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乡野见闻

　　孙宾睡醒了，只觉得身体像被裹了起来一样，束缚得很，于是先长了长身子，然后睁开了眼睛，可是却看到了屋梁，又扭头看了看周围，也都是陌生的摆设。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想着这是什么地方，究竟是怎么到的这里。记忆的大门忽然洞口了，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马蹄声，他忽然记了起来，魏军晚上偷袭巨岗镇，而且已经占领了此地。“我不是跟着丰将军回到军营了吗？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如何到的这个地方呢？”
　　孙宾慢慢坐起身来，仔细回想着能记起来的情节。
　　“孙壮士，你醒了？”
　　孙宾正在努力回忆的时候，从门外走进一个老者，端着一个脸盆，笑吟吟地走了过来。黝黑的皮肤，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结果，斑白的头发则是风吹日晒的杰作，脸上的皱纹分明就是沧桑留下的痕迹，忠厚的笑容绽放出乡村风气的淳朴。
　　“您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您怎么知道我姓什么？”孙宾一口气连问了四个问题。
　　“年轻人，先洗把脸，不要着急。等会儿我会慢慢都告诉你。赶紧洗过脸，我们就吃饭去。你已经昏睡一天了。”老者把脸盆放在案上，回头说：“老汉叫廉骧，这里是承廉庄。大部分的人都姓廉。”
　　孙宾下了床，洗了洗脸，之后跟着廉骧走出了房门。
　　站在门口，孙宾看到了久违的绿色。廉骧的房子在村边，周围围了一圈竹篱笆，透过篱笆，孙宾看到了生机勃勃的庄稼，充满活力的绿色不请自来地飞入他的视野。一望无垠的绿浪，随着风姿翻滚着，是那么自由和洒脱。初生的太阳，红红的，大大的，像一个少女羞红的脸颊，想用云霞遮住这份矜持。庄稼中间，偶尔看见几颗茂盛的大树，树下还连绵着小土丘，那应该是长眠于此地的人的住所。丘上如伞盖一样的林木，衬着远处的朝阳，让人切实地感到生命的活动的轨迹。几声鸟鸣，划过晴朗的苍穹，悠远地飞向了天际。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轻轻闻上一下，沁人心脾，仿佛世间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咕咕咕”，耳边传来热闹的声音，原来是篱笆边一只母鸡正领着自己的儿女在寻找食物。
　　“这景色太美了！”孙宾看到这样的景色，心情大为舒畅，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廉骧听到孙宾的话，开心地笑了，“这有什么好看的，我都看了几十年了，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美的。走吧，赶紧吃饭吧。吃饭才是正事。”
　　听到廉骧的话，孙宾也微微笑了起来，心里道：“真是身在田园，而不知田园之乐趣无穷啊！”
　　吃饭的过程中，孙宾顺便打听了些情况。廉骧有一子一女，女儿已经出嫁到几十里外的农村。儿子叫廉恪，以前当过兵，后来在打仗中负伤，腿被打瘸了，如今已经成家，妻子廉李氏，如今他们膝下有两子。廉骧的老伴已经不在了，可是廉骧的母亲廉康氏还健在。一家四代六口人生活在一起，虽然艰苦，可是看起来也其乐融融。
　　吃完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廉骧和廉恪要下地干活，孙宾也高兴地要去，他想走进田园好好欣赏一下。
　　到了地里，廉骧和廉恪开始干活。可是孙宾虽然能拿的起锄头，却掌握不好力度，锄地像刨坑一样，而且草没有掉几个，庄稼倒是岌岌可危了。廉骧一看，笑着说：“像你说的，你就欣赏风光吧。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根本不是干农活的人。”
　　孙宾虽然不好意思，也只有丢下了锄头，站起来看看周围的风景，不远处的树木像一道绿色的屏障，挡住了远望的视线，环视一下，农民们都在认真地干活，站起来悠闲欣赏风景的大概也只有他了。孙宾一个人欣赏了一会儿，觉得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回到地理，弯下腰，拔起草来。有的草瘦长，一把抓住，轻轻一薅，就拔了起来，感觉挺容易的，谁知道拦腰就断了。还得重新握住，费很大劲才能连根拔起。最可气的是有种草，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平平地贴在地上，好不容易抓住了，使劲一薅，叶子都掉了，根还顽固地存在。然而再去薅时，叶子都掉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怎么抓也抓不好。孙宾抬头看了看，好像这样的草还不少。不禁有些泄气了。
