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四十一)
作品名称:飞鹰情 作者:王秋粼 发布时间:2023-05-25 20:01:22 字数:4639
“早晨,玉芳问我她大姐在哪里。我才知道玉兰整夜都在奶奶的墓地,一个人在那里坐到天亮,而我却在蚊帐里酣然入睡到天明。我在心里气怒恨自己后,把牙刷和杯子放到玉强的房间即去墓地找玉兰。刚转过小山嘴,她正向房子走来,一夜间憔悴了许多。我心疼的同时在心里骂自己笨到了家,竟然没想到她会去奶奶的墓地,没有陪伴守护,而是和玉强聊天,后来又没有想着去房间看看她是否睡得好。我以为玉芳会和玉兰睡,姐妹俩要说悄悄话,便没有在睡前去看玉兰,而是直接和玉强去休息了。如果我去看了,那么就能知道玉兰去奶奶的墓地而陪伴和守护在身边。可我却没有,让她一个人在墓地坐了一夜,而附近打兔子钓龟鳖的男人可能会伤害她。我这么想后,更是骂自己蠢到了家,骂过就对自己说只要在钟家坪,夜晚都要陪在玉兰身边,不管她生气还是发怒,不让她一个人在奶奶的墓地坐到天明。我以为玉兰是从奶奶的墓地回来的,可事实上却是从张爷爷家。拂晓她就为张爷爷做好了饭,看着他吃完才回斜对面的大屋。
“(岳父家是钟氏家族中房子最大最好的,木质结构,祖屋,由岳父的爷爷在南充经商赚了钱回乡建成。虽然解放时期其他富农财主的房屋都被没收充公分与了贫农,但他家的却没有动过。奶奶解放前曾救过新中国成立后的区委书记,大屋没有被拆掉或分给三代都是穷苦出身的人们,得以保留下来,到我成为奶奶的孙女婿,还完整地座落在两个山嘴之间的大地里。它座落的地方可谓是坐官椅得钱财的风水宝地,因此岳父的爷爷才把房子建在了那里。那座房子,五间正房,四间厢房,四间大披屋,入深都是十米,宽六米。五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卧室,中间是堂屋。岳父母住一间,玉兰和奶奶住一间,剩下的两间作客房。四间厢房,玉强住了一间西厢房,玉芳住了一间东厢房,一间作客房,一间作厨房。东西两边的两间大披屋,用来放置装粮食的柜子篅子,农具杂物和柴禾。大披屋后面是小披屋,是牲畜家禽的居所。大屋三十七步台阶下面十米处是直径七十米的池塘,围种了杏、李、桃、梨、核、栗、枣、紫薇和桂花树。而那池塘被岳父的爷爷谓之为聚宝盆,里面种了荷花,养了锦鲤大鹅和鸭子。大屋周围也种着各种果树桂花和紫薇树,因此每年岳父都能卖不少钱。在钟家坪,都把岳父家的人称之为大屋的人。去大屋有三条路,左右和前面,都用厚石板或大条石铺成,且不短,通到地边。)
“我并不知道玉兰是从河斜对岸回来的,一周后在开学前回钟家坪,张爷爷告诉我的。清晨玉兰煮了葱花荷包蛋,看着他吃完刷洗了碗筷才回的大屋。而在当时,我以为她是从奶奶的墓地回去的,可知我是多么的愚蠢,竟然没想到她会去给视如亲爷爷的人做早饭吃。张爷爷告诉我时,一脸幸福地想象玉兰给他做饭的样子,看不见只能想象长大后的玉兰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感到无比的幸福和快乐。我真的很高兴能与善良勤劳的女孩结婚,虽然开始极为仇恨憎恶鄙视不屑,不下千次地想离婚。不过,这些我没有告诉张爷爷,怕他想起我与他第一认见面时的情景,我是那么的厌恶和憎恨他。
“与玉强擦洗堆入第二间西厢房里的桌椅的一个小时,我都在气怒恨自己,夜里没想到玉兰会去陪奶奶,而是睡下了。在气怒恨自己后,相信靠着墓碑坐的几个小时里,玉兰肯定在对天堂的奶奶讲述上次离开她回到张家河后的一切,即她的生活点滴。不会提到我,因为我曾把她的心伤得血流不止,疼痛万分;会告诉奶奶她几个夜里没有爬在缝纫机和靠着大衣橱睡,而是睡在有大红喜字有蚊帐的床上眠,手里握着大剪刀防身;会告诉奶奶,她又做了多少件衣服,多少条裤子,多少件内衣,多少对袖笼,多少件围裙,多少件去件寿衣,多少被面被里和床单,改了多少旧件衣服多少条旧裤子;给多少眼睛不好老人缝纽扣眼,订纽扣;会告诉奶奶自己种的杏树桃树樱桃树菊花韭菜的长势,所养鸡鸭和鸮儿的肥瘦;会说自己是多么的想她和张爷爷,多么的担心苦命的秀姑和瘦弱的小宝,唯独不会告诉奶奶她的心里有多苦;看不见奶奶的坟墓,不能照顾张爷爷秀姑和小宝的苦。
