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采访书记
作品名称:江海潮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3-05-15 08:25:17 字数:4783
工商局刁副局长真是刁钻狡猾,除讲话滴水不漏外,只要发现录音他就不吐一字。实在没有办法搜集工商局行政不作为的证据,应声、于春和郭亮只能无功而返。
小龚气喘吁吁地从局里追出来找应声,她把刁副局长打电话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她最后特别提醒,公安局长已接到通知,立即去陈书记办公室商谈要事。于春和郭亮并未感到这些内容有什么重要,而应声却十分担心于春和郭亮的安全。
应声想起了昆仑山公司股份转让后,自途雇佣辣子头绑架刘智的情形。刘智蟹棚惊魂后,海潮县公安局以涉嫌诈骗的理由把他关进了看守所,若不是会民叔叔出手相救,刘智现在是否有个人样都很难说。
应声越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提出,为安全起见,让于春和郭亮都住到他的家中,毕竟韩桥村不属于海潮县。可是,于春想回家陪父母,郭亮担心睡在乡下不适应。他俩都认为应声是小题大做,敏感过度。
应声苦口婆心也没有能说服他们。他知道陈书记的为人,也清楚公安局局长的作派,他的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悬着。
今天去工商局说是办理法定代表人变更登记手续,又是拍照又是录音的,明摆着是搜集证据想打官司。上海的知名律师和记者同时跑到海潮县来干什么?不就是想行政诉讼加舆论支持吗?即便官司打不起来,谁又能保证不把昆仑山公司的事捅到报纸上去?陈书记难道不会想到这些明眼人都能看清的问题吗?他找公安局局长一定是商量计策,对于春和郭亮施以手腕。
唉,这两位兄弟都是有主见的人,自己用什么方法才能说服他们呢?应声颇费踌躇。
“应声,你办事一向爽快,今天就为住宿这点小事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于春有点不耐烦地说。
应声拍了拍脑袋,眼前突然一亮,他耸了耸肩说:“二位仁兄稍安勿躁,待我讲完一个故事,再作决定若何?”
于春对应声的调侃不屑一顾地翻了个白眼,郭亮却说讲吧,洗耳恭听。
“我说的是这次在市委党校学习,老师上课时讲的一个真实案例,故事就发生在我们海潮县,主要人物就是现在的陈书记和公安局局长。”应声一本正经地说。
海潮县物资总公司在社会上集资五百万元,由于经营不善,到期无法兑现本息。集资户涌到县委、县政府大楼,老县长找公司总经理商量还款办法,他却两手一摊——没有钱。气得老县长差点吐血。
县公安局经侦部门对这位总经理进行了二十四小时传唤,没有拿到贪污挪用的任何口供,就把他放了。
集资户到县里上访要钱,弄得机关不能正常办公,而总经理索性住到南天大饭店躲债。陈书记忍无可忍,狠批了公安局局长一顿。局长没办法,只好拿出看家本事。
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穿着裸露,她去敲这位总经理的门。他刚打开门,她就一把抱住他。警察冲了进来,把他逮住。
这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因卖淫被公安部门抓获,由于在配合抓捕物资总公司总经理过程中有立功表现,她被免予拘留和罚款,而这位总经理因涉嫌嫖娼被关进了看守所。
于春和郭亮听傻了,如果真被栽赃了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现在要捅陈书记的马蜂窝,人家会善罢甘休让于春和郭亮安身吗?
