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取证受阻
作品名称:江海潮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3-05-14 09:29:30 字数:5313
月光穿过淡淡的云层,忽明忽暗地照射在熟睡的一芳和他儿子的脸庞,而应声心潮翻涌,他怎么也不能入睡。
江浪县供电局为何跨县主动为昆仑山公司供电?应声苦思冥想也没有个答案。他闭上眼想强迫自己入睡,可是跳跃的思绪一下子蹦出了看守所包所长营救刘智出狱的义举,他在尽力寻找刘智与包所长的关系,一个北方人大学毕业后就进了二二〇厂,与包所长八竿子也打不着。那么,包所长凭什么冒着风险营救刘智呢?他怎么也找不出其中的因果关联。
昆仑山公司在自途“两抢一停”计划的破坏下元气大伤,但是在江浪县的帮助下公司已经正常供电恢复生产,江浪县空调机厂也已经为昆仑山公司签订了第一份销售合同。公司又能运转起来,避免了职工和村民的躁动。
张祥冒着风险顶着压力,预约明天去找他,一定可以拿到盖着县政府大印的法定代表人证明。这样,产品销售就不成问题了。
哈哈哈,一切都好起来了。
只是,于春马上就要回来了,在上海商量的那个行政诉讼官司还打不打?应声犹豫了。
他实在不想这样做。起诉县工商局行政不作为,实际上就是起诉县委,因为工商局不给昆仑山公司进行法定代表人变更,是执行县委常委会的决定。如果工商局败诉,法院首先必须否定常委会的决定。这对全县甚至全市改革开放和招商引资的环境会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应声越想越觉得不应该打这场官司。
“咚咚咚,咚咚咚……”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了应声的思绪,他从床上爬起来,为被敲门声惊醒的妻子掖着被子,说:“我去看看,你继续陪孩子睡。”
应声吱嘎一声打开门。“不好了!”柏青一见应声没头没脑地说。
“公司又被停电……”柏青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要急,不要急,啊,坐下来慢慢说。”应声安慰道。
“夜里十二点,工人们正在加班,我到车间巡视,忽然咔嚓一声整个公司一片漆黑,电工查了查说,又停电了。”柏青擦了擦酸酸的鼻子仍然站着说。
一芳哪里睡得着觉,夜这么深了柏青找上门必有大事。他给应声和柏青各沏了杯茶,又拿来了一些炒花生,让他俩坐下来边吃边说话。
柏青接过茶杯坐下后也没有打开杯盖喝水,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我急了,就给江厂长打了电话。”
江浪县空调机厂的江厂长被电话吵醒,他告诉柏青,傍晚接到县供电局的电话,说要停止对昆仑山公司供电。刚架起来的电线,怎么说不供就不供电了?江厂长感到无法向昆仑山公司交代,就找了一位与供电局局长私交甚密的朋友打听。
原来,自途知道江浪县供电局为昆仑山公司供了电,气急败坏地找陈书记报告。陈书记也觉得非常奇怪,本县的事别人插什么手?他立即给江浪县委书记打电话,嗔怪他们供电局手伸得太长,让人家好好管一管供电局长。当陈书记得知是县长耿会民协调江浪县供电局供电后,气得怒目圆睁像要喷出火焰似的。江浪县不想管海潮县的破事,便根据陈书记的要求,通知供电局立即停止给昆仑山公司供电。
江厂长还在电话中对柏青说:“现在的合作虽然是两家企业的行为,如果让你们县陈书记知道我们厂为你们公司签订销售合同,如果他找到我们县里的领导,一道命令下来,我们也就无能为力了。”
柏青与江厂长通完电话瘫在办公座椅上几乎休克,人们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为什么公司刚刚找到活路就被阻断了呢?他气愤得呼吸急促难以透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应声听了柏青的诉说,心头一阵一阵的疼痛,昆仑山公司真的无路可走无法生存下去了?蓦然他亢奋起来,原来是会民叔叔暗中协调江浪县供电局供的电,这么看来包所长营救刘智的事也就好解释了。想到这里他像看到了希望,最起码县长心中装着百姓的事,在默默地支持着正义,昆仑山公司不是孤军奋战。
突发停电事件,又突然知晓县长对昆仑山公司的态度,使应声考虑问题更加细致和周全。
明天,张祥那里还联系吗?应声知道,在县政府办张祥追到楼梯口,轻声说“你们明天来找我”的意思,就是让去取县政府出具的法定代表人证明。这对于昆仑山公司固然很重要,然而,为此事张祥已经受过了陈书记的责难。现在陈书记连耿县长的面子都不顾而直接卡断了对昆仑山公司的供电。此时的张祥在陈书记的脑海中又能算得上什么菜呢?张祥对昆仑山公司做过重大贡献,千万不能把他推进旋涡。再说,盖着县政府的大红章,会民叔叔也脱不了干系。应声决定,不再使用县政府出具的法定代表人证明。
明天,于春就要回来了,也许还有上海记者来采访。当时是被自途的“双抢一停”计划逼迫而与于春商量的见机行事的方案。现在昆仑山公司被弄得窘困不堪,应声痛下决心,真得要好好发挥大律师大记者的作用。这是逼上梁山啊,不叛逆,昆仑山公司怎么能摆脱制裁走出困境?
