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鼍鼓三声谁家眠（中）

　　毛大明一手端着半杯烧刀子，一手捧着几粒花生米，张着嘴傻傻的愣在那里。
　　端汉阳造的警察见面前只是一个吓傻的老头儿，这才放低了枪口，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老杂毛，你他妈的聋了咋的？爷爷敲门你为啥不开？”
　　毛大明哆哆嗦嗦地放下酒杯，端起花生米的碟子，睁着尴尬老眼说道：“我大外甥就给留下这一碟花生米。老总要是……要是不嫌是我老人家剩下的就拿去吃好了。”
　　“啊呸！谁吃你的花生米！爷爷敲门你为啥不开？”端汉阳造的警察又问道。
　　“你说啥？”毛大明一手遮在耳朵后，侧过了脑袋，伸着耳朵去倾听。
　　“他妈的！感情是个聋子！爷爷敲门你为啥不开？”端辽十三的警察骂道。
　　“哦……爷爷没啥想不开的，就是来大外甥家串个门儿，喝口小酒。”毛大明似乎是这才听清端辽十三的警察说什么。他放下手中盛花生的碟子，对这个端辽十三的警察笑吟吟地说道，“你是谁家的小子？认识爷爷吗？我咋瞅着你面生呢。呵呵……”
　　“你妈了个臭十三的！”端辽十三的警察见毛大明占他的便宜，举枪要砸。
　　“慢动手！干啥呢？不能对岁数大的人这么没有礼貌，咋教育的你们！”随着一声吆喝，门帘子一挑，进来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毛大明立刻认了出来，这个身穿黑色长皮夹克，头戴罗宋帽的人正是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三等警正。
　　高胜寒撒嘛一圈儿屋里，一挥手，他身后的两个警察把手中的汉阳造背到肩上，在端着汉阳造和端着辽十三的警察监视下，走到毛大明面前，一个警察喝道：“你个老不死的麻溜儿站起来，举起手来！你要是敢不听话，嘿嘿……老子抓你进笆篱子！”
　　“干啥？干啥？干啥呀！我老人家又没犯法，凭啥抓我进笆篱子？凭啥呀！”说归说，做归做。毛大明还是乖乖的把酒盅放到八仙桌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两个警察在毛大明身上自然搜不出什么东西来，搜完之后，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对高胜寒摇了摇头。高胜寒皱了皱眉头，对身后说道：“你进屋来认认，是这个人吗？”
　　门帘子又是一挑，一个白净面皮，长相俊美的青年手举雪白的手帕遮住嘴，妖妖娆娆地走了进来。毛大明认识他，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二倚子，就是刚刚叛变，转眼之间就出卖自己同志的市立医院大夫，代号“巴德”的滨江组安插在市立医院的“钉子”鲍力安。
　　鲍力安满脸狐疑的打量了一番毛大明，摇了摇头。鲍力安又不死心，娘们儿唧唧的冷笑了一声问道：“嘿嘿……你这个老家伙是侯殿臣的舅舅？侯殿臣钻哪个耗子洞去了？”
　　“耗子？”毛大明咔吧了咔吧昏花的老眼，忽然对鲍力安笑道，“你瞅瞅你这小伙子长得这么白净，这么俊的一副人模狗样儿的，咋还拿起耗子来了呢！”
　　毛大明说完了，又撇了撇嘴连连摇头，也不知是惋惜还是不屑，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鲍力安勃然大怒，彻底没有了一丝读书人的斯文。鲍力安左手掐腰，右手的食指点画着毛大明的脸大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瘪犊子才是狗呢！你是垃圾堆里捡食吃的野狗！”
　　“鲍大夫！”毛大明一坐下的时候，高胜寒发现这个老头虽然满脸胡子拉碴，脏兮兮的，可是脖子的皮肤却很白皙、干净。高胜寒心中一动，阻止了鲍力安就像一个泼妇一样有辱斯文的骂大街，“鲍大夫，你把这个老家伙的胡子薅下来！”
　　高胜寒的话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说愣了。高胜寒一瞪眼说道：“你没见吗？”
　　鲍力安还是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高胜寒的话他又不敢不听，只好边瞅着高胜寒的脸色，边走向毛大明。可鲍力安的手还没挨到毛大明的胡子，毛大明一轮胳膊，鲍力安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倒。几个警察吓了一跳，端枪喝道：“别动！”
　　毛大明三把两把摘下脸上粘着的假胡须，轻蔑地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高胜寒说道：“嘿嘿……咱们还是以本来面目说话，你或许会为今天的惊喜感到更加得意！”
