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于是，孙总管连忙爬了起来，在前面引路。两人仍是如上次那样，七拐八拐的来到地下七层的一个小屋前。透过铁栅栏，还有那昏暗的烛光，远远便看到一个白衣人和衣侧身躺在干䓍垫上，脸朝里睡着了。司马浩云不禁一阵心痛，恨不得扑上前把心爱的娇妻抱起带回明乐宫。
　　他们小心奕奕地轻轻走近，只怕惊醒了睡梦之人，然后悄悄地站在铁栅栏之外。
　　司马浩云呆呆地看着那干草垫上的白衣人。
　　那小屋内已按他的吩咐，在那干草垫上加铺了一层厚厚的棉垫，也另外拿了两床丝被过来，只怕王后夜里会冷。而且，司马浩云又令小元子送了两个小熏炉过来，吩咐孙总管晚上一定要给娘娘放在屋角，把熏炉点上，还要派人看着随时添上香饼。然而，此时屋内竟然没有点燃熏炉。司马浩云一道气从肚子里升腾而起。正想发作，忽然，他又紧紧盯着那白衣人，她居然没有盖上那两床丝被，不，是一床被子也没有盖。怎么回事？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回身对着孙总管就是一记耳光。那力度之大，打得孙总管的耳朵嗡嗡作响，脖子也几乎要断了。
　　孙总管忍着痛，连忙跪在地上：“请王上息怒！”
　　“息怒？哼，孙来福，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当面欺君罔上？”司马浩云冷笑道。
　　“回王上，老臣再斗担，也不敢欺瞒王上呀！”孙总管跪在地上磕头。
　　司马浩云怒喝道：“来人，把这屋里的狗奴才拖出去砍了。”
　　孙总管大吃一惊！过道上这么昏暗的烛火之下，他是怎么发现屋里的破绽的？
　　屋里的白衣人吓得滚到地上，急急爬过来，拼命磕头：“请王上开恩！请王上开恩！请王上开恩！”那人竟是一个穿着白色女装的小太监。
　　孙总管说道：“请王上息怒！请移步静室，老臣有要事禀报！”他的耳朵还在嗡嗡响，脑袋也有点痛。
　　司马浩云在盛怒之下的那一巴掌可不是玩的，普通人只怕早就倒地晕过去了。而孙总管已年过半百，即使平日保养得当，也已是一个老头子了，他居然在受了那一记强有力的耳光之后，没有晕倒，还能正常地说话、磕头，司马浩云不禁暗自惊讶。司马浩云强压怒火，随孙总管来到一间静室。
　　孙总管跪在地上，低声说道：“请王上恕罪！今夜，王上无法见到娘娘。”
　　司马浩云冷冷地看着他：“孙来福，你这是决心抗旨到底了。”
　　孙总管以额触地：“回王上，老臣纵有九条命，也不敢抗旨呀！”
　　“那就别废话了，快带孤王去看她。”司马浩云提高了声音，喝道。
　　“请王上息怒！老臣无法做到！”
　　“什么？你这个老混蛋！”司马浩云气得浑身颤抖。
　　孙总管急忙说道：“王上，并非老臣斗胆抗命，而是老臣也不知道娘娘如今在何处呀！”
　　“你在说什么？”司马浩云呆住了。
　　“回王上，娘娘，娘娘如今不在内廷司里呀。”
　　“你在说什么？你这混账居然开始胡言乱语了吗？”司马浩云惊呆了，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把他的心肝宝贝藏到哪里去了？
　　“王上，老臣不敢胡言。娘娘已于两日前离宫。”
　　“什么？你们这些混蛋！”司马浩云暴怒了，他们居然胆敢瞒着他把他的妻子带走了！他解下腰间的紫金玉带，劈头盖脑向孙总管挥去。
　　孙总管大吃一惊，却不敢躲避，只能趴在地上硬扛。
　　司马浩云愤怒得几乎失控，他狠狠地把孙总管抽了不知几十下。自从登基以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动怒也更没有与人动过武了。
　　孙总管只是趴在地上，一面挨着那沉重结实的抽打，一面大声说道：“请王上息怒，请王上息怒，请王上息怒！”
　　司马浩云气得浑身发抖，直到他有点喘不过气来，才停了手。这时孙总管已是满头满脸的血，身上也是皮开肉绽了。他也是趴在地上直发抖。司马浩云虽然没有使用内力，可是那臂力也不是开玩笑的呀。
　　“说，说，你们，你们把她，把她送到哪里去了？”司马浩云一面喘气一面喝道。
　　“回，回王上，老臣，老臣，真的，真的不知道呀！”孙总管也在喘气，他已有二十年没有被人打过了，更不必说这么狠命地抽打。如果不是多年的修为，而只是一个普通老头子的话，估计当场就挂掉了。
　　“不，知，道！”司马浩云更怒了，他们这是决心从此以后不再让他再见到她了吗？他狂怒地又是狠命地一皮带抽下去。
　　孙总管这下不能再硬扛这一记抽打了，他听风声就知道这一记比前面所承受的所有都重，他快速伸手在空中抓住那条抽下来的玉带，大呼：“请王上息怒，请听老臣细说！”
　　司马浩云这一记居然被孙总管接住了，他用力一抽，想收回玉带，居然并没有马上抽回来，他不禁吃了一惊，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老头子不仅是个练家子，而且还是个高手。
　　孙总管却也马上顺势松了手，他伏在地上，大声说道：“请王上息怒，老臣，老臣也是不得以的呀！娘娘的主意，王上也是拗不过的呀，老臣，老臣又怎么能抗命呀？”
　　“你说什么？”司马浩云又怒又惊，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素儿自己离开了？素儿走了？素儿离开他了？他浑身颤抖。
　　“回王上，娘娘说，她要出宫看看，她说，她担心长安夫人，要去看看长安夫人，老臣劝不住，只好派人送娘娘出宫了。请王上明鉴！娘娘的主意，没人能，没人能拦得住呀……”孙总管一面说一面偷偷看楚王的脸色。