那么,由谁配合于春他们来唱这出大戏呢?昆仑山公司就像一个旋涡,谁卷进去都有受到县委处理的风险。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柏青和老赵、言骏、纪术必须全身心地抓生产抓技术抓销售,把被造成的损失弥补过来,尽快恢复元气。保住了他们,才有公司的稳定和发展,才能赢得职工和村民的支持。
应声暗地里决定,行政诉讼和舆论支持同时并举,无论前面是泥潭还是荆棘,这个雷子就由自己这个县委暂不安排工作的闲人来顶好了。
“柏青,振作起来,路是人走出来的。这条路断了,我们还可以另辟蹊径。你和老赵、言骏、纪术不要分神,全力保障公司正常运转,为我和于春争取时间。生产不能停,否则履行不了用户合同,职工也得乱起来。你和江厂长商量一下,他们目前生产任务不足,可以临时租用他们的厂房进行生产,实在不行,在他们厂区内外搭建玻璃钢大棚作为生产车间,多花点钱算不了什么,只要能保本就行。”应声深思熟虑说。
柏青搓搓手,眼中发着光,看着这位既有智慧又能担当的领导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知不觉,天已暗了下来,快天亮了。一芳端来了两碗荷包蛋面。“还真饿了,柏青,不要愁眉苦脸的,吃面条。”应声说着就哗啦哗啦的大口吃起来,忽然他抬起头,嘴巴衔着长长的面条,边咀嚼边说,“你给我辆车,我得马上去海通港码头接于春,时间不等人啊!”
“好的。应声书记,您放心,我们想尽一切办法到有电的地方去,保证正常生产。天无绝人之路,天亮后我就带着车间主任去落实厂房。”
应声直奔海通港码头迎接于春。同学之间本来不用这样热情,让他自己乘车就行了。这可不是客套,是应声等不及了,他得尽快见到于春,商量行政诉讼事宜。
随着“笃……”的喇叭长鸣声,轮船靠岸了。不一会儿,一片安静的码头传来了嘈杂的人流声。
“应声,你怎么亲自来了?”于春惊讶地问。
“你是昆仑山公司的救星,我能不来吗?唉,又出了状况,等不及了啊!大律师。”应声既焦急又诙谐地说。
“你来了也好,我介绍一下,他叫郭亮,是申海法制报的知名记者。”于春介绍说。
“郭记者好,幸会幸会。”应声伸出手与他握手表示欢迎。
淡淡的晨曦像薄雾一样笼罩着海通城,宽阔的人民路上除了两侧茂盛的胡桐树,却很少见到行人和车辆。载着应声、于春和郭亮的小汽车快速穿城径直向海潮县城驶去。
应声安排于春和郭亮下榻海潮宾馆,而于春不肯住在城里,他要回乡下陪陪父母。上回,于春是专程回家接父母去上海常住的,为了昆仑山公司而把这件事拖了下来。也难怪,大老远从上海回到家乡,哪有不住家里的道理,这也是为儿的一片孝心,应声也就不再勉强他到宾馆下榻了。
三人吃完早餐后都聚到了郭亮的房间。应声迫不及待地介绍了昆仑山公司的遭遇,希望尽快起诉县工商局行政不作为,以此缓解“双抢一停”计划带来的巨大压力。
于春仔细翻阅应声所提供的资料。虽然昆仑山公司多次向县工商局申请办理法定代表人变更登记手续,均遭到拒绝,但是工商局从未下发《不予受理通知书》。所有资料都是昆仑山公司单方面证明工商局不受理,却没有人家自己不作为的任何证据。用这样的材料起诉,法院是不会受理的。
应声原以为理由充分,而于春的分析像给他上了一课,他控制住急切的心情而慢下了性子,跟着于春和郭亮去县工商局取证。
海潮县工商局企业登记注册股从未有过的清闲,听说过去工作人员的办公桌周围都挤满了人。应声在捉摸,这能说明什么?要么是因为他们来得太早,要么就是反映经济不太景气。这个股确实是全县经济发展的晴雨表,人们常说,经济发展好不好,就看注册企业有多少。
办理登记注册的业务人员,一听是昆仑山公司要办理法定代表人变更登记,都说这件事他们办不了,要找股长、局长才行。
“步书记。”应声出门后遇见一位手上捧着一叠报纸和信件的二十四五岁的姑娘向他打招呼。他仔细打量着这位女孩,白暂的脸蛋上嵌着一双明亮善良的大眼睛,娇小的身材显得恬静精干。他感到似曾相识,便疑惑地问:“你是小龚?”
