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北疆常州。
　　镇北大将军上官天宇先后收到来自京城的两个消息。其一，王后被楚王禁于内迁司。这个消息令他十分担忧和愤怒；而不久之后，他又收到了一个令他十分惊喜又困惑的消息。消息是由阅风楼的信鸽送来的，那是一封短笺。上书：
　　“天宇兄台启：久未谋面，兄可安否？弟拟于禁中捉鳖，烦请兄长于常州固瓮。切切！弟拜上。”信上署名之处留白，只盖了一方私印——“千山暮雪”。这个私印，上官天宇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个私印是多年前上官天宇手把手教阎肃刻的。（后来上官天宇离开永州时，阎肃曾托一叶大师帮忙转给上官天宇的信也是盖的这方私印。）而这封短笺上的字迹也是他所熟悉的字迹。这是阎素素特意让凤翎用飞鸽送到常州的，因为她知道，当天宇哥收到京中消息之时一定会担心她的安危的，如果他收到她的亲笔信应该会安心一些，同时，也着重提醒他把注意力放在边防之上。
　　“素儿究竟在计划着什么？她要捉的‘鳖’又是何人？难道她被关在内廷司是为了捉‘鳖’而设的一个幌子？”但不管如何，上官天宇确实安下心来了。
　　这个谜于数日后，由另一个老相识帮忙解开了。
　　看到宋丽娘出现在面前，上官天宇微微有些意外。自数年前“楚梁联姻”成空之后，她就没有再在常州露过面了，至少没有让他再看到她了。
　　“上官将军，别来无恙。”宋丽娘柔声说道。她的脸上颇有疲色，似乎有相当长的时日没有好好休息了。
　　上官天宇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宋丽娘有点尴尬，她没想到上官天宇依然对她如此冷淡。不管如何，他们毕竟已认识了十来年了呀！而她一直都在心里不时地想起他，甚至因此而拒绝了梁王给她的赐婚。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欣慰地想，原来他们虽天各一方，却都各自孤单着。只可惜他们各为其主。
　　她稍作沉默，随即说道：“上官将军，奴家有要事相告。”
　　上官天宇仍然只是淡然地看着她，似乎无可无不可。
　　宋丽娘慢慢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如数年前那样。她又慢慢地从袖中取出一个扁扁的小荷包，轻轻地放在茶桌上，慢慢地推到他的面前。
　　宋丽娘轻声说道：“上官将军，这是梁军于常州边界处的布防图以及兵力分布。”
　　上官天宇眉毛一挑，仍然没有动。
　　宋丽娘继续轻声道：“上官将军大概以为丽娘是在故意诳骗将军。当然，丽娘不可能会背叛大梁。丽娘这么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她低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直视着上官天宇，慢慢说道，“将军想必知道，我大梁新王登基才三个月，新朝百事待兴，实在不宜与邻国大动干戈，何况与兵强将广、如日中天的楚国？然，大梁朝中有奸人与贵国之人相勾结，妄图说动我新君动兵。丽娘深知将军之兵强，且用兵如神，岂会坐视梁兵之动静？梁兵遇将军必会受挫。且两国休战十数载，百姓安居乐业，丽娘实在不忍百姓再遭战祸。因此奴家来找将军，希望将军能助力阻止这场战祸。”
　　上官天宇冷冷地看着她，淡淡道：“你要断绝贵国之人的妄念，应该去找你们的国君，他一声令下，梁兵还会乱动吗？”
　　“将军所言固然有理。只是丽娘势单，人微言轻，根本无法接近国君，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说服国君？丽娘此次前来找将军，献上梁兵于边境的布局图，是希望将军能在对应的方位做出回应，以震慑梁兵，让梁兵知道将军早有安排，不敢轻举妄动，从而杜绝了相犯的念头。而将军也可兵不血刃，顺利解决这次战祸，为楚国立下大功。”
　　上官天宇冷冷一笑：“本将军已多年未曾用兵，这次正好，若梁兵胆敢来犯，本将军的楚国儿郎正好可以顺便练练兵，松松筋骨。”
　　宋丽娘脸色一变，忽然说道：“将军是否知道，贵国朝中是何人与梁国之奸臣相勾结？而楚国边境的兵力布置，不仅常州，包括永州及其他州，都已交与我大梁国了。两边已商定了里应外合，择时举事。丽娘碰巧也抄录了一份，一起交与将军。将军若不信，可打开此荷包，好好看看。”
　　上官天宇心头一震，脸色不由得一变。
　　宋丽娘继续说道：“若将军不愿及时阻止这场战祸，到时，南北响应燕京之变，即使将军神勇，能把常州守住了，但燕京可就未必能幸免了。”
　　上官天宇冷笑道：“梁人多行事油滑，前后不一。本将军又怎知你是否故意危言耸听而以奸计来赚我？”
　　宋丽娘说道：“若将军有诚意与丽娘联手，丽娘对于贵国之逆臣事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丽娘愿协助将军为楚王除奸，以清君侧。”
