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帮·手

　　事实证明，只要是同心协力，无论办任何事都会有效率的多。
　　距离余成文回来也就半个多月，从选址到买地，再到报批各种手续，工厂终于有了基本的样子。
　　近十米高的厂房顶部还在有条不紊的做着防水，几个青筋暴起的后生就已经将铁疙瘩模样的设备往里搬，喊号子的声音也此起彼伏。远远听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早起收获颇丰的渔民们，在喜悦的汗水中拉动着沉甸甸的渔网。
　　不远处，阳炎雄的大嗓门震得钢架都发出嗡嗡的响声，几个后生在指挥下朝洁白的墙上挂起红底金字的横幅：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横幅的对面，由钢座和履带组成的生产线被钢丝绳吊起，一名戴着眼镜，颇显斯文的男人正指挥着调试安放位置。男人个头不高，一身灰色的套装令他看起来有些职业化，独特的气质和城寨来的人完全不是一类。
　　余成文手里拿着一个由黄色金属线缠绕的圆柱体，把玩似的来回看了看，终于问起了男人：“程工，这种电机稳定性怎么样？”
　　男人应该就是余成文提过的工程师，和周围人黝黑的皮肤相比，他的脸的确白皙很多，和善的气息也从厚厚的镜片里自然散发出来。他扶了扶眼镜，指着余成文手里的电机道：“余总可以放心，这个电动机我们做过测试。它的构造简单，零散的部件几乎没有，转子铁心耐用度高，所以稳定性是没什么问题的。”
　　余成文掂量着手里的电机：“重量和个头还是有些大，如果用这个，我们的扇头也得加大。这样一来，我们的机器核心重量也会加大，摇头机构、涡轮组、离合器挂钩这些东西的运转都得做测试。这些都考虑了吗？”
　　“都考虑进去了，余总！”程工说道：“之所以加大成本换这种单相交流异步电动机，是因为它是目前市场上保有量最大的一种，而且故障率非常低。您也知道越简单越高效，它的结构在那里，不娇气不说，维护成本和替换零件的成本都比其他的品牌要低，不至于像那些洋玩意，坏了就只能扔那里，连替换的零件都没有。”
　　程工说着又从身后的箱子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塑料壳子：“针对于电机个头大，前端盖和后罩壳我们直接用塑料件，半径会比电机本身稍大一些。散热方面我们也做了准备，电机工作的过程中会因为线圈电阻产生热能，所以我们的后罩盖也留了专门的散热孔。”
　　余成文接过成功手里的塑料壳子，翻转着看了看：“设计方面你是行家，我不太懂。但老元那边已经联系了人，先要一百台做个测试，没问题才会下订单。所以，我不希望在质量方面出问题。”
　　程工笑了笑：“知道的余总。我们的成本优势在于人力，而不是机器本身。您说的话，我记得！”
　　“行！交给你我放心！”余成文笑着拍拍程工的肩膀：“尽量加快进度，尤其是测试的时候，一定要严谨。”
　　“好！我会的！”程工应着话，转身再面对生产线时又换上了一丝不苟的样子。
　　走向厂房的门口，余成文搂过阳炎雄的肩膀，指着巨大的空间道：“雄哥，执照过两天会下来，上面是你的名字。还有咱们脚下的这块地……”
　　余成文说着跺了跺脚：“也是你的名字。现在你所看到的，都是你的资产，我想，再拜祠堂的时候，你应该不会那么心慌了！”
　　阳炎雄明显没有料到这些，瞪着眼睛道：“老余，你这是干什么？咱们说好的，寨子在出钱出力上占大头儿，但所有的资产，挣回来的钱，都你占大头儿。现在还没看见回头钱，买地建厂又都是你垫的，这不是成了我阳某人占你便宜吗？”
　　余成文似乎早料到阳炎雄会有这样的反应，淡淡地道：“雄哥，当年成文万里跋涉到了这里，如果没有你，是不可能有今天的成文的，这样安排，成文踏实，信得过！”
