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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风压

作品名称:背城      作者:刘春      发布时间:2023-06-16 12:23:52      字数:5651

  陈弘绪率众人紧锣密鼓准备打仗,一城的人全都行动起来。民兵总旗席老全,牵了一匹骡子,驮着地雷、白灰、铁蒺藜等物事,与刘洛中和几个精干民勇,来到卧龙岗。刘洛中指挥着,按照敌人可能走的路线,把一个个地雷埋下去,引线延伸出去,隐藏在卧龙岗下一个挖好的坑洞里;又把陷阱搭好盖上土,小心照原样伪装。席老全笑着说:“要是下场雪那就好了,那个伪装才是自然。”
  刘洛中说:“我看行。”席老全看着他道:“嗯,莫非你能借东风?”刘洛中抬抬眼皮道:“借东风我没那本事。不过今年还没下过雪,按去年这腊月,早下过三场雪了。”席老全想了想道:“还真是。去年还没进腊月就下雪了,进入腊月就下了一场大雪。今年这是怎么啦,干巴冷。”说着缩了缩脖子。刘洛中慢悠悠道:“别着急。雪肯定会下,前些时刮了两天东南风,按早年的经验,要有雪。不过,去年夏雨多,冬雪就会少,少也比没有好。等着吧,老天爷会帮咱的。”席老全点点头道:“那好,回去给老天爷烧柱香,让他保佑咱。”刘洛中道:“平时不烧香,这就想起烧香了?再者说,咱们这儿供的是关老爷,他老人家是武圣,给关老爷烧烧香,没准顶用。”看着大家伪装好地雷和陷阱,又在马匹可能踩到的地方埋了铁蒺藜,用枯草做了伪装,这才下了岗子,后面的人退着用扫帚扫了脚印。
  几人到了东门,由北而南,围着护城河查看。护城河有一半的水已经结冰,刘洛中用一根木棍捅了一下,木棍穿冰而入,冰层不过两指,禁不住人马踩踏。护城河外圈重要位置已经布上了拒马,内圈则竖起木栅栏,栅栏内有结实的木桩支撑,看上去很结实。从西门进城,席老全来到南海子操练场,立刻召集旗长集合。除了值守外,各旗长率队到来。五百多人的队伍站在下面,黑压压一片,看去很是雄壮。席老全知道,这要来打仗,这点人不够。但还有庞大的后备队伍,15岁到60岁的人马,足足有万余多人。就那枣帚队,也有五百人上下,还有火炮队、滚石擂木队、石灰开水队等等都有几百人,更有运输队伍不计其数,男女老少,凡能动的,都加入队伍,负责往城墙上输送器材。
  席老全和刘洛中跳上台子,双手叉腰,威风凛凛。看各队站好后,大声喊道:“弟兄们,鞑子就要来了。不是吓唬你们,这回是真的要来了。鞑子是叫什么多傻儿子滚的带着,好几万人,前几天打了巨鹿,已经往回绕,他们要经过赵州,然后就会来找咱们的麻烦。我们怎么办?”队伍爆发出一阵怒吼:“杀了他!”
  “对!鞑子来者不善,我们也不是好惹的。这一年,咱们练得很苦,不就是盼着有用武之日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好,终于等来了,我们辛苦练了许多日子,终于要派上用场了!现在我要派任务。第一总旗旗长韩老冬,带两旗,守南门;第二总旗旗长李罗成,带两旗,守西门;第三总旗旗长赵星鸣,带两旗,于城墙北面机动;第四总旗旗长杨大昌,带两旗与南门与西门之间机动。第五总旗旗长刘洛中带两旗,守东门。我与张凯坐镇东门。角楼日夜放岗哨,便于联系。各旗要掌握好民兵使用和队伍协调,枣帚队分成十个小队,编入各旗之中,开水锅石灰使用,要严格掌握时间,不能胡乱使用,这个由张凯协调,该用则用,不该用不用。张凯负责火炮火筒的调动。大家既要节约,更要把东西用到刀刃上。要知道,我们可能被围困几个月,这点东西必须严格控制使用。听明白了吗?”“明白!”怒吼如滚雷,在海子上面滚动。
  陈弘绪在州府就听到了怒吼声,微微一笑。来到一间房内,见周元忠坐着喝茶。周元忠忙站起来:“大人。”陈弘绪打个手势,让周元忠不必客气:“周先生,请坐。昨晚睡得如何?”“回大人,这是小可睡得最踏实的一觉。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陈弘绪叹息一声:“可能我们都不会睡安稳了。”“哦,鞑子就要来了,是吗?”“是。多尔衮兜回来了,晋州富庶之地,免不了遭遇此灾祸。”“大人已经想好了守城,对吧?”“是的。一年来,我们做了许多准备。晋州必须守,也应该守。鞑子铁骑无人能敌,所以横行。大明一败再败,士气低落。我们一定要坚守,不让鞑子得逞,还要获胜。我想,大明需要一场胜利刺激一下,不能再败下去了,再败,大明将不复存在。我们食君之禄,不为大明着想,何以为官?何以为人?”“大人拳拳之心,在下十分佩服。据我所知,朝中上下,离心离德,大明落得如此境况,实在让人心冷。”
  陈弘绪摆摆手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其他的咱管不着,但晋州的事必须管好。不知周兄有何指教?”周元忠忙道:“大人客气了。我一个半盲之人,手无缚鸡之力,在大人面前,怎敢说见教?”
