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流年>第三十四章 洛尘日记

第三十四章 洛尘日记

作品名称:流年      作者:沈流年      发布时间:2023-06-01 16:28:23      字数:8405

  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种概念叫时间膨胀,也就是时间的流逝速度会变慢,而我们时钟记录的,其实并不是时间的流逝速度,而是在时间流逝速度下经历了多少时间。就像此刻,我坐在医院的长条椅上看着那扇厚重的门在眼前重重地合上,时间一点点从墙壁上移走。
  已经过了五月,却丝毫没有一丝夏天的味道,淅淅沥沥的雨,一下就是半个多月。下过雨后的夜晚,温度降得很低,我蜷缩在铁皮椅子上,凉意像虫子爬满了全身。白色的墙体反衬着渗人的寒光,让本就微凉的身体更添了几分冷意。我一直不明白,医院是一个很冰凉的地方,为什么还要把墙壁粉刷成白色?世界上那么多种颜色,红黄蓝绿紫,那一种颜色不行呢,却要选择白色?而我今天偏偏也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沾染上了些许血迹,如桃花晕染在白色的雪地上。
  应该没有人会喜欢医院,我也如此。小时候经常生病,母亲带我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医院,每次开回来几大包中药西药,家里的抽屉塞得满满当当。我看到药就畏惧,经常趁父母不注意,将抽屉里的药扔掉。记得某次,母亲带我去医院时正好遇见遭遇车祸的伤者,某青年在驾驶货车爬坡时操作不当,车辆侧翻到公路边沟里,青年被翻滚下来的石头砸中脑袋,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我当时只看见一块白布,却无端地感到害怕,浑身酸软得连迈步都困难。母亲去世前,我守护在县医院的那个晚上,看着母亲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息,黑暗中看不见一点亮光,陪着我的只有母亲床头柜上的那台机器,嘟嘟嘟地叫着,是静寂空间里唯一的声音。
  “小年。”林美紧紧地抱着我,持续将她身上的温暖传输给我。
  她身上其实也没有温度,我依偎在她怀里,仍是觉得很冷,仿佛身在冰窖里,四周都是彻骨的寒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看不见却真切地感受着它在向前移动。身边不时有人走动,脚步声清晰地传入耳膜里,咚咚咚,如胸腔里惶恐不安的心跳声,在这空旷的房间里,虽是极微极细极弱,却被无端地放大了很多倍,具有了焦虑、惊慌、紧张的意味。总好过寂静无声,自从母亲过世后,我特别害怕没有任何声音的死一般的寂静,世间万物仿佛都停下脚步,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你这个害人精,如果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我从死寂中抬起头来,陈父陈母颤巍巍地赶来了。
  我在古城时见过陈洛尘的父母。那时他刚刚晋升副主任医师,两位老人专程从石板赶来看望儿子,陈洛尘请古城的朋友们一起吃了一顿饭。陈父是中学教师,虽然戴着眼镜也没能掩饰住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知识分子温文儒雅的气息,陈洛尘更像陈父,举手抬足间无论神情还是气质都与陈父如出一辙。陈母是卫生院的医生,而这应该也是父母坚持让他学医的理由,跟母亲一样悬壶济世。那时的陈母还很年轻,穿着湖蓝色的裙子,头发简单地在脑后盘成一个发櫭,说话时声音很温柔,一点都没有长辈架子,温婉中透着端庄。我想,陈洛尘的教养肯定来自父母,满嘴脏话跑火车的父母绝对教不出温和谦逊的儿女。
  “你害得我儿子还不够吗?他为了你连正式工作都不要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你又害得他这样?沈流年,你是不是要了他的命才甘心?”陈母使劲摇晃着我。许是跑来的,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原来用发圈捆绑着的头发因为剧烈摇晃如一捆枯草散开了,她的眼睛里溢出了颗颗晶莹的露珠。
