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鼍鼓三声谁家眠（上）

　　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毛大明少校接到戴老板用M套密码发来的十万火急电报，不由得十分吃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这套M级密码密级最高，只有毛大明一个人知道密码，可以译电。这套M级密码戴老板极少使用，上次使用还是余震铎和解耀先来哈尔滨刚下火车，就和滨江组一同中了埋伏。余震铎重伤被俘，解耀先失踪，滨江组也损失惨重。毛大明万般无奈之下，急电戴老板请示。戴老板这才使用了M套密码复电。
　　女报务员兼医生关秀珍少尉出了房门之后，毛大明拽过炕上的烟笸箩，拿起烟笸箩中的一本黄历，他看了一眼房门和窗户后，胆战心惊地翻译起电文来。翻译完最后一个字的电文，毛大明更是惊得目瞪口呆。电文很清楚地告诉毛大明，“巴德”被捕了，戴老板命令毛大明立刻做好善后。同时，还指示毛大明使用D套联络方法和“LT”接头，护送“LT”安全撤离。毛大明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危险永远没有过去，永远是刚刚开始！”
　　毛大明不知道“LT”是谁。看来“LT”已经暴露，而且级别也不可能太低。如果“LT”不重要，也不是十万火急的话，戴老板不可能使用M套密码给他下达命令。
　　毛大明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巴德”也就是鲍力安鲍大夫是滨江组特工“山狸子”侯殿臣中尉发展的下线，成为滨江组安插在哈尔滨市立医院的“钉子”。毛大明有严格的规定，鲍力安只能和侯殿臣一个人单线联系，鲍力安只知道侯殿臣和关秀珍的住处，也就是滨江组在偏脸子的阿尔巴津街开设的娜莎薇娅杂货店。所以，只要及时通知侯殿臣和关秀珍撤出娜莎薇娅杂货店，鲍力安就算叛变了，对滨江组的威胁也不大。
　　使用D套联络方法和“LT”接头虽然有点麻烦，可护送“LT”撤离，还得“安全”，就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了。毛大明把黄历扔回烟笸箩，边穿衣服，边琢磨起和“LT”接头后，怎么护送“LT”安全撤离来了。最安全的撤退路线只有一条，也就是代号“旱魃”的少尉情报员谭庆林使用假老绵羊票子坑了“大烟鬼”的大烟之后，和军统别动队的人一起把大烟护送到扶余，交给军统新京站的人的那条路线。“LT”很重要，只由谭庆林带人护送，毛大明就有点不放心了。这一次，毛大明得必须带着侯殿臣和谭庆林一起护送了。
　　滨江组在阿尔巴津街的娜莎薇娅杂货店离毛大明的住处并不远，中间只隔了一趟房子，也就百十米的样子。毛大明披着一件棉袄，手里拎着一个上面挂着烟荷包的旱烟袋，溜溜达达的没有几分钟就来到了娜莎薇娅杂货店。毛大明瞥了一眼娜莎薇娅杂货店门边挂着的那一串红辣椒，这才推开娜莎薇娅杂货店的门。
　　店内只有关秀珍一个人，正用鸡毛掸子掸货架子上的尘土。见毛大明这么快就追了过来，不免有些诧异。关秀珍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毛大明转身把门上挂着的“营业中”三个字冲外的白牌子翻了个个儿，“营业中”三个字变成了冲内，冲外变成了“理货”两个字。
　　毛大明栓好了门，转过身来走到关秀珍面前，说道：“殿臣出去了？”
　　关秀珍点了点头说道：“报告组座，先生还没回来，殿臣不放心，出去看看。”
　　“这个王八蛋真不让人省心！”毛大明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之后接着说道，“眼目前儿顾不上那么多了，‘巴德’被捕了！你马上把门口的信号摘下来，不要管电台，直接离开这旮沓，转移到卯字号安全屋，暂时躲避，不要再出门，避一避风头再说！秀珍，你出去之后，通知庆林和宋笑貋、赵剑芷设法找到先生，就不要来这里了！”
　　“‘巴德’被捕了？”关秀珍吓了一跳，说道，“是！组座，我收拾收拾就走。”
　　“快走！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毛大明皱了皱眉，他多次与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和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打交道，深知这两个人绝不容小觑。尤其是高胜寒主张的反谍行动以“密捕为主，突审为主”意思就是要逆用叛变分子的方针的确很让人伤脑筋。实事求是地说，高胜寒这一手成效很不错。不仅极大地威胁了抗联队伍获取情报和物资的能力，各方许多情报组织也大都破坏殆尽，能够生存下来的少之又少。
