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离开内廷司之后，司马浩云没有回明乐宫，而是直接到御书房去了。他一面唤人急召凤翎进宫，一面审问小元子。小元子一进御书房就已马上跪在地上了。
　　“说吧，这几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司马浩云冷冷地看着小元子。
　　小元子伏在地上，低声说道：“回王上，前几日，孙总管来明乐宫见娘娘，说是为太上王传话。”
　　
　　“王后娘娘，前日小殿下满月之喜，老臣奉太上王之命，来看望娘娘和小殿下。另外，还带来几句要紧的话。”孙总管躬身说道。
　　阎素素连忙站起来，微微低头，说道：“臣妾拜谢太上王！臣妾恭听太上王的吩咐！”
　　“娘娘，太上王吩咐了，这些话须得娘娘单独聆听。”孙总管不慌不忙地说。
　　阎素素微微一怔，便令所有人都退下，包括小元子。这一次，小元子不敢坚持留下，也不能留下，因为孙总管代表着太上王而来的，必然有些话是不能让其他人听到的。他有些不安，却没有办法。殿内便只有阎素素和孙总管了。
　　阎素素躬身说道：“臣妾恭听太上王的教诲！”
　　孙总管正色说道：“王后娘娘，传太上王口谕：王后阎氏速速离宫，远离京城，孤王既往不咎，包括阎家上下百口，以及若虚谷人众，一概赦免。”
　　阎素素大吃一惊：“孙总管，此话何意？”
　　孙总管叹了一口气，说道：“王后娘娘，太上王早已知晓一切，只是看在王上对娘娘的一番深情的份上，而且，娘娘也为王家生下了两位小殿下，立了大功，太上王本来准备睁一眼闭一眼。但近来，关于若虚谷的事端层出不穷，尤其是去年京城那几宗大案，均与若虚谷相关，且已为朝臣所知晓，王上已下令三司协查。最近阎府四公子之事，更是令朝臣议论纷纷，王上十分为难，太上王很是震怒。若非王后娘娘与若虚谷的渊源，王上又怎么会陷入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孙总管停了下来，看着阎素素。
　　阎素素慢慢地坐了下来，面无表情，但脸色有些苍白。
　　沉默了一会儿，孙总管又说道：“阎家四公子乃若虚谷少谷主，这在朝中恐怕已不是秘密，而去年的凉州赈灾案所引发的危机，至今并没有完全消除。现又有线索指出，凉州的旱灾可能与永州之前修筑的水利工程有关联，如今王上十分被动。若这种种事端继续发展下去，将会对王上十分不利。王后娘娘，您如此聪慧过人，应当明白其中要害之处。若您真心维护您的夫君，请好好为您的夫君着想一下。若王上有事，小殿下也无法避免。您就算不为王上着想，也该为小殿下着想一下吧？”
　　阎素素抬眼看了看孙总管，慢慢地说道：“若本宫离开京城，又有什么帮助？事情就能都解决了吗？那些危机就能消失了吗？”
　　孙总管说道：“王后娘娘，若您离开，王上就可以从那种种不利议论之中抽身，王上就可以放开束缚，重新慎重地对待所有事情了，而朝臣也不会再为王后娘娘之事而怪责王上了，因为他们会发现，王上也只是受了蒙蔽而已。”
　　阎素素忽然笑了笑，淡淡说道：“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本宫的身上，对吗？”
　　孙总管没有说话。
　　阎素素说道：“孙总管，你觉得王上会同意这么做吗？”
　　孙总管说道：“王上不必同意也不必知道，这一切都由太上王做主。”
　　阎素素叹道：“果然，也只能如此了！”
　　孙总管眼眉一挑，微笑道：“王后娘娘是同意了？”
　　阎素素淡淡道：“不知太上王准备如何安排本宫？”
　　孙总管说道：“王后娘娘请放心，太上王口谕：必将派人把娘娘平安送出京城，绝不会让娘娘受半分委屈。出了京城之后，娘娘可自行选择隐居之地，卫士也必然会把娘娘平安送达。只要娘娘从此隐姓埋名，不再出现，娘娘的安全必然无虞。”
　　“那么本宫的孩子呢？太上王又会如何安排？”
　　“两位小殿下都是太上王的嫡亲骨肉孙儿，他们的安全更是重中之重，太上王会令人日夜保护和照顾，绝不会有丝毫差池，请王后娘娘放心！”
　　“那么，本宫的夫君呢？太上王会如何安排？”
　　孙总管愣了愣，说道：“王上仍是王上，还要怎么安排？”
　　阎素素淡淡一笑：“看来，太上王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本宫听令行事了。”
　　孙总管说道：“若王后娘娘没有其他问题了，那么接下来，老臣会把离京的安排与娘娘一一细说。”
　　阎素素摆了摆手，说道：“孙总管费心了，不必了。”
　　孙总管又愣了愣，说道：“娘娘，您至少也该知道离京的日子和时辰，以便提早做些准备吧？”
　　阎素素说道：“孙总管不必费心了。”