  我望着她,小满失踪时,母亲也是这样的神态,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悲切。只是,母亲看起来没有陈母年轻。50岁不到的母亲已被岁月之手雕刻成瘦削、干巴的小老太。她身上的水分被生活的困苦抽走了,像风干的木乃伊,可以闻出腐败的气息。母亲常年穿着大一号甚至大几号的衣裳,她的身子空空荡荡的,像在荡秋千。很多时候,我觉得母亲不像女人。不像女人的女人也是女人。她失去自己的孩子,就像失去小鸡仔的老母鸡——拼命抖动翅膀,凄怆而无助地哀号。母亲在失去丈夫失去女儿的痛苦中煎熬,去世时还不到50岁,我眼里的泪慢慢涌了出来。
  “你倒是先哭上了,我儿子都这样了,我不该责怪几句吗?”她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以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来。
  “阿姨,你冷静一下,这是意外。我们没想到会这样,小年受了惊吓,神志还没清醒。你放心,陈洛尘绝对不会有事的。”林美递给陈母几张纸巾。
  陈父拍着妻子的肩膀安慰,他的神色中有着藏不住的焦虑,但他克制着隐忍着,只是轻轻地拍着妻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正在手术中,仍是那几个红色的字,在这触目可见的白色中,那一抹红色似鲜红的液体一样,烧灼着众人的眼睛。
  一切都是无声的,却不知哪里传来的电话铃声在寂静中响起来,如宁静的湖面突然扔进一块石头,蹼的一声,荡出巨大的声响。响了很久,林美才听出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她走到走廊尽头去接电话。
  离开了林美的依附,我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椅子上,脑子里嗡嗡的,仿佛有一群蜂子在里面上窜下跳。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术室的门,盯得眼睛酸痛,那一缕红色的光仿佛永远不会消失一样,时光漫长得犹如走在漆黑的看不见光亮的路上,一直往前走,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林美接完电话,走回来将我扶回她的怀里,“陆以墨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他守了你大半夜,不见灯光亮起来,打你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这会正在赶来的路上,可能快到了。”
  我没有说话,似是听懂了林美说的话,陆以墨在找我。可我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扇闪着红色灯光的大门上,那里有一个人自与我认识后就对我照顾有加,无论困境顺境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王与珩说,这些年,陈洛尘一直跟随你的脚步,可你只顾着往前走了,从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眼,跟在身后的陈洛尘。
  “年儿。”陆以墨的声音将我唤醒。我默然地抬起头来,他内里还穿着居家的衣服,只在外面披了一件外套,应该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赶来了。他将我捞到他的怀里,完全无视身边的人,觉察到我冷成一团的身体,立即将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在鼻端蔓延,让我的大脑有了片刻的清醒。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陆以墨,小年的男朋友,也是洛尘的朋友。刚刚才得知消息,来迟了一步,二老不必担心,洛尘自会平安度过。”他安抚住我,转过身与相偎着的陈父陈母打招呼。
  “感谢陆先生挂心。”陈父略一颌首,向陆以墨致意。
  红光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绿光,生命的颜色。手术室的门开了,几个医生走出来,为首的医生问道:“谁是陈洛尘的家属?”