  陈弘绪微笑道:“周兄熟读诗书,心怀天下。遗憾的是,因有一目盲而被考官阻于科考之外。先生济世之心被陡泼冷水。无奈,先是做了私塾先生,后因得罪豪绅背井离乡,不得已相面测字,行走江湖。周兄观人观物别有天赋,故能名噪一方。说指教一二,还怕辱没了周兄呢。周兄在关外行走数年,与当地官场很是熟稔。不然怎会担当大任去秘密和谈?”
  周元忠惭愧一拱手道:“大人真是开玩笑了。大人对我了如指掌,我实在一言难尽。如今大明空有虚名,朝廷上下猜忌之心不能细表。我在宁锦一带行走,与官场多有接触,只晓得官场勾心斗角,升官发财,全想着自己,没有一个想着朝廷和大明。凡是找我测字相面者,全是为了一己私利。就算有袁督军一力支撑,也难挽大明天下于将倾。结果,袁督军还不是被陷害而死,大明天都塌了,杨嗣昌、高起潜那帮子人还在内耗折腾。”
  陈弘绪道:“古语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是忧心如焚,但又能怎样?京城看似很近,然我官卑位低,又觉距之太远。如今这战火就要烧到晋州。我在其位则谋其政,竭尽所能,力保城池不被鞑虏攻破。将近一年,虽殚心竭虑,心里总不踏实。周兄在北边也曾见识过鞑虏攻城吧?能否观察一下晋州小城能否抵挡鞑虏进攻?”
  周元忠看着陈弘绪,徐徐道:“大人谋划很到位了。不过,比起宁锦那边的城池来,差距不要太多。说起来还是银子的问题。比如这城墙,不如那边厚,更不如那边硬;还比如这守城的人,不如那边将士训练有素,所用兵器,也不如那边强。嗨!”
  陈弘绪心一沉道:“照周兄所说,难道这城守不住?”
  周元忠叹一口气道:“难说呀。就这人心可用,其它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陈弘绪瞥了他一眼,心道,说了半天都是废话。便开口道:“周兄,人心可用,这是最重要的。还有,鞑子远来,要的是短而快,时间不能拖得过长,攻城尽可能快破。拖得时间越长,对他们越不利。孟子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如今,我既占地利,又占人和,即便天时,我也占了一半。天寒地冻,鞑虏若不速战速决,又能延至何时?”
  周元忠心中一喜道:“刚才试大人耳。晋州有大人,百姓之幸也。在下有一事,不知大人可听否?”
  陈弘绪心舒展开来:“试听之。”
  周元忠道:“随逃难百姓到达安平时,传闻朝廷大军已经开来。听说是刘宇亮自请督察军情,并管理各地勤王军队。我曾在高、方口中听说过此人,褒贬不一。卢帅已经战死,刘宇亮势必已知消息。以他的本性,必入城避险。大人请思之,大军进城,那可能是仅次于鞑子屠城。大人千万千万不可轻易答应。”
  陈弘绪也听说刘宇亮带兵南来,不过是过境而已,还不曾想过其入城的问题。听周元忠这么一说,心下一惊:“几万大军进入小城,老百姓还这么生活?后果不堪设想。”陈弘绪心如乱麻。朝廷命官,提出进城,一个小小知州,怎么阻挡?正在急速思考,就见小五与席老全进来,犹豫地看着周元忠。
  陈弘绪道:“说吧。是不是有军队过来?”