　　“娘娘，老臣不明白您的意思。您要老臣如何回复太上王呢？”
　　阎素素淡淡说道：“请替本宫回禀太上王：臣妾多谢太上王费心了！但请不必费心了，本宫不会离京的。”
　　“什么？”孙总管呆住了，他是不是听错了？
　　阎素素慢慢说道：“本宫不会离开京城，不会离开我的夫君，更不会离开我的孩子。”
　　孙总管呆了半晌，抬头看着她，低声说道：“王后娘娘，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阎素素说道：“本宫知道。”她平静地看着孙总管，眼神坚定。
　　孙总管深深地看着她，半晌，他忽然躬身深深一揖，沉声说道：“大小姐，请问您有何打算？请吩咐吧。”
　　阎素素却愣住了：“孙总管，你在说什么？”
　　孙总管仍躬着身体，抱拳说道：“若虚谷九长老李安拜见大小姐。”
　　“什么？”阎素素“噔”地站了起来，震惊地瞪着他。
　　孙总管慢慢直起身体，平静地看着阎素素，慢慢说道：“回娘娘，‘若虚谷九长老’的这个身份，于老臣一直只是个虚名。若非大小姐进宫做了王后娘娘，老臣恐怕永远也不会动用这个身份。老臣进宫前，原名李安，家里排行第九，年少时因家贫难以为计而净身入宫，改名‘孙来福’。一开始是信阳公主的玩伴，一直在公主身边侍候。后来，臣陪同公主下嫁凤家。公主离开凤子乔，在若虚谷隐居，并且在谷中生下小小姐之后，就派臣回京向其王兄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王禀报一切，并留在宫中侍候公主的母妃，替公主尽孝。然后，便一直到如今。”孙总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阎素素慢慢地坐了下来，淡淡说道：“这个‘九长老’又是怎么回事？”
　　“十二年前，谷中人给老臣送来了公主的一件信物，还有小小姐的噩耗。”孙总管眼眶湿润，声音苦涩，“想当年，小小姐是老臣帮忙接生的，老臣离开公主之时，小小姐才满月，一个小小的粉团儿，没想到，老臣没有福气看到她长大的模样了！”
　　阎素素很认真地审视他的表情，感觉不似做伪，而且他的述说十分流畅，也不似临时编撰的故事，加上她之前已通过司马浩云了解了一些信阳公主的事情，很多都与孙总管所说的相吻合，看来，他说的多半是真的。
　　孙总管沉默了片刻，才又慢慢地说道：“谷中人来找老臣，其一，是为了让老臣找机会，把公主的那件信物放到太王太后的陵寝之内，以示公主为母后殉葬之意；其二，是请老臣接受若虚谷长老的名义，说，若老臣有所要求，若虚谷必响应之，以报老臣为公主尽孝之义，这是小小姐的意思。”
　　孙总管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为公主尽孝，本就是老臣的份内之事，何须他人来报答？但老臣听说公主在谷中还留下一个外孙儿，老臣希望日后能为公主的外孙做点事情，所以也就接受了这个‘长老’的名义。不过，老臣当时已言明，老臣不会为若虚谷做事，只为公主的外孙做事。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是，老臣能不时地得到小公子的消息，这就够了。”
　　阎素素静静地看着孙总管，原来他是为了阎瑾才接受“若虚谷长老”的名义。
　　孙总管看着阎素素，说道：“况且，娘娘是小公子最关爱的姐姐，老臣也要为小公子好好照顾娘娘。”
　　阎素素冷冷地说道：“所以，孙总管要送本宫离开京城，抛弃夫君和孩子，抛弃母亲和妹妹，自己远走高飞，对吗？”
　　孙总管一愣，忙说道：“娘娘，那是太上王的意思，若娘娘同意，老臣必定会尽一切办法和力量，保护娘娘周全。”
　　阎素素摆摆手，说道：“不必麻烦了，本宫不会抛夫弃子的，请上告太上王吧。”
　　“那么，娘娘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娘娘，如今形势不容乐观，娘娘要早做打算。若娘娘已有想法，需要老臣做什么，请告知老臣，老臣一定竭力为娘娘达成。”孙总管一脸凝重。
　　阎素素看着他，淡淡说道：“就算要违抗太上王之命，也愿意吗？”
　　孙总管严肃地说：“只要不是祸国殃民之事，老臣都愿意。”
　　阎素素不禁失笑，说道：“你又如何能判断并非祸国殃民之事？有时候，可能只是递给你一杯水，便足以祸国了。”
　　孙总管悚然心惊，不禁凝视着阎素素，他似乎忘了这是大不敬的行为了。
　　阎素素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本宫乏了，请孙总管回去复命吧。”