  陈父陈母赶紧站了起来,“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还好,刀子偏离心脏几公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手术非常成功,刀子取了出来,病人还需要观察24小时。若无特殊情况出现,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你们留一个家属在这里陪护,其他人可以回去了。”为首的医生道。
  “老天护佑尘儿。”陈母脚步踉跄险些跌倒,陈父紧紧地扶住她。
  “伯父伯母,洛尘没有生命危险,二老可以放心了。要不,我找个地方让你们休息,我和年儿守在这里?”陆以墨关切地对陈父陈母说道。
  “我们不会离开的,陆先生你们倒是可以先离开了。洛尘还在ICU观察,这么多人留在这里也没有用。”陈父仍是语气温和。
  “林美……”我看着同样疲惫焦虑的林美,“你先回去吧,宝贝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你行吗?要不回去休息下,明天早上再过来?”林美试探着问道,她知道我的性格,绝不会丢下陈洛尘离开。
  “我在这里陪着年儿。”陆以墨抢先回答,他同样知道我不会离开这里半步。
  林美叹息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隔一会,手上拎着几个盒子回来,将其中两个盒子递给陈父陈母,“阿姨,伯父,这是我买回来的米粥,你们趁热吃点吧。刚才医生说了,洛尘没事了,咱们要保重身体,不要等洛尘好了,自己却倒下了。”
  陈父接过去,用汤匙将盒子里的粥轻轻地吹凉,然后喂给陈母。
  陆以墨轻轻拍着我的肩,“咱们也吃点。”
  我仍是摇了摇头,一点都感觉不到饥饿。相反,整个身体被担心、紧张、惊吓、焦虑等情绪塞满了,沉重得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胸口上,连喘息都困难。我木木地坐在椅子上,感觉时间特别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
  “年儿,放心,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担。”陆以墨握住我的手,他的手依然厚重有力。
  “为什么在医院里见到你,都没有好事……”我想起陈静柔受伤时,在医院见到陆以墨的情景。
  “生和死本就是两个不同的命题,你今天在医院看到死亡,明天也可以在医院看到新生命的诞生。年儿,生命只是一个过程,从彼到此如果是10000米的距离,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经历很多事,快乐、忧伤、疾病、生离、死别。可是,我们仍然要享受这一个过程。”
  听着他的话语,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所有的焦虑、紧张都得到了释放,闻着若有似无的烟草味道,竟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与安宁,神经松驰下来,竟然一个梦都没有做,睡得出奇地安稳。朦胧中,他将我从肩膀移到他的腿上,我又爬在他的腿上睡了很久,直到面前响起纷繁的脚步声。
  “已经将陈洛尘转移到普通病房,家属可以去探视了。”医生对陈父陈母说道。
  我刚想站起来,陆以墨拉住我。“病房里不宜人太多,陈洛尘刚醒过来,让伯母伯父先过去,我们先等等。”
  “我也要过去。”我想陈洛尘睁开眼睛,肯定想第一个看到我。
  陆以墨只得跟着我来到病房,陈洛尘醒过来了,正靠在床头休息,他赤祼着的身体包裹着纱布,渗出的血将纱布染红了。他的脸本来就白,此时更是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跟身后的墙壁一样。
  几个警察坐在边上,正在记录着什么。看到陈父陈母站起来,“嫌疑人已经控制了,我们正在询问几个重要事项。放心,定会给你们家属一个交待。”
  陈洛尘的目光掠到我身上,“小年,我没事。”
  我跑过去扑在他身上,“陈洛尘,你吓死我了。”
  “乖,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眼里只有沈流年,当老娘是透明的?”陈母的声音略有责备,更多是担心,“老娘临到老了还要被你惊吓,险些半条老命都被你吓脱了。”
  “您老怎么也要活到一百岁。”亏陈洛尘还笑得出来,“你还得给我带孙子呢?”
  “你这么折腾我还有命抱孙子吗?”陈母许是想伸手去扑打陈洛尘,见他身上的伤口,生生将手缩了回来。
  “年儿,你去我住的地方帮我收拾几件换洗衣物。我实在穿不惯这病号服。”陈洛尘许是想让我离开,好与父母单独相处。
  我答应后退出病房,陆以墨守在门口。刚才他没有进去,我不知道是怕陈洛尘见到他心生间隙还是其他原因,我跟他说要回陈洛尘住处取一点东西,他快步跟上来,我送你。
  “你回去照顾北北吧,不要管我。”我想起那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
  “晚晚回来了,或许你可以抽空去见见她,她一直念叨你。”陆以墨跟在身后,“鬼丫头够可以的,合着你连我一起隐瞒了。”
  “瞒你什么了?”我疑惑道。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晚晚,我又是什么时候找到你的?你敢说,你们没有串通一气?”陆以墨握着我的手稍用力。
  “陆以墨,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成千上万,我怎么知道晚晚就是你妹妹?而晚晚又怎么知道沈流年是你一直要找的人?再说,你当时的所作所为确实够伤人的,我又凭什么让你找到?”