　　正在无奈和无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眼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仔细一看，竟然有一只很小的兔子趴在不远的地方，灰褐色的毛和周围的枯草颜色一般，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孙宾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而且一边惊叫着，一边俯身去捉这只幼兔。它可能是太小的缘故，也可能孙宾的动作太大把它吓坏了，它根本跑不快，虽然本能的灵敏的“Z”字形跑着，可还是被孙宾轻而易举的捉住了。
　　孙宾两手微微隆起的一合，正好可以把它扣住，像一个有点儿密封的笼子一样。大拇指处留一个缝，正好可以看见它灵活的小眼。这样可爱的动物还真是他平生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他把手打开，它居然有想跑的迹象。把它放到地上，拐弯跑了一段后，却依然被孙宾捉住。后来，或许认为逃跑的时机还不成熟，它干脆就不乱动了。孙宾这时总算有一件正式的差事了，一只手托着它，一只手喜爱地抚摸着它。小灰兔也不动，只是用小眼睛机灵地看着孙宾，看得孙宾喜欢的不得了。
　　干活回到家后，孙宾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可爱的小生灵给了廉恪的儿子——廉尚鹏和廉尚鸿。没有想到两个小家伙比孙宾还喜欢，都争抢着要看。
　　“让弟弟先看吧。你是哥哥，应该让着弟弟。”廉李氏拉着长子廉尚鹏，可小家伙却使劲想挣脱廉李氏的手，一只手伸直了，要去抢孙宾手中的小兔子。
　　“你是哥哥，应该让着弟弟。”廉恪本来不想管这事，可是听到两个小孩叽叽喳喳闹着，又在孙宾的面前，所以说话了。
　　廉尚鹏听到父亲的话，伸出去的手像泄了气似的，慢慢缩了回来，也不再挣扎，廉李氏就松开了他，只是他的脸上挂满了委屈，两只眼睛还不忘盯着那只可爱的讨人喜欢的小灰兔。
　　廉尚鸿听到父亲的话，脸笑得像朵花一样，激动的一跳好高，一把从孙宾手中抢过了小兔子，孙宾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有这样的速度。廉尚鸿抓起小灰兔，贴在脸上，很亲热的样子。孙宾忙劝他轻点握。
　　“等会儿给你哥哥看看。知道了吗？”廉恪回屋时对廉尚鸿说。
　　“知道了。”廉尚鸿的眼睛始终不离小兔子，看到这样的情景，孙宾心中也像吃了蜜一样甜。
　　过了一会儿，孙宾准备回屋，廉尚鸿却有了疑问，“小兔子怎么睡了？”
　　孙宾连忙一看，遗憾地叹了口气。它的确已睡了，应该是永远地睡了。
　　可是廉尚鹏还没有看呢，于是孙宾只有哄着他们把兔子放到笼子里，说等它醒了之后再看。
　　孙宾感觉心里有些难受，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幼兔，可毕竟也是一条生命。刚才还那么可爱，那么鲜活，如今却死了。想想，动物的生命确实太脆弱了。忽然，孙宾觉得那个兔子跟他亲自杀死的一般，如果不被他抓住，也许现在正在老兔的怀中呢。世间有多少事，都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孙宾决定，以后再也不抓这些可爱的小生灵了。还是给他们一片自由的天地吧。
　　“廉大哥？”孙宾终于得了空闲，“是谁把我送到这里的？大爷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
　　“我也不认识，不过是跟着村里的一个人来的。他给了我们一些钱，让我们照顾你。”
　　“这是谁呢？既然要帮助我，为什么不露脸呢？实在太有意思了。真让人费解。”孙宾实在想不通。
　　“那最近魏国进攻韩国的事情，您知道吗？”孙宾转而问道。
　　“村子往西五十里就是韩国边界，听说魏军收回了巨岗镇和屯兵镇两个要塞。”廉恪不厌其烦道：“整天里打仗，就不能休息会儿，让老百姓歇一歇。如果不是因为打仗，我的腿也不会成今天这个样子。”廉恪似乎有点自言自语了。
　　“什么？巨岗镇和屯兵镇都失守了？”孙宾大惊，他万万没有料到两个重镇居然都被攻占了。什么“声东击西”，怎么会是全都攻占呢？他忽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什么都不懂，就在丰硌面前指手划脚，结果却是如此的悲惨，实在痛心。
　　廉恪正在自己牢骚着，抬头看见了孙宾一脸难过的表情，“怎么了？孙壮士。”
　　孙宾看了看廉恪，回过来神，微微笑了笑，“没事没事。……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啊？”
　　“噢……我的腿……是自己弄瘸的。”廉恪吞吞吐吐说了出来。
　　“啊？”孙宾又吃了一惊。
　　“我讨厌打仗。我曾经亲眼看着跟我一起当兵的伙伴死在我的面前，箭从前面直穿到后面，他临死前拼命抓住我的手，满脸满身都是血，他睁大眼睛，张大嘴，想说话，估计是想让我给他的家人捎口信。可是，他没有说出来，就死了，死在我的面前。不仅他一个伙伴，还有其他的熟人。我有一段时间，晚上一做梦就梦见死去的伙伴面目狰狞地来找我，使劲拽着我，要我也去陪他们。每次我都从梦中惊醒。我害怕听见战鼓的声音，后来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就自己把腿弄瘸了，疼得我满地打滚，因为感染，差点把腿锯掉。可是，想到死去的朋友，我觉得我幸运多了。我用一条腿换了一条命。我觉得很值。”廉恪也不看孙宾，只管自己低头叙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