　　孙总管躬身说道：“老臣遵命。若娘娘有事吩咐，请让小宫女名紫娟者传令即可。”紫娟是在王后身边服侍的一名宫女，一个沉默少言安静温柔的女子。阎素素现在知道了，原来她是孙总管的人。
　　孙总管走后，阎素素独自坐在殿上思索着方才的一切，不知不觉已过了半个时辰。
　　小元子一直守候在殿外，久久没有听到王后唤人，直到看着孙总管离开，也没听到王后唤人进去侍候，他的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他不知道孙总管究竟为太上王带来了什么可怕的命令，万一是什么毒酒或白绫之类，那可怎么办才好？他在殿外担惊受怕，但又不敢擅自闯进去。突然，里面传来了一声轻柔的呼唤“小元子”，小元子如闻天籁，马上冲了进去。
　　“娘娘，娘娘，臣在，臣在。”他急急地应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阎素素诧异地看着他：“小元子，何事如此慌张？”
　　小元子看到阎素素好好的端坐在堂上，总算松了一口气。
　　“娘娘，臣，臣在外面等了许久，一直没听到娘娘召唤，臣有些担心……”
　　阎素素瞪了他一眼：“你在担心什么？”
　　“娘娘，臣，臣担心……”小元子说不下去，难道他能直说，他担心王后会被太上王直接赐死吗？
　　“哼！”阎素素冷哼了一声，严肃地说，“说吧，你和王上都瞒着本宫什么事情，通通坦白交代。”
　　“娘娘，王上，臣，哪里有什么事……”小元子急急分辩。
　　阎素素一摆手：“废话就不必说了。”
　　“娘娘，臣，臣一直在宫里侍候着娘娘，臣对外面的事情实在是……”
　　阎素素瞪了他一眼：“少废话，把你知道的通通交代清楚，否则，本宫就要宣凤翎进宫来替你说了。”
　　“娘娘，是，是……”小元子明白，王上都无法违拗这个女子，他就更无法违拗她了。而且，他知道，她想做的事情是一定会做到的。
　　当日，晚膳已过，司马浩云才回宫。他的神色有些疲惫。阎素素马上吩咐为王上摆膳。
　　“宝贝，你用过晚膳了吗？”司马浩云拥着爱妻，担心地问。
　　“浩云，我方才已陪珑儿一起用过晚膳了，你放心吧。”
　　“那就好，可别饿着了，你的身体还没康复，可不能饿着了，知道吗？”
　　“知道了，好哥哥！”她娇嗔道。
　　正说着，晚膳已摆好了，小元子也给王后娘娘摆了一套食具。
　　“娘娘，您方才并没吃多少，如今请陪王上再吃一些吧。”小元子低声说道。
　　司马浩云不禁皱了眉头：“宝贝，没有哥陪着，你都没有好好吃饭的吗？怪不得都养了一个月了，也没见你的身体有好一些。”
　　阎素素娇娇地靠着他，低声道：“有夫君陪着，臣妾的胃口自然会好一些的呀。”
　　司马浩云心情荡漾，紧紧地把她搂在怀中，今日在朝中所有的不快都似乎烟消云散了。有她在身边，他就是一个心满意足的男人。
　　沐浴之后，夫妻俩便上床歇息了。阎素素窝在夫君的怀中，用小手轻轻抚着他的结实的胸膛。司马浩云心情激荡，不停地亲吻她，爱抚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了。
　　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感觉到他那沉重的压迫感，她抚着他的脸，柔声说道：“很难受吗？”
　　“嗯。”他模糊地应着，狠狠地吻她。
　　“那，为何还要忍着？”她轻声说，“夫君不想要素儿了吗？”
　　他浑身猛地一震，抬头痴痴地看着她：“宝贝，你还没康复呢！”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
　　“傻瓜，我都养了一个月了，已经好了……”
　　他埋首在她的胸上，摩挲了半晌，才慢慢抬起头来，痴痴地说道：“宝贝，我问过华骏了，你的伤很重，至少也要养上三个月才可以。为了以后长久的快乐，我愿意再忍两个月！”
　　她深深地凝视着他：“浩云，你真的愿意再忍耐两个月？”
　　“宝贝，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将来，我愿意！你放心吧，哥前面那几个月都忍了，难道还不能再忍两个月吗？”
　　“浩云，你真好！真的！”
　　“宝贝，你现在才知道你的夫君好啊？”他低头咬了她一口。
　　“傻瓜，我一直都知道的！”是的，从她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了。
　　“知道就好！以后，我会尽量早些回来陪你，有时候，国事会忙一些，不能回来陪你用膳，你可要按时好好吃饭，不要让我担心，知道吗？”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