  “年儿。”陆以墨正色道,“我为我曾经的行为道歉,若不是事出突然,我定不会做此选择。我不要求你感同身受或是站在我的立场理解我,我只希望,经过这么多年,我没有放弃对你的感情。而你除了我,是否爱上了别人?”
  “陆以墨,别那么自信。”我道,“除了你,我还有第二,第三个选择。”
  “我自问这五年,不管是杨栾凡还是陈洛尘都比我付出得多。可是,如果昨天我在现场,我定会做出和陈洛尘一样的选择。”陆以墨神色坚定。
  ……
  我不否认,昨天的情况下,如果陆以墨在现场,他绝对会挺身而出,做出和陈洛尘一样的决定。如今,陈洛尘的爱似一块巨石压在心口上,上不去下不来,我只能匍匍着前行,不知这块石头什么时候才能推卸下来。
  到达陈洛尘的住处,我没有让陆以黑跟着,一个人进了他的房间。他住的是单身公寓,房子不宽敞却很干净,这与我见到的鞋子满地放,衣服随处扔,遍地是烟头的男生宿舍完全不一样。干净整洁得超出了我的想象,墙壁上挂着裴勇俊的巨幅海报,细看之下,却是我张贴在兰苑的那幅画,也不知怎么就到了他的房间里。左下角用细小的笔迹写着:她的偶像。另一边的茶几上整齐地摆放着两排光碟,前一排是故事片,居然全是裴勇俊主演的电视剧。光碟的扉页写着:她的偶像主演的电视,抽空全部看了一遍,还行吧,都是小女生爱看的,准备找个机会把这些光碟送给她。另一排则是张学友的歌碟,同样写着字:她喜欢的歌星。嗯,正好我也喜欢,我想等工资发了带她去听他的演唱会。只是,同样不知道,她会不会和我一起去?
  就是这样的,表面若无其事,却一点一点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我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走进陈洛尘的公寓,然后看到这些东西。大概陈洛尘也没有想过,会让我看到吧?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一个人的事。尽管更多时候,我们希望是两个人的事。陈洛尘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承受了很多。也许,五年前我可以对他的爱熟视无睹。五年后,我却做不到置若吂闻。
  我走到衣柜前翻找他的衣服,他的衣服同样叠得整整齐齐,衣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馨香,像他身上的味道。我正翻找着,一个本子掉了下来。我弯下腰准备捡起来放回原处,眼睛却瞄到翻开的第一页上写着:这是我的青春,与她有关的青春。
  “2005年8月20日天气晴
  那天徐光杰叫我下了课去教室楼顶上吹风。所谓的吹风,就是去楼上过过烟瘾。站得高看得远,我们下了课喜欢跑到楼顶极目远眺,凝望远处的风景,更喜欢偷偷在上面抽烟。我不会抽烟,大多时候我给他们充当望风的角色,偶尔也会在楼顶上看看风景。我上来时,楼顶一个人都没有,徐光杰并没有如约而至。我正准备转身下楼时,听见角落里传来嘤嘤的哭声。我很好奇,谁会在这里哭呢?走过去看见一个女孩蹲在地上掩面痛哭,长头发披散下来遮拦住了整个脸庞,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见她整个肩膀都在抖动,像风中的落叶。
  我问她怎么啦,她不回答却哭得越发厉害。我摸了摸衣兜将一包纸巾递了过去。她接过胡乱擦了一把鼻涕又哭开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哭的女孩,硬是抽抽嗒嗒哭了一个多小时。我一直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哭累了哭够了,将眼泪擦干抬起头来,她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脸上的肤色较黑,几颗小雀斑浮现在上面,牙齿也不整齐,明显看到门牙是龅牙。她看都没看我一下,路过我身边时,捂着嘴说了一声谢谢。
  ……”
  我的脑子里电光火闪,陈洛尘第一次遇见的女孩居然是我。那天,我数学期中测试破天荒考了82分,试卷发下来时,数学老师质疑我的成绩是抄袭得来的。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要求我将卷子重新做一遍。结果,他给我重新做的卷子评了59分。