“看来,呆在宾馆是有一定危险的。这样吧,我仍然回乡下,郭亮就发扬点艰苦朴素精神,住到应声家里去。”于春说。
于春执意要回家,应声也勉强不得,只好屈从了。他们终于达成一致意见,三人同车,先送于春回他老家,然后去韩桥应声家。
汽车距于春家还有一段距离,大家只能下车徒步。一条狭窄的乡间土路是于春家的唯一出路,除了自家人,平时很少有外人行走。
小路两端正来回走动的男人是什么人?怎么一个都不认识?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农村人啊。于春犯起了狐疑。
应声当民兵排长时,接受过曾是军人的高中张老师对他的队列训练,不光是自己得其要领,他还带领他的民兵排,在全乡队列训练大比武中获得第一名。所以,应声从那些人迈出的步子中,一眼就看出他们受过专业训练。他与这几个人比肩而过时快速打量了一番,皮肤白净,皮鞋锃亮。来得真快啊,他断定这些人是便衣警察。这时的应声,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也不会明白张胆地抓人。
于春家传来了女子的哭声,这让应声他们十分纳闷。三人快速进了家门,二老正在劝慰女孩。
她是于春的侄女,师范学校毕业步入社会不久。今天突然被校长叫到办公室,让她停职回家做叔叔的工作,让于春赶紧回上海,不要在家乡闹腾什么行政诉讼,也不要参与昆仑山公司的破事。校长厉声地说,如果做不通她叔叔的工作,那就不要到学校当老师了。
应声一听就明白了,这是陈书记给教育局局长下了指令,局长只能把责任压到学校。其实,这种肮脏株连的做法,在海潮县也不新鲜。
于春很气愤,他不能容忍这种卑劣行为,更舍不得侄女受此委屈。他得陪侄女去学校与老校长理论。但转念一想,老校长的为人他是知道的,出此下策应该是迫于上面的压力,也许只是走走过场而已呢?作为老校长的学生,总得为他想些向上交代的办法吧。于是他提笔疾书:
尊敬的老校长钧鉴:老师意图我已明了。学生虽不才,但做什么不做什么自当有主见,不受任何人左右,侄女更无权干涉。敬请勿用封建株连之手段胁迫她来干预本人工作。学生知道这并非老师本意,也许是慑于上级压力的无奈之举。尽管如此,学生还是要说,您不能违反《教师法》而行事,我想老师应该深明大义。学生于春顿首。
应声和郭亮陪着于春送侄女到学校,他毕恭毕敬地向老校长呈上了这封信,并把侄女托付给他。
老校长苦着脸为难地说:“上有教育局压着,你们用《教师法》顶上,我该如何是好?”他停顿了一会儿,微笑着说,“于春,这里是你的母校,在这穷乡僻壤,我们常以出了你这位知名的大律师而自豪地鞭策学生。听你的,我依法,侄女的事你就放心吧,我会保护她的。”
应声、于春和郭亮都被老校长的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语所感动,临别时都深深地向老校长鞠了躬。
告别了老校长,应声提醒于春,在家居住陪伴二老本是件游子尽孝的好事,但是白天便衣尚且在家门外小道上巡视,夜间不就会在园前屋后蹲守吗?这样会吓坏老人的,儿子的这种孝心不是适得其反吗?于春觉得言之有理,就放弃了陪父母的念头,答应和郭亮一同住到应声家里。
于春送侄女去学校后再也没有回家,郭亮在海潮宾馆已经退房,均不知去向,这让公安局局长紧张起来。如何向陈书记交代?他喝了口茶,点上一支烟,脑瓜顿时开窍。他认为警察巡视盯梢对他们起到了震慑作用,好好的律师、记者当着,谁愿意卷到昆仑山公司的是非窝里?对,就这样去向陈书记报告。
“陈书记,我们已派人严密监视,那律师和记者不见了。”
“什么?你这个局长怎么当的?”陈书记很生气地反问道。
“陈书记,不要着急,我们估计他们受到县公安局的震慑,已经离开了海潮县。”公安局长自信地说。
陈书记微微点了一下头,似乎认同这种看法。他在想,这那里是公安局的震慑作用,分明是自己给教育局局长下达指令,让那位女教师停课,回家做叔叔的工作所产生的效果。唉,这两个人早走早好,省得在海潮县兴风作浪。
“铃铃铃,铃铃铃……”电话铃声不断地响着,陈书记慢悠悠地拿起话筒说:“喂,哪里?”
“陈书记您好,我是申海法制报记者郭亮。想向您采访贵县依法行政的一些做法和经验。”郭亮在电话中说。
陈书记用另一只手捂住送话器,粗声粗气地对公安局局长说:“你刚刚不是说律师、记者都离开了吗,怎么忽然冒出来要采访我?”
