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天乎人乎A
作品名称:旷古绝今一樵夫——慧能大师出山记 作者:能慧 发布时间:2023-05-30 15:00:02 字数:3657
三一七.人之为人,天轭灵明
三一八.假若
三一九.此中幽微
三二O.是不是或可归集……
三二一.人呀吗人在山
三二二.至道者
三二三.归根到底
三二四.喜欢做,甘愿受
三二五.不审何身寂灭,何身受乐
三二六.寂灭是菩提
——岁月匆匆,心更疏虞,或是如此,世间许多醒人天启充耳盈目,也难触动旁鹜有加人的方寸
三一七.人之为人,天轭灵明
十六年来,一直记挂于心的玄清长老终是未能再谋一面……
十六年了,故乡山川依旧,田园依旧,只时光荏苒物是人非,直叫人心底空落莫名——
慈祥肺腑老人,在世已是寥寥无几;
叔婶们朗润面容,大多写上了沧桑憔悴;
以为非常熟悉的邻里兄弟姐妹乍见之时,辨认已须仔细;
而雨后春笋般少男少女,却成了陌生他乡之人……
岁月匆匆,心更疏虞,或是如此,世间许多醒人天启充耳盈目,也难触动旁鹜有加人的方寸——
生命怛化如流,时时处处见证,人不身临其境,总以为毫不相干高天流陨;
天灾人祸,不期目睹,若事不关己,人或难有真切悲悯;
呻吟有闻,人多过耳秋风,世间疾苦少能感同身受,本是至软至柔心肠,何来何有甲冑层层?
他身年老体衰,人或视而不见,那漠然之态、苛然之情,岂是人伦!都会到这一步吧,可几人设身处地,又几人念念挂心?
更女孩清纯,男孩诚真,却弹指尖酸泼妇、无耻奴才;蛇蝎女人、凶狠歹徒;轻贱荡妇、贪官污吏;狐魅妲己、桀纣暴君……之时之际更之中,几多同胞有为切切悲哀,几多世人有为深深反省?
人之为人,天轭灵明!其中或惟至交、至爱、至亲、至近之人身心染苍染黄、面目波谲云诡、生命湍急危脆更时空转换不期不虞,才会叫人触目惊心而有内视反听吧......
从广州归南海、回新州这些时日里,如果说周遭似近非近父老乡亲于流年变化,已使慧能辗转反侧了,那儿时坦心坦肺小伙伴、情似兄弟小哥们儿鬓发始白生命状态及人生况境,更是令人五内长吁、万千感慨……
儿时小哥们儿当下人生面貌,怎会这样呢?
寻常生命、百态人生千古如斯,少年伙伴儿生命旅程,又为何不是这样呢——
志勤富贵,人皆羡慕;
德仁于乡里乡亲,那内里私下,又何不是成功人生;
敬修眼下虽一文不名,但谁又能断定明年、后年、甚至五年十年后不会雁塔题名,平步青云……
——云雾之中龙山岭上老地方慧能临崖端坐,思之凝神。
——为什么人常常三更反省,却又五更复然
三一八.假若
“……去过大漠没?登过华山没?游过三峡没……”
慧能笑笑不语中,志勤心驰神往更是巴巴急切了:
“那说说韶州丹霞风光,道道鄱阳水族希罕,讲讲庐山云雾奇幻……”
——前天回看志勤,不再讶异他大腹便便臃肿身躯了,但那探问山川趣味热烈目光,沉浸想象胜景醉心神情,还是叫慧能多少颇感吃惊。儿时的志勤,真性的志勤,一切都还在的呀......
多时听闻,几次面见,慧能有些相信这个早买功名,早承家业,且集一方财富权势的儿时挚友,那日子过得如他内里所吐,不是人谓那么舒心惬意了。可其深心不舒,志意不展,谁又阻拦、谁又妨碍了他呢......
曾是那样漠然功名钱财,只一心眷恋山野情趣的志勤不能有所畅意,其生命当下憾悔,或是由心的吧。但年已不惑,且动则喘息,一切身心自在所愿,恐怕都是有些由不得人了吧?此时此中幡然于逆旅人生,怎么说也是有些姗姗来迟,况人所谓省悟,或还有一个是否真正问题呢……
望着儿时挚友那有些迷离的眼神,慧能心里滋味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少年志勤是多么景仰北魏郦道元呐。《水经注》的文字,是其日日所习;《水经注》的山川,是其夜夜所梦。此时此刻,他若携童行进在心神向往大美山川之中,其百年“冲豫自得”、生命“信有味焉”,或亦可期可待的吧……
——“叽叽,喳喳,喝茶、喝茶……”
雾中一群停歇崖畔树上山雀那七嘴八舌喧哗,透过慧能耳里,怎就有些变音了呢?原来不知不觉,人又忆起昨日回见德仁时情形了——
“喝茶!喝茶!这是特为大师您好不容易才弄到的。此虽贡品,却不知味道如何。品茶大师也一定是方家了,尝尝、先尝尝!”
德仁上茶劝茶那种恭敬叫人听来看来,不仅有点儿别扭,多少还有点儿于人刻意巴结讨好更谄媚成分吧……
——“别看他只一小小书吏,那一任当官儿的都离不开他,太有手段了!”
“人称变色龙,心可黑了!”
“那家伙助纣为虐,别去理他!”