  “还说不是抄袭的?”数学老师捏着腔调,“有些人啊,不脚踏实地抓好学习,偏要学些歪门邪道。”
  委屈、不甘、自卑等情绪一并涌上心头,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下课铃声响了,老师还没离开教室,我就狂奔出来,径自往教室楼顶而去。下了课校园里到处都是人,只有楼顶一般没有人上去,我蹲在角落里大放悲声,却不知陈洛尘居然也来到楼顶,还在那里陪着我。只是,那时我根本不认识他。
  “2005年10月14日多云转晴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第二次遇见她。诚然,大家同在一间学校,只要留心那有见不到的道理。或许,她太过于普通了,就像一滴水滴到人群中不会有一丝涟漪。对于这种普通女孩,大抵没有人会留意,我也一样,倚仗着父母遗传的好皮襄,南溪中学仰慕我的女生很多,悄悄塞情书的,当面表白的,层出不穷。而我当然要以学业为重啦。那天是周五,学校会在下午第三节课后放假,不管是住校生还是走读生基本都会回家,我也一样。我家住在相邻的石板镇,放学后我需要去南溪汽车站坐营运车回去。我背着书包去车站时在半路遇见她了。她是那种瘦瘦高高的个子,留着及腰长发,高中女生留长发的不多,及腰长发更少。她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从背影看绝对是美女。她将书包斜挎在屁股上,姿势怪异地走着,像只笨拙的鸭子。
  我上去扯了一下她的书包,“嗨,你好。”
  “你怎么……”她的脸一下红了,急忙又将书包挡在屁股上。
  我觉得怪怪的,书包不背在肩上,非要挡住屁股干嘛?好奇心驱使我朝她的屁股望去。结果,她白色裤子上殷红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就像雪地上盛开的一朵红花。我瞪目结石,她撞了碰了,流这么多的血不痛吗?怎么不去医院?
  “你受伤了?”我好心问道。
  “关你什么事。”她的脸更红了。
  见她这样,我也不好继续追问,脱下校服递给她,想让她遮挡一下。她三两下推开,往前跑了。
  ……”
  我的脸烫起来,我想起确实有一次来月经了,身上没有卫生巾,又不好开口向同学们借,只得将卫生纸垫在内裤上。谁知,稍微运动一下,卫生纸掉了,裤子上糊了一大片血迹。没有更换的裤子,我只得将书包遮挡在屁股上歪歪扭扭地走回家。却不知这样的糗事居然被陈洛尘撞见。难怪,陈洛尘某次对我说,他认识我很早,只是我不以为意。
  “2011年4月3日天气阴
  我没有想到,事隔几年会在古城再次遇见她。我比她高两级,自然提前毕业。其实,高中时我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每次我与她照面时,她都是低着头掩面而过。我敢打赌,就算我和她面对面走过,她都不一定认识我。因为她从来不敢抬起头与人对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低到尘埃里的女孩。果然,6年后在古城再次相遇时,她完全记不得我是谁了。
  那天,我去古城国际学校找朋友玩,走到校门口看到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没走几步路就累得气喘吁吁,把东西放在地上东张西望,许是想看一下,附近有没有认识的人,想找个人帮忙一下。事隔几年,她的样子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比以前成熟了一些,也自信了一些,不再下意识用手捂住嘴巴,生怕别人见到她的一嘴龅牙。她真的没有认出我,其实我变化也不大,只是稍微沧桑了一点,我主动走过去,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感激地点了点头。
  我顺势提起地上的东西和她并肩走回学校,因此知道她大学毕业了,现在古城国际学校实习。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拐个弯都让我们在异地重逢,我自是很高兴,借机和她套近乎。
  ……”