　　余成文又指了指光着膀子干活的一众后生：“你看看他们，都是爹生娘养的，能毫不犹豫的跟着干活，冲的是你雄哥这个人，而不是我这个漂洋过海回来的人。所有的东西，生意也好，资产也罢，全都在你名下，也是为了让他们的父辈放心。寨子是一个大家族，你一直都是他们的领路人，交给你，他们也会我和一样，心里踏实！”
　　“至于挣到钱怎么分配，我并不在意，就当是给后人们种树了。寨子是我的根，而我只是这颗大树上的一片叶子。咱们把根护好了，叶子自然会长的好。”余成文用力搂了搂阳炎雄的肩膀，笑着感慨道：“转眼都老了。风风雨雨几十年，现在有吃有穿，没病没灾，我已经很知足了！”
　　阳炎雄无法反驳余成文的话，脑子里想起别人常说自己是修来的福分，轻笑一声用力地拍了拍余成文的肩膀。
　　余成文会心地一笑，声调提高了半分，自言自语般地道：“一把年纪了，还有家回，踏实！”
　　
　　刑事二组的审讯室里烟雾缭绕，陈辉发福的身子压在单薄的椅子上，令本就有些松动的靠背发出“吱吱”的声音。他的脸上没有笑，右手很自然的将半支烟搁在烟缸上，随即又轻轻握住自己的左手腕，嘴里吐出长长的烟柱，慢条斯理的道：
　　“警官，你们问我的问题，我都已经回答完了。我想，作为协助调查的一方，我应该是非常配合的了。请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小李看着浓厚的烟雾皱了皱眉，拿起搁在桌上的笔：“帮你做事的两个伙计是怎么认识的，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两个人都有前科，而且不用我说你也看的出来他们根本不是做事的人，你一个自称做正经生意的人，为什么会用这样的人？”
　　陈辉轻蔑地哼了一声，身子靠向后面，皮笑肉不笑地哼道：“警官，每个人看人的眼光和标准都不一样，我本来眼神就不好，乍一看觉得没什么不对的，就弄点不动脑子的活给他们，有什么不对吗？再说了，他们有没有前科，是不是违法乱纪的人，我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上哪儿知道去？我又不是警察。”
　　陈辉说着转头看向一直站在对面的龙鼎兴，一挑眉毛道：“你说对吧？龙队长！”
　　听到这里的龙鼎兴眯起了眼睛，眉宇间的犀利洒向陈辉下垂的脸庞。只是一瞬间，龙鼎兴又换上了轻笑：“陈老板能认识我这个小警察，我想，我应该表示很荣幸吧！”
　　“那可不敢！”陈辉收回目光，按着自己的手腕低声笑道：“龙队正直的人品，雷厉风行的作风，在外面是有口皆碑的事情，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那看来你的消息还是不怎么准确！我龙某人不喜欢拖沓是真，但人品正直……不能说过奖，只能说这四个字跟我毫无关系！”龙鼎兴抱起自己粗壮的胳膊靠在桌上，冷冷地道：“你的两个伙计犯得事儿不小，据他们交代，每次的送货往来你都有知情。所以，在情况调查清楚之前，你还走不了。”
　　“呵……早走晚走对于我来说不重要，但是……”陈辉突然笑了起来：“龙队长，我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不是这么容易被吓到的。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做的事情和我有没有关系，我已经解释过一次了。如果你们还是不信，那简单。”
　　陈辉说着两手一摊：“证据！你们不是凭证据办案吗？摆出来，我绝无二话！”
　　龙鼎兴冷笑着看着陈辉，正要开口时，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那个令小李不适的声音也已经飘进了耳朵：“龙队，抱歉打断你们！这里从现在起由一组接手，不好意思！”