……
这个儿时好友,早在南海就多有耳闻了。前两天仓促寒暄,此刻消停见面,其人里人外莫测态度及神情音声,使慧能不由几次都想起江州别驾张日用那听差情形和在曹候村时那王老大人鞍前马后心腹奴才嘴脸了——天下官衙依重从吏,怎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贫寒出身的德仁,从小之用功,那是出了名的。然“学若牛毛,成如麟角”,况鱼跃龙门,就更不是人主观志意所能决定的了。人若一心寄望“天将降大任”而苦苦读书,梦幻破灭又不知反省真性,那以“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等“动心忍性”为代价日积月累于复杂生命之树,或亦会催生一些不期不意畸形之果吧?而在人心叵测终酿世间如海苦酒过程之中,若没这类畸形之果丰厚供养,即便天下再恶毒酒曲,也不过一团废糟而已,定是难成什么气候的吧……
——“大师,我知道你不会正眼看我了。我自己更是从心底早看不起自己……夜深人静,偶忆初心,我真说不清我怎就成了这样的人!?现在的我,真只一行尸走肉……如今大师你肉身菩萨了,你可要超度我来世啊!”
望着慧能多有悲悯的神情,一切心知肚明的德仁缓缓放下茶盅一声长吁之后似乎掏心掏肺。而那有些哽咽的话语刚落,更是对着慧能稽首深拜,长跪不起……
慧能于中,当然更是有些格外动心动情了——
真性的德仁到底在哪儿,人若真有来世,德仁悔恨又会是什么呢?
人说三更反省,五更复然,那夜深人静内里发现与人觉悟百年及成就生命,或真没什么实实相干的吧……
双手扶起德仁之后,慧能幽忧目光,更是有点儿迷茫了……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浓雾之中树上鸟儿,当然还在犹豫眼下去路了。默坐已是好一会儿的慧能,这时才明显感觉到了山上凉意,于是伸手拿过一旁包裹取出了夹衣——
春分刚过,山上漫天雾霭,此刻还真有些透人腠理。这暖身暧心夹衣,是凌晨上山之时,敬修硬给跨上肩头的……
敬修是儿时几个小伙伴中最有抱负,身体最棒的了。可如今儿女都快成人了,不但连个秀才也没考上,还落了个肩不能挑、背不能扛恹恹多病之身。去年虽勉强应了家人苦劝并由岳父全力资助盘下老师故宅开起了私塾,但那内里依旧放不下的还是心切的功名、萦怀的仕途……
回乡这些日子,基本都住在儿时老屋、敬修现在的宅子里。相处之中,敬修形骸的早衰、胸次的郁闷,与其老父身板儿硬朗、心怀敞亮,那反差明显,直叫人为之警心。难怪当年外公望着敬修父亲痛快流汗、纵情喊歌的生命酣畅,歆羡目光是那么的深、那么的深……
假若敬修从小工耕渔樵了,其当下生命情形又会怎样呢?
可与敬修一同一样上学求进少年那么多,为什么独独只敬修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人不仅是天生的自己,更是自己的自己
三一九.此中幽微
百年之路,千差万别,无外人天和合因缘而已。
因此,其中何为人,何为天,又何谓和合更如何和合,或才值人一究的吧……
志勤早早轭于富贵鞍辔,
德仁无奈尘世浑浊蝇营狗苟,
敬修怀抱失落,更失落了身心康健,
此中窘况陶铸,“天乎?人乎?”
天地造化,炉锤之间,万物压根儿不知其然,更无谓其然,而人却要自身做主,若于中究底,是不是只方寸微妙有别及天差地远?
因为,独灵之人,事事有心,处处志存,且心能过去未来,志可移山填海;
因为,人内里自觉自持与自恃,不仅得之于天,更也天之得意,万类又岂能相与堪比。
所以,此中幽微,即便那深叹百年无奈庄老夫子每每于此,也是难抑人之为人高远豪迈——
“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人之非天乎?”
或许,
人一切所为所成,人即是天,天即是人?
或许,
人在不甘安化过程之中,有窥大道奥秘之际,不仅要僭越造化之功,也是可以掌控一己炉锤之重的吧?
更或许,
人不仅是天生的自己,更是自己的自己,那“天与人不相胜”之究竟,是不是只在自心自性有觉有悟并坚持、坚韧及坚定?
人吧,或许不可能遂意远涉名山大川,但芥子须弥,况家乡日月星辰、丘壑峰峦更田园四季。只要在在有心,又何时何处不是胜景醉人,不有趣味怡情……
人吧,出人头地终是有高有低。但王者仰神仙,神仙羡凡人,一切不足境遇之中,只要不昧人的心性,那
公门无奈,何不也是生命成仁达真得佛因缘殊胜?
人吧,若矢志天下苍生,一定相关慈悲胸襟,可连一己欣悦慰藉都不能自主,又谈何世间予乐拔苦。身边之人、眼前之事、脚下之地,何不也是天下……
想那孔圣人一生为复周礼“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应是身心笃定了吧。可当曾点持琴歇音忘情高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以应师长人生志趣深究时,夫子那一声“吾与点也”喟然长叹,不也瞬间吐露了他老人家百年亦有存憾幽幽之情吗……
想庄真人“假于异物,托于同体”游心万化之初,此生该是逍遥未央了吧。可一时淋雨困顿之中那“父邪?母邪?天乎?人乎?……若歌若哭”悲怆疑问,是不是也实落了生命仍存茫然凄楚之境……
圣人克己求仁之志存,真人无奈逍遥之大定,天乎,人乎……
一阵大雾浩浩涌来,也丝毫带不去慧能此时此中究底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