“是的。”她微笑着回答,两个酒窝显得特别甜美。
郭亮以一位职业记者的敏感,已经发现这个女孩不同寻常,而于春也向她投去了异样目光。
“不好意思,昆仑山公司法定代表人变更的事,让您受牵连了,我向您道歉。”应声真诚地说。
小龚顿时眼中噙着泪花,她的眼神充满着委屈。
小龚是慎修乡范乡长的外甥女儿,她常常对舅舅为群众办实事做好事的行为所感动。当她得知白龙港村为了维护群众利益而花四百万元买下二二〇厂在昆仑山公的股份后,她对决策这件事的应声和舅舅佩服不已。
按照范乡长的设计,她产假第一天上班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给昆仑山公司办理法定代表人变更登记手续。遗憾得很,变更后的营业执照在途中被工商局和公安局联合拦截收回。
在局里大会小会上,小龚遭到领导点名批评,有些同事给她投来鄙夷的目光,她偷偷地流泪。除了不发奖金补贴,基本工资停发三个月外,她还受到行政记大过处分。
这些也就罢了,最让人揪心的是,她被贬到离县城近六十里路的海滨乡工商所管理海鲜市场。她家住海潮县城,婴儿需要哺乳。每天天不亮就出发上班,晚上到九十点钟才回家,看着泪哗哗哭啼啼的骨肉,她的泪水涮涮流淌……
陈杰性侵丽艳被明所长抓了个现行后,他担心会追究他的法律责任,就尽量在明所长面前表现,这才把小龚从海滨乡工商所调回了局里,安排在秘书股负责文件收发工作。
小龚说:“步书记,您不用向我道歉,我觉得您和我舅舅都不是为了自己。我虽然受了些苦,但我不后悔。今天你们还是为变更法定代表人的事吧,我领你们去见股长。”
应声的表情非常复杂,既惭愧又愤怒。他仿佛看到小龚披星戴月骑着自行车长途跋涉上下班的情景,他又仿佛听到婴儿饥饿需要哺乳的哇哇啼哭。他真后悔啊,当时不该决定让小龚卷进昆仑山公司股份转让的事件中来。
应声他们在小龚的引导下来到了企业登记注册股股长办公室。股长反应敏捷,一下子就认出了应声。他一溜烟出去了,很快叫来了主持工作的刁副局长。
于春亮出了律师证和昆仑山公司法律顾问聘书,并开门见山地说:“我是代表昆仑山公司来办理法定代表人变更手续的。”说完,他向工商局提供了申请资料。
郭亮掏出了记者证,说:“我是随行记者,打个招呼,有时需要录音和拍照,请不要介意。”
工商局原来内部商量过,昆仑山公司前来办理法定代表人变更手续时,要热情接待,但不予办理。只口头答复,不留墨迹,避免行政诉讼。
今天这个阵势明摆着是来取证,准备行政诉讼的。所以,说话都得小心,免得成为证据。对于于春的言谈举止,刁副局长和股长紧张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开口说话。过了会儿,他俩镇定下来,耳语了一番后,刁副局长打招呼说,他出去办件事马上回来。
应声知道他是出去找救援的,也就出门悄悄地跟随他到了局长室附近,而秘书股出来一个人赶应声离开。小龚看在眼里,给应声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离开。她推开刁副局长办公室的门送完报纸后,又轻轻地把门关上。她故意把报纸和信件扔在地上,接着蹲下身子,慢慢地一件一件地捡起。门内刁副局长打电话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
“陈局长,昆仑山公司来工商局变更法定代表人,嗯……嗯……这件事原来一直是你管的,你怎么就不管了呢?哦,那只能这样,我就直接向陈书记汇报了。”看来陈杰被明所长收拾了一下,学乖了,再也不敢猖狂地管昆仑山公司的事了。这样也好,少了一个跳梁小丑。
“陈书记,您好!打扰了。我是县工商局的小刁,昆仑山公司的事陈杰叫我打电话直接向您报告……噢,好的。请书记放心,一定执行县委的指示,绝不给他们办理法定代表人变更登记,也不让他们抓到什么把柄。那个律师是海通人,记者是外地的……好的好的领导,我马上联系。”
“公安局吗?我是工商局刁局长,县委陈书记叫你们局长赶紧去趟他办公室,有要事。”
刁副局长打完电话,好像轻松了许多,他在藤椅上伸了个懒腰,点上了一支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放出烟圈。他的眼睛像凝固了似的,一动不动,他在挖空心思寻求对付律师和记者的办法。
应声已回到企业登记注册股,于春和郭亮在与股长闲聊,大家都在等待刁副局长。
刁副局长乐呵呵地过来了,说:“对不起,有事耽搁了。三位,你们有什么要求请提出来,至于办理法定代表人变更的事,我们会按照规定处理的。不过,你们拍照和录音是不可取的,希望能够理解。”
接着,刁副局长和股长不置一言,喝着茶,抽着烟,还不时晃动着二郎腿,一副高傲自大目中无人的嘴脸。
被人家这样干耗着消磨时间,应声焦急得很,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春向郭亮使了个眼色,郭亮不情愿地收起录音设备。
“昆仑山公司法定代表人不予变更,这是县委的决定,应声书记你应该看过县委常委会议纪要,大家相互理解吧。”刁副局长低沉地说,他之所以压低声音,是担心郭亮偷偷录音。他立即站起提高声音说,“我还有事,三位就失陪了。”说完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