　　看着走进来的邝队长，小李几乎是拍着桌子跳了起来，完全不顾自己只是个小警员，恼怒的道：“邝队，你们一组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邝队长并不恼，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左手一抖楞，手里的文件已经扔到了桌上：“年轻人就是火气旺啊！先别激动，自己看。”
　　小李抓起桌上的文件，像是挑毛病般地看的很仔细。但是字就那么多，小李终究还是无奈的朝龙鼎兴点了点头。
　　龙鼎兴瞥了邝队长一眼，示意小李收拾东西后，缓缓踱步到陈辉面前，扫了眼陈辉的左手，停顿了片刻后道：“这样捏着不顶用，得活动活动，起码能恢复的快一些。不过，就算是恢复了，肯定也比不了原装的。”
　　陈辉刚才还轻松的脸瞬间转为了暴戾，瞪起猩红的眼睛时，龙鼎兴已经转过了身。邝队长讪笑着道了声辛苦龙队，龙鼎兴背着手没有说话，身影消失在审讯室的门口。
　　短暂的嘈杂过后，审讯室重新恢复了宁静。邝队长关上门，将玻璃上的透光帘拉好，摸出打火机替陈辉点燃香烟：“就剩下咱们两个人了，聊聊吧，说点我想听的。”
　　深吸一口烟的陈辉恢复了些情绪，冷冷地道：“你这人真有意思，好像认识我很久一样。我不认识你，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邝队长站在陈辉面前，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你是想听我叫你陈老板，还是叫你城寨五哥，或者是叫你……宝叔？”
　　听到“宝叔”两个字，陈辉夹着香烟的手停留在嘴边，脸上轻微地跳动了两下。只是一瞬间的迟疑，陈辉吸了口烟，抬头看向面前的邝队长，语气里有着些许烦躁：“你到底想说什么？”
　　邝队长无声地一笑，直起身子朝后退了半步，一丝轻蔑的笑挂在嘴角：“我能说什么呢？我只想当个听众，听听我不知道的故事。”
　　“我要是不配合呢？”
　　“呵……”邝队长如同取笑般地轻轻摇头，摸出腰间的手铐“啪”的扔到陈辉面前：“你不急着走，那就送你副镯子。正好我刚抓回来两个瘾君子，那间牢房还空一个位子，他们一定非常欢迎你。”
　　陈辉盯着桌上反光的手铐，皱着眉道：“你用不着吓唬我。我只是协助调查，时间到了我就可以走，你没有权力抓我。”
　　“哦？是吗？”邝队长饶有兴致地看着陈辉：“我能把其他人赶走，就能把你交待过的事情全部推翻。你觉得，我要抓你，难吗？”
　　邝队长说着弯下腰，盯着陈辉的眼睛道：“你觉得，你所做过的事情，只有你自己知道是吗？兵贼游戏，你认为你跑的了吗？呵……你是什么人，我知道，你做过的什么，我也清楚，甚至你以后想做什么，我都清楚。”
　　说完这些的邝队长又恢复了笑脸，短暂的变脸让陈辉一时间拿捏不准对方是不是在诈自己。
　　“看到我的诚意了，到你了！”邝队长俨然已经掌握了局势，刮着自己的指甲淡淡的道。
　　沉吟了片刻，陈辉弹了弹已经烧了一截的烟灰：“你想听什么？”
　　“当年，你们几个人凭着自身能力，用几杆土枪赶走了匪患，了不起。在这之后……一定还有更不得了的东西。”邝队长抱起双臂靠在桌子上：“就从这里开始讲吧，不用绘声绘色，我能听懂就行。讲的好，我可以考虑接受你的诚意。但注意别废话太多，我这人没什么耐心，烦躁起来可能会做出点让你腹背受敌的事情。”
　　邝队长的话包含的意思太多，陈辉惊愕地抬起头，目光撞上对面的人，咬着牙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合作。”吐出两个字，邝队长走到陈辉面前双手撑在桌子上，头顶的灯光被遮住，陈辉无法看清他的脸，只听见低沉的话语：“你帮我，我帮你，大家互相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