  小五点头:“还有几里地,从北边过来的,快到东门口了。”
  陈弘绪扭头问:“今天何日?”周元忠随口答之:“腊月二十三。朝廷军队到保定是十六日,那天,小人在安平,听闻大军快到,就连夜避之逃来。”
  陈弘绪稍一思索,像是有了主意:“救急如救火,如此迟缓,是救兵还是观火?走,上城墙。”几人簇拥着陈弘绪,快步来到东门,登上城墙。
  城墙上,民勇肃立。陈弘绪打个手势,席老全等人跑步围拢过来。陈弘绪低声说:“看见没有,朝廷大军马上就到。如果是过境,我们慰劳一下即可,但是他们若入城避敌,怎么办?”
  席老全道:“大人请说,我们都听你的。”
  陈弘绪道:“好。我意,决不能让他们入城。大家请想,看起来,人多了,守城就好办了。但是,城小兵多,未必不是一场灾难。时间越长,我们越难承受。粮食医药柴草水源等等,资源尽被占用,百姓怎么办?”
  席老全听了频频点头:“大人,我们听明白了。大军进了城,百姓就遭了殃。我们不能让他们进来。”
  陈弘绪叹口气说:“本官职位不如人家,人家若以大欺小,我怕扛不住啊。”
  席老全等大声吼道:“大人,我们是百姓,不怕他什么大官。我们发誓,对啦,老韩老刘,那给站岗御寒的酒呢?拿来!”就有人取过一坛子烧酒,席老全取出利刃,在中指刺了一下,滴在酒中。其余兄弟一一有样学样。陈弘绪感动不已,也伸指刺破,血溶于酒。几只大碗倒满酒,每人一碗,席老全道:“大人,众位兄弟,我们盟誓:不许军队进城。一切后果,都由我们承担,与大人无干。”说完一饮而尽,顺手把碗摔得粉碎。几个兄弟同饮之后,一同摔碎酒碗。陈弘绪着嘴唇颤抖,眼含泪花,一仰头,一饮而尽:“有你们在,本官就有了底气!”整整衣甲,眼睛平视。
  
  天气阴沉,朔风呼啸,黑云压城,看来老天真的要降下一场冬雪了。远处,狼烟滚滚,大明官兵来了。
  刘宇亮字季龙,号蓬玄,因其没有朋党背景,故被崇祯皇帝重用,并逐渐被委以重任,累迁至吏部右侍郎、礼部尚书,之后成为东阁大学士,并入阁参预机务;再一年,就成为了新一任的内阁首辅。其升迁之快,令人咋舌,可见崇祯何等看重。此时的他为报皇上知遇之恩,还是有所作为的。对内,积极清除沉苛弊政,开仓放粮赈灾,安抚各地流民,军事镇压起义;对外,他调集精兵御敌,补发所欠军饷,整饬辽东军备。一系列的操作下来,大明总算获得了一丝短暂的喘息。
  可惜,皇太极根本不给大明喘息机会,清军从两个地方突入长城防线。正因如此,大臣中杂音四起,有战有和甚至有人提出迁都,竟让崇祯内心惶惶。刘宇亮表现还是不错的,他一边主张调各路明军入京勤王,拱卫北京城,一方面上疏:“臣愿督师勤王抗敌。”崇祯皇帝自然大加赞赏,索性下旨由首辅刘宇亮替代卢象升,把刘宇亮吓了一跳。要是别人可能受宠若惊,高呼“臣接旨”,而刘宇亮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说说大话不死人,真要上阵杀敌,那可是要死人的。
  刘宇亮内心极其不安。在与次辅薛国观、兵部尚书杨嗣昌等人多次商议后,写疏奏请不要撤职卢象升,应该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崇祯几经慎度,勉强同意,准许卢象升军前效力,但降衔使用;下旨首辅刘宇亮兼督师,率兵驰援巨鹿。当刘宇亮率军急匆匆赶到保定时,甫接卢象升殉国捐躯战报,大惊失色,这前进步伐不由慢了下来,甚至耽误一天。后迟迟疑疑间,来到安平。侦者又气喘吁吁来报:清兵正朝围攻赵州,不久将至。刘宇亮心下悸惧,顿时踌躇不定。他从未打过仗,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与众将官面面相觑,相顾无人色。自己官职最大,出主意还得自己说。是战是退,让他进退失据。进,与清军对垒,毫无胜利把握,能征善战的卢帅都战死了,自己一个腐儒,能全身而退就烧高香了。更何况所率官兵不一定听自己的;退,临行跟皇上大吹法螺,慷慨激昂,这没见到清兵就退回去,自己面子先不说,皇上面子搁哪儿?心下权衡,强按下忐忑惊恐之心,决定好歹进一下,一来给皇上一个交代,二来,对自己也有一个安慰:我来了,我尽力了。便强装镇定与左右商议:“这个,我意以进为退,暂移河北晋州,据城而守。诸位以为如何?”