　　高胜寒已经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了，心中不由得狂喜。本想抓一个军统滨江组的骨干，没想到却意外的逮着了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毛大明少校这条大鱼。天上能掉下来这么大个肉包子来，当然是保家仙保佑的功劳了。嘿嘿，这烧鸡可是真没白供呀。
　　高胜寒对毛大明自己卸下化妆的举动虽然颇为诧异，但是仍然得意洋洋地调侃道：“嘿嘿……我说毛二赖子呀，老子找你三年，曾经把你想象了好多形象，没想到名噪大满洲国的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原来就这么一副损德行呀！咋样？跟我合作吧！”
　　毛大明笑了笑，把酒盅里的半杯烧刀子一饮而尽，说道：“嘿嘿……好酒哇好酒！龙在沙滩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有心杀贼，无力回天。高科长，不过来喝一杯？”
　　高胜寒心中一动，正想走过去，忽然眼珠子一转，又停了下来，对守在毛大明身后的警察说道：“你检查一下那张桌子下面和毛组长所坐的椅子！”
　　科长的话岂敢不听？那个警察答应了一声，一手拄着汉阳造，猫下腰仔细检查了一番毛大明所坐的椅子，又敲了敲八仙桌底下的抽屉。站起身来挨个抽屉拽出来翻了个底朝天。
　　鲍力安惊魂稍定，上下打量了一番毛大明，说道：“你……你真的是组座？”
　　也许搜查的警察惧怕毛大明，还真就的就没敢动毛大明身边的抽屉。
　　毛大明没有理睬鲍力安，他边给自己面前的酒盅斟满烧刀子，边哈哈大笑道：“哈哈……原来鼎鼎大名的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笑面虎’犹如惊弓之鸟，看来平时没少作恶！和你这样的人合作，岂不是我毛大明的耻辱？嘿嘿……羞与为伍！羞与为伍呀！”
　　毛大明端起酒盅，“吱喽”又是一口喝了大半，将剩下的半盅烧刀子放到桌子上。
　　“组座，降了吧！满洲国慈悲为怀，不杀投降的人……”鲍力安又往前凑了凑，劝道。
　　毛大明眼皮一翻，阴冷的目光如电般刺向鲍力安。杀人的方法有千万种，有拿枪杀人的，也有拿刀子杀人的，原来这充满杀气的目光也能杀人呀！鲍力安虽没见过毛大明的真容，但是面对不怒自威的毛大明，鲍力安吓得浑身一激灵，身不由己的连连后退。
　　毛大明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你这个摇头尾巴晃的癞皮狗，警察厅那帮狗汉奸给了多大的骨头，你就这么卖命？嘿嘿……没准儿狗汉奸扔给你的骨头就是你妈，也可能是你妹子的大腿骨头！你这个瘪犊子揍儿的贱种，还有滋有味儿的嗦嘞起来没完没了的。”
　　鲍力安也可能是被毛大明吓傻了，也可能是书读得太多，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毛大明说些什么，竟然呆呆地还站在那里发愣。可是，毛大明说的过于恶心，那个端着辽十三监视毛大明的汉奸警察实在忍不住了，一手拄着辽十三，一手捂着嘴狂呕起来。
　　高胜寒见部下出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中的黑色羊皮手套之后，说道：“我说毛二赖子，你就别卖弄你得伶牙俐齿了，还是跟我回警察厅特务科吧！”
　　高胜寒转身刚想往屋外走，毛大明说道：“我说‘笑面虎’，你个瘪犊子揍儿的这着急忙慌的是去奔丧还是咋的？就不能消停的坐下来和老子唠一会儿嗑儿？”
　　高胜寒停下来，转头满脸狐疑的看着毛大明，暗想道：“这个毛二赖子又起啥幺蛾子？难道仅仅是嘴上硬，心里却怕的要死，想和老子谈谈条件？还是有啥阴谋？”
　　高胜寒正在犹豫，忽然，前院儿有人大叫：“高科长！高科长在里面吗？”
　　“他妈的！这谁呀？咋这么不消停，跟叫秧子似的！”高胜寒心中暗骂道。
　　来人跑得飞快，高胜寒还在胡猜乱想的功夫，来人已经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来人跑进屋子之后，歪戴的帽子都没来得及正一正，就脚后跟儿一磕，“啪”的向高胜寒敬了一个礼，说道：“报告……报告高……高科长，原田……原田长官……原田长官……”
　　高胜寒认出来了，这个人不是三十六棚警署的警长麻天福吗？原田菀尔？原田菀尔那条老狗咋的了？不会是让“大妖山魈”把脑瓜子啃去了吧！高胜寒心中一动，他的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哎呀我说麻天福，你这是让狗撵了咋的？把气儿喘匀了再说不迟！呵呵……我说麻天福，你不在三十六棚鸟悄儿的呆着，跑这旮沓嘚瑟啥？”
　　麻天福长出了一口气，气儿总算喘得匀乎多了，他把脚后跟儿“啪”的又是一磕，说道：“报告高……高科长，卑职奉……奉王厅长的命令，带着……带着三十六棚的弟兄们前来增援……增援这个偏脸子警署！卑职刚到偏脸子警署，原田长官的电话就追到了偏脸子警署！说是王厅长给他挂电话，说是市立医院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