　　毛大明忽然想起来藏在后屋炕洞中的绝密文件是不能落在小日本鬼子或者汉奸警察手里的，他接着对关秀珍说道：“秀珍，你先走！我去后屋里取点东西随后就走！”
　　“是！组座你也多加小心！”关秀珍不敢违拗毛大明的话，关心的嘱咐了毛大明一句之后，转身打开了房门的门闩，走出了娜莎薇娅杂货店。毛大明看着关秀珍摘下了娜莎薇娅杂货店门旁的那串红辣椒，拎着走了之后，这才重新栓好了门，走向后屋。
　　毛大明从炕洞中摸出一个油布包，抖掉上面的灰，打开一角看了看之后重新包好揣入怀中。毛大明转身刚想走，又走了回来，从炕洞中摸出四枚木柄手榴弹，走到后窗边的八仙桌边，打开一个抽屉，拧掉盖放入抽屉中，把弹环挂在桌子背面的钉子上。
　　忙活完了这一切，毛大明这才看了一眼八仙桌上关秀珍给解耀先准备的一碟酱牛肉、一盘大葱拌豆腐和一碟花生米，忍不住“咕咚”吞了口口水，嘟囔了一句：“他娘的！‘鬼子六’这个瘪犊子揍儿的，几辈子修来的呢，到啥地方都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毛大明羡慕完了解耀先，从碟子中抓起两粒花生米，扔到嘴里，“嘎嘣”、“嘎嘣”咬碎了，边咀嚼着，品味着花生米的香味，边向前屋娜莎薇娅杂货店走去。
　　毛大明刚打开前屋娜莎薇娅杂货店的后门，猛然看到门外人影憧憧。鲍力安推了几下门之后开始敲门：“侯哥在吗？我是鲍力安呀！开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鲍力安虽然不认识毛大明，但是毛大明是见过鲍力安的。跟在鲍力安身后那些身穿长皮夹克，头戴罗宋帽的人，肯定是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了。
　　毛大明不由得吃了一惊：“‘巴德’这么快就叛变了，‘笑面虎’的动作好快！”
　　毛大明脑子一转，轻轻地关上娜莎薇娅杂货店的后门，转身就往后屋跑。毛大明边跑边暗自后悔怎么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枪牌撸子给了解耀先？这下可倒好，连个还手的家巴什儿都没有。解耀先这个瘪犊子的临走前儿就带了一只二十响大肚匣子，还有一支呢，可不知道这个瘪犊子藏到那个犄角旮旯去了。这一个人藏东西，十个人也找不到呀。
　　毛大明几步跑回了堂屋，想看一看能不能从后窗逃跑。可是，没等他趴到后窗户上去看，就发现后院子木板栅栏外面也晃动着几顶罗宋帽。毛大明的心一下子全都凉了！他明白自己阴沟里翻船，被困住了，要想逃出去恐怕没那个可能性，除了被俘就是掉脑袋了！
　　“嘿嘿……死又何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杀鬼子的好汉！‘鬼子六’那个瘪犊子不是念过一个叫春夏啥完的诗嘛‘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他娘的，不就是一死嘛！”毛大明豪情一起，忽然想起来八仙桌上的酒菜和他布设在抽屉里的四枚手榴弹，心念一动，暗想能蒙混过关就蒙混过关，实在不行就得和这帮汉奸特务同归于尽了！他娘的！小日本鬼子管这叫“玉碎”！
　　毛大明在碗架子里拿出来一个白酒杯，跑到八仙桌边坐下，斟满了一杯烧刀子一饮而尽。毛大明又倒了半杯烧刀子，不顾辣得龇牙咧嘴，掏出怀中的油布包，打开把油布扔到炕上，把油布包中的几页纸撕吧撕吧塞到了嘴里。然后，又夹起几块酱牛肉塞到嘴里，端起大葱拌豆腐扒拉了两口，嚼了两下一伸脖子，统统吞到了肚子里。毛大明拉开抽屉，检查了一下抽屉里的手榴弹之后，这才关上抽屉，抓起一把花生米，扔到嘴里一粒，边慢慢地咀嚼着，边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毛大明忽然想起来和解耀先把酒“煮酒论英雄”的往事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鬼头蛤蟆眼儿的“鬼子六”虽然和自己一见面就掐，但是怎么就成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至交好友了呢？看起来，自己阳寿已尽，这辈子没有机会再和这个“鬼子六”喝酒了。
　　不知名的小曲儿还没哼上几句，毛大明还没感叹完。院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堂屋的门“咣当”一声被踹开。紧接着，几个着装的、不着装的警察端着长枪短炮，蜂拥而进。
　　“科长，在这旮沓呢！你他妈的不许动！敢动老子立马就毙了你！”两个警察一个端着汉阳造，一个端着辽十三冲了进来，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毛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