　　上官天宇知道，梁国目前朝中局势复杂。前梁王驾崩前一个月，前梁太子突然暴毙，现任新梁王是原梁国的三王子，由朝中重臣扶持才得以登基。但其他王子仍在暗中斗法，新朝并未稳定。宋丽娘如果所言是真，必然是因为梁国朝中有人要利用这次战事对新梁王不利，因此，宋丽娘才想阻止这次梁楚之战。他想起素儿信中所说的“鳖”，看来，宋丽娘知道这只“鳖”是谁。他必须配合素儿把这只大“鳖”拿下。他忽然想起不久前那突然到访的秦王府的师爷，他心里便有些明白了。
　　上官天宇冷笑道：“本将军如何能凭空相信一个梁国细作的话？这类反间计，本将军也听得多了。”
　　宋丽娘说道：“将军自然是见多识广的。丽娘也知道将军是不可能轻易相信的，若没有必然的把握，丽娘也不敢前来。只是，在此唯恐隔墙有耳，丽娘不敢多言。若将军有诚意，明日戊时，请将军到抱月楼一会。”说罢，也不待上官天宇的回答，宋丽娘便转身离开了。
　　抱月楼乃常州城中的一家琴馆，据说馆中美女数人，琴技高超，但卖艺不卖身。上官天宇明白了，宋丽娘已在常州找到了一个新的据点。
　　
　　夜深人静。永州城内，将军府内。
　　“思涵，这是青峰寨所提供的地图，你要记熟了，尤其是玉虚洞周围的布局。本将军已与郎子昆商量好了，由他派人日夜盯着，若有人试图破坏涵洞，立即拿下。必要之时，格杀勿论。绝不能让人炸毁涵洞，为祸百姓。”凤晓严肃地说道。
　　叶思涵说道：“洞内已积水数万顷，又位于高处，一旦倾泻而下，后果不堪设想。大将军，必须想法把洞内的水引流出去，否则，长此以往，就算没人破坏，那洞壁只怕也会不堪重负，洪水破壁而出。”
　　“思涵，这就是那个幕后主使之人的利害之处了！那洞里另有两条天然通道，可与山外面的溪流相通。当洞内之水涨到一定的高度，就会从那两条暗道之中流出去，从山外面的溪流中排走，洞里的水永不会满溢。除非人为破坏。”凤晓叹道。
　　叶思涵惊道：“竟有人如此利害！那人必十分熟识青峰山的地理，也通晓天文之术！”
　　凤晓说道：“记得三年前，永州牧杨大人与本将军商量，请本将军出面，与青峰寨协商，派人到青峰山一带修筑水利。当时，本将军认为这是利民利国之事，便一口应下，还分批派出五百名将士去帮忙了半年。本将军并没有派人仔细勘查整个工程，没想到竟被人利用了。那个水利工程把青峰山原来主要流入凉州的河流的水改了道，引进了玉虚洞内，在洞中蓄积起来，几年下来，凉州的秋水河得不到足够的补充；加上当年雨水少，竟然断流了，于是导致了去年的旱灾！那人着实厉害，谋划于久远！”
　　叶思涵叹道：“那人不仅让秋水河断了主要源头，还造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水弹，随时都有可能给永州造成威胁！此人究竟要做什么？”
　　白飞忍不住说道：“二少爷，此事难道不是永州牧所主使的吗？”
　　凤晓说道：“永州牧可能也只是其中一个棋子罢了。他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情。”
　　白飞说道：“只要追查当年主持修筑整个水利工程之人，应该不难找到那幕后之人。”
　　叶思涵说道：“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恐怕其人早已不知去向了。”
　　王参将说道：“属下记得，当年大将军派属下领着两百军士去帮忙了三个月。那时主持那边的工程的是永州的一名都水官，他让属下把两百军士分为四队，五十人一队，分为两班，分别到两个工地帮忙。属下则留在青峰寨总部，与青峰寨协调相关事务。属下没有去过工地，那几名小队长也只是听令而行，也不可能知道那些工程实际上的作用。”
　　“不过，”凤晓说道，“你们是本将军派过去的，本将军与此事是脱不了干系的。王参将，你暗暗去问一下当年参与那些工程的兵士，看看他们是否还记得什么特别的事情，若是能记起当时主理工地的工程安排之人就最好了。白飞，你去查那个青峰老人。”
　　两人齐声应道：“是，大将军（二少爷）。”
　　两人走后，凤晓说道：“思涵，你明里不要插手此事，只当作不知情。与此事完全无关，以防万一。”
　　“大将军，您在担心什么？”叶思涵吃了一惊。
　　“思涵，本将军担心，朝中可能有人会借此事来对付本将军。若本将军因此事而被朝廷问责，永州军必须由一个可靠之人接手。本将军希望思涵能为王上担起此重任，绝不能让永州军落入奸人之手。”凤晓严肃地说。
　　叶思涵马上站了起来，抱拳正色道：“大将军请放心，思涵一定尽忠职守，不负将军和王上的栽培！”
　　凤晓沉吟了片刻，忽然说道：“思涵，你知道当今王后娘娘是何人吗？”
　　叶思涵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据说，是阎肃兄弟的妹妹。”
　　“你觉得呢？”凤晓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叶思涵没有说话，垂下眼帘，神情有点落寞。
　　凤晓深沉地说道：“保住南疆，便是保住了她。”
　　叶思涵抬起头来，眼神坚定：“请大将军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