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民间疾苦

　　听了廉恪的讲述，孙宾觉得匪夷所思，可是看到廉恪的神情，又没有虚伪的掩饰，应该是真实的经历。
　　“我原本以为保了一条命回来，生活会渐渐好起来。可是我回家不久，母亲见我已经残疾了，而且又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奶奶又年迈多病，父亲的身体也不好。老天爷也欺负人，居然一直是大晴天，就是不下雨，地理的庄稼都晒死了。母亲实在熬不下去，就悬梁自尽了。我当时欲哭无泪。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见过死神的可怕，所以，我要坚强地活下来。或许母亲是想得太多了，想要过富人的生活。每当我想不开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奶奶。奶奶现在已经八十多了，是村子里最长寿的人，她的耳朵已经不好使了，背也直不起来了，有时还自言自语，可是她的头脑是清晰的。母亲上吊的那一天，奶奶也哭了，哭母亲想不开，哭母亲不该生在穷苦人家。奶奶经历的事情多了，她曾经告诉我，她曾经遇到过天灾人祸，当时颗粒无收，树皮早就被吃光了，有的人实在饿了，就吃糯米土，吃了当时就不饿了，可是不消化，肚子膨胀，拉不出来，最后就胀死了。有的母亲没有奶水，眼睁睁看着襁褓中的婴儿饿死。奶奶讲过许多这样悲惨的故事。我都记着。奶奶说，人这一辈子，只能活一次。想死很容易，两眼一闭，啥也不知道了。可这样糊里糊涂的就死了，太不值了。都说死后投胎，投个好人家，谁又知道自己上辈子是干什么的？都是胡扯！”
　　看着廉恪有些呆板的表情，听着他讲述的自己却从来没有见过的故事，孙宾仿佛看到了人间最悲惨的一幅画面，这画面让他难受，也让他不忍去看。
　　“这些话，我从来都没有向别人讲过。都憋在肚子里。我看你是个读书人，是个富人家的少爷，给你讲讲，希望你能珍惜你的生活。有些人为富不仁，根本不了解民间的疾苦，在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不知道逼死了多少人。有时，真的感觉这个世道不公平，可是又没有办法。所以，我一直想攒些钱，让两个儿子读书，将来谋个差事，不再当农民。不再走我的老路。”说道这里，廉恪的眼睛忽然有了光泽，脸上也添了笑容。
　　廉恪忽然不说话了，递给孙宾一个包袱，“这是送你来的人留下的，让我转交给你的。”
　　孙宾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是几件衣服，还有一些钱。孙宾看到钱还不少，心中顿时感动不已，也钦佩不已。他激动地从包袱里拿出些钱，“廉大哥，承蒙照顾，这些钱就算我报答你们的吧。”说着，孙宾把钱往廉恪的手里塞。
　　“这是干什么？”廉恪忙把孙宾的手推了出去，“我们是很艰苦，可是骨头还是硬的。”
　　“您误会了。”孙宾看着此时的廉恪，表情庄重，绝没有刚才的迷茫和无奈，眼睛虽小，却透出无尽的浩然正气。孙宾微笑着摇摇头，“就像您说的，我的确是个读书人，所以连个锄头也不会用。与你们相比，我的家里以前是很富有，可是，我从来没有看不起农民，我吃的粮食不都是你们种出来的吗？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是荣华富贵？我现在不是正在落魄吗？不过，这些钱，您可以留下当作尚鹏和尚鸿的读书的费用，虽然不多，可是多少能念些书。念些书总是有好处的。我很喜欢您的两个儿子，天真活泼，机灵可爱。这些钱，就算我这个长辈给他们的吧。您要再是拒绝，就是看不起我了，把我当外人了。”说着，孙宾把钱又塞到廉恪的手中，廉恪犹豫地接下了，嘴张了几张，却没有说出话，眼睛反而有些湿润了。
　　“好了，我还要赶路，就不打搅你们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回来再看你们的。”孙宾站起来，背起了包袱。
　　“怎么？”廉恪的泪水还没有出来，就换做了惊讶不已的目光，“这么快就走？”廉恪也赶紧站起身来。
　　“我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你们的深情厚谊，我会牢牢记住的。”说着，孙宾握住了廉恪的双手，觉得心里酸酸的。
　　“那好吧。”廉恪拍拍孙宾的手，微笑着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们也不敢耽误兄弟的前程。只是世道凶险，得务必多长个心眼儿。”说着，廉恪松开了孙宾，走到门口，提高了声音，“爹！孙壮士要走了！”
