回过神来。
  一个将生命交给奔跑的蚁失去股肢便意味着蚁生的结束。追风对于奔跑与生存的关系有着深刻的认识。她担心秋左颀不能走出阴影,担心无事可做的秋左颀会变得抑郁颓废,甚至自暴自弃。好像是听到了大师傅的内心,秋左颀突然腼腆地笑了,说:“大师傅,你看我去学习书写行吗?”
  “书写?”
  “我想将大师傅杀椿象的伟大经历写下来,只是我的书写太差。哎,要是秋左绵在就好了。”
  “不要书写我。不要!”追风摆着手说,停顿了一下,想到这或许是秋左颀能做的最合适的一件事,便又说,“你倒是可以将各种见闻书写下来,总比口口相传好,也书写秋左绵和你自己。你救过我的命,你是英雄呢。”
  “我才不是呢,我只书写我认为值得的。”
  “这不用争,你只管去书写,我倒是能提供不少有趣的东西给你呢。”
  “我正想请大师傅多留几天,多讲些精彩的故事给我,我以后便有事可做了。我可以慢慢地去写。”
  “可以写成书。”追风想起紫桐国通廊里密密麻麻的贝叶,无限羡慕地说。
  “我们平安国也写书的,那都是蚁老和耆老的事。她们的书都是深奥的。我只想写简单有趣的故事。”
  “简单的故事也可以写成书的,只要你写得好,写得精彩。我看过一本书,就是一篇一篇独立的故事,很精彩的。后来我听到一些口口相传的蚁史,才知道那些故事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你也可以将真实的事写成书。”追风记起《侠蚁传》。她没有将书名说出,怕有怂恿秋左颀将自己写成侠蚁的嫌疑。
  “好啊,就写成书,写一本大师傅孤身杀椿象,书名就叫《追风大师傅》。”
  追风头上冒出了汗,立即严肃地说:“不可以。真心的,不可以。如果你这样写了,我会不高兴的。”边说边不由自主地走去走来,每一步都踏得咚咚响,重复着说“不可以”。
  秋左颀看出追风急躁的样子,却不知因由。但是,善良的她总是善意地认为事既出必有因。她一贯都是这样,不去追究深层原因。何况,蚁类世界,又能有什么天大的深层原因呢?她便说:“好的呢,大师傅。”正是秋左颀这种只讲究如实记录而不探究深层原因的秉性,使她在遥远的将来,又将一只行吟蚁的经历见闻,很诚实地补进这本朴实无华的书。正是因为朴实,这本书才受蚁众喜欢,才在蚁氏世界长长久久地流传了下去,才使那个轰轰烈烈的时代没有湮没在历史的泥污里。甚至,才使译者和读者能够读到蚁氏世界的“将来曾经出现过”的时代故事,而不致掩没在狗熊充英雄的上古恐兽的荒诞故事堆里。
  
  明天是迁城吉日,圣后亦将随队同行。迁城太过重大,不容出现半点闪失,因此,所有蚁都会拼尽全部心智和力量,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早在三天前,平安国就已经保持黑色警戒,不再接受行脚蚁的访问,同时实行了宵禁,所有兵蚁都处于战备状态。静室里的经年老蚁们主动要求不参加明天的迁城,避免成为拖累,没有得到左辅的同意。追风让秋左颀早早休息,明天她会来帮助秋左颀一起打点一道上路。
  吉日子正时刻,工蚁四大队开始掘城。她们的任务是卯初三刻前在城池南门附近掘出九座敞门,同时将圣后宫宸至主城门的垂甬道掘宽理顺。兵蚁二团将在辰初出动,侦察前进,并在沿途设立岗哨。二团前锋最先到达新城,与数日来一直在新城守卫的兵蚁六团会合,共同在新城东门和两侧各三座临时辅门外接应,待全员入城后,辅门将全部永久封闭。辰初二刻,蚁后起驾。蚁后并不动用会招惹眼目的全副仪仗,只用伺食蚁伺洁蚁贴身护卫,形成一个小小纵队,藏身在主力兵团中间。一团是兵蚁精锐,散在纵队四周,以防不测。蚁王由常护护卫。其它工蚁兵蚁各队团按预先排定的顺序,背负蚁卵、蚁蛹、残蚁、病弱、食粮、菌丝、银杏叶、器具等等,编成纵队递次出发。耆老、蚁老、经年老蚁和幼蚁间杂在纵队里同时行动。全员离城后,工蚁三大队封堵所有城门,完成善后工作,由断后的兵蚁三团护卫着起程南去。先行抵达新城的精壮工蚁卸下重负,便返身回迎,协助体弱力乏者,不使迁城队伍失速。