“不久,我就感谢老天爷没有如前天夜里下雨,要是突然下雨,玉兰会淋湿,会感冒。最后,我气自己没有早点起床去给张爷爷做饭。上次回钟家坪看张爷爷的那个下午,我决定回娘家每天清晨和玉兰一起去给他做早饭。玉兰没时间,我就一个人去,不再让张爷爷在我们没有离开钟家坪的日子里自己做早饭。结果我起床的晚,没有去给他老人家做早饭。在心里为没有早点起床去给张爷爷做骂过自己后,我又一次在心里骂自己笨和蠢,没想到玉兰在钟家坪不可能不陪伴奶奶,虽然楠木床奶奶睡了四十八年。在骂自己笨和蠢后,又一次发誓,以后回到钟家坪,再晚也要等玉兰去奶奶那里陪伴。我经常因为玉兰而发誓,但却践诺的少,忘践的多,并非我不想兑现承诺,而是这样那样的原因干扰阻止。
早饭玉兰只吃了小汤碗嫩玉米稀饭,没吃凉拌豇豆、凉拌黄瓜,煮鸡蛋、泡豇豆。而我也只了同样大的一碗嫩玉米稀饭,没有吃凉拌小菜泡菜和煮鸡蛋,虽然它们都是玉兰做的,色香味俱全,但却勾不起食欲。除了因为玉兰放下了碗筷,走出了堂屋,还因为两个小时过去,玉兰的眼睛仍然红肿得厉害。那红肿的眼睛,可知哭了很久,因为她心里有太多的苦要向奶奶诉说。想读书而不能,只因为母亲要她嫁人,而所嫁的人又在新婚之夜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不但让她坐了一夜,次日还用刀剑般的目光,冰雪似的神情对她;之后对她极尽讥骂和嘲讽,当着她的面说死也要回学校,不愿与她在家好好地过日子。这一切,如刀剑寒风切割冰冻着她的心,在疼爱她的奶奶墓前怎能不哭诉。如果奶奶天堂有知,会心疼得泪水滚滚——我相信天堂的奶奶看着她的兰兰在尘世遭受欺侮和冷待,心疼不已,难过万分,眼泪不止的同时愤怒地责备我。
我因为玉兰吃的少,因为玉兰红肿的眼睛而食不甘味,如同嚼蜡便也跟着她放下了筷子。虽然岳父母劝我要多吃,玉芳玉强也真诚地说我吃得太少,上午会饿,我也没有多吃一口饭。实在吃不下去,心里难受的很。我想起了对玉兰的伤害,羞愧得想找个老鼠洞藏起来,逃离不计前嫌,不念旧恶的岳父母和弟弟妹妹。我对玉兰的种种,他们应该打骂,而不是笑脸相对,真情相待。当然,胸怀宽广的他们知道我是被父亲逼着结婚的,对玉兰冷淡甚至是仇恨憎恶鄙视不屑,是情理之中的事,并不是说我的本性坏人品差。所以,他们并不计较我之前对玉兰和他们的种种,以及他们亲戚的憎恨和厌恶,真诚地对待我这个女婿和姐夫。
与岳父母玉芳玉强比,我就是个十足的傻瓜和笨蛋,枉读了九年书,像个文盲,不会换位思考,自私狭隘地对玉兰恶言相向,残忍地伤害,让她倍感痛苦和绝望。是的,我的残忍伤害让玉兰的心充满了绝望,只差没有因此而自杀。玉兰是坚强的,在奶奶去世就被逼辍学不久便被逼着嫁人,而且这个人她还不曾见过。这接二连三毁灭性的变故和打击,使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用床单撕成的布条自杀。
“凤儿——”欧阳源欧阳龙吟父子异口同声地叫后,泪水漫溢,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张玉龙没有听见他们心痛万分的哭叫,看着窗外星星闪烁的夜空,手仍紧握着心形吊坠。
江君如之前来到林娟身边后没有离开,握着她白皙的手,像善解人意的姐姐无声地安慰小妹妹。而林娟任她握着手,不抽出来,也不表示感激,只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地板,好像那里有吸引她注意力的什么东西。她好像没有听张玉龙讲述既幸福又痛悔的往事,想着心事,那么的用心出神。
但这是假象,做给别人看的,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能如此冷漠地听着她爱恋了五年零九个月的张玉龙讲述他对她表妹的思念和牵挂,开始对她仇恨憎恶鄙视不屑,不到一年就喜欢,最后魂牵梦绕,刻骨铭心,以至于走了五年零十个月还念念不忘,苦苦等待,视漂亮优秀的她如不存在,好像她是空气,看不见也摸不着。