  诸位还能如何?唯唯而已,巴不得不伤分毫,全身而退。刘宇亮自忖,即便自己不能退敌,入城自保还能做到,至少不能全军覆没。
  
  刘宇亮率兵从安平赶往晋州,心里还为自己的权宜之策感到自得。自以为,自己率大军守城,晋州百姓一定会兴奋不已,踊跃迎接自己呢。
  过午时分,待来到晋州东门时,城门前空无一人,只有朔风吹得枯叶衰草打旋。城门紧闭,城墙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且剑拔弩张,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刘宇亮风尘仆仆来到晋州,本想虽不是箪食壶浆吧,至少有一口热乎水酒相迎吧?谁知道,人家压根就没有迎接进城的意思。刘宇亮顿觉又气又急,眼睛寻扫城上,黑压压却是鸦雀无声。只有身边明军正在列队涌来,吵吵嚷嚷,人喊马嘶,不得安宁。
  刘宇亮命手下喊开城门。一位裨将纵马到吊桥边高声喊道:“打开城门!不知道我们首辅、督师刘大人到了吗?”
  城墙上一位身穿戎装的官员,向前一倾身子,朗声说道:“下官陈弘绪,不知大人劳师远来,本当率民迎接。然大敌当前,下官不得不在城头见礼。大人当可谅解,容后再当面谢罪。”
  刘宇亮策马向前说道:“陈大人,刘某奉旨督师,清军即将前来,请你开门让本督师进城,以共御敌。”
  陈弘绪道:“请恕我不能从命。督师之所以率军出京,是去抵御鞑虏,而非与我守城。今大敌当前,督师当率军布阵,杀敌立功以报君恩,奈何入城避之?”
  听得此语,犹如锥心。刘宇亮又羞又恨,堂堂一品,在数万军民面前,被小小知州数落,这个脸面可丢尽了。心下大怒,遂传出令箭:“大军到此,粮草州府有义务接续。见此令箭者,速速开门纳师,否则,否则,本督师将军法从事!”
  陈弘绪也提高嗓门:“大人容秉,刍粮不继,当责有司,小城恐怕不能容纳大军驻扎。大敌当前,还请大人另辟御敌之地。”
  刘宇亮见陈弘绪油盐不进,怒喝道:“陈宏绪陈大人,你要抗命吗?”
  陈弘绪道:“大人错了。非是本官抗命,而是晋州百姓不愿意大军入城。大人请听......”陈弘绪退后一步,就听城墙上一声声怒吼:“请大军另往,本城不延一兵!”“请大军另往,本城不延一兵!”“请大军另往,本城不延一兵!”
  这一声声震撼了全场,刘宇亮也目瞪口呆。明知道陈弘绪从中作梗,却无可奈何。看看手中的令箭,竟然不起作用,他不要升迁了吗?他不要做官了吗?怒气填膺,真想下令攻城,抓住陈弘绪宰了他……正在这时,一马飞来,侦者下马跪下报告:清军已经破赵州。刘宇亮知道,赵州太近了,清军铁骑,半日可达。这里不能再待了,不走,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刘宇亮恨恨不已:“陈弘绪,你一个小小州官,竟然抗命,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等着弹劾吧。”遂命,“走!”
  看着大军远去的背影,城墙上一阵欢呼。陈弘绪却沉下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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