　　司马浩云脸色雪白，整个人仿佛如被定住了一般。她走了，她居然走了，她又一次一声不响地离他而去了！他的身体晃了晃，几乎无法站稳。
　　孙总管吓了一跳，急忙大声说道：“请王上放心！娘娘身边有高手护卫着，老臣也暗中通知了凤大人，请阅风楼派高手在暗中保护娘娘。请王上放心，最多三五日，娘娘就一定平安回来了！请王上放心！”
　　司马浩云死死地盯着孙总管：“你说，是她自己要出宫的？”
　　“是的，王上，此事只有老臣和凤大人知道，太上王并不知道，请王上放心！”
　　“你说，过三五日，她就会回来？”
　　“是的，王上，娘娘说了，她就出去三五日，娘娘记挂着小殿下，不会离开太久的，请王上放心！”
　　“你方才为何不直言？为何让那个狗奴才假扮娘娘来诳骗孤王？”
　　“回王上，老臣罪该万死！老臣担心娘娘出宫之事泄漏出去，也怕王上会担心，所以，所以才出此下策。但是，老臣却仍是无法瞒过王上的金睛火眼。”
　　“哼，你们这些伎俩也敢拿出来蒙骗孤王？”司马浩云冷笑道，他总算慢慢平静下来了。那个小太监身材瘦小，穿上女装，侧身躺着，远远看着，似乎是那么回事，但是，司马浩云是何等熟悉素素的身材体感啊，只要稍有一些不同，他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分辨出来了。而且，因为是匆忙中被安排的，那小太监心里其实很害怕，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那僵硬的睡姿更是毫无美感，司马浩云一眼就看出不对了。更何况在这样的秋夜，这样简陋的环境里，素素身体单薄，怎么可能只穿单衣也不盖被子就躺下睡着了？
　　“回王上，其实，在那日王上离开之后，娘娘便转到另一间干净的静室中居住了，老臣又怎敢让尊贵的王后娘娘住在如此简陋的牢房之中？请王上放心！”孙总管又说道，“那个小牢房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
　　司马浩云冷冷地盯着孙总管，半晌，说道：“孙来福，孤王希望你方才所言都是真的，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便走了出去。
　　孙总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要跟在后面。司马浩云头也不回地说道：“孤王要回宫了，你不必跟着。”
　　孙总管只得站在原地，低声说道：“老臣恭送王上回宫。”他现在已浑身都是伤，头破血流，衣衫破损，确实不宜出去丢人现眼。这是孙总管第一次认识到这样的司马浩云！他明白，只要今日他的应对稍有差池，内廷司上下所有人等便只有一个字：死。而且一定会很难看的那一种。
　　二门之外，那一地的人仍是跪在那里，他们不知道，楚王会对他们进行什么样的惩罚，但是，他们不敢动，只能静静地等着。因为，楚王的贴身近侍就守在二门之外。
　　小元子忐忑不安地等在二门之外，在这个秋夜，不时地一阵风吹过来，寒意阵阵。一个多时辰之后，二门终于又打开了，一个人慢慢地走了出来，那是他们苦苦等候着的楚王。但是，孙总管居然没有亲自送王上出来，怎么回事？
　　司马浩云疲惫地走了出来，小元子急忙迎了上来，把手上一直抱着的锦袍披在王上身上。司马浩云说道：“传孤王口谕，今夜所有内廷司中曾阻拦过孤王的奴才，各打五十板，罚俸三月，有官阶的侍官，加打十板，以示惩戒。”
　　那些跪在地上已跪到浑身发软的人都伏在地上，齐声说道：“多谢王上不杀之恩！”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上司孙总管之前已被楚王亲手惩戒了几十皮带，而根据方才的口谕，他还要再被打六十大板，罚俸三个月。这一夜之后，虽然只是皮肉之伤，但孙总管还是在床上足足躺了二十日，然后出入要小太监搀扶一个月。
　　不过，这一夜之后，内廷司上下对于孙总管也更佩服了。他们以为，他们的孙总管是因为力抗楚王，阻止楚王与被关押的王后相见，因此而被愤怒的楚王暴打的。这样的猜测也不算完全错吧！太上王闻之，也没有再追究，只是关照孙总管好好休养，也命令小太监好好照顾孙总管。
　　明乐宫多了一条规矩：楚王进寝宫之后，未经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否则，以谋害君王之罪立即杖毙。原来服侍王后娘娘的那个长相甜美乖巧的杏香被发到浣衣局做事了，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但一定是得罪王上了。小元子相信，一定是跟那天晚上在寝宫外廊罚跪的事情有关，但谁也不敢问。宫中人也听说了，那天晚上，连太上王身边的孙总管都被王上责打了！
　　而每日，小元子仍是亲自把给王后娘娘准备的饮食汤品等送到内廷司。某一日，内廷司日常交接那些饮食之物的小太监殷勤地请小元子走到一间雅致舒服的静室之内，小元子亲自服侍王后娘娘用饭，并向王后娘娘详细禀报了两位小殿下的近况，当然还有王上的近况。当夜楚王回宫之后，小元子为王上更衣之时，一一禀报了，并一再说明娘娘的气息状态都很好。他不知道，当他说亲自服侍了王后娘娘用饭之时，他的主君的心头大石也就在那一刻放了下来：她终于平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