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鼍鼓三声谁家眠（下）

　　“市立医院出了大事？”高胜寒心中“咯噔”一下，不会是他的兄弟屠鑫铭又出了啥事儿吧？关心则乱，高胜寒打断麻天福的话说道：“是不是屠鑫铭出事儿了？”
　　刚把嘴里的酱牛肉吞进肚子里的毛大明失声笑道：“哈哈……我说‘笑面虎’，你咋这么笨呢？这位麻天福不是让谁家的大黄撵到这旮沓来的，而是原田菀尔那条老狗。”
　　麻天福瞪了一眼这个埋了吧汰，自顾自喝烧刀子的人，回过头来继续向高胜寒报告：“高科长圣明！原田长官说屠股长失踪了，特务科情报股杨毅强的尸首在屠股长的床下被发现，余长官已经和刑事科邢科长带人赶往市立医院了。原田长官还说，在中央大街发现了‘恶霸’的踪迹，原田长官命令高科长立刻带人去市立医院，查清屠股长去向！”
　　高胜寒又为屠鑫铭担心起来：“屠鑫铭失踪了？他一个精神病咋会失踪呢？是自己个儿走丢了，还是被胡子绑架了？他妈的！老子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咋又来一个让老子闹心的事儿，让老子败兴呢！在中央大街发现了‘恶霸’？‘恶霸’狡猾至极，咋会轻易发现‘恶霸’的踪迹？他妈的！不会是‘恶霸’的声东击西之计，把警察厅和日本人宪兵队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中央大街，然后‘恶霸’跑到市立医院绑架了屠鑫铭吧？可‘恶霸’绑架屠鑫铭一个精神病能干啥呀？难道屠鑫铭身上有啥‘恶霸’想得到的东西？屠鑫铭能有啥？”
　　屠鑫铭失踪，让高胜寒有点急了。他对毛大明身后的两个警察一甩手中的黑色羊皮手套，说道：“你们俩给这个毛二赖子带上铐子，押着他跟我俩去市立医院。瞅瞅市立医院到底出了啥事儿，然后再把这个毛二赖子押到警察厅特务科去！”
　　两个警察答应了一声，就要过来给毛大明戴手铐子。毛大明挥了挥手阻止了他们，对高胜寒说道：“我说‘笑面虎’，老子本来想送给你一件大礼，你他妈的真不想要咋的？嘿嘿……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性子多疑的人往往最容易被人忽悠。他既怕事情是假的，上当受骗。同时还有一种侥幸心理，这事儿要是真的呢？高胜寒的心中忽然产生一种希望，那就是毛大明能告诉他军统滨江组在哈尔滨所有人的名单。包括毛大明的上线，以及那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大妖山魈”，也就是“鬼子六”解耀先的下落。不然的话，毛大明兴许还有啥更重要的事情？
　　但是，多年的特务生涯养成的习惯，高胜寒实在不愿意走到毛大明伸手可及的范围之内。他点了点头，满脸堆笑的对毛大明说道：“我就知道毛组长是一个识时务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这么着吧，你有啥拿出来。我这旮沓着急去市立医院，等我把市立医院的事儿处理完了，咱俩再找一个地方好好唠一唠。地方随你挑，我保证不委屈毛组长！”
　　高胜寒说到这里，向鲍力安摆了摆手，示意鲍力安去看看毛大明神神叨叨的能拿出来什么了不起的重要东西。高胜寒的示意，鲍力安当然能看懂，他虽然惧怕毛大明，但是他现在的小命就攥在高胜寒的手里。高胜寒的命令他要是敢不听，那不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嘛！鲍力安是个聪明人，孰轻孰重，他自然能分辨的清清楚楚。鲍力安畏畏缩缩地走到毛大明身边，伸出手去说道：“组座，你要给高科长啥？”
　　毛大明左手一把攥住鲍力安白嫩的手脖子，右手“呲啦”一声拉开了他身边八仙桌的抽屉，哈哈大笑道：“哈哈……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解兄，永别了！”
　　高胜寒猛然见毛大明拉开八仙桌的抽屉，抽屉中“呲啦”一声响，冒起了一阵白烟。高胜寒心中暗叫大事不妙，老子还是上了毛二赖子的恶当，怕是要看不到明儿个大清早的日头爷了！高胜寒转身就往屋外跑，可惜他身材臃肿，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动作哪有那么干净利索？眼瞅着高胜寒就要丧命，还是三十六棚警署的警长麻天福手疾眼快，一把薅住高胜寒长皮夹克的领子，拼尽双腿的力量一蹬，向门外窜去。