  从旧城到梓丘,迁城队伍络绎不绝。但见令旗招展,不闻嘈杂喧哗;纵队秩序井然,往来有条不紊;工蚁激情满怀,踏起尘烟遮天蔽日;兵蚁斗志昂扬,左遮右护气势磅礴;过路行脚蚁叹为观止,近邻小蚁国视为楷模;天敌见之惊心,哪敢凌空施毒手;地害避之不及,岂会拦路劫黑道;艳阳朗照梓丘,和风轻拂新城;谁曾料,平安自此不平安,天道从来不旁落;只喜代代常幸福,哪知时时有无常。
  由于安排缜密执行严格,迁城在预定时间内顺利完成。又经过两天的分配、安置和熟悉环境后,工蚁便开始出城寻物了。在一切料理妥当后的这一天,举行了迁城庆典,邀请了附近的蚁国和恰巧路过的行脚蚁,安排了最高规格的接待。
  追风对平安国各司其职同心协力的国风明确表示惊叹和羡慕。圣后旨意,尊追风为客座耆老,待如上宾。追风三却而不允,只得由它。
  新城的通廊仍然建在第九层,整齐宽阔,几乎完全仿照紫桐国。如此安排,是圣后的决定,她相信这个高高的坚硬的泥丘会始终保持干燥。蚁后宫宸也从旧城的第六层改置在新城的第七层。还将通廊里的某一室指定给追风,室内配置与耆老室一样满铺银杏叶。在追风帮助耆老蚁老搬运整理的过程中,秋左颀一直跟随在她左右。她讲了很多有趣见闻,经常惹得秋左颀哈哈大笑。经不住秋左颀的刨根问底,饿杀椿象和救小蚁一命的事也被套问了出来。耆老蚁老们也不时插话,经常露出老而不尊的快乐。追风看到平安国的平和友善,使她想到自己母国高层的严肃与隔膜,经常会不自觉地停止手头的活而陷入沉思。
  秋左颀也在通廊安顿下来了。她不仅得到廊下一个固定的专用起居位置,还获得了跟随廊上灰甲巨头蚁学习书写的机会。虽然失去了右中肢,她仍然可以行走,只是走得慢而已。后来,追风离开平安国,将自己的居室交还时,没有得到同意,说是会为她保留着,希望她将来还能来做客。这让追风感激,同时在心里产生了一个希望——将来做个行脚蚁,一定来探望平安国。追风将居室托付给秋左颀,这样,秋左颀便得到了一个清静的学习场所。不远的将来,这个场所里会产生一部书,书名叫做《蚁氏风云录》。
  追风早已依据紫桐国告书上的方舆图研究好归国路线,记住了沿路要道的地名和特征。这一天,她背上行囊,辞别平安国,跟秋左颀道了珍重。平安国没有重新安排蚁众与追风同去,追风也不言语,想来她们是不想让秋左颀触景感伤。秋左颀再一次地确认追风的搭裢里有她定选的数颗石子,这是为追风防身特意准备的。追风将秋左绵的右颚截成两节,自己留下了颚尖,另一节送给了秋左颀做个念想。秋左颀将她送到北门外百寻远,方才依依惜别。
  
  八步追风独自走上了回归天劳母国的道路。在路过平安国旧城附近时,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去与秋左绵道别的念头。
  通往旧城的岔路,正是迁城队伍走过的路,仅仅才过去几天,路上已经看不出当时繁忙的迹象了。踩歪了的草已经长直了茎,踩粉了的泥也结上了新的泥皮,散落在地面上的菌丝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警戒用的泥台还显露出新筑的痕迹。
  追风走上岔路,平安国旧城边的那株曲干虬枝的百年老桑正在远方,已经能辨出它的轮廓了。追风在原野上采了一朵小小的黄色毛茛花,几乎闻不出花香,只有很浓的原野的青草味,又采了一颗绿色的小小的毛茛刺果。