  我根本不知道,我们这么早就认识了。我一直以为陈洛尘仅仅和我是校友,我们在南溪就读同一所高中。在古城见到他时,我确实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那天,我刚到古城国际学校实习,从超市采购了一大堆日常用品。本来王与珩说好要过来帮着我搬运的,临时有事没来。正是新生报到季,我站在人潮如织的校门口,看着面前的几大袋东西,手足无措。正为找不到人帮忙发愁呢,远远地看到他走过来,对着我微笑。走回宿舍的路上,得知他和我都来自南溪。瞬间,心里涌起一阵亲切,能够在异地他乡见到同乡,自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大概就是从那天起,他经常来我们学校,并很快和何甩甩、大姑娘等人打成一片。慢慢起,我们熟悉起来,偶尔会一起吃饭。时间长了,王与珩说他看我的眼神不一样,应该是必有用心。只是,那时的我,或许感觉到了,但他一直未表白,我便继续装傻。
  “2011年11月26日天气阴冷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喜欢上她,一个毫不起眼的普通女孩。可是,爱情就是爱情,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借口。她似乎对我少了那层意思,或许是我没有表白,而她也在装傻。我一直以为,爱情降临的时候一定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就像某天,我和她走在一起时,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而她没有反对。
  可我终究失算了,陆以墨出现了,那个自带光芒的男子,一举手一投足气质浑然天成,总是会不由自主将身边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她也不例外。她爱上他了,那天在古城月,他们相互依偎着走进来,我一眼就看到了,心里抽丝剥茧般的疼痛,却仍然装着无事般走过去打招呼,并邀请他们一起共进晚餐。
  我以为他们不会答应,结果两人很爽快地答应了。酒桌上,陆以墨对她照顾有加。按理,我应该为她感到高兴,能够得到陆以墨这么优秀的人的垂爱。可人毕竟是自私的,借着酒精的掩护,我向她表白了。
  结果和预想的一样,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我时常想,如果我在认识她时就向她表白,那么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所有的假设都在于我的犹豫、摇摆和肤浅,可能潜意识里,我一直认为她不够漂亮,迟迟没有向她表白,以至错失了先机....我站在高高的山巅上,回望我们曾走过的路,那时路上都是清风明月,艳阳丽日,而如今却是物是人非,早已没有了那时的风景和心情了,我只有不停地追赶,希望能够赢来她的一次回头。
  ...... ”
  整整一大本,记录了陈洛尘自与我认识以来的所有事情,有很多是我不知道或是根本想不起来的片段。时间久远,岁月更叠。许多日子还触手可及,清晰可辩,一路不同的风景中,模糊了记忆中最敏感的部分。陈洛尘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记录了整个青春。 
  掩上本子,我木木地想,一直以来,我无视了这么多的事,而陈洛尘,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他都是处于优势的那一方。只是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去攀登这棵大树,就像明明知道,这颗桃子挂在树的顶端,无论我如何垫起脚尖,即使跳起来都够不到这颗桃子,我就连攀登的勇气都没有。也许我们都不够勇敢,都在彼此试探、犹豫和摇摆,才在初遇时没有好好把握那时的时光。人的一生是寻爱的过程,我们象两棵寂寞的梧桐,在遇见的刹那释放所有的善意,让彼此在靠近的过程中感受亲切,体会来自同一方向的阳光。只是,当我的爱完完整整地给了一个人之后,就再也腾不出空隙容纳别的人别的事了。
  对于陈洛尘,我终究是没有心的。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