　　“啊？”
　　听到廉恪的话，廉镶、廉李氏、廉尚鹏、廉尚鸿不一会儿都出来了。
　　“怎么说走就走啊？不再多住些时日了？”廉镶走到孙宾近前，笑着说道。
　　孙宾看到一家人都出来了，倒觉得有些兴师动众，越发不好意思了，脸忽然红了些。
　　“爹，人家有要事在身。”廉恪在背后小声提醒着。
　　“哦！哦！”廉镶圆张着嘴，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孙壮士是做大事的人。”
　　正在这时，在东屋住着的廉恪的奶奶廉康氏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廉李氏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在她耳边大声道：“您出来干什么？”
　　“是不是这个年轻人要走啊？”廉康氏声音也比较大。
　　“是！”廉李氏大声道。
　　孙宾见廉康氏也出来了，更加不好意思了，赶紧走到她跟前，在她耳边大声道：“奶奶！我回家了！以后会想您的！”
　　廉康氏忽然一把抓住孙宾的手，倒吓了孙宾一跳，“路上小心点儿。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的，你又长得这么瘦弱，免不了被人欺负，遇事能忍就忍，不要逞强……”
　　廉镶见状，急忙上前握住廉康氏的手，将孙宾的手抽了回来，“娘！人家还有大事要做，要赶时间呢！”
　　“啊？——”廉康氏也许没有听清，侧着头大声疑问着。
　　廉镶使劲往外推着孙宾，“孙壮士赶紧走吧。不然，她抓住你不放，你就走不了了。”廉恪这时也拽着孙宾直往门外走，廉尚鹏和廉尚鸿在后边跟着，而且小声问道：“叔叔以后还来吗？叔叔以后还来吗？”
　　“我……”孙宾一边走，一边想着廉康氏，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来，来。”廉恪扭头耐心说道：“叔叔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以后做完大事，就回来看你们。不过，你们得听话。”
　　两个孩子一听，争着说：“听话听话！肯定听话！我们还要叔叔给我们讲好听的故事了。”
　　听到这样的话，孙宾心里更加酸楚了，真有点儿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
　　孙宾与廉家人告别后，就往朝歌云梦山赶去。
　　出了承廉庄，孙宾也不敢耽搁，晓行夜宿，左右打听，路上倒也顺利，这日终于入了卫国国界，不禁长舒了一口气，眼看着离云梦山越来越近了。
　　却说这一天孙宾赶路实在口渴，正百般无奈之际，碰巧前面有个村子。他兴奋得加快了步伐，来到村边，想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准备上前讨口水喝。
　　谁料想，刚敲开门，就听见周围鸡飞狗跳，人声嘈杂的。还没有等孙宾反应过来，开门的老者才露出半面，就已经把门关上了。孙宾回头看时，又是几个骑着马的人，后面还站着几个蓬头垢面的人，不过没有穿军装，孙宾仔细看时，原来马后面的那些人都被绳子捆着手。孙宾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一个骑马的人打量了一下孙宾，只见孙宾面色红润，衣衫虽然破旧，可是倒很干净，而且双目有神，举止落落大方，一副从容镇定的样子。他没有搭理孙宾，而是命令站着的士兵，“来人！敲门？”
　　孙宾闪到了一边，他想看看这些人要干什么，马后有的人朝孙宾挤眉弄眼地使眼色，孙宾猜想是让他离开，可是孙宾打量着这几个士兵，心想即使动起手来，也不会吃亏。
　　“梆梆梆！”士兵使劲用手砸着门，好像他的手不疼，也好像越使劲越能砸出金子来一样。敲了几下，士兵一点耐心也没有了，上前就是一脚，还别说，门居然被揣开了。刚才准备和孙宾说话的老者又颤颤巍巍地从屋里出来了，已经快挪到了门口。士兵冲进院子，上去就给了老者一脚，老者当时就躺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着。“老东西，居然敢不开门！想违抗军令吗？”说着，士兵跑进了屋子，转了几圈，就跑了出来。
　　“禀武将军，家里只有一个老头儿。”士兵报告的时候，眼睛瞟了孙宾几眼。孙宾愤怒地瞪着士兵。