“呃……”公安局局长脸涨得像炭火一样通红。
陈书记把送话器凑到嘴边,松开捂着的手说:“郭记者,谢谢您对本县的厚爱,我近来特别忙,抽不出身向您报告,真的很抱歉。”陈书记说完没等郭亮开口就掐断了电话,并把话筒重重地甩在电话机上。
“你看,电话都打到我办公室来了,你们公安局的能耐到哪里去了?像这样干扰海潮县改革开放的律师和记者,有没有办法让他们闭嘴?即便不能,总可以让他们灰溜溜地离开海潮县吧。”陈书记说。
“他们可能住到海通城去了。”公安局局长有点为难地说。
“在海通城就没有办法了?应该更好上手段!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如果再出现采访、打官司之类的事唯你是问。”陈书记很不客气地交待任务。
话音刚落,陈书记秘书脸色苍白地来报告。陈书记批评他慌慌张张的,叫有事慢慢说。
“上海的律师和记者来了,记者说要采访陈书记。”秘书颤颤巍巍地说。
公安局局长的脸挂不住了,刚刚汇报律师、记者已离开海潮县的,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呢?他心跳加速,浑身燥热,背心已渗出了汗水,恨不能钻到地底下。他暗下决心,这回绝不放过上海来的这两个小子。
他不顾横眉冷对自己的陈书记怎样发飙,拎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就打。命令治安大队立即派人到县委办公室盯牢粘紧记者和律师,绝不准离开视线,夜里伺机行动,以绝后患。他真要耍手段抓人了,也不知这回会给他们栽个什么罪名,于春和郭亮真的很危险了。
听了公安局的这番话,陈书记脸上的怒气消失了:“这样就对了嘛,”他伸出右手与局长边握手边说,“要靠前指挥,等待你的好消息。我就不信了,上海的两个小子,在我们海潮县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接着,陈书记吩咐秘书,与上海的两个人说领导不在。还是按时出发,改道从边门去电梯。由办公室主任去与律师和记者周旋。秘书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应声没有与于春和郭亮一起上楼,担心陈书记见到他会雷霆大发,影响郭亮采访。所以,他一直坐在小车里没有出来。
过了一会儿,一辆皇冠小轿车停在了应声汽车的前面,这是陈书记的专车。他忐忑不安,也不知道楼上郭亮采访陈书记是什么状况。车来了,看样子陈书记很快就要走了。
应声戴上礼帽和墨镜,悄悄地下车到视野更开阔的地方观察。他看到张祥坐在副驾驶位上进了县机关大院,便伸手拦车。张祥一见应声立即下车,应声则做了暂停的手势,意思让他不要说话。
“张哥,我想找陈书记,他可能马上要出去,你能帮我问一下他到哪里,我好去找他。”应声轻声细语地说。
“好的,我叫驾驶员去问,他是陈书记司机的表弟,应该没有问题。”张祥回答。
过了一会儿,张祥告诉蹲在地上的应声说:“陈书记马上去海滨乡调研,可能在海滨饭店还有个活动。”接着,他蹲在应声旁边,拍拍他的肩说,“有时间的话到政府去一趟,拿一下证明,老弟,你们不容易啊。”
张祥一提起证明的事,又让应声眼前浮现起艰难煎熬中的昆仑山公司,它现在像没有母亲的野孩子在外边流浪,借人家的营业执照在维系与用户的联系,租着人家的厂房在维持生产。估计陈书记很快就会上车,他抑制住这种复杂的情绪说:“张哥,太谢谢你了,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要做。”应声说着与张祥分手,又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在县委接待室里,县委办主任过来与于春和郭亮交谈了几句,然后告诉他们,陈书记不在,下乡调研去了。接着就彬彬有礼地告辞了,于春和郭亮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郭亮愤愤地咕噜道:“与陈书记通完电话就上楼的,怎么就不在了呢?我得去他办公室看一着。”说着他就起身往门外走。于春一把拽住他说:“要冷静,陈书记既然不在我们就走,再约时间。”
电梯门打开了,于春和郭亮进了电梯。电梯里原来有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小伙子,他一只手拿着茶杯,一只手提着两只公文包,低着头背对着他们。郭亮一眼就认出了他。“你不是陈书记秘书吗?怎么说陈书记不在呢?”他凑过去与陈书记秘书面对面地说,“身为党的干部怎么能说谎骗人呢?”后面这话,郭亮其实在影射陈书记。
“谁说谎骗人了,你不长眼?领导现在出去有事。”秘书横着说。
陈书记板着脸,恐怕三斧子都斫不进。吧嗒一声电梯门开了,他箭步离开电梯,秘书紧随其后,嘴里咕囔着“敢跑到海潮县来撒野”。
郭亮冲了过去,责问秘书:“谁撒野了?!”
“你,就是你!”
郭亮拦住秘书:“请你说清楚。”
在人家地盘上,这不是找事吗?于春一把拉住郭亮,冷静地对陈书记说:“领导,你们先走,采访的事看你们的时间。”
陈书记上了小车,狠狠批评秘书没有安排好出行路线,弄得尴尬不堪。
秘书很委屈,他陪着陈书记绕过于春和郭亮所在的接待室,担心在同一楼层会撞见,还特地步行上了一层楼再乘电梯的。人算不如天算,还是遇上了。
陈书记又骂公安局不得力,让秘书下车去给公安局局长打电话,不管想什么办法,要控制住上海来的两个人。当然,这也是支走秘书的一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