她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冷漠,对表妹的不幸遭遇毫无怜悯之意,悱恻之情,好像并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孩,而是一个铁石心肠,血冷情绝之人。过去五年她相信张玉龙有过爱恋的女孩,可能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没有表白相爱,一直念念不忘,难以忘怀才不接受她。她相信只要时间一久,感情就会变淡,那时他会发现她的好而接受她。可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不但有了喜欢的女孩,而且是在喜欢爱上之前就结了婚,后来因为她尚不知道的原因离开了他。虽然时隔五年零十个月,还是不能忘记,苦苦地思念,默默地等待。这是她最难以接受的事,更是残酷的事,是她在梦里都想不到的事,因此,感到震惊之余也感到伤心和绝望。张玉龙刚开始讲述往事,以为他对她未见过的小表妹只是愧疚、感激和虚荣心,没有爱意,而此时,她相信张玉龙对有名无实的妻子的爱超出了她的想象。
他不可能忘记钟玉兰,即使她一生不回来,也不会因为我而让思念和牵挂变少变淡,相反只会变得更深。而我对他的爱不会被接受,会付之东流。林娟在心里痛苦绝望地对自己说,但我不会放弃,要想法得到他。我不可能让别人拥有他,他是我的,自我读大学第一天在教室看见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只能属于我。
“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这是林娟在一本书上读过的话。她失去了父母,就渴望得到张玉龙的爱,以温暖滋润她寄人篱下倍感孤独的心,虽然舅舅表哥表嫂爱她宠她惯她。而她的性格也让她不会放弃对张玉龙的感情,喜欢就要得到,虽然大学一年级那年的冬天,张玉龙不但严肃地说不会喜欢她,一年后的夏天还把她买的最贵的衬衣扔进垃圾桶。但这并不能让她死心从而放手对张玉龙的感情,因为他是她在懂得情为何物后喜欢的第一个人,且默默地的,痴痴的等了近六年,用整颗心儿爱着,又岂会轻易放手,尽管她听过也读过放手也是爱的话。有些话(理论)说起来容易,实践起来却比上天揽月,下海擒龙还难。她也曾在去年被张玉龙不知第多少次明确表态不会接受她的夜里说要放手,可是第二天看见他的身影,便忘了之前的决定,在心里说绝不会放弃对他的感情,要得到他。
午后不久张玉龙说他结婚了,妻子就是她舅舅失散多年的女儿时,她受到了极大的震荡,差点晕倒。她竭力调整呼吸,让心跳慢慢地恢复到正常的律动,让它能把血液输送到大脑及全身,避免吓坏所有人。几个小时后,她回忆起当时自己的情况,相信即使晕倒在地,吓晕舅舅,吓慌表哥表嫂,绝不会惊吓了张玉龙。因为他沉浸在了往事中,对周围的一切无知无觉,好像干净明亮宽敞的大客厅只有他一个人,而她和舅舅表哥表嫂则都不存在。她也庆幸当时没有晕倒,舅舅和表哥表嫂就不会笑话她太脆弱,竟然连张玉龙结婚的事都接受不了。她想当然地以为舅舅表哥表嫂会笑话她,而不是相信他们会难过会心疼。所以,她对江君如的无声的安慰,不予理睬,无动于衷,冷漠地坐着,只让耳朵接收张玉龙的讲述,心越来越冷,身体也越来越无力,所幸背后的沙发支撑着她,才没有瘫软在地。
“凤儿自杀过?什么时候?”欧阳龙吟毕竟行武出身,心理承受力要比书生出身的父亲强,能很快从震惊心痛中镇静下来,边拍着父亲颤抖的手安抚边问仍背向着他们的张玉龙。他与父亲妻子一样,好像才听说妹妹曾想自杀。“是被发现没能自杀成功,还是她自己终止了自杀?”他虽然问了问题,但却不抱有会被张玉龙回答的希望,相信妹夫仍沉浸在往事里,听不见别人的话,不能回答。但是,他却回答了,可知他听见了钦佩敬重的处长的话。
“在得知一个月后要嫁给我的夜里,前面我已说过的。是玉兰告诉我的,但不是当面而是在留下的信中,在那之前她从没提过。”张玉龙虽然回答了欧阳龙吟,但却没有转过身来面向沙发,仍看着窗外。
夜色笼罩的天空是多么的干净啊,像玉兰那颗善良的心,纤尘不染。只是她现在不知身在何处,天空是否也是这么的干净?那闪烁的星星多像玉兰的眼睛啊。玉兰,你在哪里啊!张玉龙在心里大声呼唤,泪水又溢出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