　　“老的不行，把这个小的带走！”马上的武将军挥了挥鞭子，从旁边上来两个士兵，手里拿着绳子，要来捆孙宾。
　　“慢着！”孙宾简直怒不可遏，“你们凭什么捆我，我犯了哪家的王法！你们说清楚。不然，别怪小爷脾气不好，一不小心，打伤了你们。”
　　“哈哈哈！”马上的武将军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士兵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好吧。既然你问了，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君上已经下了征兵的旨意，如今你老爹年老不中用，不能当兵。正好你年轻，所以为了孝顺你老子，只有你当兵了！”
　　“我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这个老者我也不认识！你们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孙宾生气地喊道。马后被捆着的人，有的在提心吊胆地看着孙宾，有的在幸灾乐祸，有的在唉声叹气，有的还在给孙宾使眼色。
　　“乌翅？乌翅是啥玩意儿？”马上的武将军叨咕了一句，旁边的士兵倒是反应快，“估计说的是鱼翅吧。没有见过世面，还来这里充横。”
　　孙宾听到士兵的解释，本来正在生气，现在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马上的武将军一看孙宾如此牙尖嘴利，有些恼怒，可是看看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怒气倒少了些，“为了不当兵，你既然连自己的老爹都不认了。你这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罪。如今还这样理直气壮，简直是丧心病狂了。你今天既违抗了君上的旨意，又犯下滔天大罪。于情于理，都要将你抓走。”
　　孙宾一听，寻思着：“这个满脸横肉的武将军倒是能言善辩，居然把我说的没有理了。这可不行。”孙宾转而一想，大声道：“君上下令征兵，都是按照各村户数裁定，原有定数，也有名单，你把名单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对！把名单拿出来让我们看看！”马后的人忽然也有喊出来的，周围看热闹的老弱病残也有喊出来的。
　　马上的武将军一看情况不妙，也不再和孙宾斗嘴，“来人，把这个大逆不道的罪人给我抓起来，交由君上惩治！”
　　士兵听到命令，急忙向孙宾拥去。孙宾知道大事不妙，所谓“擒贼先擒王”，正巧脚边有几块石头，孙宾扬脚踢飞一块，正打在武将军的头盔上，只听见“当”的一声，武将军不曾防备，身体往后斜了一下，大吃一惊。士兵听见声音，急忙回头，“奶奶的！赶快抓住他！”武将军像吃了满嘴的辣椒，哇哇大叫着。
　　孙宾趁着士兵回头的空档，早伸腿扫荡翻一个。然后赶紧跑到一片空地上。士兵紧跟着就追了上来。将孙宾围了起来。孙宾现在手中一件兵刃也没有。
　　武将军看着士兵已经把孙宾围了起来，骑着马晃悠悠地朝这边过来了。
　　士兵们都互相看看，谁都不想第一个出手。“你还是赶快投降吧。不然，等我们抓住你，你会死的很难看！”一个士兵跃跃欲试，但也不敢出手，只是拿话激着孙宾。
　　“一群蠢货！连个读书人都不敢打！”马上的武将军看着孙宾和士兵们的对峙，大怒道：“谁抓住他。老子赏钱赏酒赏肉！”
　　武将军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士兵挥剑朝孙宾刺过来。其他士兵一看，也都纷纷刺了过来。孙宾眼疾手快，看到士兵的剑挥了过来，奋力蹬起双脚，居然腾空而起，跳出了包围，落到一个士兵后面，那士兵急忙回身，孙宾伸出一掌，劈在那士兵的手腕上，剑立刻就落地了，另一只手握成一拳，打在那士兵的胸上，士兵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躺到地上。孙宾急忙拾起了剑。拿到剑，孙宾心里就踏实许多了。
　　士兵们一看孙宾如此了得，互相看了看，准备犹豫，武将军在后面却大喊“快上！不然，按逃兵处置！”。士兵们一听，一起挥剑朝孙宾刺来。
　　孙宾迎面来了一招看家的“和光同尘”，一把剑忽然变作几十上百把一样，飘飘渺渺得形成一个白圈，看得人眼花缭乱。士兵们顿时看呆了，立在原地不动了，惊讶地看着眼前精彩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