　　麻天福拽着高胜寒滚到在堂屋，腰腹一用力，又翻滚到墙脚下。就在这时，随着“轰”的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毛大明少校与叛徒鲍力安和几个汉奸警察同归于尽，壮烈殉国！茫茫苍天在垂首，松花江亦呜咽。中华奇丈夫毛大明虽然殒身碎首，可鲜血染成了最美的花，绽放在亿万国人的胸间！
　　解耀先返回军统总部之后，军统总部为表彰毛大明在敌后苦斗的功勋，追授原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毛大明烈士中校军衔，并向毛大明中校烈士遗属颁发“青天白日勋章”。
　　高胜寒的命真大，简直比四枚集束手榴弹的威力还大。集束手榴弹爆炸之后，房倒屋塌，泥坯碎瓦砸了麻天福一身，高胜寒居然毫发无损，只是把他和麻天福埋了起来。麻天福受伤昏迷，堂屋中被房梁压住的两个警察哭爹喊妈，凄惨的大叫救命。院子里被震傻的汉奸警察，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刻大叫着“科长”，跑进屋里去刨人。
　　高胜寒这时才明白，毛二赖子几次邀他坐下来谈谈，原来就是要在临死之前拉他做个垫背的。高胜寒心中暗自庆幸：“他妈的！老子福大命大造化大！大难不死！”
　　高胜寒庆幸之中有点沮丧，还有点遗憾。他本想密捕军统特工骨干“山狸子”侯殿臣，然后，派人在娜莎薇娅杂货店埋伏起来，能抓几个就抓几个归巢的“小狐狸”。可惜，毛二赖子引爆的手榴弹动静太大，动静能传出去好几里地，傻十三都能知道娜莎薇娅杂货店出大事儿了。谁还能来自投罗网呀？“守株待兔”之计休矣。
　　虽然侯殿臣没抓到，却意外的抓到了军统滨江组组长毛二赖子。毛二赖子可是条大鱼，抓到了毛二赖子，那就等于他的二等警正十拿九稳了。要是宪兵队队长岛本敬二大佐再给说两句好话，一等警正也不是不可能。可惜呀，毛二赖子这一死，他高胜寒的一等警正算是凉凉了，二等警正也玄乎，顶多弄个勋章啥的。
　　高胜寒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他推开抢救麻天福的几个汉奸警察，眼泪吧差的摸了一下麻天福的颈动脉，发现麻天福没死，只是被泥坯砸晕了。抱住麻天福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像乱死岗哭坟的老太太般嘚啵起来：“我地天呀！天福兄弟呀，你是除了鑫铭兄弟第二个肯以性命救我……哦……救我命的人呀！哭一声天福兄弟听哥哥述衷肠，兄弟救命恩情还没报，兄弟你切莫撇了哥哥归阴堂！想起兄弟泪两行，救命之恩永不忘！‘保家仙’作证，打今儿个……打今儿个起我高胜寒要是不拿你当亲兄弟，就……就天打五雷劈！”
　　高胜寒如此做作，把身边几个警察都哭傻了，十分敬佩高科长有情有义。实际上，自从知道“大妖山魈”的真实身份就是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东大墙外工人夜校的穷教书匠战智湛，也就是随余震铎来哈尔滨的军统“鬼子六”解耀先之后，就对麻天福力证工人夜校的穷教书匠战智湛一事产生了怀疑。并安排了人，秘密调查麻天福。
　　麻天福舍命救了高胜寒，并未解除高胜寒的怀疑。但是，高胜寒确实做到了就像他对着“保家仙”发的誓那样，把麻天福当成“亲兄弟”。没出一个月，就在高胜寒的活动下，麻天福官运亨通，居然能化腐朽为神奇，直接越过了十等警察的上等警长，由警士一跃成为警官警尉补，调入警察厅经济科。从此，麻天福抖起来了！
　　高胜寒坐在一片瓦砾之中，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赌咒发誓，又认了一个过命交情的兄弟，却猛然想想起来他新认的这个兄弟刚刚说的，他惦记的另一个兄弟屠鑫铭在市立医院的病房里失踪了，伺候屠鑫铭的杨毅强也被杀了。这件事几乎发生在高胜寒带人来抄军统滨江组的老巢的同时，不能说不蹊跷。可高胜寒先入为主，心里边惦记着兄弟屠鑫铭的安危，甚至对原田菀尔让他查清楚屠鑫铭去向的这句话的意思都没多想。
　　“科长，咱们是不是得送麻警长去医院？”一个小警察反应快，战战兢兢地问道。
　　高胜寒这才恍然大悟，麻天福虽然没被砸死，去也浑身是伤。断了几根骨头那还是次要的，可别砸出啥内伤来，那可就遭一辈子罪了。高胜寒放开麻天福，让几个警察把麻天福抬走，在两个警察搀扶下站了起来。忽然之间，高胜寒又想起来毛二赖子临死前喊的“解兄，永别了”一句话。高胜寒断定，这个“解兄”指定就是“大妖山魈”解耀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