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数日后，司马浩云退了朝便直接回了明乐宫。他准备今日好好陪爱妻用午膳。
　　今日宫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古怪，出来迎驾的小元子的表情也有点不对路，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楚王的脸。不过司马浩云并没有在意。更换了常服之后，他便快步走进寝殿，因为他心爱的妻通常会在那里等着他，他也早就说过她不用出来迎接他。
　　寝殿里冷冷清清的，寂静无人，阎素素并不在。他很疑惑，刚要唤人，小元子已轻轻走了进来。他躬身说道：“回王上，娘娘有请。”
　　司马浩云听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说道：“娘娘现在何处？她要与孤王玩什么游戏呢？”
　　“回王上，请随臣来，娘娘一直在等着王上呢。”小元子低着头，低声说道。
　　“好，那就快走吧，莫让娘娘久等。”
　　司马浩云跟着小元子，出了明乐宫，一路走一路疑惑：素儿究竟想要做什么呢？好好的为何不在明乐宫里等他？
　　当他们走过几座宫殿，穿过御花园，来到一座铁桥前，司马浩云不禁愕然了，他喝道：“小元子，你在搞什么鬼？娘娘到底在何处？”
　　小元子双膝跪地，伏在地上，低声说道：“请王上息怒！娘娘，娘娘就在桥对面。”
　　“混账！娘娘怎么可能在那里？是不是你们这些狗奴才故意诳骗她过来的？”司马浩云大怒。
　　铁桥对面是一座肃穆而有点阴森的大院，院前是一个小树林。平时这里极少有人出入，附近也少见人踪。因为这里是宫中禁地，是宫中人人都害怕的内廷司所在地，没有人愿意靠近这个地方，更不要说过来这边游玩了。只有那些犯了宫规的宫人（包括嫔妃）才会被带到这里，有时候犯了事的王子王孙也会被关在此处，而贺之莹也正关押于此。
　　王后娘娘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呢？
　　小元子伏在地上连连磕头，说道：“请王上息怒！请王上息怒！臣不敢妄言！王后娘娘确实正在里面等着王上。”
　　正在此时，两队黑衣内官从桥那边快步走了过来，跪伏于地，齐声说道：“臣等恭迎王上圣驾。”
　　为首之人正是孙总管孙来福，他是主管内廷司的总制司。自从太上王禅位之后，他就由司礼太监总管转为内廷司总制司了。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况且平时孙总管主要都在太上王身边侍候，人们往往会忽略了他管着内廷司。
　　孙总管说道：“臣不知王上驾临，有失远迎，请王上恕罪！”
　　司马浩云看到孙总管，脸色不禁变了。孙总管日常应该守在太上王的身边，随时侍候，此时居然出现在内廷司，难道说……司马浩云疑云大起，他也不答话，挥挥手，大步走过铁桥，向内廷司大院走去。小元子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急急跟了上去。
　　“小元子，你到底要带孤王去何处？”司马浩云没有回头。
　　小元子没有说话。孙总管快步上前，低声说道：“回王上，请随老臣来。”
　　司马浩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带路吧。”
　　一行人走进那两扇乌黑的大门内，孙总管挥了挥手，其他人都悄悄退开了。小元子也停下了脚步，他知道，未经允许，他是不能进内廷司的。
　　孙总管躬身说道：“请王上随老臣来。”
　　内廷司所在的大院位于宫城的西北角，掩映在树林之中，与正常的宫殿区域隔着一条引进活水的小河。平时极少有人靠近，而一般人更是惟恐避之不及，又怎么敢刻意走近呢？而且，为了不影响宫城里的正常生活和秩序，内廷司大院紧连着宫城的城墙，另有一个独立的小门出入宫城。不过，这个小门极隐秘，即便内廷司的人，也知之甚少。
　　这是司马浩云第一次走进这个地方。大院内屋宇重重，却很安静，除了某些大门外有人守卫，几乎没有人走动。
　　孙总管领着楚王走过三重小院，进入一座外观只有三层而内在却是深入地下的楼房，因为他们一直在下楼梯。每一层的楼梯转角处，墙上都装有一个大铜盏，盏内点着一支手臂粗的巨烛用来照明。司马浩云随着他一层一层地向下，心也一层一层地沉了下去。楼层越深，意味着被关押之人的罪越重！终于，他们在第七层停了下来，因为烛火分明的楼阁尽头的墙上，用朱漆写着一人高的“七”字。
　　孙总管把楚王引到位于中心位置的一间小囚室前，便悄悄退到一边了。
　　那是一间布置十分简单的小囚室。铁栅，灰墙，泥地，木榻，与一般囚室无异。木榻上铺着薄薄的粗布垫子，看那硬梆梆的样子，估计垫子里包着的是干草。
　　司马浩云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囚室内，那个坐在木榻上，靠着墙闭目养神的白衣女子。她的样子显得有些疲惫，没有察觉到有人来了。司马浩云的心犹如被刀割一般地痛。他愤怒地转头，狠狠地瞪着孙总管。孙总管低着头，轻轻地把铁门打开。
　　听到响声，白衣女子慢慢睁开双眼，看到眼前人时，不禁惊喜地唤了一声：“浩云！”
　　司马浩云急急冲进囚室，一下把女子抱在怀里。孙总管悄悄走开了。
　　“素儿，素儿，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司马浩云低呼着，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阎素素紧紧地回抱他，低声安慰道：“浩云，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司马浩云紧紧地抱着她，半晌，他把她抱了起来，说道：“我们回去吧。”说着，他便抱着她向门外走去。