  旧城池的新旧门都已经被泥方垒严封死。标志“去而未弃”的三座石子堆仍鲜明地一字排列着。这些小小的痕迹不久便会被荒草淹没,再难发现。追风在新敞门的位置上很快掘出一个洞,顺利地钻到一层台。光线很暗,不过并不影响追风寻找到正确的通道。
  巨大的城池密布着四通八达的平台、通道、甬道和转廊,处处是掘筑整齐的室屋,曾经居住生活着数万只黑甲蚁,现在寂阒无声,了无蚁影,唯一的安慰是不时有信息素或石糖凝蜜的味道飘忽而过。这是追风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经过蚁后宫宸外,追风明显看到宫内有蚁后的身影,这使她吃惊。有意大声地问安,并没得到回应。壮胆走进去,在室内的地面上,原来是那座长圆形的光滑的泥墩,这是蚁后生产蚁卵时的产床。离开宫宸,沿曾经走过的通道,到了六层的八角台,她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叫“大师傅”,仔细听,又不见了。追风大声问:“谁?”没有回答,追风相信这应该是自己的幻听。
  刚刚走到七层台,还没踏上向东的直通道,她又一次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仔细辨别,确实是叫“大师傅”。追风被吓得愣住了,难道是秋左颀队伍里的一年蚁在叫她?她不相信还会有蚁留在这里,何况是年轻的一年龄工蚁。迁城断后的是行事谨慎的兵蚁三团,不可能让任何寻物工蚁躲藏在这里的。她掩在一个暗角里,仔细地观察和倾听,又什么都没有了,倒是有一股花香清晰地出现了。好久好久,没有其它动静。追风突然流下了泪,低声说:“秋左绵,我知道是你。追风来看你了。”说着,便走过七层台,向东通道尽头的哀坑走去。
  那个深不见底的漆黑的圆坑里,很明确地有花香飘上来。追风对着哀坑说:“那个椿象死了。也不知是不是她害死了你,算是给你报了仇吧。我今天已经离开平安国,回我的母国去了。秋左绵,永别了。”默默地流了一会泪。
  突然,追风又听到了一个阴冷古怪的声音,很确定地清晰地从西边传来,“哇唏哇唏,呵嗬——”追风打了个冷战。一阵细风从坑底旋上来,花香更浓了。
  “我走了。”追风轻声地说,将毛茛花和刺果丢进哀坑,深深地低下头,垂下触角致哀。完成蚁氏悼礼后,掉头便往西走。拐上垂甬道,准备上行时,追风又听到了“哇唏哇唏,呵嗬——”从垂甬道的下方传了上来。
  追风突然明白了。她不再害怕,直接向上走去。她听出来,那是一头苍蚯的声音。她甚至相信,就是被平安国腰斩过的那一头逃跑掉的半截,她在哭已经死去的自己。
  
  转向西北方向,追风撒开六肢开始奔跑。她不是去追赶桐下三三,她们应该早就跋涉在陌生的荒野里了。她只是奔跑在回国的道路上。沿路能看到其它蚁国忙碌的工蚁和警戒的兵蚁,这使她不用分出精力保持警惕。偶尔遇到一众行脚蚁,她也只顾赶自己的路,没有与她们结伴同行。
  几天后的原野越发荒凉。远处一株窜天杨古怪地立着,发出咯啦咯啦的声响;近处的数蓬苘麻斗气般地相互站得远远的;贴地野草一声不吭地在风里装睡;偶尔听到走物发出的惊惊乍乍的吆喝声,却见不着影。荒原里难得见到劳作的工蚁和警戒的兵蚁了,追风只能自己保持警戒。天气正在变暖,追风相信这个看似平静荒凉的旷野,地底下在挖坑设陷,树杈间在张网布罾,各种为了活命的阴险勾当正在谋划实施。天空中的飞翅,地面上的爬虫,虽说大多于蚁无害,却也不能掉以轻心,总得处处警惕,时时留神,稍有疑虑处,更得仔细辨别,确认安全后才抬脚迈步。即便如此,追风仍抓紧一切时间,晓行夜宿,一心一念地向前赶路,朝着母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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