　　阎素素吃了一惊，连忙阻止他：“不，浩云，停下，不能，我现在不能与你回去。”
　　“素儿，你不用怕，万事有夫君我担着！谁敢动你一根头发，我就与他拼命！”他狠声道。
　　“不，浩云，我不要你拼命！你不要急，先听我说，好不好？”她恳求道。
　　“宝贝，有什么话，待我们回宫再慢慢说吧，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更不喜欢让你呆在这个地方。谁敢拦着，孤王就把他的头砍下来！”他的声音沙哑，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热血上涌，怒气积聚在头顶，随时都会爆发。
　　素素环抱着他，把脸贴在他的颈上，轻轻地摩挲着安抚着他的情绪，柔声说道：“浩云，我知道，你心疼我，我知道的！你别着急，好不好，我们先坐下来，你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不，素儿，我……”他激动着。
　　她便吻上他的嘴，她的温润的嘴唇终于让他慢慢平复下来。
　　“素儿，你究竟想要说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心疼地说。
　　“浩云，我们到那边坐下来，好不好？”她温柔地轻抚他的脸。
　　司马浩云无奈，只得抱着她走回去，坐在那硬梆梆的干草垫上，却让她坐在他的腿上，把她圈在自己的怀中。
　　“浩云，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呀！”她贴在他的胸膛，轻声说道。
　　司马浩云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她没有撒娇，更没有诉苦，那就说明她早已打定了主意了！
　　阎素素轻声地把她的想法一一说了。司马浩云久久不语。素素抬起头，看着他阴沉着的脸，心中很是歉意。她知道，他根本不喜欢她的主意，尤其不喜欢她把自己置身在这个可怕的境地。她紧紧地抱着他，安慰道：“浩云，这只是疑兵之计，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你不要生气！”
　　“素儿，你要我向朝臣们宣布，你因触怒了孤王而被关押在此吗？”他的声音颤抖，“你知道你之‘触怒君王’之罪是什么吗？就是瞒着我把自己置身在这个鬼地方！”他气得浑身颤抖。
　　“浩云，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的！”她柔声说道，“但若我事先与你说了，你一定不会同意的呀！”
　　“我当然不会同意！你才刚生下小宝一个月，身体还完全没有康复！我怎么可以同意你呆在这个鬼地方养病？那些混账大臣在朝堂之上的胡言乱语，我怎么可能同意让我的爱妻做代罪羔羊？”他瞪着她，“你不相信我，对吗？你不相信你的夫君，对吗？”
　　她急忙用手捂着他的嘴，急道：“不，浩云，不是这样的！正是因为相信你，我才会愿意这样呀！浩云，你忘了我是你的阎参将了么？你知道的，现在的情势，正是需要把朝臣的注意点转移，同时，迫使对方改变策略，这样就可以‘引蛇出洞’了呀！若你在朝上的压力减缓了，那个隐藏着的对头一定不甘心，肯定会换牌的。他的计划被打乱了，临时换将，肯定会有破绽的。那时就是我们抓住他的大好机会呀！浩云，你好好想一想。”
　　“素儿，我不需要牺牲我的妻子来达到这个目的！我仍是有办法把他揪出来的，我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但是他很狡猾，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把他光明正大地揪出来呀。”
　　“那不过多费一些时日……”
　　“不，浩云，战机稍纵即逝，必须要好好把握，否则就会错失良机了。”她双手捧着他的脸，恳切地说，“浩云，你并没有牺牲我呀，我不过是换个地方住几日而已。你可以让小元子每日把汤药送来这里，我仍是一样好好的养病的。你不是说，你可以再忍两个月吗？你不会让我在这里等两个月的，对不对？”
　　“素儿，我……”
　　“浩云，禁卫军此刻应该已经把阎府围起来了。”她忽然说道。
　　“你说什么？”他惊呆了。她的王后之令是不可能调动禁卫军的，禁卫军统领只听从楚王和太上王之令！禁卫军的出动，那就意味着……果然是因为那个男人！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诉苦！
　　她温柔地说道：“浩云，你就听我任性一次吧，好不好？让我为我的夫君做些事情，好不好？”
　　他怔怔地看着她。
　　她紧紧地抱着他：“若是心疼我，就赶快把事情解决了吧！”这句话也是那个男人要对他说的，对吧？
　　
　　孙总管把楚王送到大门外，小元子已唤了王辇过来，守候在门外了。
　　“若有人敢动她一根头发，孤王必灭他九族。”司马浩云看着孙总管，一字一字地慢慢说道。
　　“请王上放心！”孙总管平静地说，“还请王上听老臣斗胆僭越一句：为君者，宽宏大量固然是好，然有时也会是坏事，当断则断，切莫姑息养奸！”
　　司马浩云心头一震，冷冷地看着孙总管。这句话也是那个男人要对他说的，对吧？
　　孙总管躬身道：“老臣恭送王上回宫。”
　　楚王刚离开内廷司，消息便如插了翅膀一般，悄悄传了出去。